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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与路遥相处的日子

2015-05-20樊俊成

当代 2015年3期
关键词:延川县延川路遥

樊俊成

前些日子在延安大学参加了一次“陕北民俗文化研讨会延安论坛”,其间参观了“路遥文学馆”,与曹谷溪先生面谈后,我想写写我眼中的路遥。又加之延安大学路遥文学馆负责人梁向阳先生热情约稿,遂提笔将我与路遥相处日子中的二三事撰文,以示对他的怀念。

初识路遥

路遥,原名王卫国,小名卫,是延川县中学初六六级乙班的学生,是正宗的“老三届”。

当时,我就读于设立在延川县文安驿镇,下文安驿村的延川县农业中学春班。1966年暑假期间,全县的教师,在延川县城参加了规模宏大的“教师集训会”,会议的中心任务是为了贯彻落实当时党中央下发的“5·16”通知精神。

集训会结束后,全县各中学选派学生代表去北京接受毛泽东主席的接见。被选定去北京的学生代表返回延川县时,每人的左臂上都佩戴一副红布做的“红卫兵”袖章,同时带回了有关“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信息;全县中小学全部停课闹革命。正如当时中央的“5·16”通知中指出的:“一大批不出名的青年学生,将成为这次运动的主力军。”之后,红卫兵大串连、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席卷了全县各个角落。随之而出现了破四旧,立四新,很多有价值的各种文化艺术品遭到破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1966年10月初,延川县农业中学由下文安驿村搬迁到距延川县城北3公里处的黑龙关。与延川县示范繁殖农场、延川县农业技术推广站、延川县种子站合并办学。

农中迁到县城后,参加过集训会的学校领导、教师被划为右派的,下放到延川县拐峁村参加劳动,接受批判改造。学生全部参加到停课闹革命的行列。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我认识了延川中学的王卫国、贺仲民、薛延庆等一批观点相同的学生。

当时,在延川县城进行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运动,开始主要批判“三家村”“四家店”。对象是文化领域的学术权威。点名的有邓拓、吴晗、廖沫沙等文化名人。后来运动的焦点集中在对当时延川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人的看法上,逐步形成了两种对立的观点,最后焦点集中在时任延川县委书记的张史杰同志身上。

以“延川县红色革命造反司令部”为主的一派群众组织,认为张史杰是延川县最大的走资派,应打倒;以“延川县红色造反派第四野战军”为主的一派群众组织认为,张史杰是当权派,但不是走资派,是革命的领导干部,不能打倒,而应保护支持。以这两种相对立的观点为基础,形成了两大派。即当时人们所称的“司令部”、“四野”。

路遥很有文学才能

1967年11月3日,是延川县文化大革命由“文斗”转向“武斗”的转折点的日子,后来简称“11·3”事件。

路遥当时是“四野”派的主要领导成员之一,我与他的交往自然就多了起来。可以说,在那一段时间内,我与路遥是同吃同住同革命的战友。路遥的文学才华当时就显露出来了。当时“四野”派的大多数宣传材料,出自路遥与贺仲民之手。有一篇由路遥起草的文章,至今令我记忆犹新,题目是:《十字街摆下控诉台,土皇帝大骂造反派》。文章的主要内容是“四野”派撤出延川县城后,“司令部”进城,利用本县籍的一位县级领导人,在延川县城当时最繁华的地段十字街,作表态性演说,其演说的内容是不言而喻的,也是可想而知了。路遥的这篇文章被刻印成传单,散发到社会上,为“四野”派赢得了多数城乡民众的支持。

路遥家境贫寒

路遥与我同样是由农村考进县城上中学的,家庭生活都是较困难的。不过,我当时的情况稍微比路遥好一点。因为我的三哥在西安电力部门工作,他时常能给我邮寄一些钱物供我念书。路遥的经费来源主要靠延川郭家沟的养父母,就显得特别艰难了。

