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把时光都许你
2015-05-30红岩
红岩
作者有话说:
被宣布过稿的时候我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情形我仿佛在梦里经历过无数次。从去年发给不夏第一篇稿子开始,已经过了大半年。起初被太多人质疑,尽管我用力反驳,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疲惫到没有力气。但是我相信,我每天都比昨天进步一点。没有遥不可及的梦想,没有到达不到的目标,有一颗坚定的心,比钻石还要珍贵。
(一)命中注定
东升村有一个生来就没有头发的姑娘,不仅如此,她的头居然还是金色的。
姑娘从小就像男孩子,喜欢登墙爬树,十八岁了都没有成婚,家人四处帮她张罗婚事,姑娘却扬言“非王者不嫁”。
本以为姑娘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谁知道在姑娘二十岁那年,皇上带领一队人马来到她家下了道圣旨,要立她为后。
原来有一高僧对他说:“万岁命里有一贵人,头戴金盔,骑着土马。娶了她,定能国泰民安。”
皇帝起初不信,多方打听之下还真有这样一位女子。如此巧合,他便亲自来到东升村。
那姑娘倒也平静得很,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出装满水的铜盆洗脸,双手沾水触碰到头顶时,一顶金盔随之脱落,一头如瀑般的长发缓缓地垂到腰间,众人皆惊,一看那姑娘的容貌倒真是倾国倾城。
(二)林灿灿你为什么每次过家家都要当妈妈呢?
三月十五日,是林灿灿的生日。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妈妈一边温柔地拍她的肩膀,一边讲这个故事。林灿灿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喜悦,她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问:“她是不是上帝派下凡的仙女啊?”
“嗯。”妈妈把灿灿搂进怀里,打了个哈欠,“快睡觉吧!”
这样啊,那如果她做不成皇后,是不是就一直长不出头发了?林灿灿又摸了一下脑袋,很光滑,不像金冠,却是货真价实的头皮。
林灿灿就住在东升村里,村里只有小学和初中,所以她初中一毕业就相当于辍学了。林灿灿想继续上学,村里有几个孩子去县里上高中了,回来后都是神采奕奕,穿她平时看不到的衣裳,看她平时看不到的书。去过的地方也是不胜枚举,海洋馆、图书馆、科技馆。就连他们口中的饭堂都让她感到好奇。
可是林灿灿不敢说。
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绝对是一个奇迹。当初妈妈患有不孕症,去大医院做了五次试管婴儿才有了她。家里仅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还欠了许多外债。
林灿灿是背着这些外债出生的。可偏偏她又体弱多病,更可恨的是,她生来就没有头发。
十五岁这一年,林灿灿的老爸老妈都是年过六十的人了。眼见他们日渐斑白的头发和深陷的眼窝,林灿灿只能深深地叹气。
反正她顶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去新学校肯定会被嘲笑,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当成笑柄还不够吗?现在终于不用听那些难听的话也是一件好事。林灿灿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十七岁的时候,林灿灿出落得像一朵娇艳的花,清晰的眉眼,高挑的身材,白嫩的肌肤。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头发还是没长出来。
老妈边看电视边说要多吃菠菜,这样头发不仅长得快而且又黑又亮。于是她种了满满一菜园子的菠菜,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看得林灿灿胃里直泛酸水。
早上是菠菜汤,中午是炒菠菜,晚上是菠菜馅的包子……菠菜,菠菜,菠菜!林灿灿都快把自己吃成一棵水灵灵的菠菜了。
那段时间,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慢吞吞地走到鸡窝前,探着身子从母鸡肚皮下边摸出几个热乎乎的鸡蛋对林灿灿说:“灿灿,快看母鸡下蛋了,明天早上妈妈又能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菠菜汤了!”
