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装病

麦子

清晨，一向只报喜不报忧的父亲突然来电，说母亲高血压犯了，现在正在医院，让我赶紧回家。我来不及询问详情，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收拾简单的行李，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我家距离老家有4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后，我先到家附近的医院住院部，结果遍寻不着……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到母亲在厨房忙活。父亲解释说母亲听说我回来了，就非要闹着出院。

虽然父母都说是小毛病，但我还是不敢疏忽，下午又领着她到医院详细问了大夫，在家认真陪了母亲两天。每天陪她到医院输液，遇到熟人，她便一脸骄傲地跟人介绍：这就是我家老大。这不听说我生病，请了假，带着孩子赶回来了。

我也忙不迭地根据她的介绍，跟人握手寒暄。走过后，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母亲有福气，孩子这么孝顺。她脸上的表情更欢喜了。

第二天晚上，母亲便催着我们一家三口赶紧回家：工作要紧，赶紧回去吧，你们能放下工作回来，妈的病啊就好了一半。

父亲送我们下楼，再三嘱咐我，别告诉老二老三，省得他们着急。我诺诺答应，也便没跟两个妹妹说起此事。

过了一个月，我接到三妹的电话，说她正在赶回老家的路上，父亲打电话说母亲住院了。我一听着急了，赶紧开着车就往家跑。

母亲看到我进门很诧异：你怎么回来了？然后又转头看父亲。父亲赶紧解释：我可真没给老大打电话啊，就通知老三了。

这时，三妹也赶到了。母亲的脸上有些讪讪之色：妈没事，老毛病犯了，你上次回来过了，这次就没想惊动你。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跟三妹一起带她去医院。医生看到我们，一脸笑意：大妈，您的孩子们可真孝顺。然后又转头对我们说：放心吧，大妈的病啊是老年人的病，及时吃药就没什么大事。半年来输液一次就行了。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啊多回来看看，老人的病自然就好了。

我和三妹千恩万谢地出来了，因为我只请了一天的假，安顿交代好，便匆忙赶了回去，留下三妹在家照顾几天。

没想到，第三个月，我接到了二妹的电话，说母亲又住院了。

当时，我正忙于手中的一个项目，加上前两次母亲住院的经历，也便没有当回事。

再次接到二妹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她在电话里非常着急，让我想办法赶紧回家，妈在医院疼得直嚷嚷。听了二妹的话，我不敢耽搁，连夜开车就回了。

这次母亲真的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二妹小声说母亲疼得折腾了半天，吃了止疼片刚刚睡着。

我示意父亲和二妹从病房出来，问母亲到底得的什么病？怎么会这么厉害？

二妹瞥了一眼父亲，噘着嘴说：您说吧，您和我妈属于共同作案，还说不让我大姐知道，真有什么事儿，我可担不起责任。

我更觉得纳闷，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说说吧，咋回事？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是，我是从犯。你妈就是老小孩。前阵子小区里有个老头生病了，经常说孩子们二话不说全部赶回来了。你妈不是老见不着你们嘛，她就觉得这招管用，想着轮流叫你们回家看看。她说再忙3个月也才回来一次嘛。没想到啊，这次老二回来，她着急下去买菜，一个台阶没看好，一脚踩空，重重坐在地上，戳着尾椎骨了。好在没碍着骨头，明天就可以回家静养了。

说完，他有些自嘲苦笑了一下：这下，不用装病了，每月你们还不都得回来看看啊。

我的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思潮翻涌。我们三姐妹是有多么忽略父母的感受，才让60多岁的母亲想到用频繁装病的办法来求得孩子们的探望。

那几天，我特意请了假，和二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陪她聊家长里短，对她嘘寒问暖，假装一点儿也没有识破她。

临走下楼，父亲照例送我们出来。到了楼下，我们正要上车，父亲却扭头回望什么，幽幽地说：回头给你妈招招手吧。你们每次走，她都不来送，就是想在四楼的家里能多看你们一会儿，能多看你们一眼。就连这次摔了，也不例外。

我回转身，果然看到母亲正笑着冲我们轻轻摆手，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也吹开了她脸上一朵又一朵的菊花。她的腰伤得那么厉害，天知道她要忍着怎样的疼痛才能一点点起身，一步步挪到阳台。这时，有一粒沙子突然进了眼睛，回去的路上，我的眼泪再也没有干过。

那粒沙子，名叫对父母的忽略，硌得我心里生疼。

从那以后，每月无论多忙，我都会抽时间带孩子回老家看望父母。孩子的成长我不想错过，更不想放手让我的父母苍凉孤单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