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占座

胡澜

好时光稍纵即逝

还不到3月，全国各大城市的“开花前线”（赏花情报）就出现在雅虎日本的首页上。报纸、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各类媒体也都会拿出重要的版面、时段开始介绍各地樱花盛开的准确时间。日本气象厅更是会以跟踪观测的方式，预报各地开花的准确日期，有时会精确到某地樱花是上午还是下午盛开。

走在路上随意看看，哪怕樱花树上连个花苞都还没长出来，但仿佛满眼都已经是樱花的世界。卖日式甜点“和果子”的商店总是会适时地新出一些樱花形状的甜点和“花见团子”，旅行公司的看板上也用大大的字体写着“花见”，用精细精美的照片提醒人们可以开始筹划一场赏樱之旅，甚至像麦当劳、星巴克这样的舶来品牌，也会在这个季节入乡随俗，推出季节限定的樱花口味的新品。由此可见，日本举国上下是多么期待这场一年一度的花见盛宴。

日本的樱花一般是从南向北，从海岸向内陆，从低地向山区依次盛开。从1月的冲绳开始，直到5月中旬的北海道为止，这一场浩浩荡荡的绽放，始终不减半分张扬。然而整个花季虽长，一株樱花真正的开花时间却很短，只有将近10天，如果不巧遇上雨天，即算开得正好也可能一夜之间纷纷零落。也正因如此，樱花以其短暂的花期象征了一种人生绚烂而苦短的物哀之美，被称作是日本的国花。

我第一次花见是在京都一个有名的花见名所——圆山公园。这里的“祇园枝垂樱”最为有名，长长的枝条上缀满了粉色的樱花，每当有风拂动，枝条轻摆，花瓣飘落，好像下了一场樱花雨，如果站得够近，当樱花从鼻尖擦过的瞬间，甚至能闻到甜美的花香。圆山公园不远处有一座有名的寺庙，叫做知恩院。寺庙里洁净无尘，长长的石阶旁载满了樱树，雪白的樱花洒满寺庙庭院前的小路，我从其上走过，仿佛回到了风情万种的江户时代。

初次花见时还不晓得要去赶满开时节，所以这时的风景没有国内旅游网站上常用的照片那样美得令人惊叹。但这个时候来花见的游人相对较少，没有并肩接踵的拥挤，反而能够随自己喜欢的步调看个高兴。彼时尚是早春，天还有些寒凉，当带着冬天余寒的风吹过，花瓣不曾落下，不由让人庆幸，好时光稍纵即逝，而樱花的美会留在我眼中更久一些。

赏花也鉴人

曾和我就读于同一个学校的同学建文，毕业之后便进了一家日本公司工作。我记得他那时最担心的不是公司里严格的上下级文化，而是“马上就要到花见时候了，我要去哪里给公司的人占座呢”？

花见作为一场全民盛事，熙攘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如果想要在理想位置观赏樱花的话，就必须要提前“占座”。占座是个苦差事，家人朋友之间自然好商量，但如果是公司里，这项任务一定会落在每年新入社的新人头上。建文烦恼的，正是这件事情。别看花见听起来只是赏赏花喝喝酒，但从位置的好坏到饮食的提供，甚至对周边设施情报的了解，都会成为这个新人能否完成任务的评断标准。与其说是赏花，不如说是鉴人。

建文的上司说，希望今年的花见地点能够选在东京上野公园。建文接到这个指示后的第一步，是去问了问过去几年安排过花见计划的前辈。前辈在听到上野公园这个地点之后，对建文深表同情：“去上野花见的人很多，你一定要做好提前占地方的准备。”这个提前的时间指的不是小时，而是天。建文提前了2天去上野公园，在综合勘察之后选定一处，然后在选定的地方铺了一大张坐席，表示这里已经被“预约”了。

我回想自己花见的情景，的确常常看到樱花树下铺满了一张张五彩缤纷的坐席，但没有人坐在那里。我问建文：“你就不担心有人把那张席子拿走吗？”建文回答说：“不会。只要铺上席子，就代表这里有人了，别人是不会乱动你的东西的。”后来我也发现，其实在日本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占位子的方式，不仅是花见时可以用这种方式占座，在体育馆售票处前也可以看到人们用报纸或塑料布铺在地上占位子买票，后来的人会自觉站在这些报纸或塑料布的后面排队，一点也不会扰乱这种约定俗成的秩序。

自然，建文的坐席原封不动的保持到了2天以后。事实证明，他的未雨绸缪是有道理的。因为当他带着同事们来到上野公园时，像他精心挑选的树下这样的好地方自不用说，就连离树很远的地方也已经人头攒动。建文的上司大力地表扬了他，说他选的地方不但风景美，位置也极佳。建文后来很自豪地把他选址的要诀告诉我：“第一当然是要方便赏花，我选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大片樱花；第二则是要离卫生间近。”一般来花见的白领都是带着酒水来的，边赏花边喝酒是常事，几杯黄汤下肚就时不时需要去方便一下，离卫生间近的地方自然是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其实在上司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建文还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比如准备了雨具，以防突如其来的春雨，还自备了垃圾袋，结尾的清扫工作也是他一个人做的。虽说为了准备一次花见，建文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却觉得值得：“日本人在细节上的专注，其实在花见的时候就可以体会得到。对新人来说，花见虽然累了点儿，但是能迅速感受公司氛围，也挺好的。”

责任编辑：陈思

第一次知道樱花的美，并不在相片里，而是在书上。日本的《古今和歌集》里面有这样一首短小的和歌：“和暖春日本清静，心乱只缘落花飞。”在我尚未留学东渡时，这首写落樱的和歌就勾起了我对于日本最初的想象：宁静的小路上飘落满地的樱花，踏着木屐的和服少女从这里缓缓走过，春光正好，不可辜负。

“花见”，也就是赏樱，是日本由来已久的风俗。据传，“花见”起源于奈良时代开始的花祭、花会、花宴和花舞，平安时代在贵族中流行，江户时代商人阶级兴起之后逐渐扩展到庶民中。而现在，“花见”成为一场不分阶级、职业、年龄的全民盛事。每逢花季，人们成群结伴地来到公园或者近郊的樱花树下，举杯高歌，纵情畅谈。日本人喜爱樱花，认为它象征日本武士道绚烂而短暂的美学。“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我想，这一种源自古老情怀的爱，不来日本真正领略一次花见的美，是无法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