好歹也吃了这么久的菠菜了,是不是也应该有点成效了?林灿灿不动声色地进屋照镜子,圆圆的脑袋上连一丝的头发茬都没有。于是她趴在镜子前,很不争气地低声啜泣。
小的时候不在意,大夏天在外边疯玩没有头发反而觉得凉快,而且还不碍事,特方便。
记得有一次她和俞木一起玩过家家,她特大方地把自己的布娃娃奉献出来当道具,可俞木那个傻子居然问了一系列白痴的问题,“林灿灿你为什么要叫女孩子的名字呢?”、“你为什么要上女厕所呢?”、“你为什么喜欢布娃娃呢?”、“你为什么每次过家家都要当妈妈呢?”
这件事让林灿灿憎恨了他很多年,可俞木却觉得委屈。总是不厌其烦地对她解释,当时他真的以为林灿灿和自己一样是男孩子,而且就算是他说错了,最多也就当成一个玩笑,一笑而过了!不至于打得他狂飙鼻血,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都不理他吧!
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就凭着林灿灿这股小气劲儿,他也看得出来她是女生。
其实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人夸她漂亮,都希望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尤其是现在林灿灿长大了,这些往事也成了她眼泪的源泉。
(三)谁帮我长出头发来,我就以身相许
林灿灿的肩膀还在颤抖,妈妈在门后急得直搓手,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悲伤的女儿。要不,今晚上的菠菜馅的包子……先不吃了?
老爸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背越来越弯了,腿脚也不那么利索了。林灿灿抹干净眼泪,佯装高兴地冲进他的怀抱。
妈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包子端出来,就这样扔掉,实在可惜了。
林灿灿咬了一口包子,觉得很难过,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吃完了!”她放下碗筷,怏怏地出门了。留下爸妈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灿灿又想起了故事里那位姑娘,想起了半年前她做的傻事。
那时候她也试过整天骑在土坯墙上,想等她命中注定的人有一天出现了,她的头发就会长出来了。后来俞木对她说:“你这么做是没用的!”
林灿灿不理他,依旧一边嚼着嘴里的甘蔗,一边哼歌。
“不如我告诉你个办法,绝对比这个管用。”
“什么办法?”林灿灿挑了挑眉毛,把嘴里的甘蔗渣都吐了出去。
“你可以寻找一百个人,让他们每个人都真心真意地摸一摸你的头,让你的头皮吸收到爱的精华,头发就能长出来啦!”俞木说得煞有其事一般,听起来虽然荒唐,但林灿灿心里痒痒的。
她太渴望长出一头长发了,她羡慕那些迎着风吹的方向行走的女子,满头的黑发随风而舞,让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想要惊呼。
像林灿灿,有风的天气她从来不敢出门,可能是因为她的脑袋没有头发的保护,风一吹头就痛得要死。
她从来都不戴帽子,因为她不知道听谁说的,戴帽子影响头发生长。
林灿灿一直都觉得,其实那些头发就像娇柔的小苗,它们害怕外面的世界才不愿意出来,并不是出不来。所以她要万般地呵护它们,让它们有勇气生长。
林灿灿真的那样做了,她几乎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说一遍:“你能不能摸摸我的脑袋?”
俞木看着林灿灿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傻到家的事,有点觉得心虚,他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不想她竟当成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不放了。
林灿灿很快就集齐一百个人了,俞木十分坦然地站在她面前等着暴风骤雨来袭。可林灿灿却非常平静地摸着脑袋,说:“那些人肯定都不是真心想帮我的!”
末了,她又说:“这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实俞木应该要说一千个人的,这样目标遥远一些,心里有希望,也不至于失望。
“其实你没有头发也挺好看的,那些喜欢扎麻花辫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好的,一说话就害羞,还扭扭捏捏的……”
俞木还想继续说,却被林灿灿一口打断:“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总是被人骂,说我是尼姑好听?”
