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语用倾向和泛化表现

徐爱改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

“凯旋”的语用倾向和泛化表现

徐爱改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

文章基于现代汉语通用型语料库，对“凯旋”一词在语用上、层面上的多样性进行讨论，主要关注多样性基础上的倾向性。研究发现，在使用形式上，既有“凯旋”的单用，也有叠床架屋式的“凯旋”和“凯”或“旋”类成分的同义连用，在语用上起到强化和凸显不同侧面的作用;在功能上，“凯旋”所充任的句法成分倾向有别。最后，从“使用环境上的场景搭配、动作方向、胜利等级”等方面对“凯旋”的泛化进行了具体讨论。

凯旋使用形式;强化;泛化

“凯旋”是现代汉语中一个习见的词语。在现代汉语中存在有三种类型的“凯旋”，分别是单用的“凯旋1”和语用上凸显不同强化侧面的“凯旋2”及“凯旋3”。我们对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进行了穷尽性考察，得到了497条有关“凯旋”的用例。本文以这些语料为基础，尝试在语用层面上总结“凯旋”在现代汉语中的多样性，研究十分注重多样性基础上的倾向性考察。此外，为了行文的方便，文中例句不再说明来源。

一、语用形式和强化的不同侧面

1.三种语用形式及其分布情况

从语用的角度来看，现代汉语中“凯旋”在使用形式主要有三种类型:(1)单用的“凯旋1”，如:抗美战争结束了，中国援外部队凯旋;(2)强化的“凯旋2”，这类“凯旋”常与表示“归来”义的动词同义连用，在语用上起到对“归来”义的反复强化，如:她祝福他旅途顺风，凯旋归来;(3)强化的“凯旋3”与“凯”类词连用，主要集中在“胜利、得胜、全胜”三个词组配，表达对“胜利”义的强化，如:这是在和跳伞、迫降告别，这是从死亡那里得胜凯旋啊。

在前面我们了解了“凯旋”在语用上的多样性，但还不够细化，一个问题是，在多样性的基础上是否表现出倾向性，也就是说，语料到底支持哪一种类型的“凯旋”在现代汉语中居于优势地位?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对三种类型的“凯旋”在CCL中的分布情况进行了调查，具体情况见图1:

图1 “凯旋”的语用分布情况

2.强化的不同侧面

(1)凯旋1

“凯旋1”中绝大部分是“凯”、“旋”皆显的，如:

1)5年后，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凯旋的杨成武被授予上将军衔。

由背景知识可知抗美援朝中国胜利，由时间状语“5年后”和处所状语“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可知，杨成武是回国的，所以这里“凯旋”的含义是“胜利归来”，“凯”、“旋”都凸显。在所调查的语料中，这类情况有303例。然而，“凯旋1”使用时除了表示“胜利归来”的“凯”、“旋”皆显的含义外还有突显“凯”或“旋”其一的情况。具体表现如下:

A“胜利”凸显

2)同日，曼联队客场1比0小胜热刺队，本赛季第一次客场凯旋。

这则新闻主要是说曼联队战胜热刺队是本赛季第一次客场胜利，从该新闻的背景看，记者只是描述赛场的胜负情景。这里的“凯旋”只突显“胜利”，至于曼联队是否“旋”并不是记者关注的焦点。这类情况语料中有33例。

B“归来”凸显

这类例子很少，只有5个，如:

3)神态还是那么安详镇定，他和道静握握手:“出来吧，警察老爷们都凯旋了。”

林道静与警察是对立的双方，没搜到林道静的警察当然谈不上胜利，所以此处的“凯旋”突显“旋”而隐去了“凯”义。

“凯旋”单独使用时最主要的意思还是“胜利归来”，“凯”、“旋”俱显，有少量的“凯”显“旋”隐的情况，是否是“凯”隐“旋”显还不好判断。

有一些例子中的“凯旋”处于意义模糊的状态，“凯”、“旋”皆显，“凯”显“旋”隐，“凯”隐“旋”显似乎都可以讲得通，不太好判断其真正的意义归属。如:

4)凯旋的商人先生!平静但给人深刻印象，没有一点华而不实的东西。

5)但在今天，它冒着鄙视、慷慨、仇恨、复仇和凯旋的烈火。

这样的例子还原到更大的语境中也不好判断“凯旋”明确的含义。

(2)凯旋2

附加“旋”类词使用的“凯旋2”在意义上“凯”显“旋”隐。用前文的例子说明，如:

6)她祝福他旅途顺风，凯旋归来。

7)那是老调，当我上次征服忒拜凯旋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表演过了。

8)中“凯旋”后附加与“旋”意义相关的“归来”，此用法的“凯旋”中“旋”义已经隐退，“凯”义还是显性的。同样，17)中“回来”与“凯旋”共现，“凯”显“旋”隐。

(3)凯旋3

附加“凯”类词使用的“凯旋3”在意义上“凯”隐“旋”显。仍用前文的例子说明，如:

9)我们将热烈欢迎你们胜利凯旋!

