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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事华沙

2015-05-30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华沙波兰彩虹

战争、百废待兴的街道、社会主义、当代艺术,迎面而来为华沙带来了多重维度的艺术给养。

2011年,波兰总理唐纳德·图斯克送给美国总统奥巴马一份别样的礼物,那是一款名为《巫师2》的电脑游戏。在后来的演讲中,奥巴马对这款游戏大加褒扬,他说该游戏“可以代表波兰在新的全球经济格局中的地位”,“展现了波兰人民的智慧和职业道德,也展现了总理图斯克的英明领导。”

奥巴马玩没玩这款游戏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些结论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这款由华沙游戏公司CD Project Red所开发的“巫师”系列游戏确实和波兰的民族性联系紧密。游戏主人公“白狼”杰洛特努力保持中立,谁也不惹,但在旅途中却难免因为拿人手短卷入一系列连锁事件,大开脑洞来说,这可能和波兰的地缘政治、曾经左右逢源的艰难处境有关。而且,游戏中你没有完美的选择,追杀邪恶的镇长,镇上的女精灵就会被烧死,而救女精灵,镇长就会逃走,出卖小镇提高税收,镇民生活从此更加水生火热……你永远要坦然接受现实的残酷。

说到这又要绕道老生常谈的波兰的苦难史了。波兰的苦难当然在影响着波兰艺术,而在战火中复活的华沙很容易成为艺术活动的舞台,或者灵感来源。

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人米沃什,二战正值青年时期,他加入了华沙的左派抵抗组织,编辑地下诗文集,随时面临生命危险。在回忆录《被禁锢的头脑》中他写道,“我们仍然活着,因为我们是作家,所以我们试图去写。事实是,过不久我们当中就有一个人退出来,被遣送到集中营或被杀害。对此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像被流放到飘浮的冰块上面;不敢去想这冰块什么时候便会溶化。”而1943年目击了犹太人区起义的惨状,一道无从愈合的伤口出现在他的心中——多年以后,即使坐在和平时期安详的巴黎街头,在看到来来往往的淑女时,他会忍不住想起一个被党卫军冲锋枪射杀的犹太姑娘,“她大概20岁左右,身材丰满,光彩照人,成天兴高采烈。当时她正举着双手,胸膛前挺,沿着街道奔跑。她尖锐地叫喊着‘不!不!不!”

在诗作《菲奥里广场》中,米沃什写道,“我想到了菲奥里广场 / 在华沙的旋转木马旁 / 一个晴朗的春天的夜晚 / 变成了狂欢节的曲调。/ 欢乐的旋律淹没了 / 从犹太区围墙齐发的炮弹声,/ 一对对高飞在 / 无云的天空。/ 火堆吹来的风时不时 / 会把黑色的风筝刮起,/ 骑着旋转木马的人们 / 抓住半空中的花瓣。 / 那相同的热风 / 吹开姑娘们的裙子 / 人们大声笑着 / 在美丽华沙的星期天……”

二战时期,被视为波兰的博伊斯,集导演、编剧、演员、戏剧理论家、舞台设计师等多重身份为一身的塔德乌什·康托尔一边在华沙国家剧院做装饰画家的工作,一边地下悄悄进行艺术创作,犹太人的艰难处境他也亲眼所见。战争结束后的1957年,康托尔创作了先锋戏剧《死亡班级》,他将一个地下室的四分之一的区域设定为死人的教室,里面放了4排19世纪末期的课桌椅。其后的表演内容非常复杂,教室“师生”的互动充满了符号和隐喻。比如一开始学生们的食指中指相并,看似要发问,但却起来又坐下,此起彼伏。突然走进来的军人、清洁工,“学生们”朗诵的内容,以及响起的华尔兹音乐,都让这场戏变得扑朔迷离。其中奥匈帝国士兵的闯入所造成的“学生们”的慌乱,被认为是屡次遭到入侵进攻的华沙的隐喻。

而就算几十年过去,波兰、华沙的苦难依旧萦绕在艺术家的作品之中。1996年,工作生活在华沙的艺术家Zbigniew Libera狠狠“坑”了乐高公司,推出了一款奥斯维辛集中营主题的乐高玩具(一开始乐高公司并不知情),虽然他解释说这是为了更好地教育小朋友,但用乐高砖拼成的恐怖集中营、拿着刑具的纳粹小人,以及任人宰割的犹太小人们,还是吓坏了各路民众,谴责声一时不绝于耳。2006年,Zbigniew Libera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二战中的波兰,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解读1944年惨烈的华沙起义。

他的这次尝试同样别出心裁,也同样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拉着作者Darek Foks共同完成了一本书《联络员女孩们在做什么》。这本书的构成很简单,63个章节分别指代华沙起义所经历的63个日夜。每一章节由一张照片和一页短篇小说的文字构成。问题来了,每张照片都是合成的,Libera硬生生将上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的女星PS到废墟黑白照中,照片对页的故事也来者不善,这么严肃的事件,开头几乎都是“当男孩子们”如何如何,然后再讲联络员女孩怎样怎样……如此的对照,华沙起义似乎变成了数场言情剧,等于Libera找到了一种非严肃的华沙起义的叙事方式。