这个称呼已经跟了她十几年了,现在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居然还是那么难听。其实这还算是好听的了,更难听的她都听过。每次一有人看到圆的东西就会和她联系到一起,可恶的是,她还不能生气,因为他们会说:“林灿灿,你真小气,这么两句玩笑话都开不起。”
林灿灿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包括眼前这个叫俞木的人,他也拿着弹珠对她喊:“嘿,林灿灿,你和它真像!”当时周围的人都在嬉笑,她的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最后狠狠地逼回去。她不敢哭,要是哭了,他们就笑得更开心了。
俞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扪心自问,他真没少拿这件事开玩笑。现在想着也真是尴尬,想道歉又觉得没法开口,当初不觉得构成伤害说过的话,可能比匕首还要锋利,刺伤了人家的心现在说一句“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这简直是恬不知耻。
“唉——”林灿灿长叹了一口气,嘴唇一张一合地好像在喃喃着什么。
俞木直勾勾地盯着她,试图读出唇语。想起以前上课的时候,林灿灿经常用这招和同桌说话,俞木虽然离得远,但看得一清二楚,时间久了,他也就学会了。这时候林灿灿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说:“我决定了,谁要是能帮我长出头发,我就以身相许!”
“啊?这要怎么帮啊?”俞木环抱着一棵老榆树挠着后脑勺作思考状,耳朵还一动一动的,颇像个考拉。
“是啊!”林灿灿又蔫了下来,“估计我是嫁不出去了。”
毕竟她不是上天派下来的“贵人”,毕竟没有皇上。
(四)珍贵的何首乌
俞木是在村西头的一棵柳树上发现林灿灿的。
那是她的秘密基地,小时候他们一起发现的,绝对是“躲猫猫”的绝佳地点。
天已经黑得很可怕了,林灿灿的老爸老妈找不到她,就让俞木帮忙一起找找,他来这也就是碰碰运气,想不到她真的这么没创意。
其实这个地方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那时候跟林灿灿闹掰了,俞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较着一股劲儿。
离得太远看不清林灿灿的表情,俞木撇嘴,故意将双手圈在嘴边,冲着树上大喊:“我!找!到!林!灿!灿!啦!”
“哎哟!”俞木被一块石头砸中,抱着脑袋疼得直叫,抬头一看,罪魁祸首正靠在树上怒目圆睁,“你哪儿来的石头?”
“树上结的!”
俞木扬起手电筒作势向树上看,忽然想起来林灿灿就有这癖好,习惯在裤兜里装一大把石子,看谁不顺眼就丢一个过去。
俞木气结,隐约听见林爸林妈焦急的声音,他朝着树上一招手,示意林灿灿赶紧下来回家。
林灿灿慢吞吞地爬了下来,她也想一跃而下帅气地落到俞木面前,但她更怕摔死。
俞木悄悄跟在林灿灿后面,看她把兜里的石子都掏了出来,吓得直往后退,可林灿灿却把它们都扔在地上,泄气般踩来踩去。
不用问就知道,一定又是为了头发的事情。
俞木比林灿灿幸运一点,他好歹进了高中校园,虽然没读完一学期就退了下来。
当时他开玩笑说自己在学校里建了一个“群殴社”,专收各类坏学生,教人治各种不服。后来老师看他实在太嚣张,就劝退了。他把当时的情况说得惊天地泣鬼神,离校时被一大帮男同学簇拥着痛哭流涕,全校的女生都捂着胸口长叹表示不会再爱了……
还有更无法想像的,说得他自己都快被感动了。正唾沫横飞地阐述着,被林灿灿一口打断:“完全不相信。”也是,如此胡诌的故事,她会相信才怪。
其实是他自己退的学。
离开家的去学校的时候,他看见林灿灿孤独地站在村口,身影单薄得像张纸片,他觉得自己多看一本书,多去一个地方,都是奢侈。
其实少了他上学的这笔开支,他爸爸也会少一些负担。这样想着,俞木就更加释怀了。
思绪像开了闸的洪水,在头脑中汹涌而出,睡不着,电视里在重播动画片《神厨小福贵》,刚好演到小福贵帮老佛爷找何首乌的那一集。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对呀,何首乌兴许管用。
可去哪儿找呢?买肯定是买不到,就算能买到,应该也很贵吧!
