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诱惑

张丽娜

一段重要的音乐史，一个简单明了的问题，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支正处在上升期的西雅图摇滚乐队要为Alice in Chains乐队（上世纪90年代美国重要的重金属摇滚乐队）的巡回演唱会做开场表演，但在这之前，他们要为乐队起个名字。在一次彩排的休息时间，他们偶然买了一张篮球卡，在看到卡片上的名字之后他们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因为那是一个帅气有节奏的名字——穆基·布雷洛克。

乐队成员都是篮球迷，他们喜欢布雷洛克无私、沉稳的球风，所以他们以“Mookie Blaylock”为名，开启他们的巡回演出之旅。不久之后，乐队的名字改成了“Pearl Jam”，但为了向布雷洛克致敬，他们为第一张专辑起名为《TEN》（布雷洛克的球衣号码）。

不知道布雷洛克是因为这段音乐历史的注脚更出名，还是因为他13年的NBA生涯更出名。从1989年到2001年，布雷洛克在新泽西篮网、亚特兰大老鹰和金州勇士都留下了足迹。这个小个子后卫是个非常优秀但不那么伟大的球员，一次全明星、六次最佳防守阵容、NBA总抢断榜第11位是他全部的荣誉。他职业生涯最出彩的日子就是上世纪90年代在亚特兰大的那段时光了——和布雷洛克一样，老鹰也有一段成功却算不上辉煌的日子——他们每年都能打进季后赛，但却从来没有跨出过第二轮这道坎。

退役之后的布雷洛克似乎完全与篮球脱离了关系，他的名字也很快被人遗忘了，但是两年前的5月发生的一起严重车祸让他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但与之联系在一起的是许多不为人知且并不光彩的往事。

悲剧发生

2013年5月的最后一天，下午一点左右，在距离亚特兰大市中心20公里处的琼斯博罗塔拉大道上，弗兰克·墨菲夫妇的车正在路口等红灯，他们是车道上的第二辆车，弗兰克开车，妻子莫妮卡坐在乘客位置上。在变灯之后，他们跟在第一辆车之后慢慢启动，但当弗兰克看到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以大约每小时50英里的速度从45度角方向极速冲过来时，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而当时，驾驶凯迪拉克的人正是布雷洛克。

与球员时期相比，布雷洛克重了大概50磅。他的律师萨缪尔说，当车子行驶到塔拉大道上时，布雷洛克的脚卡在了油门上，但癫痫病却在此时发作了。调查人员称布雷洛克的车子一直在向北的车道上行驶，而在距事发地点半英里的时候，车子突然失控了。一路上，他闯过一个红灯，虽然一直在试图保持车子直线行驶，但事与愿违，车子最终向左漂移过去，冲过草坪之后又退了回来，然后冲向了对面的车辆。塔拉大道是双向公路，每个方向都有三条车道，而在南行方向靠左的两条车道上的车可以转弯避开布雷洛克撞过来的车子，但是墨菲夫妇的车在最右边的车道上，左边的车辆又挡住了弗兰克的视野。结果是布雷洛克的车子的前半部分撞上了墨菲夫妇的车子，影响最大的是乘客一侧的位置，而驾驶位则避免了最大伤害。

当弗兰克在塔拉大道醒来时，救护人员和消防队员已经到了。他遭受了脑震荡，脚踝粉碎性骨折。他向右望了过去，看到妻子莫妮卡还在昏迷中，车子的前部已经撞进了她的身体。布雷洛克的车最后停在了路堤旁的树下，他的腿伤了，头上有一道大口子，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癫痫症又发作了。

弗兰克唤醒了莫妮卡，在她再次昏迷之前告诉她“我爱你”，之后，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两次。随后，第一批急救人员把弗兰克和莫妮卡送到了医院。虽然身受重伤，但弗兰克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非常关心莫妮卡的情况，而作为父亲，他还要在5个孩子面前强颜欢笑。莫妮卡前三次心脏骤停都被救了回来，但是之后的第四次，她没有挺过去。弗兰克见莫妮卡的最后一眼时，她还处在昏迷状态，喉咙里插满了管子，弗兰克宁愿自己从没看到过这些。

他们第一次邂逅时，她26岁，他28岁。“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说。“当你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们就是密不可分了。所以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会感觉自己身体像是被扯掉了一部分。”