记得一天中午,我们与路遥在学生宿舍内讨论有关事宜。听见院子外边传来“卫”、“卫”的叫喊声(路遥的小名叫卫)。路遥急忙跑出去。原来是他的养母来县城赶集,给他送干粮等物品,路遥的养母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中等个子,脸膛呈淡红色,身体健壮,是一位地道的陕北很能干的农村家庭主妇,她的着装也是当时陕北农妇常见的装束:右手提一只野榆条编织的小筐,内放几块玉米团子,上面盖着一块半新的白羊肚子毛巾。左手提一个装煤油的小黑釉瓷罐。

我们将路遥的养母迎进宿舍,请她坐到炕上休息,并打来开水,倒在碗内,端给她喝。稍后,我们在场的同学都分享了一块路遥母亲送来的干粮。路遥的母亲临走时,给路遥手中塞了一张五毛的纸币,说这是她今天卖了一点洋扁豆根(一种药材),让路遥拿上零用。

不分你我

我与路遥在延川中学共同生活了大约九个月,白天一起参与文化大革命,夜间同睡一炕。这期间的生活开销不分你我,谁有饭票与钱就主动买饭,当然我买的次数比路遥多得多,当时我们谁也不计较这些生活小事。

当时全县各中学虽然都在停课闹革命,但伙食团正常开,每日三餐按时开饭。早饭我与路遥基本不吃,中午饭菜品种有挑选的余地。主食有白面馍馍、玉米团子、小米干饭。副食有甲乙丙三种烩菜,甲菜是黑豆芽、粉条、萝卜片与少量猪肉片合成的大烩菜,三角钱一份;乙菜是萝卜片、土豆块、粉条烩菜,菜汤中漂浮少量红油花,一角钱一份;丙菜是水煮土豆、萝卜、白菜片,菜汤中有少量油花,五分钱一份。我和路遥每天能保持吃一份甲菜,两份乙菜,每人吃一个白馍,不足部分只能吃玉米团子或小米干饭。下午饭每人喝一份豆钱稀饭,吃一个玉米团子与小菜就算完事。

在那段日子里,我三哥的资助起了很大作用,他除过给我不时地邮寄钱粮票外,还邮寄过几次全省通用的油票。路遥喜欢吃油泼辣子,我拿油票在延川县城关粮站买来小麻油,路遥的母亲送些自家加工的上好辣面,我们制成香辣可口的油泼辣子,为我们宿舍的学生带来了美味。

到后来,由于“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不断升级,各派城乡大联合后,各自有了固定的营地。“四野”派的营地在延川县城,“司令部”的营地在永坪镇,并各自设立统一的灶房,专供当时参与人员用餐。这样我们也不用每天为吃喝费心了。

撤出县城分散活动

大概是1968年的清明节前夕的一天早晨,武斗的枪声划破了延川县城的宁静。一会儿哨兵报告:司令部的人马已打到黑龙关,来势很猛。“四野”总部立即做出尽快撤离的决定。撤离方案一是先组织部分武装人员到拐峁村山头打掩护,保证总部与有关人员安全撤离,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正面与对方交火。二是紧急动员向县城的南面撤离。大约到上午11时许,“四野”派全部人员顺利撤出,当日双方无人员伤亡。之后,路遥随总部撤到西安,住在西安东郊韩森寨的一家东方红旅馆。我与部分人员留守在延安县境内,我记得有张益民、李玉龙、陈春斌等十几人。任务主要是保护照顾隐居延安县境内农村的张史杰同志。

1968年的秋天,在党中央“7·3”、“7·24”布告的作用下,在解放军驻陕支左部队的辛勤工作下,陕北地区两大派群众组织,实现了革命大联合,终止了武斗。支左的解放军用卡车把我们直接拉回到延川县城,学生分别送回到各自的学校。

大约在1968年9月中旬至10月初,在支左部队的斡旋下,延川县革命委员会正式成立,路遥以群众组织的代表身份,被推任为延川县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同年11月初,延川县革命委员会在延川县城体育场,就是后来的延川县招待所,当时叫井滩的城隍庙东南角前,举行了隆重的“延川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欢送会”。凡各学校的老三届学生全部下乡,到农村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直接参加到战天斗地的农业学大寨运动。