俞木照着动画片里出现的,一遍遍地在纸上画何首乌的样子,越画他就越觉得对不起林灿灿。他明明就是知道办法,却什么都做不了。
奶奶进屋瞧见孙子唉声叹气的模样,凑过去一看:“你画的这是个啥啊?”
俞木吓得一跳,见是奶奶才松了口气:“何首乌,能长头发的。”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奶奶敲着拐棍,眉头紧锁,“在哪儿呢?”
“见过?在哪儿?”俞木瞪圆了眼睛看着奶奶,生怕漏听了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前几年好像有人在后山采这个,那时候你爷爷还活着……小木你去哪儿啊?”不等奶奶说完,俞木早已飞奔了出去。
整整一天俞木都没有回来,把俞爸和俞木的奶奶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上哪儿找。
那张画还放在桌子上,俞爸拿起来问:“这是小木画的?”
奶奶赶紧点头,忽然恍然大悟:“他不会上后山了吧?”
后山没有野兽,却有蛇。俞爸和奶奶吓得惊慌失措。
左邻右舍都拿着手电筒进后山找人,其中也包括林灿灿。
想来这俞木也真是胡闹,肯定是贪吃,想摘后山的果子,结果迷路了。真是活该!
可他到底在哪儿呢?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了,都没找到半点俞木的影子,林灿灿有点害怕。每个人手里拿着捕蛇用的叉子,人群都聚在一起不敢分散,晚上本来就看不清路,大家都在一起好壮胆。
“呀!这里有个脚印!”有人大叫,所有人都凑过去看,那脚印一深一浅,俞木好像受伤了!
林灿灿咬紧牙关,沿着脚印跌跌撞撞地走着,可那脚印忽然没了。周围人都不知所措,林灿灿想了想,拿着手电筒往树上照。
“在那!”俞木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攥着几颗不知名的果子,紧紧地抱着树干,浑身颤抖着。
俞木被救下来的时候,右边裤脚里面都是鲜血,他一眼就看见人群里的林灿灿,白得没有血色的嘴唇轻启,一张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可林灿灿却看懂了,他在说:“这个给你,能长头发的!”
(五)可自从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对她地态度也不如从前了
俞木采到的并不是何首乌,不知道是什么果子,不过外形极像。
俞木知道这个答案时,轻蔑一笑,十分坚定地说:“不可能。”
那天下午他执拗地拄着拐杖去找邻村的老中医,那老头拿着放大镜瞧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你这个真的……是赝品。”
俞木被彻底激怒了,把老头手里的放大镜重重地摔在地上,绽开的玻璃碎片形如一朵水晶花。
那是他视如珍宝的东西,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脱手,眼看着它就要滚下山坡,俞木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但最后他也一起都滚下去了。
事实是他竟用生命保护了一个没什么用的东西。
俞木的腿落下了病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觉得难看,所以坐起了轮椅。
他开始排斥林灿灿,看见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句句带刺。
林灿灿也开始怄气,但碍于俞木是伤员的份上也不好真的发火。她其实很想问俞木,那天上山是不是专门为了她?如果是真的,那她头发再不长出来,就太对不起他了。
林灿灿不管不顾俞木的坏心情,当着他的面,硬着头皮啃光了那两颗怪异的果子,然后肚子疼了好几天。
不过似乎有些管用,她总觉得头皮痒痒的,也许能长出头发来呢?于是她找妈妈要了条头巾,小心翼翼地把圆圆的光头包裹了起来,不让它被风吹雨淋,也不让它被阳光暴晒。
可林灿灿的头发还没来得及问世,妈妈就倒下了。
当时林灿灿正在屋里和爸爸聊天,就听见妈妈晕倒在地的声音,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上了车,她却缓缓抬了抬手,示意放她下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让林灿灿手足无措。
院里院外站满了人,人人都在摇头轻叹。这里到医院最少需要三个小时,林妈妈的意思是,不用去了,时间不够了。
妈妈四十六岁才生下林灿灿,所以这一天,林灿灿注定要比其他人经历得早一点。
俞木赶来的时候林妈妈正嚷嚷着叫“灿灿”,林灿灿上前一步却被她狠狠推开,林灿灿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
她的脑袋好像长出了绒绒的头发,俞木使劲摇头,再仔细看,原来是错觉。