令人吃惊的是，布雷洛克当时并没有喝酒。他的前妻离开他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布雷洛克会在某一天开车撞死人，但是她这么说是因为后者越来越严重的酗酒问题。事后的调查发现证明，癫痫发作是由于戒酒综合症引起的。对于有酗酒问题的人，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症状。而就在车祸前的几周，布雷洛克已经有过几次癫痫发作了，因此医生建议他不要开车，并且对他出示了一张禁止开车的单子，他本人也在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在此之前，布雷洛克就因为酒驾被吊销了驾照，但在被法院传唤时他并没有出现，因此他的名字也登上了法院的通缉名单。

事实上，自1995年以来，布雷洛克曾因为酒驾被捕了7次，其中6次都是在2007年之后发生的。在2010年4月份的一次检查中，他的血液酒精含量高达0.36——法律上限的4.5倍——当他打开车门从驾驶位上下来时，他的车子还是空档，差点就撞到了后边的警车。在2012年12月份，他在一次吹气酒精检测中，测出的血液酒精含量高达0.272。警方透露，布雷克洛在2013年被逮捕的原因是他在一家杂货铺的停车场撞了一辆车，走下车四处查看后又爬回了驾驶位，试图驾车逃离现场。

如果他不是穆基·布雷洛克，不是为人所知的篮球明星，谁也说不准他的驾驶记录会比现在糟糕多少。详细一点就是，布雷洛克有两次因酒驾被警察拦截，但之后警方减轻了对他的指控，而这两次的最终指控分别是鲁莽驾驶和违规驾驶。至少还有一次被拦截之后，警方不但取消了对他的指控，还打电话叫他的朋友开车来接他。“当我们看到他的驾驶记录的时候，我们惟一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个人还能继续开车？”负责这起案件的副检察长莫斯利说道。

出事前的几个月，布雷洛克的女友一直指望他能戒酒，但在晚上他仍会小酌几杯，这也解释了车祸发生后在他的车子后座上发现的空酒瓶子。当然，布雷洛克也想过一些更为稳妥的方式，包括雇佣一个司机，但不巧的是，他的司机在车祸发生当天特别忙。莫斯利说：“对此我们只能摇头叹息，他那么有钱，他可以叫辆出租车，叫辆出租车能有多难！”endprint

恶性循环

布雷洛克的成长经历很坎坷，他自小生活在达拉斯附近以黑人为主的得州加兰市东区，这造成了他安静而沉闷的性格。他总是低着头去球场打球，甚至在成为职业球员后，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乡村男孩。他不爱说话，也很少抽烟，只是喜欢在嘴里叼根牙签。“穆基就算和五六个人一起呆在房间里也经常沉默不语，有时他甚至一个字都不会说。”布雷洛克的密友萨姆·鲍维说。

和媒体打交道也让布雷洛克非常不舒服，因为媒体会把他锁定在某个观点上，然后诱导他走向他们设定的故事情节，说出他们想要的谈话内容，而这通常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他没有什么社交技巧，但他也不想自己特别难堪。”布雷洛克的一位朋友说，“他尤其讨厌那些白人记者，因为他们就会断章取义，曲解黑人球员的意思，让他们看起来很愚蠢。”

相比于应付媒体，布雷洛克在比赛中更能应付自如，因为球场上他不需要解释任何事情。他具备控卫应有的节奏感，他知道什么时候出球，什么时候控制，他知道哪个队友该在哪个地方出现。当他出现在球场上的时候——他整个职业生涯赚了将近3200万美元——他的篮球智商会溢满整个球场。

但作为职业球员，布雷洛克的不良嗜好是最需要担心的，因为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他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他是那种极少数抽了大麻之后还能打出漂亮比赛的球员。”前老鹰队的球童、布雷洛克的好友丹尼·所罗门说，“他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最终影响到了他的球场表现。”

吸食大麻是布雷洛克逃避现实的方法。他第一次惹祸上身是在高四那年，因为吸食大麻他被禁止参加赛区冠军赛。而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他也因此两进警察局，包括1997年那次与灰熊的比赛后，他试图带着两盎司的大麻登上温哥华飞往美国的航班。

