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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虽耀 总离别

2015-05-30宗禾

畅谈 2015年7期
关键词:李光耀新加坡

宗禾

在地缘政治的夹缝里纵横捭阖,不但把一个贫穷落后的中等城市变成一个举足轻重的国际化强国,他自己也从一个国土狭小的岛国领导人成为活跃于世界舞台的重量级政治家本来,再过五个月他将迎来人生最辉煌的时刻:在新加坡独立五十周年之际,无数荣耀和祝福将献给这位91岁的老人。但是,他最终没有等到那一天。 新加坡当地时间2015年3月23日,李光耀溘然离世。新加坡失去了“国父”,世界上众多政治家也怅然若失,从中文到世界各主要语言的媒体,有关他的评价、纪念铺天盖地,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微型国家而言,他去世所引起的世界性关注,已经超越了他一手参与创建的这个亚洲花园城市般的国家。 自古以来,政治家就是一群自信自负的人。但是当今世界的许多批政治家,却乐于向李光耀请教治国理政之道。即使是游走于世界、与众多世界级领导人有密切交往的基辛格也称赞说,“其中对我启发最大的是新加坡首任总理、精神导师李光耀”。 在地缘政治的夹缝里纵横捭阖,不但把一个贫穷落后的中等城市变成一个举足轻重的国际化强国,他自己也从一个国土狭小的岛国领导人成为活跃于世界舞台的重量级政治家。这就是李光耀的故事。实用主义者 李光耀无疑是新加坡奇迹的缔造者。这位讲一口流利英语的新加坡人是一个华裔,一百多年前他的曾祖父从中国的广东省大埔县移民到新加坡。随着清朝的没落解体,当时他的家乡正在经历一场大动乱。英国人建立的这个商业中心,让李光耀的曾祖父和成千上万个像他那样的人,有机会过比国内好的生活。 李光耀生于忧患。在前半生,他就唱过四首国歌:英国的《天佑吾王》、日本的《君之代》、马来西亚的《我的国家》,最后是独立后的新加坡国歌《前进吧,新加坡》。外国军队来来去去,包括英国人、澳大利亚人、印度人,还有带着朝鲜族辅助部队的日本人,然后又是英国人。 李光耀自幼就接受英式教育,12岁时考入当地顶尖的英校莱佛士书院(初中部),但在日军占领新加坡后中断学业。战争结束后,他荣获大英帝国女王奖学金,赴英国留学。他在剑桥大学攻读法律,并在伦敦获得执业律师资格。 在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之前,28岁的新加坡律师哈利·光耀·李决定将自己的姓名改成“李光耀”。他放弃了出生时祖父出于对英国人的敬仰而取的洋名,并且根据华人的传统,把姓挪到名字之前。他将这视为一项有重要象征意义的决定:“它成为我的主张,并且是我当时把自己看成一个左翼民族主义分子的标志。”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会讲华语。 这种矛盾在“新加坡之父”李光耀的一生中随处可见。从小接受英式教育、毕业于剑桥大学的他,是世界上最早提倡“亚洲价值观”的人之一。他为新加坡打造了英国式的议会民主制和法律体系,同时严格控制着公民的政治自由。作为“左翼民族主义分子”,他消灭了新加坡的华语学校,同时要求人民放弃方言。最终,很多中国人认为他是“黄皮白心”的“香蕉人”,而英國的评论家们则认为,李光耀以传统中国的文化霸权影响了新加坡的社会政策。 李光耀曾说,他的思想和世界观并非来自某种理论,而是在从童年、少年、青年直至成年的一生中逐渐形成的。他说,他不是意识形态的追随者,而是实用主义者。 在与传记作家汤姆普雷特(Tom Plate)对话时,李光耀说,“我的人生并不靠哲学或是理论来指导。我把事情做好,让别人从我的成功之道中总结原则”,“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我没仔细读过”“你可以说我是‘功利主义者,我只在乎行得通的事情”。 人民行动党元老拉惹勒南说:“所谓新加坡道路,就是政治上的社会主义,经济上的资本主义。” 尽管李光耀反对人与人之间的绝对平等,但新加坡仍建立了普惠的社会保障体系。强势政府在剥夺民众民主权利的同时,也为民众提供了世界上最好的社会福利之一。曾经历过新加坡变革前困苦生活、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愿意忍受部分对自由的限制。现实主义者 “1965年8月9日,我带着惶惑不安的心情启程,走上一条没有路标和茫无目的的道路。”