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联话——挽联寄哀

●邓玉虎

为悼念抗日捐躯的志士仁人，当时自县政府至一般民众，写了不少挽联来寄托哀思，抒发情怀。如为挽台儿庄殉难军士，当时国民党县政府举行了公祭活动。清末贡生，著名经馆塾师石昺林，就代县政府撰写了一副长联：

倭奴肆虐，鬼哭神恫，喷一腔热血，作万里长城，草泽起英雄，壮烈何惭虎痴勇；

太史书勋，山砺河带，动百代哀吟，存两间正气，兰台今阗寂，赞扬谁是马迁才。

他还于抗日胜利后写有一副纪念“七七追悼历年阵亡将士”的挽联云：

好男儿才勇猛向前，矢一片热忱，拼十分毅力，与倭妖直战横冲，烈烈轰轰，真能气壮风雷，光争日月；

大中国岂因循落后，操八年胜算，树百世功勋，率大众设坛致祭，凄凄切切，莫不悲深妇孺，哀动鬼神。

上述两副挽联，颂扬抗日阵亡将士与日寇血战的英勇献身的气概，表达了祭奠者情真意切的悲痛之情。

抗日战争中，不少爱国将士战死疆场。洪兴予老先生也写了不少挽联哀悼这些将士，联语充满了热爱祖国、敬仰为国捐躯将士的感情，其中一副挽联是这样写的：

风云铁马，荆棘铜驼，蹐地跼天，扫荡胡氛光青史；

烈士精英，英雄浩气，成仁取义，应无遣恨到黄泉。荆棘铜驼，指铜铸的骆驼掩蔽于荆棘之中，义指世乱；蹐地跼天，意为无处藏身。上联写在此国难当头，国民被日寇铁蹄蹂躏得无藏身之处，以及爱国将士们勇赴国难的壮举，歌颂了他们策铁马，挥刀枪，奋起抗战，光照青史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下联赞扬了为保家卫国而舍生取义成仁的抗战烈士们的浩然正气，说他们的精神长在，浩气长存，虽死犹生。

他的侄儿洪文连被日寇捉住先毒打，再枪杀，后将尸体推入水中。他悲愤万分，写了一副挽联：

是打伤还是枪伤？可怜身入黄泉，伍与波臣长别我；消阳案未消阴案，确系冤沉黑海，汝为厉鬼莫饶人。

波臣，古人设想江海的水族也有君臣，被统治的臣隶称为波臣。后称死于水中者曰与波臣为伍。洪兴予的上联控诉了日寇的残暴罪恶，悲叹侄儿命丧水族统治者——东洋鬼子的屠刀下，与波臣为伍；下联大声疾呼，要侄儿在阴间继续战斗，做不饶日寇的厉鬼。联语如诉如泣，表现了对日强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当时，县政府的官员也写了不少挽联，如曾任国民政府县长的童静安就撰有《挽抗日阵亡战士》的挽联：

敌忾同仇，誓扫妖氛靖海宇；

捐躯殉难，长留浩气塞苍冥。

曾任安徽桐城县田粮处长，时任黄梅县政府秘书的洪涉冰，写了一副如下的联挽抗日阵亡将士：

拼一死以国家民族为前提，才称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能百世陈俎豆馨香而尸祝，方可比下之河岳，上之日星。

联文中的尸祝，有两介义项。其一、尸，代表鬼神受享祭的人；祝，传告鬼神言辞的人。语出庄子逍遥游：“疱人虽不治疱，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辞源注曰：“疱人尸祝，各安其所。”其二、立尸而祝褥之，表示崇敬。语出庄子庚桑楚：“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引申为崇拜的意思。这里两个义项都有，以第二个义项为主。

这些挽联，有对日寇的愤慨，有颂抗战烈士的豪迈，有赞血肉筑长城的壮举，有寄托对烈士的哀思，有述与敌血战到底、以凯旋慰英灵的誓言，读罢令人热血沸腾！

更值得一提的是挽国际友人美国驻华某空军小队长恩斯林的挽联：

将军从何处飞来，痛羽铩惊风，碧血千年埋佛土；战士今一去不返，听弦空落笛，黄梅五月吊忠魂。

这是曾任国民党《晨报》主笔的黄梅人魏希征写的挽联。

将军从天上飞来，西方彼美人，几度鹰扬摧牧野；热血为盟邦挥洒，东土埋忠骨，不须马革裹文渊。

这是邑中宿儒程道衡送的挽联。

曾任职于国民政府的魏知非写了两副挽联，其一是：

炸九江敌，伤坠张河，抡医不治；

葬五祖山，名扬国际，浩气长存。

其二是：

牺牲为世界和平，万里魂归芳草碧；群众在山城哀悼，三春血染杜鹃红。

清光绪进士、曾任湖南宜章知事、国史馆顾问的黄梅宿儒於甘侯撰写的挽联更值一读。挽联是这样写的：

或凌空死，或陷阵亡，取义成仁，舍身不顾，拼教公理伸张，世界都夸平等域；

是烈丈夫，是奇男子，忠魂义魄，浩气长存，赢得精神贯注，人寰争放自由花。

全联以排比句式，一气呵成，对恩斯林为公理取义，为自由成仁的国际主义精神给予高度评价，表达了黄梅人民坚信“人寰争放自由花”的信念！

为什么对恩斯林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呢？这就要交侍一下恩斯林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于黄梅的经过。