抛开少数不良事件外，布雷洛克是一位让人放心的球员、一个不错的队友。兰尼·威尔肯斯是他在老鹰时期的教练，也曾因为酒驾问题而训斥过他，但总的来说，威尔肯斯肯定他对比赛的态度，也喜欢执教他的感觉。

布雷洛克一直很守时，球场表现也不错，所以球队忽视了他的一些不良嗜好，酗酒是其中之一。据与他亲近的人说，酒精问题充斥着他整个职业生涯，并随之越来越严重，最终成了影响他人生的大问题。而除了大麻和酒精之外，脱衣舞俱乐部也是他的嗜好之一。

运动员都喜欢脱衣舞俱乐部，但是布雷洛克不是那种喜欢自夸并且一掷千金的类型，他通常都是独来独往，有时会安静地呆上一整天。形象一点说，这里就像是他的安全屋，他在这儿有身份、有地位，不需要应付任何人任何事情。皇冠威士忌是布雷洛克的最爱，一瓶加冰的威士忌是他的固定量，通常还会额外再喝7到9杯，但他在喝完后通常都很平静，好像酒精都从他的皮肤中挥发出去一样。“他会沉迷酒精带来的麻醉感，搂着一两个女人外出，时不时还会为一些事留点额外的小钱。他有固定的倾诉对象，但是通常都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才会开口。”所罗门说，“他不是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他只是喜欢逃出家门，在某个地方寻求安慰。”

布雷洛克一直想当个好父亲，他有5个孩子，前三个是第一任妻子所生，后两个则是和现任女友的结晶。据鲍维所说，他经常谈论他的孩子。而布雷洛克的父亲——一位半职业篮球运动员——在他两岁时就去世了。他在用钱方面总是很节俭——除了他的恶习——而不会像其他球员那样大肆挥霍；他想和孩子们在一起，但实际上他并不经常回家。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他的大学女友，这段婚姻是在2001年结束的。在1999-00赛季从亚特兰大交易到金州之后，他的酗酒问题日益加重，他也尝试过戒酒，但这次交易成了他堕落的主因，而酒精最终麻痹了他自己。在2001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布雷洛克完全爆发了他兽性的一面。据和他亲近的人描述，他对妻子实施家暴，而且是在孩子们面前，这最终导致婚姻破裂，他也失去了孩子的完全监护权。后来，他的前妻和现任丈夫希望布雷洛克能够继续保持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但条件是他不能开画带孩子去任何地方。2006年，布雷洛克违反了这一条件，他竟然带着孩子从加兰驱车前往300英里外的圣安东尼奥的海洋世界，这让他的前妻无法接受，并最终切断了他和孩子之间的联系很多年，直到他的孩子可以自己开车去看望他。

海洋世界的插曲表明布雷洛克的酗酒问题是他任性为之，而他7次酒驾被捕事件以及被吊销驾照之后开车致命事故，都是他无视医嘱、任性妄为的结果。布雷洛克在温哥华因携带大麻被捕事件似乎也反映出他的任性和无知。在被交易到勇士之后，他也这么任性无知过，为了打高尔夫他竟然翘掉训练，而之后教练戴夫·考恩斯剥夺了他的队长之职。几个月后，布雷洛克这么告诉记者，“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结束了。我不后悔。”

布雷洛克的前老鹰队友考恩凯克也意识到了他的这一问题。他们两个经常一起打高尔夫，布雷洛克通常会准时到场，但只是打球，一言不发，连招呼都懒得打。“当我看到车祸新闻的时候，我回想起那些陈年往事，这让我意识到车祸之所以会发生的原因。那些事情告诉我，布雷洛克并没有融入到现实世界中去。”考恩凯克如是说。

应得惩罚

13年的职业生涯让布雷洛克赚到了不少钱，但正所谓福祸相依。好的一面是，他和他的孩子们可以不用为钱发愁，他可以过上乡村男孩梦想中的生活，可以搬到亚特兰大市中心南边50英里外的派克县，可以随便打高尔夫球。但不幸的一面是，他又开始放纵自己，这让他的生活毫无规律可言。