在那之后林灿灿一直自责,她一定是惹妈妈生气了,要不然不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推开自己。
不久之后,林爸爸也生病了,他年近七旬,一直都为了这个家在苦苦支撑,现在林妈妈离开了,他连支撑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林爸爸被送去了医院,林灿灿终日守在病床边。
可自从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对她地态度也不如从前了。别说笑,就是话也懒得对她说。
林灿灿的愧疚一点点加深,想弥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强忍着眼泪拼命地微笑。
这天她从外边打水回来,看见来查床的医生正在和爸爸聊天,爸爸嘴角扬起的弧度使林灿灿忽然觉得温暖。她有多久没见他过这样的笑容了?很久很久了。这样想着,拎着热水壶的手也不由得松懈了。
咣!水花四溅,破坏了这样的好气氛。
林爸爸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眼神又变得空洞了起来,倒是那医生快步走到林灿灿身边,看着她被开水烫红的手背,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灿灿快速收拾好破碎了的热水壶和地上的水渍,抹了抹眼睛,回头一看,他还在。
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他褪去,里面是蓝衬衣和牛仔裤,左胸处还有一枚小小的米老鼠胸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纽扣。
林灿灿不由得伸手碰了碰那胸针,她小时候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但是后来送给了一个叫左谦的男孩。
那时候她拉着林爸爸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和他说“再见”,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灿灿,是你吧!”
林灿灿抬头,仔细一看,他真的是放大版的左谦。
分开的那年她四岁,他九岁,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重见。
(六)他的腿早就好了
林灿灿和爸爸出院那天有好多人在村口迎接他们,这其中还包括俞木。
表面上还是一对父女的两个人,眼神中都透露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冰冷,可俞木却看到了。
林灿灿和俞木四目相对,她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用口型对他说:“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俞木想上前问上几句,可也就是他发了会呆的功夫,一抬头,人都不见了。
奶奶在旁边轻轻地叹气,说:“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命真苦。”
俞木也跟着叹了口气,活动活动了有些好转的右腿。
林灿灿不再宅在家里,而是一有时间就去看俞木,还把左谦寄给她的书本拿给他看。
左谦在信上说要林灿灿好好读书,重新考学,将来去他的医院上班。
俞木侧着脑袋看林灿灿,说:“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为什么不呢?”放在以前林灿灿可能因为舍不得妈妈而留下来,现在妈妈不在了,爸爸也好像很讨厌她,她为什么不去呢?
“那这些是什么?”俞木指着林灿灿面前的那些瓶瓶罐罐问。
“有维生素和钙片!左谦说等我吃完了这些就能长出头发了!”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俞木心想。
林灿灿看了一眼俞木的右腿,说:“将来我一定会帮你治好它的!”
俞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腿伤去怪过林灿灿,只是他埋怨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帮上什么忙。现在可好,被那个姓左的抢先一步了。
“小木!”隐约听见奶奶的声音,俞木连忙应着:“怎么了?”
“你爸,你爸……”
“我爸怎么了?”
“你爸出事了!”
俞木一听这话瞳孔都放大了,也顾不上愣在一边的林灿灿,起身穿鞋就冲出了门外。
林灿灿跟在后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的腿?”
“早就好了,你先帮我照顾下奶奶!”
林灿灿有些没缓过神来,他的腿早就好了?
