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人刻竹竹刻人
2015-05-30叶瑜荪
叶瑜荪
在我刻竹的同时,竹子也在刻我。我的生活习惯、性格、爱好、人品和人生观都是在刻竹过程中被改变和升华了。
初学刻竹时,缺乏参考资料,于是我从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杨为义先生处借到《刻竹小言》油印本,即全本抄录,以为学习课本。
第一件竹刻是“古月有新天,太空无宿云。”隶书联句臂搁,刻于1979年春。
一旦进入竹刻艺术天地之中,兴趣便愈演愈浓。对于竹子的品性和竹刻艺术的博大精深我便有了深刻认识,觉得能穷一生精力耕耘竹刻艺苑是值得的;能继承并发扬这一濒临失传的中国特有的古老雕刻工艺,既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自豪,从竹刻中能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在追求经济效益成为时尚的今天,要继续刻竹并有所提高得有清醒的头脑和长远的计划,否则很难顶住世俗潮流的冲击。
我爱刻竹,也爱竹子,家里种养了两盆小竹,以为案头清供。平时置于窗台上,晨昏都能欣赏清窗竹影,觉得心旷神怡、疲惫顿消。妻子、儿子受到我的影响,对竹刻、竹子也逐渐产生了偏爱。
春、夏,因日照长、光线充足,是刻竹的大好时光,刻竹时间靠挤,夏天的午休成了我主要的刻竹时间,因挥汗如雨的暑天别人都要午睡,绝少会有人来打扰我。冬天日短,光线又不充足,适宜做些锯、刨、刮、砂、水磨等前道工作。每当冬夜,一动锯子、刨子,我就浑身发热,精神倍增,工作到稍感劳累,睡下去也特别香甜。
刻竹须精心,不急不躁,专心致志,但极费目力,刻半小时必得稍事休息,举目远眺,观赏绿色植物,以缓解视觉疲劳。我喜欢在刻竹期间息时听听音乐(以江南丝竹为主)来调节精神,特别喜听卫仲乐的《十面埋伏》《妆台秋思》等乐曲。静久了就让精神动一动,一听到《十面埋伏》乐曲就会热血沸腾、思潮澎拜,犹似到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上,窥见英雄的悲壮形象。
我喜欢刻前贤字画,尤以子恺书画为主,但刻名家书画并非生搬硬套,从构思到构图,都要从适应竹刻表现来重新处理,故须艺术再创作。有时为了找到一种恰当的竹刻表现手法,要反复琢磨数天、数月,甚至数年。每有心得,便欣喜不已。
刻件完成,便日夕把玩,其乐无穷,常用手摩挲,以手汗肤脂润泽竹件,能使其神采焕然,似得人之灵气。天稍热,就在床中遍置竹件,睡时垫搁抚玩。初时妻子见怨,渐尔习惯,酷暑天也觉得竹件清凉可爱了,争相抚玩之。儿子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用竹件拭润头上汗珠,故竹件经全家抚玩摩挲,一个夏天下来就能竹色转深,古意渐出。
竹子是朴素而气质高尚的象征,竹刻更显君子之质,竹刻的包装不宜浓艳和贵族化,宜朴素淡雅。我让妻子用棉质毛兰布为刻件缝制套子,犹似给秀才穿青布长衫,很合竹刻的清高气质。
有关“三不刻”
一是凡遇心情不舒畅不刻。因情绪不稳定易刻坏,不能全神贯注则易溜刀。
二是开口只讲钞票不刻。我并不反对“以竹养竹”,用自己部分刻品来换取合理报酬。但纯经济目的会影响自己刻竹技艺的提高。自认尚在学习提高阶段,离自己预定的艺术目标还有相当距离,如果过早接受商品竹刻的订货,势必疲于应付,艺术水准再难继续提高,只能停滞或倒退,故在学刻竹初期就自定“十年内决不以刻竹为谋利之本”原则。对于“名”亦然,曾自定“十年内决不以刻竹为沽名之资”原则,我并不反对名,但也不刻意追求名,只是任其自然,而且深感求名应先求实,最忌名不副实。伦敦维多利亚·艾尔伯特博物馆负责人柯露西女士所说的:“我们征集的是艺术,不是名气!”正是一句貌若平淡的惊世之言,足以警戒我永远不敢去追求虚名。
名和利都是别人和社会给予的,它要来也不必矫情拒绝;但如果刻意追求,就成了名利乞丐,反被名缰利锁所捆缚。
三是指定题材若是我所不喜欢者不刻。没有兴趣何来创作欲?没有创作欲怎能刻得好?我刻丰子恺书画最多,是因我喜欢丰先生的字画,对其有特殊的偏爱。刻竹与书画比,费时多得多,一年也难刻出几件精品,一生所刻也只能以数计,所以必须珍惜刻竹时间,不可在自己不喜欢也刻不好的题材上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