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中的马关苗语量词①

杨 露

(云南师范大学 汉藏语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语言文字]

语言接触中的马关苗语量词①

杨 露

(云南师范大学 汉藏语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语言接触;马关苗语;量词;借词

马关语属于苗语川黔滇方言。在和汉语的接触过程中,其以整体借入的方式从汉语中借用了许多本语没有和本语已有的量词,其中名量词借用了大量的汉语量词,且朝着细化和精密的方向发展,而动量词则比较封闭。其结果就是,量词出现了本语词与借用量词并存与竞争的现象,而且语音也不稳定。

语言接触是语言发展中的普遍现象,但其对不同词类的影响呈现不同的特点。本文以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马关县夹寒箐镇牛马榔村委会天幔一组的苗语量词为研究对象,通过对该地量词共时特征的描写,以及对借用量词的量化统计,考察语言接触对马关苗语量词的影响。在研究方法上采取静态描写和动态分析相结合。以下简称马关苗语。

一、马关苗语量词的基本特点

在汉藏语系语言中,苗语属于量词较发达型语言,其量词具有数量丰富、分类功能突出、组合能力强、语法功能多等特点。苗语不同方言之间的量词差异也较大,马关苗语属于苗语川黔滇方言。与汉语方言相比,其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名量词较发达,动量词不发达 在笔者收集的196个量词中,名量词有181个,约占量词总数的92.3%;动量词有15个,约占7.7%。

名词是名量词的一个主要来源 在105个原生名量词中,有46个来源于名词,占总数的43.8%。例如:

名量词名词:

量词音节结构以单音节为主,双音节或多音节较少 在所收集的语料中,单音节量词有187个,约占总数的95.4%。苗语的数词从“一”到“十”都是单音节,单音节数词和单音节量词组合在一起,不仅有节律感,而且还增加了表义的清晰度。双音节或多音节量词有9个,约占4.6%,大都能找到其来源,分别是:(1)有3个汉语方言借词ɕiau35sɿ53“小时”、phiau31ken33“勺子”、pei21tsɿ24“辈子”。(2)有5个借自苗语本族语名词qhau24tɕɦo22“碓”、phau55tɕhau31“床”、lou31kou44“锅”、ku33təu33“脚”、mɦua22ȵaŋ44“姑嫂”。(3)还有一个是汉借词与本语词组合构成van21tlai21“万块”。

量词在句法结构中是强制性的 名词或动词在计量时,都必须使用量词,数词不能单独修饰名词。名量词与名词、数词结合的基本语序是“数+量+名”,动量词与动词、数词结合的语序是“动+数+量”。如:

此外,马关苗语量词还有一类特殊的用法,其用法类似于英语当中的定冠词。例如:

lou55tsoŋ53naŋ44tsɿ44tɦou22khou33i55tlai53va33lɦo22tɦa22tsua44.这桌子不稳,捡一块瓦片来垫起。

个桌子这不稳捡一块瓦来垫(语助)

二、马关苗语借用量词的分布情况

马关苗语量词在发展和演化过程中,主要是向当地的汉语方言借用词汇,且汉语借词在量词各义类的分布是不平衡的。详见附表:

附表马关苗语借用量词和原生量词在各义类的分布

由上表的数据,我们可从以下几个角度来观察和分析马关苗语借用量词的分布特点。

1.从量词与其他词类的借词比例来看,在我们调查的2 540个马关苗语词汇中,约有1 100个是汉语借词,占词汇总数的43.3%。而在所搜集的196个量词中,借用量词共有78个,约占总数的39.8%,这说明苗语的量词系统还是一个较封闭的词类,吸收借用能力较弱。

2.从借用量词和原生量词的分布来看,借用量词多分布在度量衡量词、集合量词、容器量词、部分量词等类别上。原生量词占量词总数的60.7%,主要分布在个体、时间和动量词上。这是汉语强烈影响苗语产生的结果,说明在长期的并存与竞争中,汉语借词系统将逐渐取代本语词。现今依然留存使用的本语量词,则大多是从名词或动词转用而来的,兼属两个词类。在调查中,我们还发现量词使用存在一定的代际差异。在汉语借词与本语词并存的情形下,年长者倾向于使用本语词,而年轻人则习惯选择汉语借词。

3.从量词的两大类别——名量词和动量词中借词的比例来看,名量词的借词比例为41.4%,动量词的借词比例为20%,名量词的借用比例明显高于动量词。可见,名量词在语言接触中是一个更为活跃的因素,易受汉语的影响。而动量词则相对封闭,不易借用汉语。

