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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嘎丽娅:倒在黎明前的和平天使

2015-05-30王汉超袁泉

党员文摘 2015年8期
关键词:苏联红军长山琴科

王汉超 袁泉

编者:17岁的嘎丽娅消失在战火的烟尘里。

一寸山河一寸血。历史不是空洞的,它之所以厚重,是因为由无数个鲜活的生命书写而成。

一个17岁的女孩,带着我们从冰山一角看到历史的宏大。历史之所以值得尊敬,是因为每个民族的历史都有许多令人尊敬的英雄。

时代呼唤“发现嘎丽娅”。这不仅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尊重我们的价值观,尊重我们的精神坚守。

这正是我们走向未来的动力源泉。

1945年8月10日傍晚,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渐渐传开。

8月11日,她走进黑龙江绥芬河日军要塞劝降。

她是嘎丽娅·瓦西里耶夫娜·杜别耶娃,身上流淌着中俄两国的血液,人们习惯叫她张嘠丽娅,大人疼爱地叫她嘎拉。

8月11日,嘎丽娅的母亲菲涅和弟弟张树烈目送她离开,再也没能等到她回来……

那一年,嘎丽娅17岁。

2009年,嘎丽娅“重生”。

绥芬河市民用青铜为她塑起一座雕像。雕像的基座上镌刻着:“我们的友谊就是相互理解、信任、共同的价值观和利益。我们将铭记过去,展望未来。”这是俄罗斯总统普京给绥芬河市民回信中的一段话。

一次写入历史的折返

天长山就在城北,但对于绥芬河,那是一个巨大的谜。

南起吉林珲春,北至内蒙古海拉尔,在曾经“满苏”“满蒙”近5000公里的“国境线”上,日本关东军当年筑起庞大而隐秘的军事工事,进可攻,退可守,随时准备对苏开战。

侵略者盘踞中国东北14年,苦心经营要塞就达11年。将绥芬河镇北两座山峰命名为天长山、地久山,寓意不言自明。

1945年8月9日凌晨,绥芬河听到边境传来炮声。炮声敲响了侵略者末日的丧钟,苏联红军分兵从四个方向进入我国东北。

10日,绥芬河宣告解放。11日,根据苏联红军通告,为“清剿日本人”,绥芬河东街一律转移到西街腰毛屯和阜宁镇,限期完成。事发突然,东街的汉族、俄罗斯族、朝鲜族居民来不及带太多财物,男女老少成群结队,穿过中东铁路,暂往西街转移。

嘎丽娅跟着父亲,先赶着仅剩的两头奶牛穿过了铁路。

穿过铁路后,嘎丽娅回头看见母亲和15岁的弟弟张树烈被苏联红军拦着问话,就让父亲赶牛先走,自己折返。原来苏联红军让他们去司令部登记,嘎丽娅也得过去。谁知,这一折返,嘎丽娅的人生轨迹来了个大转弯。

当时,苏联红军临时司令部院里已经站了四五十人。过了很久,还没轮到他们登记,正巧一名苏联红军军官匆匆走出,用俄语向人群问道:“你们这里谁会说日本话?”

人群中有声音回答道:“嘎拉!嘎拉会。”

一座负隅顽抗的最后堡垒

绥芬河镇子不大,俄罗斯人都相互认识。嘎丽娅人品出众,大家都认识她。

三年前,嘎丽娅从露西亚俄侨学校毕业,会俄语、汉语。由于1933年日军侵占绥芬河,推行奴化教育,不论中国学校还是俄式学校都增设日语,嘎丽娅的日语成绩也很好。

当密集的炮声传来,街市的地面沉闷地震动,镇上的日侨感知大战将临。在一片惶恐中,他们所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号称“坚不可摧”的天长山要塞。

驻守要塞的关东军精锐几年前已调往太平洋战场,但仍留有不少驻军。他们依赖牢固的工事,囤积着大量战略物资,宣称足以困守一年以上。

苏联红军攻击天长山的尝试遭遇了要塞猛烈还击。

强攻意味着伤亡,也意味着殃及平民。与此同时,战机不容贻误,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绥芬河战局,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主动。

一个平静的生死抉择

劝降日军是当时非常现实的考量。嘎丽娅跟着那位苏联红军军官勇敢走进屋子的时间是8月11日。而在中国时间8月10日傍晚,日本方面已决定投降的消息通过无线电波传遍了世界。

远在边城的嘎丽娅一家未必及时获知,但苏联红军将领一定准确掌握这一情报。不只绥芬河,在沿边境一线的虎头要塞、东宁要塞,人们都听闻到当时的劝降史实。苏联红军派的一位军使到东宁要塞地下劝降,被送出来已遍体鳞伤。舌头被割,脑门用刀刻上五角星,九根手指被砸掉,只留了右手拇指。“敌人用凶残的方式宣告,苏联红军得竖着拇指称赞日本‘皇军……”