而战争结束之后的社会主义时期,华沙又成为了培育波兰平面设计师的土壤。从1939年纳粹德国的闪电战入侵开始,波兰经历了6年丧失独立主权的时期。战争结束,首都华沙几乎被夷为平地,工农业溃败,人口死亡数目惊人,印刷业和设计业更是接近于荡然无存。战后的波兰人民的文化生活空虚,报纸广播贫乏,所以除了必要的政治宣传目的之外,海报在波兰扮演了宣传演出、马戏(老少咸宜的马戏一度受到波兰政府的推崇)、音乐会、电影的引导员的角色,海报设计师们的视觉语言开始走进民众的生活。所以也不难想象,战后波兰早期的平面设计大师都是做海报出身的。早在1964年,如今名声在外的华沙海报双年展就已经开始举行了。

当时波兰两所培养相关人才的学院,一所在克拉科夫,另一座则在华沙,即华沙艺术学院。而波兰的海报,一直具备“隐喻”的传统。先驱人物、华沙艺术学院的教授托玛泽维斯基经常采用手撕纸张进行拼贴,那时波兰百废待兴,战争阴影需要清扫,于是他采用了一系列明快、生动的抽象形象。但随后,波兰和苏联的矛盾也影响了海报设计师们的设计语言,为了迎合现实(比如群众对波兰境内的苏军的不满),更阴暗、晦涩、沉重的海报开始流行于市面。华沙剧院海报中缠绕在两个圆环之间的蛇,可以烘托剧院的感觉,但也反映出了人们心头的不安。同样的例子还有1976年华沙海报双年展的海报,烟雾般曲线中间的眼睛,具体如何理解,那就见仁见智了。

华沙街头巷尾的海报,也基本结合了20世纪的各种现代运动的元素。即使1989年新政府上台,政治宣传海报已渐渐淡出(海报的整体需求下降),但因为传统已经形成,波兰的海报设计依旧蜚声国际。华沙海报双年展也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且欢迎全世界的平面设计师。

1989年之后,当代艺术和华沙越走越近。据美国一家杂志称,混合了战争、共产主义、现代建筑等不同元素的华沙,已开始渐渐取代柏林的先锋、创新地位。这些年,国家博物馆开放了它扩建的波兰现当代艺术画廊,国家现代博物馆展出了它的永久收藏作品,而就在波兰犹太人博物馆附近的某个街区,先锋另类的世界最窄房屋Keret House,刚好夹在两个楼房之间1.4米宽12米长的空隙中。

波兰1989年之后的当代艺术几乎与时代同步。这个时候的华沙提供给艺术家的不再是废墟和眼泪。

工作生活在华沙的摄影小组Zorka Projekt拍摄了“平凡人”系列,他们的镜头瞄准了华沙的电车女司机、修女、健身者、难民、变装女王、无家可归的母子等人,以肖像的形式呈现了他们的生存状态。Pawe Althamer的雕塑作品《橡胶人》似乎瞄准了华沙普拉格区的劳苦大众,这个安放在普拉格区的等身大小雕塑,其面相、打扮和该地区的人很像,很受本地人的欢迎,但因为它的造型有些小偷小摸的感觉,很多人担心他会更增加普拉格区治安偏差的负面形象,但这不妨碍冬天热心人为其带上一顶保暖的帽子。

另外一名个性鲜明的女艺术家Aneta Grzeszykowska也随时关注着周遭的环境。她和同为艺术家的丈夫Jan Smaga共同完成的作品《水》,取材自华沙Moczydlo地区的三个大游泳池的造型,他们将泳池中水所占用的空间制成等比例的灯箱(雕塑),灵感的来源是二人对于每年夏天游泳池放水排水的观察。二人完成的社会调查性质的《居住计划》,10个私人住宅空间,通过精密的俯拍以及多张照片的合成,制造了一种就像是把对方的房子的屋顶掀开一样的“老大哥”的视角,住户们的生活环境变得像玩具一样,同时大量的细节也暴露了用户的私人空间布置和生活轨迹。

Grzeszykowska的作品所关照的对象还包括在华沙土生土长的自己,至于能不能在这些作品中看到华沙,那就见仁见智了(恐怕很难吧):艺术项目“相册”将Grzeszykowska从小到大200多张照片汇集成册,但她把照片中的自己通过后期移除了,从婴儿时期到成年——父母举着胳膊抱着空气的照片看起来很诡异。一方面在相册中消失,另一方面,Grzeszykowska各个时期的自己,通过不同造型的娃娃的塑造获得了重生(“玩偶”系列)。这些极简的黑白颜色的玩偶探讨着一个人生命中不同阶段的关联之处,看上去毫无感情。而在她最新的行为艺术作品《自拍》中,她用猪皮制作了另一个自己,但随后将这个模型解体和再加工,全程影像记录……

与前面的艺术家的作品相比,Julita Wójcik用好几千朵鲜花制成的巨大彩虹拱门《彩虹》似乎更加单纯美好。这道彩虹原本由3000朵假花组成,曾巡游波兰及欧洲各地,2012年,Wójcik将这道彩虹的所有假花换成真花,并将其放置在华沙市中心的广场上,见证同志大游行、欧洲杯等活动。但Wójcik并不愿意将彩虹同社会、政治联系到一起,她只是说,这道彩虹很漂亮。

但这道充满花香的彩虹敌不过尴尬的现实。2012年一群带着面具的人放火点燃了它,经过灭火修复的彩虹又在2013年元旦不久被烟花击中,随后又一伙暴徒将之点燃。

原本不想谈政治谈社会的彩虹,好像已经说了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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