当时延川县革命委员会给每位上山下乡的学生送了一套红皮《毛泽东选集》,时称红宝书。一把老镢头,一块新白羊肚子毛巾,作饯行礼物。

到路遥家做客

我回到原籍农村,参加了一段农业社的生产劳动。老是安不下心来,总想外出。好在已是深秋了,农活也不甚忙。经生产队长批准,获得了外出的机会。

在延川县城找到路遥,我与他谈话中得知他当时的情况也不甚好,主要是对自己的前途深感渺茫。虽然他当时身为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但整天无所事事。很不习惯那种无聊的生活与工作。我说:“你现在已是相当于县太爷的地位了,还不顺心,那我们返乡回家修地球的同学们该怎么办呢?”他说:“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吃官饭的料子。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多看书。每读完一本书,就深感我们是多么的无知。只有不断地读书,充实自己,才能创造自己的未来,有一点本钱。”我随即问道,“那你的未来是要成为一个什么样子呢?”他说:“我现在也不知道。”

我到后来才明白,我与路遥当时的心态不只是我们俩的心态,而是那个年代整个老三届学生的心态,没过多久,一大批北京市的老三届学生也来到陕北延川等地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的这种心态才逐渐消除了。

说话间,开饭时间到了。路遥叫我跟他到县委灶上吃饭,我说算了,你一个人的饭票还不够你自己吃。你不是爱吃杨二的包子鸡蛋吗,干脆,咱俩下馆子去,他表示赞同。我们一块到十字街下面的合营食堂,吃了12个杨二素包子、俩鸡蛋,一共花了9毛钱,1.2斤粮票。这是当时高标准的伙食了。

当晚在县城电影放映站我们看了一场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电影。第二天一大早,应路遥之邀,我们徒步去郭家沟路遥的家。大概走了一小时多一点就到了。路遥的家人刚起床。见我们赶早回来,自然很高兴,忙着生火做饭。

路遥家的生活状况,与大多数陕北的农家一样的艰难。当时陕北广大农村有这样一句名言:“贼来不怕,客来怕。”意思是说家中贫的没有值钱的东西,不怕小偷小摸的人,而家中来了客人,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尽管这样,路遥的母亲尽其家中所有,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主食是糜子团子、小米豆钱钱稀饭,还另外烙了几张白面饼子,配菜是一碗开水泡鲜萝卜干、一碗炒鸡蛋,再加上饭盘子中的各种农家小菜,就显得很丰盛了。

我与路遥在他们家住了两天,我俩山南海北地聊了很多,也很过瘾。但“黑夜梦想千条道,白天照样卖豆腐”的无情现实迫使我们不得不各自走各自的路。

学习班见路遥

1968年的腊月中旬,在我国东北珍宝岛事件的枪炮声中,延川县的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我积极地报名应征。体检后,我就到县城找路遥,希望他也报名应征与我一块参军为国效力。在县城我找了一整天,几经打问,才得知他在县城北的黑龙关农中参加了学习班,对外界很是保密,也不许外人随便进出。因为我是农中毕业的学生,况且我也曾经有点名,所以我没费多大周折,就见到了路遥。

一见面,我就大声问:“你们搞什么鬼名堂,这么神秘,连个大活人也找不到。”他说现在情况有变,自上而下都举办三原学习班,主要审查每个领导干部,凡参加学习班的人都必须把自己的认识、问题向组织说清楚,并做出实事求是的组织结论,以便今后重新工作。他又问我,有什么事抓紧说,我只请了15分钟的假。我一看他这么紧,就直接说:“现在开始征兵了,我已报了名,体验也合格,希望咱们一块去当兵,为保卫祖国、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是如何打算的。”他说,开始我也很想报名当兵,但人家说按规定我走不成,后来就到这参加学习班,看来,今年我是走不成,你就先走吧,我以后再说。