多年以后,李光耀在自传里这样写道。 那一天,新加坡成为独立国家。当时许多国家争取独立,新加坡的独立却是被强加的:马来亚联邦将其驱逐,宣布“同不再效忠中央政府的新加坡州政府断绝关系”。 新加坡是个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小岛,曾是英帝国在东南亚的心脏地带,并由此发展起来。随着新马分家,它变成了一个没有躯体的心脏,周围都是充满敌意的大国,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何谋求生存呢? 虽然35岁的时候,这位律师出身的政治家便成为新加坡自治邦的总理,但是他从没想到自己在42岁的时候,将负起管理独立的新加坡的重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怎样盖房子,怎样修引擎,都有专著教导。但是,还从没有一本书是教人如何把一群来自中国、印度和东印度群岛等地的移民组成一个国家。 李光耀说:“我们奉命脱离马来西亚,走自己的路,前途茫茫,不知道何去何从。”国际社会的评论都预测,独立后的新加坡将走投无路。此时的世界正笼罩在冷战的阴影之下,苏联式的计划经济影响巨大。大多数刚独立的第三世界领导人刻板地坚持风靡一时的社会制度,加强对经济的干预,希望以此加快发展步伐。 在时代的洪流里,李光耀没有迷失航向。他坚信,只要坚持维护社会秩序、给人民提供教育、维护睦邻友好关系、厉行法治、增强投资者信心,那么国家没有道理不发展。 在摆脱了殖民统治的独立国家里,民族主义往往高涨,统治者也乐于操纵和利用民族主义。但是李光耀不为民族主义所动,他保留下来新加坡第一位英国殖民者莱佛士的雕像。这个举动让西方投资者感到安心。 和香港不同,新加坡缺乏一批现成的企业家。为了经济发展,它的选择就是向跨国公司敞开了大门。新加坡的年轻官员们四处奔走“招商”,设法使外国投资者对新加坡的商机感兴趣,游说他们派团前来亲自实地考察。那时,第三世界国家的领袖相信新殖民主义剥削人民的理论,认为跨国公司是廉价土地、劳工和原料的剥削者。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李光耀不受任何理论或教条的约束。 “反正新加坡也没有天然资源可供跨国公司剥削,有的只是勤劳的人民、良好的基础设施和决心做到诚实称职的政府,”李光耀说,“我们的责任是为新加坡200万人提供生计。如果跨国公司能让我们的工人获得有报酬的工作,并教授他们技能、工程技术和管理的技巧,我们就应该把它们争取过来。” 李光耀坚信,如果能在公共安全、个人安全、保健、教育、电信、交通和服务方面达到第一世界的水准,新加坡就会成为那些在本区域有商业关系的企业家、工程师、经理人员和其他专业人士的基地。他决心把处于第三世界地区的新加坡创造成第一世界的绿洲。为此,他利用学校、工会、民众联络所和社区组织,重新教育新加坡人民,使他们改变想法和习惯。 后来中国各地方政府流行的招商引资的做法,三十年前就在新加坡上演过。当时新加坡修建基础设施,提供精心策划的工业园。从小心翼翼地进入,到大批蜂拥而至,到1970年新加坡终于成为跨国公司的青睐之地。跨国公司把各种工业带进新加坡,同时新加坡政府尊重跨国公司的选择,让它们自行选择它们认为能成气候的工业。新加坡政府的任务,就是广泛拟定经济目标和实现目标的期限,并按照时局的新变化进行调整,建造基础设施以及培训与教育工人来满足雇主的需求。 通过贸易和投资,新加坡和主要工业国联系起来,而且随着蓬勃发展的世界贸易起步。1973年石油危机爆发,世界经济蒙受严重的打击。但是新加坡经受住了,因为此时它的经济已经起飞。 新加坡奇迹般地成为东亚的经济中心。 “强悍、充满斗志甚至偏执” 在李光耀的心中,新加坡是脆弱的:“我们不具备一个国家该具备的基本要素,我们是多元民族,缺乏共同语言、共同文化、共同命运。”晚年他还在书中强调,万一周围的邻国“围剿”,“我们就死定了”。 他的整个政治生涯都致力于保持新加坡的生存与发展。为了这一点,他可以选择任何在实践中可行的方式。 在新加坡,他独揽大权,拥有无人可以挑战的地位。他限制当地的新闻自由,却努力建设廉洁的政治与官僚体系,对腐败毫不容忍。他创建了中央公积金制度,强制收缴公积金,利用这笔钱建设出了亚洲最好的基础设施,并以这笔远超政府需要的钱款调节着该国的经济。他敞开国门拥抱外资企业,限制工会,大幅度减少了新加坡的失业率。他鼓励外国投资者改善工人的生活水准。在他执政的30年间,这个国家的GDP增长了50多倍。 带着如此的矛盾,他成为民主政治世界中执政时间最长的总理。 