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言说的家庭

蒲融

是枝裕和是当今日本影坛最不容忽视的导演之一。2004年一部《无人知晓》让他在世界影坛一举成名，最为人知的作品如《奇迹》《步履不停》《如父如子》都是家庭和儿童题材，故事节奏缓慢，叙事情感节制，是枝裕和常常被媒体称作“小津安二郎”的接班人。

但事实上，他电影反而是“反小津”。十余年纪录片拍摄经验锻造出是枝裕和冷峻的影像风格与节制的叙事风格，其电影往往讲述温情“风景”笼罩下的冷血人物和不近人情的人际关系。他电影中的家庭破不破碎这件事已经不重要，而是破碎之后还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微妙的关系才是他所愿意去表现的。如果说小津安二郎的“嫁女故事”是一出温情的悲伤庶民剧，那么是枝裕和的故事则是不加掩饰的东方刻薄家庭的代表。这也是他常常在接受采访时反对自己被贴上“小津标签”的缘由，“人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相比小津和成濑，他更认同成濑巳喜男，因为“成濑巳喜男对人性的认知更加黑暗”[1]。

电影《步履不停》讲述了横山家二儿子良多带着新婚的妻子由香里和继子淳史回到父母所在的乡下，祭拜因遭逢意外去世的大哥，姐姐一家也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中，短短24小时的简单故事却潜藏着不寻常的家庭戏的内在张力：人与人之间的不可言说。

一、电影叙事空间的能指——“类现实”

所谓电影叙事空间，最直观的形态就是观众能够在银幕上感知到的“类现实”的故事空间，它是故事展开、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观众从银幕上直观的叙事空间感知到导演隐藏在故事之下的社会空间、心理空间以及心灵空间。

电影《步履不停》中出现的主要叙事空间清晰，一个寻常的日本乡下小镇和日式房屋。简单的内叙境空间是承载了一个家庭内与外的绝佳场所，也是一个家庭几十年悲欢岁月的发生场，人际关系、情感撕扯、新与旧都在这个安静的小镇，窄窄的和室里次第上演。

片中最重要的叙事空间：承载了整个家庭全部成员的集体亮相的起居室。起居室在建筑用途上是提供给居住者用于招待客人、休闲、娱乐的场所，是一个家庭里面既有“内”又有“外”的综合地。片中全体成员食用午饭那一场戏，就是是枝导演对于叙事空间完美场面调度的展现，一家三代人那种既牵连又隔阂的情感氛围，尽管是镜头空间沉稳克制，却依然给人透出微妙、尴尬又自成一体的心理空间。

人在空间之中就产生故事，空间是舞台，人可以赋予它情绪。岁月更迭，人去楼空，时间在空间里留下痕迹，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中那个橼侧空镜头依然释放令人叹息的伤感。叙事空间最终因此作用成审美空间，这些极简的空间里蕴含的家庭关系里的“不可言说”。

二、电影叙事空间的意指——不能言语的家庭

如同是枝裕和导演所言：我的作品不是我创造的，作品和感情原已内含在世界之中。[2]32实际上也是讲电影空间的叙事功能，它不光是展现银幕“类现实”的空间与基本的场景信息，它的关键在于：空间如何参与叙事，影响了叙事的进程，并衍生出了怎样的人物关系；电影导演可以通过景深镜头和场面调度等艺术手法来叙事表意，电影的空间叙事可以强化视听冲击，制造能指快感。[3]

中近景室内场景——不能言语的“内”。室内戏占据整部电影的3/5，厨房、起居室、客房在电影的镜头空间里都中近景景别出现，显得局促和拥挤，其实也是暗示着存在于这个空间内部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充满着紧张、试探、相互挤压的关系。

对于良多而言，他与叙事空间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和姐姐一起搬桌子下楼，因为过高的身高撞在门框之上。他被卡在狭窄的近景的镜头空间里面，尴尬地憋着一口气，他与这个拥挤的室内空间形成一种相互排斥的关系。良多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最具有空间分离感的就是他与父亲。这是一对最为别扭的父子，大多数时候都无法对话，每当父亲开口问良多，试图多聊聊，却都只能停留在“工作怎么样？能养活自己吗？”这一类问题上，而后所有的交流就陷入了僵局。

起居室是这个叙事空间所释放出来的信息却能让观众揣摩到隐藏在冰山之下广袤的故事空间。良多与父亲的这种“不能言说”也充分体现出这个家庭之内隐藏的那层过不去的伤疤。

叙事空间经由电影制作者精心挑选和组接，构成了一段不止于电影时长的故事时空，不管是存在于空间里的人，还是发生在空间中的事，都构成空间里自在的美。正如导演欣赏的大师侯孝贤信奉的名言：天地有情。他也感动于这样的关系：我的作品不是我创造，作品和感情原已内含在世界之中，我不过是集中起来加以拣选，再展示给观众看而已，作品是作者与世界的对话。[2]23

参考文献：

[1]王小竹，娄军.看着人们如其所是[J].人物，2012（08）.

[2]是枝裕和.宛如走路的速度——我的日常、创作与世界[M] .李文祺，译.新北：无限出版社，2014.

[3]王佳宝.中国当代电影艺术的空间叙事研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10.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