转眼到了1969年2月,我们被批准入伍的应征青年,到县城集合,发了新军装,县革委会在县人委大礼堂举办了热烈欢送新兵入伍文艺晚会。次日,上午10点新兵出发,秧歌队与夹道欢送的人群,一直迎送到县汽车站。

新兵乘坐的卡车行至黑龙关农中大门口时,我从车上看见路遥他们也站在门口欢送新兵,我大声喊他的名字,并使劲招手,路遥也看见我了,向我不停地招手打招呼,他呼喊什么,我听不清楚,就这样与他分别后,很长时间未能见到他。

九·一三事件后,给路遥写信

1971年9月13日,林彪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沙丘。这一震惊中外的事件,使国人口惊目呆,一时无法接受。后来,在党中央的部署下,自上而下先党内后党外传达了这个事件。

当我得知这一消息后,于1971年10月5日,给路遥写了一封长信。信的内容大致分四层:首先叙说了我当时所了解到的关于“九·一三事件”的一些经过;二是写了我个人对这一事件的理解与认识;三是我们今后用实际行动,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以毛泽东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将无产阶级革命进行到底;四是希望我们都能清醒头脑,认清形势,不要站错队。信的最后说了一些我所在部队的军营生活等。

过了大约一个月时间,路遥给我回了一封信,他的信比较短一些。他在信中说了他对“九·一三事件”的看法与理解,其中有一段文字至今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这种“假如当年身先死,一生真伪有谁知”的事件在我国古代就发生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一件草绿色军上衣

1972年端午节刚过,我请假探亲。在家中待了几天后,适逢文安驿镇的集日,赶集遇见了在下文安驿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路遥的同班同学。从她口中得知路遥在城关公社马家店小学当代课老师。在她陪同下我们找到路遥。

马家店小学,坐落在该村东北侧500米处。依山临河坐落在与通往延川县城东西走向的公路一侧。学校由东西一排新圈石窑洞组成。

路遥的办公室位于中间,我进门后,看见他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头也没抬。“王老师,你好忙呀。”我刚说完,他抬起头,因为在窑洞内往外看,正好是逆光,加之我们分别了三年,他想不到是我,一时还认不出,瞪了一会后才认出。他站起来,在我胸前给了一拳。“你小子多时回来的?”“回来三天了,请了一周探亲假,今天特意来看你哩。”我简单地回答。

路遥当时穿一件褪了色的蓝制服上衣、土灰色的裤子,脚穿一双方口布鞋。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我们聊了大约半个小时。最后我说,这次回家主要是家人想我,临时请假回来看一看。我是一个穷当兵的,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现在地方上的年轻人都爱军装,正好带回几件。我便从挂包内取出一件新的二号草绿色军上衣,递给他,路遥高兴地试穿了起来,肥瘦大小正合身。他穿上军装立马显得精神多了。

一块复习同进考场

1973年的元月份,我从部队复员回到延川县武装部报到后,就回到农村老家。3月份在我的好朋友刘新民、杨春茂的联系下,我到当时的延川县军管小组即公安局报到干起了内勤。这时路遥也被借调在延川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即延川县剧团,担任编剧工作,我俩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多了起来。

没过多久,报纸与广播发布了1973年全国各大学招生的消息,老三届学生是当时报名考试的重点对象。激发了包括路遥在内的一大批外地、本地的插队返乡的知识青年的热情。为了实现各自的远大理想都开始努力复习积极备考。

我与路遥一有时间,就到一处找资料复习。路遥对文史课的复习显得很轻松,对时政题也十拿九稳;可是数理化就显得很吃力。我们一道找老师辅导,我的数学老师南海锋为辅导我与路遥费了不少心血。

1973年暑假期间,延川县的招生考点设在延川中学,参加考试的大概近一千余名报考者,其中北京的插队学生占了很大比例。当时的招生政策是文化考试与社会推荐相结合,但政治审查关也很严格。