在2010年9月到2012年2月这段时间，布雷洛克因违章驾驶三进监狱，服刑期加在一起超过了4个月，而其他大部分时间他是在脱衣舞俱乐部度过的。2009年，他的女友由于家庭事件向警方报警，但警方只是到布雷洛克的公寓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检查，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而在致命车祸之后、判决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因为此前的违章驾驶在监狱里呆了几个月，然后又在一个康复机构度过了超过7个月的时间。为了克服车祸后遗症，他又走上了以前的老路：酗酒、脱衣舞俱乐部。而说到酒精驾，这次车祸甚至没有对他起到惩戒作用。在事情发生的6个月之后，据法庭记录，他和他的朋友达里尔一起去酒吧玩乐后，他让后者开上他的车子，而当时达里尔已经喝多了，并且驾照也被吊销了。当达里尔因为这些指控出现在法庭上时，他也是意识不清的状态，而他也因藐视法庭被判入狱。布雷洛克也被判缴纳罚金和缓期。endprint

莫妮卡因车祸离世，布雷洛克因此要面临车祸谋杀的指控，他继续雇佣萨缪尔做他的律师，同时雇佣的还有萨缪尔的法律合伙人埃德·加兰，他们都是在亚特兰大名望非常高的大律师。因为车祸发生时布雷洛克并未饮酒，所以检察官最初认为只能以较轻的车祸谋杀罪来指控他。这个罪行最多只能给他带来12个月的监狱生涯，缓期执行也是很常见的结果。但之后警方对他的指控升级：在2013年4月底，车祸发生的前几周，当布雷洛克在一家奢华的亚特兰大旅馆中享用午餐的时候，癫痫突然发作，随后他被送去医院。一位警官透露，他从这个事件中了解到，布雷洛克是被禁止开车的。致命车祸的新闻在几周后被爆了出来，这位警官把他所知道的都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检察官。事实就是布雷洛克知道他不能开车，而这也让警方对他的指控从二级车祸谋杀轻罪升级到一级谋杀重罪。“如果不是这位警官给我们发的这些邮件，布雷洛克将会只能被指控为二级谋杀罪，因为我们不知道还有医嘱这么回事，”副检察长莫斯利说道。

就这样，布雷洛克签过名的医嘱成了决定性的证据，萨缪尔对此也无法反驳。“布雷洛克已经被专门嘱咐过了，‘你的身体还有问题，你不能开车。而且这些医嘱已经形成书面文字了，他还在上面签了字。所以我说这个案子，我无从下手，无法辩护。”萨缪尔说。

如果经过法庭审判，布雷洛克可能要面临为期7到10年的监狱生涯，考虑到他之前的酒驾事件，刑期可能是10年。不过，布雷洛克与检方达成了认罪协议，牢狱生涯减至3年，而他也要遵从以下条件：连续七年的常规药物和酒精测试，参加每周的匿名戒酒会，参加酗酒问题相关的社区服务。而且，他会被禁止驾驶至少15年。

布雷洛克的保险承担了240万美元和解赔偿金额中的大部分：50万美元用于弗兰克的个人伤情，190万美元用于赔偿莫妮卡的不当死亡。在车祸发生后，弗兰克粉碎性骨折的脚踝让他六个月不能下地走路。就在最近，他又被诊断出了糖尿病。而每每想到布雷洛克，弗兰克还是一如既往地愤怒——让他愤怒的还有那个能让布雷洛克继续开车的法律系统。具体一点儿，弗兰克所指就是2010年布雷洛克在派克县的两次酒驾指控罪名都被减轻了。根据派克县的记录，这两次酒驾罪名的减轻传说都是地区检察官斯科特·巴拉德办公室所发出的命令。但巴拉德却说指控减轻一事跟他毫无关系。

萨缪尔和所罗门说布雷洛克非常懊悔，而在康复后，他承诺一定会从车祸中吸取教训，矫正自己的生活。在审判期间，布雷洛克向弗兰克道歉，他告诉弗兰克说，这次车祸将会一直伴随着他的余生。然而，弗兰克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他的道歉就好像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罢了。”弗兰克说道。“我可能是错的，但这就是我的立场。”

弗兰克把他的悲伤的愤怒化成了音乐创作，专辑已经在一月发行了，名字叫“Morktra”，瑞典语中“黑暗之树”的意思，这其中有一首器乐歌曲就是模仿车祸后警笛的声音。而现在，他正在为下一张专辑努力。“我已经不会每个早晨都哭着醒来了，我也接受这个事实了。”弗兰克说，“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个毁了我生活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