在抗日战争后期，美英盟军与中国军队协同作战，向日本侵略军发起猛攻。1943年10月的一天，美国空军经过侦察敌情后，派来了一个中队的飞机，轰炸九江、黄梅一带的日军阵地和军事设施，包括日军在黄梅分路二套口的飞机场。在几阵轰炸声中，日军阵地到处冒着浓烟和烈火。接着，日军也飞起了几架飞机进行抵抗，一时间，在九江与黄梅的上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空战。美国空军战斗员，奋勇歼敌，先后击落三架日机，两架落在江南，一架落在黄梅的分路与新开的交界的地方。但美国的一架飞机也被炮弹击中，带伤的美机落到分路汤细墩前苏州湖的一块稻田里。机上的驾驶员带伤跳伞，飘落在汤细墩附近的土坝边。这个飞行员是美国空军的小队长，名叫恩斯林，时年28岁。他身负重伤，左大腿被日军高射机枪击中，血管被打断，骨头外露，但他神智非常清楚，对伤口作了紧急的自行救护。接着被汤细墩的一名叫刘水林的青年小伙子发现，并背负到一条船上，辗转送到民众武装部队处，后来送到远离沦陷区的黄梅县政府驻地停前镇。县长田江昌亲自负责安置，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给予治疗。当时，从相距二十里外的苦竹找来一位懂西医的张雨荣医生为恩斯林诊治，控制了伤情。黄梅人对他的精心治疗，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使他很受感动。他曾写信美国空军司令部，赞扬黄梅人民，更赞赏张雨荣医生。半月后，上司派来一名军医官，督促县政府将伤员送往重庆进一步治疗。黄梅负责将伤员送到五战区李宗仁司令长管辖地立煌县，即现在的安徽省金寨县。临行前，县政府设宴款待，组织欢送。当送到黄梅与宿松交界处，恩斯林的伤口因故复发，血流不止，路上无法救治，只好抬回停前。次日，一颗年轻的国际友军军官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最后的一滴血，也洒在了黄梅。为了告慰英灵，黄梅民众和县政府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将恩斯林的遗体安置于黑漆大棺木中，由县长田江昌亲自带领一个中队士兵和社会各界代表二百余人，护送灵柩，将反法西斯战争的国际烈士埋葬在五祖寺长春庵旁的绿树丛中，立碑为记。当时哀悼的挽联较多，分排摆放。其中，於甘侯撰写的上述挽联特别引人注目，因为这副挽联高度概括了恩斯林的功绩和为自由而献身的精神。其上联第一、第二句“或凌空死，或陷阵亡”两句，点明其空军的身份和空战的激烈程度；第三、第四句的“取义成仁，舍身不顾”，说明恩斯林决心赴死的忘我精神；第五、第六的“拼将公理伸张，世界都夸平等域”两句，点明了献身的理由，赞扬了美国这个“平等之域”的人道主义精神。

其下联转为对烈士直接的赞扬和歌颂。第一、第二“是烈丈夫，是奇男子”两句，指明其性别及对其的评价；第三、第四句“忠魂义魄，浩气长存”两句，指其精神不死，留限丹心照汗青；第五、第六句“赢得精神贯注，人寰争放自由花。”是指在其精神鼓励下，人们一定会誓死反侵略，求和平，争自由，自由之花一定会开放满人间。所以说，这副挽联特别引人注目，也得到了恩斯林的上司及亲属的肯定。

抗日战争胜利后，1946年4月，美国派以卡那斯为首的五人代表团，来黄梅五祖寺收取恩斯林的骸骨。当时，黄梅县政府县长田江昌、大队长杨海涛、医生张雨荣等分别骑马上山，挖取骸骨。接着在县政府开了一个座谈会，会上，人们颂扬了恩斯林为抗击法西斯而勇于献身的精神，念了当年开追悼会时的挽联，并由县长向代表团交还了烈士的三件遗物：一支夜光手表，一支左轮手枪，一张恩斯林与妻子和两岁女儿的合照。卡斯那代表美国政府和空军，一再向中国道谢，向黄梅道谢，向以於甘侯为首写挽联的人士道谢，还反复朗读了於甘侯所写的上述挽联。接着，他连声说“中国是真正的友好国家，是名副其实的礼义之邦”。他还向为之服务的随行人员再三说道：“你们是上帝的好孩子，上帝会保佑你们。”座谈会后，他们带着恩斯林的骸骨返回美国。

类似这样的挽联还有不少。某抗日战士得知同自己在黄梅一起抗战的战友病故，即从战地返回黄梅，写联挽之，联云：

大丈夫视死如归，对此时局艰难，铁马铜驼悲故国；苦心人老天独负，纵使英雄气短，高山流水哭知音。

这副联字里行间流露着对战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哀情

抗日独捐躯，枫岭源湖为壮色；

张宗谁继志，竹林花萼郁愁颜。

独山黄花的张氏某人为抗日捐躯，其族人张六三写了上述对联痛挽之，为张氏有如此英雄而骄傲，激励张族之人奋志继承抗战精神。蔡山的曹宇丰等民众被日寇飞弹打死，李英塾师周清溪哀挽道：

月贺云常掩，花好雨偏欺,从来祝寿少完全，无怪横祸频加，君遭惨别；

国破泰山倾，时艰哲人萎,自古贤才关势运，堪叹烽火未尽，我更凄其。

上联说横祸惨死，下联指出了惨死的原因——国破难保命，日寇侵略是罪魁祸首，暗示只有起来抗争，才能有生存权这些挽联，将哀思寄予抗日救亡图存的活动中，情真意切，催人泪下，鼓人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