(七)叫了那么久的爸妈最终仍敌不过血缘亲情
俞爸没事,就是掉进一个大坑里崴了脚。
可俞木腿好了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
其实他真的没有恶意,就是希望林灿灿能对他多点愧疚,就不会怪他在山里待了一夜,却摘回了没啥用的果子了。
可林灿灿却好像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以前和他生气的时候见面了还会恶言相向,现在他在她的眼里,连一席之地好像都没了。
林灿灿并没有多生气,却是更加责怪自己,因为她,好像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林妈妈和林爸爸都四十几岁了仍是膝下无子,每逢看到他人一家几口承欢膝下的场景,林妈妈都很羡慕。四十五岁那年林妈妈做了五次试管婴儿终于成功了,转年便生了一个女儿。那天阳光明媚,林爸爸给她取名为林灿灿。
林灿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为了给她治病家里欠了许多外债。
可即使这样,林灿灿四岁那年还是夭折了。
林妈妈抱着林灿灿小小的身体在午夜里哼唱儿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谁要是试图把林灿灿抱下来她就张开嘴巴大叫,吼得声嘶力竭。
第三天,林爸爸从她手里把林灿灿夺出来之后,她就疯了。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林爸爸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同龄的小姑娘,巧的是,她也叫灿灿。
因为原来的灿灿没有头发,所以林爸爸也把她的头发剃光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让她记住:“你是林灿灿,你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头发!”
林灿灿五岁那年搬到了东升村,抹去了原来的记忆,她终于相信自己是林灿灿了。
她扮演了十几年的林灿灿,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躲在小屋里把初生的头发剃光,她渴望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却永远也做不到。
那天俞木为了帮她摔断了腿,她觉得愧疚,便试着把头发留出来。爸爸发现后找她谈话,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孤儿院的情形。
怎么会不记得?五十个孩子里面,每个人都在努力表现,就是希望自己被选中带走,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可她是幸运的,只因为左谦当时喊了她一声:“灿灿,这个糖果给你!”后来左谦说他瞥见了林爸爸手里拿着的照片,背面印着“林灿灿”三个字。他觉得给灿灿一个家,会让她更健康地成长,对于当时的“杰作”,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仍然津津乐道。
可这些话被林妈妈听见了,她刚从园子里摘好了一盆菠菜,走到门口听到了这样的谈话,显然让她招架不住。于是沉淀了多年的噩梦又被打开,罪魁祸首竟是林灿灿本人,林妈妈心脏病突发过世,林爸爸气结伤身。
十六岁的时候妈妈所讲的那个故事如今还时常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追溯了这么多年的真理,叫了这么久的爸妈最终却还是敌不过血缘亲情。
所以林灿灿决定离开。
就算我没长出头发来,也一定非你不嫁
左谦写信告诉林灿灿,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她来了,直接就可以上学了。
得知真相的俞木悔不当初,可彼时林灿灿已经提着简单的行李到了车站。
那时候他看着林灿灿整日忧伤,明知努力也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坚持去做,于是他也想出一份力。哪怕不成功,最起码还有希望。哪知道会弄巧成拙。
俞木赶到车站的时候刚好看见林灿灿准备上车,头上已经长出了细碎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镇上就只有这一个小车站,也只有这一趟车。俞木离得老远用唇语问林灿灿:“你那时候说的话还算数吗?”
林灿灿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俞木把那两颗酷似何首乌的果子交给林灿灿的时候,她哭得跟傻子似的:“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就算我没长出头发来,也非你不嫁了。”
俞木从车站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看见林爸爸老泪纵横,在收拾园子。放眼望去,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菠菜。林妈妈临走的时候说:“她是上天派来我们家的仙女,咱们囚禁了她这么久,现在该放手了!”
后来,俞木时常看见林爸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手里拿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三岁时候的林灿灿,一张是十六岁时候的林灿灿。然后自言自语:“长得真像,真像!”
编辑/不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