即便他的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李光耀将一个资源匮乏的城邦国家建设成了比英国、美国甚至挪威都拥有更高物质水平的国家。 这位老者性格之顽强令世人印象深刻。他被形容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慑人”的那种人,《纽约时报》说他“有着广阔的世界观,明察秋毫、居高临下”;而一位新加坡媒体人则评价他“强悍、充满斗志甚至偏执”。 “有人说我处处干涉人民的个人生活,没错,”在一本出版于2012年的回忆录里,李光耀留下了这样的字句,“假如我不这样做的话,新加坡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面对批评者“专制独裁、务实、少动情”的指责,他的回应是:“会有人是那么简单,那么单纯的吗?” 李光耀不介意表露自己并不那么仁义的一面:“在受人爱戴和令人畏惧这两者之间,我始终认为马基雅弗利(16世纪著作《君主论》的作者)的思想是对的。如果谁都不怕你,那你就毫无意义了。” 他对国民的指导可谓细致入微,正如新加坡《联合早报》在社论中概括的,“国人从摇篮到坟墓,都受到政府的呵护”。上世纪80年代初,他曾在国庆群众大会上教育新加坡的男性大学毕业生:“若想自己的下一代有所作为,就不该愚昧地坚持选择教育程度和天资较低的女性为妻”。这让人民行动党在次年的选举中得票率下降12%。 他用严刑峻法来教导新加坡人民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尽管颇受争议,他对自己的这一角色并不感到厌倦。“新加坡正逐渐成为一个更优雅的社会。如果说它是个‘保姆国家,我会以身为保姆为荣。”没有李光耀的日子 2011年告别政坛后,李光耀鲜有接受媒体采访。出于健康问题,他也越来越少主动出现在公众视野。 2012年6月,他的弟弟李天耀去世,享年85岁。作为家中老大的李光耀对记者说:“我们家一共五个孩子,四男一女,现在有两个男孩已经去了。我只剩下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我们曾是一个亲密的家庭,天耀尤其活跃。但这就是人生。” 在此之前的2010年10月2日,与李光耀共度六十余年的结发妻子柯玉芝去世,享年89岁。 2013年8月6日,李光耀在总统府发布新书《李光耀观天下》,书中主要收录了他对世界大国和国际趋势的分析与见解,阐述了他的世界观。李光耀曾说: “我是名副其实的自由主义者,因为我不会拘泥于某一种关于治理世界、治理社会的理论。我是务实的,我愿意直面问题。”他也说过:“世界在变,我们也在变,同时又保持自己的特色。” 一些人对新加坡的前途感到悲观。美国政治学者塞缪尔·亨廷顿曾说:“李光耀带给新加坡的正直和效率很可能将与他一同走进坟墓”。 在2009年举行的一次研讨会上,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院长马凯硕认为,没人能确定失去了李光耀的新加坡将是什么样子。他曾提出过三种情况的假设:一,无缝衔接过渡;二,对李光耀政策遗产的重大逆转;三,人民行动党继续执政,但同时受制于一个强大的反对力量。 新加坡已经做了哪些工作来保护李光耀的政治遗产?马凯硕列数了以下几点:优越的教育体系、兵役制度、强大的公共机构、一个已经“学到胜选艺术”的政党、民族和谐、精英教育,以及杜绝腐败。 但马凯硕也表示,新加坡必须能想象出失败的概念,这样才能防止国家的退化。他说,在1981年人民行动党对议会的垄断被打破后,时任副总理吴庆瑞曾“充满智慧地告诉我们,失败往往发生在我们没有考虑到失败可能性的时候”。 2013年9月16日,李光耀悄无声息地度过了自己的90大寿。在被《海峡时报》刊登的一封电子邮件采访中,李光耀说:“活到90岁,我很幸运。” 2015年3月23日,李光耀因严重肺炎不治去世,享年91岁。 李光耀通过实用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为新加坡构建了一个不可复制的“理想国”,但失去了这位“全能大管家”,新加坡人终要学会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在没有李光耀的日子里管理好自己的事情。(资料来源:《财经》、《中国青年报》、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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