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契尼
2015-05-21寇毅
寇毅
普契尼
普契尼被称为“威尔第之后最伟大的意大利歌剧作曲家”,原因是威尔第的影响之强大,使得他后来的许多同胞都活在某种阴影之下,甚至形成了“一部歌剧作曲家”的尴尬现象。比如博伊托的《梅菲斯托菲勒斯》、庞齐埃里的《歌女乔孔达》、卡塔拉尼的《洛勒莱》、马斯卡尼的《乡村骑士》、列昂卡瓦罗的《丑角》、乔尔达诺的《安德烈·谢尼埃》,几乎是各自音乐创作里唯一的幸存者,只有普契尼例外。他12部歌剧中至少有《艺术家的生涯》、《托斯卡》、《蝴蝶夫人》《曼侬·莱斯科》、《图兰多》仍在世界各大剧院经常上演。
普契尼生于风景名胜托斯卡纳(Tuscany)西北附近古城卢卡(Lucca)的一个音乐世家,到他父亲这一辈已经占据了当地圣玛蒂诺教堂乐长一职达124年之久。要不是父亲死时普契尼只有6岁,无法继任,恐怕世界就少了一位伟大歌剧作曲家,而多了一位在教堂弹奏管风琴、指挥合唱的音乐牧师了。普契尼接受家族音乐教育,长大后顺利考入米兰音乐学院,他的毕业作品之一便是首弥撒曲。
或许是家境殷实的缘故,风度翩翩的普契尼描述自己是“追逐野禽、剧本和漂亮女人的伟大猎手”。他从不缺乏崇拜者。据说有一次在维也纳,某女士求见,普契尼问门房:“她长什么样?”得知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便请她上来。结果来了姐弟俩,普契尼一看见男孩手里攥着乐谱,立刻兴致全无。这时姐姐赶紧解释她可以单独与大师聊聊天,于是普契尼决定回卧室换一套正装。待他出来到客厅,发现女孩竟然一丝不挂地站在面前。他想了一会儿,要不要将她赶走,但是担心违背疯子的意愿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糟糕的婚姻差点毁掉普契尼。1909年,他的妻子艾薇拉怀疑家里的女佣多利亚与普契尼有染,便将此事公之于众,可怜的小姑娘受不了舆论压力服毒自杀,而尸检结果证实她还是个处女。普契尼为此从佛罗伦萨躲到罗马,哭了好几天。艾薇拉则被判处5个月以上监禁。这在当时登上了报纸头条,所有的意大利人都说:“这是多好的一个歌剧题材!”此事件对普契尼的心理影响极大,有研究表明它削弱了作曲家晚期作品的完成能力,在作品上则促使大师写出了最后一部歌剧《图兰多》中为爱殉情的悲剧角色柳儿。2007年,据多利亚家族的后人纳迪亚说,普契尼其实是和多利亚的表亲茱莉亚有过恋情并生下一个儿子,即纳迪亚的父亲。
普契尼与威尔第不同,对历史、政治、社会概不关心,与音乐界的关系不冷不热,从不属于任何音乐派系;对19世纪末出现的什么多调性、新古典主义、未来主义、印象派以及十二音体系无动于衷。即使对真实主义——在歌剧中引用现实素材、表演贴近生活的运动也只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从未标榜。不过他很欣赏颇具先锋色彩的德彪西歌剧《佩利亚斯与梅利桑德》和勋伯格的戏剧声乐《月光下的彼埃罗》。除此以外,他只关心属于自己的高度旋律化的歌剧创作。
正像临终前普契尼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的:“万能的上帝用小手指轻轻碰了我一下说,创作歌剧。记住,只创作歌剧。”普契尼对歌曲或者说咏叹调在歌剧中的作用可谓突出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后人能与之相比的大概只有善写音乐剧的韦伯了。但这也是缺点所在,剧本故事过于单一,基本局限在男女主角身上,甚至只有女主角闪闪发光。我曾经接触过的中国女高音于会群曾说,普契尼赋予女性角色极大的情感幅度和角色分量,每一场唱完都非常疲惫,何况连演几天的情况,保持同样充沛的悲剧心态是非常累的。另一位女高音曹秀美则在采访中表示,绝不会轻易唱普契尼,特别是在较大的歌剧院。
的确,普契尼让女高音痛苦的恰是他无比的热情。在创作《艺术家的生涯》时,普契尼邀请了一帮朋友来家打牌,他则在钢琴边敲着一个个琴键,没有一个人打扰他。只听耳边传来“方块”“我大”,作曲家自言自语说着:“不,这样不好,降B小调才对。”在喧闹的呼喝中,突然,普契尼转身对朋友们说:“你们请安静,我写完了。”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的牌,围到他身边。他唱了最后一幕咪咪平静地死去的音乐,温柔而微弱,充满了压抑的泪水和心灵的悲哀。所有人都哭了,普契尼也潸然泪下。
可能因为歌剧偏于情爱以及音乐格局的狭窄(缺少纵深的精神诉求),普契尼生前就遭遇不少贬义的评论。1912年,“让我们憎恨普契尼俱乐部”的创始人托雷·弗兰卡曾预言几十年后作曲家会被遗忘。他说普契尼的作品是颓废的,是操控观众的。直到1956年,还有人称《托斯卡》是“蹩脚而低劣的小玩意儿”,“《图兰多》比《托斯卡更加堕落》”。似乎越是博学的评论家往往就越鄙视普契尼,但你要问问观众,普契尼的歌剧反倒很受欢迎。我的感触是,普通人对艺术的要求的确没有抽象的高度,他们关心人物的可爱、能寄托自己的情感,如果有一点点对命运的升华,比如表达出一些忏悔,无论平克尔顿对蝴蝶夫人、鲁道夫对咪咪,还是卡拉夫对柳儿,就足以取得让世人难以忘怀的成就了。
1924年11月29日,普契尼因喉癌手术后大出血导致心脏病发作,病逝于布鲁塞尔。消息当天传到罗马,正值歌剧《艺术家的生涯》演出,音乐会立刻中断,由乐队演奏了肖邦的“葬礼进行曲”表达哀思。1926年4月25日,普契尼未完成的遗作《图兰多》在米兰斯卡拉剧院首演,到第三幕柳儿之死的情节时,作曲家好友、指挥托斯卡尼尼转身向观众发表了生平唯一一次演说:“就在这里,大师放下了笔,死亡战胜了艺术。”随后灯光渐亮,托斯卡尼尼默默离开了舞台,全体观众悄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