10)政府方面全胜凯旋。

由于“凯旋”前面紧接着出现了与“凯”义相关的“胜利”、“全胜”，这里“凯旋”在意义的凸显上“凯”隐“旋”显。

二、句法功能及其倾向

在现代汉语中，“凯旋”的句法功能也呈现出多样性的特征，下面分别进行讨论。

1.凯旋1

单独用时，“凯旋”的句法功能主要体现在充当谓语、修饰语、宾语(或中心语)三个方面。具体考察情况可见表1。

表1 “凯旋”的句法功能分布

由表1可以看出，“凯旋1”首要的功能是作谓语，其次是作定语，再次是作中心语或宾语，有少量的作状语的功能。

2.凯旋2

“凯旋2”与其后面的“旋”类动词主要结构关系是偏正和连动。

(1)“凯旋2”充当状语

“凯旋”与“旋”类词组合使用时，二者间主要结构关系是偏正，“凯旋”充当状语。如:这里的两个例子“凯旋”后面附加了“旋”类词“归来”、“而归”，“凯旋”作状语修饰后面动词。

(2)“凯旋2”充当连动结构的前项

有些“凯旋2”用例中，“凯旋”与后面动词的关系可理解为连动。如:

11)当他从欧洲战场凯旋回到美国时，受到了万人空巷的欢迎。

12)当鹰团凯旋回到威斯康星州的首府麦迪逊市时，老艾贝成了威斯康星州的骄傲。

例11)中“凯旋”可与“回到美国”构成了连动结构，“凯旋”充当连动结构的前项;例12)中“凯旋”与“回到威斯康星州的首府麦迪逊市”可理解为连动结构，“凯旋”充当连动结构的前项。

这类可以理解为连动前项的“凯旋2”所处的句子环境有一个明显的特点是“凯旋2”后面紧接着附加的“旋”类动词后面也带上了宾语构成动宾词组，“凯旋2”与后面的动宾词组都可以单独与句子主语搭配。并且二者之间可以有较长停顿，有时间先后的关系。

但并非所有“旋”类动词带宾语时“凯旋2”就都可以理解为与之构成了连动结构。如:

13)把楚军遗弃下来的粮食吃了三天，才凯旋回国。

14)如果今天凯旋入城的主帅，不是蒋益澧而是王有龄，那有多好?

这两个例子中，“旋”类动词“回国”、“入城”本身就带有宾语的，并且时间先后的切分也不明确，这里“凯旋”还是理解为状语更为自然些。

与充当状语的功能相比，“凯旋2”充当连动结构前项的用例比例很小。“凯旋2”的功能分布的具体情况见表2。

表2 “凯旋2”的句法功能分布情况

可见，与“旋”类词连用的“凯旋2”的首要功能是充当状语，有少量充当连动结构前项的用法。

(3)凯旋3

“凯旋3”的句法分布如下:作中心语。

15)我们将热烈欢迎你们胜利凯旋!

“凯旋”受“胜利”修饰作中心语，这类例子共13个。

还剩下三例“凯旋”功能的判断比较模糊。

16)论“坚强的意志”与“毅力”我是凯旋胜利者，但是心坎里却只觉得怏怏不乐。

这里，“凯旋”与“胜利”共现，“凯旋”是充当“胜利者”的定语还是“胜利”的定语不太好判断。

17)“海洋四号”船，已于11月25日上午8时胜利凯旋抵达珠江口桂山锚地，29日上午停靠在广州码头。

这两例中“凯旋”前面有“凯”类词“胜利”，后面有“旋”类词“抵达”、“返回”，如果按照“凯旋”与“凯”类词搭配，那么“凯旋”在句中作中心语，如果按“凯旋”与“旋”类词搭配，那么此处为“凯旋2”，充当的是状语。可见，“凯旋3”的句法功能最主要是受“胜利”的修饰作中心语。

综上，“凯旋1”、“凯旋2”、“凯旋3”的句法功能分布为:“凯旋1”最典型的是作谓语，定语也占有一定比例;“凯旋2”最典型的是作状语，有少量的可以理解为连动结构的前项;“凯旋3”最典型的是作中心语，极少作其他成分。

三、泛化的表现

“凯旋”一词从早期汉语历史中主要使用于“战争”语境中到今天现代汉语中使用面的扩大，是其在语用层面上“泛化”的后果。下面拟从“使用场景、动作方向、胜利等级”等方面来进行讨论。

1.场景搭配

“凯旋”常常以战争为背景，而现代汉语中，“凯旋”的使用背景并不仅仅局限于战争。除战争场景外，“凯旋”还大量与非战争场景搭配，尤其与体育竞赛的场景搭配。例如:

18)祖国至上——热烈欢迎中国体育代表团载誉凯旋。

19)在首都机场，人们打着横幅、手举鲜花欢迎体育健儿凯旋。

比较“战争”和“非战争”类的使用场景，相关情况可见表3。

表3 “凯旋”的使用场景分布

需要说明的是，在调查的语料中，能够确认是“凯旋”用于与战争场景相关的例子有236个，有些用例只是与战争中一些诸如将军、英雄等概念搭配，我们也计算在内。在不能判断是战争场景的“凯旋”261个用例中，用于体育赛事场景的最多，其中以奥运会为场景的用例最多。可见，在现代汉语中，“凯旋”用于非战争场景的情况比例已经超过了用于战争场景的情况。在非战争场景中，体育赛事是首选。

2.动作方向

这里讲动作的方向性涉及到言者立场、“凯旋”主体和“凯旋”处所。

(1)言者立场

通常情况下“凯旋”的使用，如果同时出现了说话者和“凯旋”的主体，那么二者具有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是二者从属于共同的集体中，也可以是二者本身上一方从属于另一方，或者是二者立场一致等。而现代汉语中“凯旋”的使用者与“凯旋”者已不完全是密不可分的整体与局部或立场一致的关系了。如:

20)而刘翔在雅典凯旋后不得不频频参加奥运庆功活动，状态回落得厉害。

21)查尔顿队在客场和埃弗顿队苦战90分钟后，1比0凯旋，并继续在积分榜上位居第四。

上面两例，20)例的刘翔是中国人，与传达该信息的人是属于同一个集体的，立场一致，使用“凯旋”是常态。21)例的主体是查尔顿队，我们新华社报道新闻时用了“凯旋”，这是比较少见的，这类句子共有28例。

(2)主体和处所

既然“旋”在“凯旋”中是“归来”义，那么“凯旋”主体定是返回出发的原点的，并且这个原点与说话者所处的方向是同一点或大体一致的。而现代汉语中使用的“凯旋”，其主体移动的方向不仅与言者不一致甚至还有与之方向相反的情况。对比如下:

22)这位喝松花江水长大的世界冠军，备战世乒赛已一年半没回故里，如今凯旋送给家乡人民这样一份厚礼，难怪省委书记要说“分享光荣”。

23)卢嘉川微笑着，神态还是那么安详镇定，他和道静握握手:“出来吧，警察老爷们都凯旋了。”

22)例中，由语境“一年半没回故里”和“送给家乡人民这样一份厚礼”可见该“凯旋”主体是从家乡出发又回到家乡的。而23)例中参考前文的解释，这里卢嘉川对道静说警察“凯旋”是警察离开的意思，动作方向是背离言者卢嘉川而去的，另外，这里警察出发的原点与卢嘉川和道静也不在同一处。这类句子有6例。

3.胜利等级

这里所说的胜利等级是指主体在作出何等程度的作为时可以用“凯旋”。由于“凯旋”最初常用于战争场景，这种情境下只涉及交战双方，结果胜败分明，“凯旋”的一方定是胜方。当“凯旋”意义泛化，用于其他场景时，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这里以出现频率极高的奥运赛事为例，参赛的国家、选手很多，胜负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胜负主要是从总体上把握的。并且这个“胜”在很大程度上是掌握着话语权的人所认为的，而非“凯旋”主体的观念，尤其是名次不是第一时。如:

24)中国队以5枚金牌、2枚银牌和2枚铜牌的成绩凯旋，金牌总数列第二。

25)查尔顿队在客场和埃弗顿队苦战90分钟后，1比0凯旋，并继续在积分榜上位居第四。

上面的例子，24)金牌总数第二的成绩用了“凯旋”。25)中积分位居第四也用了“凯旋”。

四、结语

上文主要从形式、意义和功能的角度对“凯旋”在现代汉语中的主要使用情况及其使用语境进行了讨论。得出如下结论:在使用频率上，“凯旋1”的使用情况要多于“凯旋2”和“凯旋3”;在意义上，“凯旋1”主要意义是“胜利归来”，“凯”、“旋”都凸显，也有“凯”和“旋”不同时凸显的情况;“凯旋 2”意义凸显“凯”;“凯旋 3”意义凸显“旋”。在句法功能上，“凯旋1”主要是作谓语和定语;“凯旋2”首要功能是作状语;“凯旋3”主要做中心语。在语用上，适用于非战争的背景使用已经超过战争场景成为主流。

“凯旋”一词的演化说明了词语的演变可能会在多方面有所表现，尤其是语用层面上演化的观察应该成为今后研究关注的重点。

［1］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1.

［2］王希杰.修辞学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1.

H030

A

2095－4654(2015)03－0044－04

2014－10－2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基于大规模通用语料库的汉语词和短语区分研究”(12YJC740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