路遥的文化考试成绩在当时来讲是过了关的,但录取有一定难度,不过路遥是算很幸运的。时任中共延川县委书记的申易同志,多方联系斡旋。路遥当年被延安大学中文系录取,成为一名工农兵大学生。我没有被录取。1974年9月,经过同样的程序,在延川县招生办张思俊、杨春茂、刘贤文与延安地区招生办高虎等同志的斡旋下,最终被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录取。

三次不期而遇的见面

1975年暑假临近,按照我们的教学计划,中共党史的部分课程内容,要到延安进行现场教学。我们到延安后,住在延安大学原学生大食堂北侧的三层楼房。其间我找了几次路遥但都未果。紧张的教学任务完成后,我相约了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游览延大当时的校园与周边环境。我们走到延大老校门口时,巧遇路遥。我立马将路遥介绍给我们同学。当时路遥的文学作品已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也算小有名气了。我们互相寒暄之后,一块在大门口、物理系教学楼前,合影留念,并一起进城,在延安大桥食堂吃了一顿小笼包子。

可惜的是,那次的底片被冲洗坏了,造成了终身遗憾和无法弥补的损失。

大约是1982年的秋天,我因公出差去了一趟西安市的户县。返回途中因在铜川另外有事就在铜川五一饭店住了一夜,当时交通条件很是不便,准备次日买汽车票回延安,第二天一早,我就到铜川汽车站排队买返程票,在杂乱中,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背后捅了我一下,我猛回头,原来是路遥。我惊呼:“天哪,怎么是你!”我与他一边寒暄,并不时地打量着他,因为我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他不戴帽子,上身穿时髦的浅灰色宽松夹克衫,下身穿深色制服裤,脚蹬一双运动鞋,右肩挂一深色大背包,显得很沉重,里面大概装了不少物品,可能是书刊之类的东西。

当他得知我也要回延安,并没有买到票时,对我说“不要排队了,跟我走”,并拉住我的左袖管,出了售票间,径直进入汽车站内停车场。让我站在边上不要乱动,在这等候。不一会他就返回到我面前,手里拿两张车票,让我跟他上了一辆当时为数不多的高靠背大客车。我说“你真行”,买了个好座位,咱们今天要享福了。他说:“我有记者证,买票很方便。我们坐到下午六点多钟,顺利到达延安汽车站,次日,我返回延川,路遥去了榆林地区的神木县,去完成他的创作。

《人生》发表后,在全国反响很大,我当然也很高兴。1983年8月的中旬,西安电影制片厂《人生》摄制组,在吴天明导演的率领下,进驻延川县城。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领着我的孩子在县城影剧院广场闲玩。当我走进延川县招待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招待所的一层窑洞传出。我托着孩子在一排坐北向南的窑洞前辨听这熟悉的声音。当我走到第11号窑洞时,确定了熟悉的声音正是从这儿传出。我走到门口,往里一看,路遥坐在里边靠左墙的床铺上,靠窗口放一张办公桌,桌前坐一位未卸装的、非常面熟的演员。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实力派演员高保成先生。经路遥介绍后,高保成热情地站起来与我握手,让座,并递过来一支嫦娥牌香烟。

学生时代,我是一个影迷,看过很多国产故事片。其中高保成先生参加拍摄的电影有《狼牙山五壮士》《暴风骤雨》《上甘岭》等20余部,所以我一见到他就感觉很面熟。我与路遥简单寒暄之后,他说,今天下午我没事,特意看望一下我的“德顺爷爷”。高保成先生在《人生》电影中扮演德顺爷爷。随后路遥指着我托着的孩子问道:“你可以呀,接班人已长大了。”

我们三个人聊了一会后,我提出想让高保成先生给我签名,以做留念。高保成先生很乐意地满足了我的请求。在我随身带的红皮塑料笔记本上,用圆珠笔娴熟认真地写下“八一电影制片厂高保成1983.9.5”字样。我很珍贵地一直保存到现在。

自从那次延川县城见面后,我就很少与路遥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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