酵子馍里母爱浓
2015-05-30刘杰
刘杰
每当回首往事,最能引起我无限感慨的,是母亲做的手工酵子馍。
农村人吃饭讲究实在,这种用酵母发面做成的大馍,外表白净干爽,内里柔润松软,散发着浓郁的酵香,不仅十分耐嚼顶饥,而且存放好几天都不发霉变硬,是北方农家子弟最重要的干粮。
小时候家里穷,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全靠母亲支撑。俗话说,“半大小子如饿狼”。那时,我们兄妹三人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饭量个个都不小。我作为长子,饭量更是大得出奇。平时还好说,但1996年秋我到十多里外的镇上念寄宿制初中后,处处都得花钱,着实让母亲犯了难。
那时,给学校交100斤小麦,能换80斤饭票,大致相当于80元钱。一个馒头,一勺汤面条、米汤或素菜,就要付3两饭票。每周10斤饭票、2元零花钱,是母亲能为我提供的最大限度的财力支持。为了让我吃饱,每周日下午准备返校时,母亲都会用结实的尼龙绳网兜给我装上一瓶咸菜、十来个手工酵子馍,确保我搭配着米汤、汤面条,能吃到下一个周三下午。这样,剩下的两天就好对付了。
这样一来,给我蒸馍也就成了母亲每周必须完成的任务。平时,母亲很忙,要操持家务、照顾我的弟弟妹妹,还要忙庄稼地里的活儿。为了让我吃到新鲜的酵子馍,她一般都是到周六夜晚才能挤了一些时间蒸馍。周六下午,母亲就开始和面、发面,晚上照料我弟弟妹妹睡着后,她费力地将面团揉和上百次,再切成型、醒面,然后上锅蒸。等到酵子馍出锅时,身材瘦小的母亲常累得腰酸臂疼。
烧火时,只要写完了作业,我都会过来给母亲帮忙。但她总不让我动手,说:“你掌握不了这火候,真睡不着把老师讲的东西再看看。”在不断增浓的酵子馍香气息中,母亲对我说:“咱家穷,不能跟人家比吃穿,但要爭气,要好好学啊!”
母亲的话深深地影响了我。但正处青春期的我,总想竭力保持面子。在学校的露天饭场里吃饭时,为了避免被同学们看见我从家里带的馍,我总事先把酵子馍掰碎放进饭缸里,买一勺子热饭浇上,然后躲进没人认识我的学生群里吃。但躲是躲不过的,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随机抽几名学生谈谈各自的理想,碰巧第一个就抽到我。我站起来正准备回答时,不知哪位同学竟说了句:“他只要别再吃冷馍泡饭就OK了。” 顿时,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尽管迅速被语文老师喝止,但敏感的我仍感到四周有忍不住的窃笑此起彼伏,正汇成冰冷的潮水,冲击着我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此后一段时间,母亲的手工酵子馍成了我眼中寒酸、卑贱的代名词。至今,我仍记得那个周六夜晚,当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将一锅香甜的酵子馍蒸好后,给正在写作业的我掰了一块,高兴地说:“娃,这锅馍蒸的不错,来,趁热尝尝!”备感憋屈的我涨红着脸说:“就会蒸馍!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吃冷馍泡饭了!”母亲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颤抖了一下缩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开了。
第二天下午,我将母亲装的大馍撂在一边,倔强地返校了。但身上的10斤饭票没过几天就快吃光了。正当我焦虑纠结时,母亲出现在了学校传达室门口。从母亲手里接过饭票和皱巴巴的几元零花钱时,我猛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自私和不争气,歉疚地说:“妈,下周我还拿咱的酵子馍,还是咱家的馍顶饥!”说这话时,我和母亲同时泪眼婆娑。
蓦然回首,这些事已过了19年。我离开故乡也已13年了,早已在远方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父母也盖了楼房、开了商店,生活一天比一天富裕。母亲早已不用做,也做不动手工馍了。然而,母亲的手工酵子馍所承载的那份亲情、教诲和希冀,总萦绕在梦里,令我备感温馨,激励着我保持坚强旷达、积极进取的生活态度,走好自己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