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人的养老生活
2015-05-23朱旭东
朱旭东
前不久,一份《农村老年人自杀的社会学研究》让许多人震惊。研究发现,农村老年人自杀现象“已经严重到触目惊心的地步”。老人之所以自杀,除了生存艰难、疾病缠身,更重要的原因,是缺乏亲情。
我们注重“优生”,却很少考虑怎样走向生命的终点。每个人忙忙碌碌一辈子,忙完了工作忙家庭,忙完了儿子忙孙子。在老龄化程度高达28%的江苏省如东县,六七十岁的老人,绝大多数还在打零工、做家务。当他们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最渴望的是有儿孙在身边照看,可现实中各种因素,却让不少老人不得不来到养老机构,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在这里,他们能获得足够的关怀和照顾吗?
敬老院,在这里“活着”
我国农村的乡镇,普遍都有敬老院,收养对象主要是五保老人。但事实上不少敬老院并不是颐养天年的地方,很多老人只是在这里“活着”。
如东全县有37家敬老院,位于城乡接合部的环镇敬老院是其中的一家,目前收养着82名五保老人,只有7名工作人员,很难说“关怀和照顾”,仅买菜做饭,就占去了工作人员大部分时间。“伙食还是不错的,每天中午都能保证四菜一汤,食堂还尽量变着花样做。这些老人的费用,都是政府给的,我们只要把钱花好就行。”院长陈可泉说。
食堂很大,10张四方桌,七八十位老人共同就餐,竟然没有什么声音。只有悬在屋顶的电风扇,嗡嗡地转着。别人在想什么?饭菜香不香?还有谁没来吃?老人们好像对任何事都不在意,也没有交流的欲望,他们只是机械地吃着。
显然,这是家条件不错的敬老院,但旁观的记者,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压抑。在这里,没有亲情、没有友情,甚至没有任何感情交流。他们,仅仅是活着,没有任何活力。
老年公寓,在这里“取暖”
“喂、喂、喂……”83岁的缪金武试着麦克风,“各位来宾,各位老人好!喂……”
尽管戴着助听器,缪金武依旧听不清麦克风里的声音。其实,麦克风的开关并未打开。看着他那认真样,团坐的三十多位老人善意地笑着,既像看热闹,又像在给他鼓劲。其实,他们并不在意音响好坏,也不在意节目精彩与否,他们只图这每周一次的热闹团聚。
缪金武和这些老人一样,都是如东县宾山老年公寓中的一员。30多位老人中,最小的63岁,最大的已93岁。每周五上午,老年公寓都会组织一次集体活动,或者外出散步,或者在公寓里“才艺表演”。当天因为下雨,他们便团坐在活动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唱唱歌,说说话,发发呆。
张克飞曾是一所小学的校长,颇有文采。因为患慢性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担心住在家里遇突发情况抢救不及时,便主动要求住到老年公寓来,因为这里“医养结合”,有一定的抢救能力。
“老人们都像孩子,得哄着他们。”宾山老年公寓兼康复医院院长袁晔华说,这些老人,都是子女无法照料才送来的。“其实,他们非常希望受到关注,但在家里,晚辈往往无暇顾及。在这里,老人们可以相互关注、相互取暖,我们也能为他们搭建平台展示才华。”
才艺表演间隙,康复医院副院长张军教老人们做简单的康复操——梳头、揉鼻子、提肛等。做操期间,仍有老人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来凑热闹。“我们在这些老人眼里,还是细伢儿,他们是我们的爸爸、妈妈,但在生活方面,我们又是他们的‘妈妈’。”60多岁的张军说。
老年公寓明显比敬老院多了些生机。相比那些因子女不孝,只能孤独终老家中或亡于医院的老人而言,住在老年公寓里的老人无疑得到了更多的关怀和照顾。但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这些关怀和照顾,肯定可望而不可即。
托老所,在这里“乐活”
在如东,住不了敬老院又住不起老年公寓的老人,还有另外一个去处——社会热心人士办的托老所。这些托老所,入住条件不高,随时可来,随时可走,类似于“托儿所”。
大豫镇丁家店村的姜步英托老所,是如东目前最大的托老所,收养了46名老人,最大的已经95岁。“看到很多年轻人外出打工,家里的老人给钱也没人愿意照应,就想办家托老所。”58岁的姜步英皮肤黑黝黝的,典型的农村妇女。前两年她与丈夫季文进投资80万元,在自己住宅周围盖起了多间平房,先后布置了80余张养老床位。这里的收费只有老年公寓的一半,最低每月800元,全护理的每月也只有1800元。
办了托老所后,夫妻俩就再也没消停过,还从外面招了6个人。每天晚上,夫妻俩都坚持查房,半夜里有个风吹草动,就拿着大电筒到处照。为节省开支,季文进白天还打理两亩多地,种植各类果蔬。他饲养的几十只鸡鸭,和承包的一个鱼塘,也为托老所节省了不少费用。
姜步英托老所接收三类老人:生活能自理或半自理的、不能自理的、精神障碍患者。“只要不是传染病或癌症,我都收,因为这些老人实在无处可去。”姜步英说。
记者现场可以感受到,这里老人的心态,明显好过敬老院甚至养老公寓里的老人。见记者采访,他们还很友善地微笑搭讪。尽管语言不通,但能感受到他们过得安逸,活得满足。
但因为没有合法身份,托老所紧缺桌椅、活动器械等,却无法接受社会的捐赠。“如东合并了不少学校,很多学校的桌椅即使堆在仓库里烂掉,也不能捐赠给我们,因为无法履行捐赠手续,送给我们,就是资产的流失。”
记者发现,姜步英托老所里的桌椅,全是“杂牌军”,都是各农户家里废弃的八仙桌、条凳,而搭建的简易房也根本无法通过消防审核。另有3名精神病老人,只能被铁锁锁在屋里,让他们“活着”是夫妻俩的心愿。不过,记者暗暗担心,一旦发生意外,真不知夫妻俩如何承担这个责任。
敬老院太压抑,老年公寓有点贵,介于两者之间的托老所,似乎更适合农村老人。不知相关部门能不能给它一个合法的身份,同时对其加强管理,使其规范化运作,为老人们提供一个温暖安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