嘎丽娅只是个17岁的姑娘,之前14年应无数次见证或听到过日本关东军的残酷。我们无法知道她听到苏联红军的任务时的反应和心理状态。只能推断,她的日本邻居,她教授过俄语的日本孩子等都被卷入时代和命运的漩涡。生与死的关头,需要有人传出那一声和平的口信。

嘎丽娅跟随苏联红军军官走进去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母亲菲涅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军队让女儿去干什么。当嘎丽娅走出来时,同行的还有四名苏联红军。

嘎丽娅走向妈妈,母女四目相对:“红军征召翻译,让我跟他们上要塞,去劝日本人投降。”

嘎丽娅说得很平静,但母亲却立即哭了。菲涅哭着,解下自己红色的花头巾,那是当天离家时戴的一方新头巾,披在女儿的肩上。

菲涅还想说什么,可是士兵开始催促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看见嘎丽娅向他们回头,和四个苏联红军一直北行,上了汽车。

车子在目送中越来越远。从此,再无嘎丽娅的音讯。

一个至今未解的生死之谜

嘎丽娅上山是11日,与13日中间整整隔了一天。

13日,绥芬河人见证了今生最震撼的一幕。向着天长山,苏联红军万炮齐发,像吼叫的火倾泻在山上。巨响让全镇地面跟着震颤,这样昼夜不息的炮击持续了三天三夜。

在留给劝降的一天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前较接近现场的说法,来自苏联老红军菲多尔琴科后人的转述,绥芬河电视台曾赴俄罗斯格罗捷阔沃采访录制,但仍有存疑之处。菲多尔琴科是当事人,11日劝降无果。12日带着劝降提纲,嘎丽娅同15名战士再次上山。

临近要塞时日军要求嘎丽娅一人进入。嘎丽娅翻译给菲多尔琴科,两人简短交流,菲多尔琴科告诉她“你是善意的,是为他们好”,让她走进了日军要塞。漫长的等待中,苏联红军听到要塞里激烈争吵,野兽般嚎叫,然后一声枪响。日军向他们发起攻击。

战争相关记述中有这样的说法。日军玩弄了假投降的伎俩,待苏联红军受降时突然开火。嘎丽娅是否在类似的交火中殒命?不论当时情形如何,嘎丽娅在向日军传递和平信息时遭遇了不幸。

一场延绵70年的寻找

在苏联红军炮火中,要塞一片火海,玉石俱焚。

炮声停息时,已是15日。家人不见嘎丽娅。母亲去留守的司令部询问,只听到“先头部队已经开走,我们也不知道”的回答。

家人、亲友找遍了天长山的战场沟坎,翻过被炮震得七窍流血的尸体,也见过几名一字排开自杀的兵卒,就是没有嘎丽娅的影子。据说,在上山路边的树枝上挂着那方红色的花头巾。弟弟张树烈对着山喊嘎丽娅,空山无语。邻居们猜测着,会不会封进地堡饿死了?会不会跟部队开走了?

母亲菲涅从此每到夏天,都采天长山的花,长久地凝望。由于军方未能对嘎丽娅劝降做出书面结论,嘎丽娅被列入战争失踪人员。嘎丽娅家人连续多年向各处致函,都石沉大海。

国境对面的菲多尔琴科终老之时,家人无数次听他说“我这枚红星勋章应该是嘎丽娅的”。

1984年,绥芬河地方史志编辑孙伯言在一份60年代的公安档案中看到寥寥数语:“当地居民张焕新的中俄混血姑娘三次到北山劝降日军,英勇牺牲”。

一个姑娘,连同她身后恢弘的场景令孙伯言久久不能忘怀,走访中他问及老人,原来这个女孩的故事一直在绥芬河口耳相传。孙伯言像中了邪,接下来近30年不断地寻找嘎丽娅,寻找一切和她有关的片段。

孙伯言寻找嘎丽娅的事情传开,得到当地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和众多热心人士的帮助。

孙伯言曾说,“一座城市,如果没有文化,那就是一片沙漠”。嘎丽娅是绥芬河的女儿,是这座城市的记忆。他倡议,绥芬河应竖起一座嘎丽娅的雕像,嘎丽娅象征着友谊,也象征着和平,这是边境城市绥芬河的愿望。

孙伯言请到了顶级的艺术家。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院长恰尔金院士主持设计,雕塑系主任斯维尼什科夫和在读博士李富军完成雕塑,圣彼得堡城市建设艺术委员会主席罗曼诺夫斯基设计了基座。

孙伯言将嘎丽娅和纪念碑的故事致信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得到了普京热情的回应。

嘎丽娅那小小的身影、坚定的步伐,定格在1945年的8月。挥舞头巾的雕像表现她和平的使命,火焰生成的双翼便是象征中俄两国并肩反法西斯的友谊。

(张源荐自2015年5月4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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