4.苗语量词系统中的汉语借词分布不平衡。标准度量衡量词借用比例最高,即87.5%,除“年、月、天”等极少数时间量词是本语词外,其余全部借自汉语方言。非标准度量衡量词、容器量词次之,个体量词、部分量词、时间量词等借用比例最低。

三、语言接触中的马关苗语量词特点

马关虽是苗壮聚居的县城,但日常生活与汉族交往频繁,深受主体民族汉族的影响,这种民族间的相互接触使外来借词成为苗语词汇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马关苗语中的量词借词主要借自当地的汉语方言。在苗汉语的相互影响中,以汉语影响苗语为主。马关苗语借用汉语量词的主要方式及在借用过程所出现的特点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借用方式

1.借用量词的类别。主要有两种,一是借用本语没有的量词,填补表义空缺。如:mɦɯ22(亩)、lɦi22(两)、tsaŋ21(丈)、tshɿ21(尺)、tshəŋ21(寸)、tɕo21(角)、fən55(分)、ʑaŋ21(样)、təŋ21(顿)、phiau21keŋ55(勺)、paŋ24(板)、thau21(套)等,以度量衡量词为主。二是借用本语已有的量词,形成本语词与借词共存互补或并存竞争的关系。如:(一)首(歌)zaŋ53(本语)—so55(借词)、(一)排(人)zaŋ53(本语)—pha53(借词)、(一)捧(水)ntɦei22(本语)—phəŋ24(借词)、(一)场(雨)kau55(本语)—tshaŋ24(借词)、(一)勺(盐)f33(本语)—phiau31ken33(借)等。

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年轻人更倾向于选用汉语借词。这一现象说明在量词演变过程中,本语词和借词之间存在着竞争和替换。在未来,语言接触或多或少可能会影响马关苗语量词的特点和演变。

2.借用量词的方式。借用的量词通常随新名词以名量结构的形式整体借入。借入后,量词逐渐脱离原来的名量结构,独立地与其他名词搭配。如:

3.借用汉语量词的表达方法。有的量词,马关苗语里没有,但是受到汉语方言表达方法的影响,用本语量词表达一种新的量词概念。如:“一块钱”的“块”,马关苗语过去没有该货币计量单位,但它模仿汉语的“一块钱”的“块”,从本语里面找出“tlai21”(表示扁平的块状物)来表示。又如:马关苗语新增加了“铁丝”这个词,但不知如何表达其数量,后来模仿汉语的“节”,选用苗语的“ʑaŋ24”(表示竹节)来表达。如:

借用后产生的新特点

1.汉语方言借词和本语词的共存。语言接触和语言影响在词汇上往往反映最为明显和迅速。因而,从词汇系统的变化中可以看出语言接触和语言影响的性质、特征以及深度和广度。苗语借用量词正在发展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与本语词相抗衡,并出现取代本语词的趋势。在名词、动词称量时,马关苗语出现了本语词和借词并存的现象。如:(一)捧(水)ntɦei24—həŋ24(借)、(一)场(雨)kau55—haŋ24(借)、(一)勺(盐)f33—hiau31ken33(借)、(一)副(对联)xo21—f21(借)等。

2.语音的不稳定性。汉语方言的强烈影响,使得马关苗语有些量词的语音出现了不稳定的现象,即可以两读的情况。比如:

33调-55调两读:个lo33—lo55

44调-53调两读:台then44—then53

四、结 语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

1.量词与其他词类一样,同样会受到别的语言的影响。

2.苗语和汉语的接触是一个漫长的、渐进的过程。

3.苗语中出现了本语词与借用量词并存与竞争,出现了语音不稳定的现象。

4.由于语言影响的不平衡,名量词和动量词两大类别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名量词是个开放词类,而动量词则比较封闭。在表义功能上,名量词借用了大量的汉语方言借词,朝着细化和精密的方向发展。在句法结构上,量词依旧是计量表达的强制性成分。

[1]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3]王辅世.苗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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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刘丹青.汉藏语言的若干语序类型学课题[J].民族语文,2002.

The Change of Measure Words in Maguan Miao Language as a Result of Language Contact

YANG Lu
(Institute of Sino-Tibetan Studies,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500)

Language contact;Maguan Miao Language;measure word;loanword

Maguan language is a Miao dialect in Sichuan-Guizhou-Yunnan area.In its contact with the Chinese language,this dialect borrowed almost entirely Chinese noun measure words,even the subtle and sophisticated ones,either already present or non-present in counterpart forms in its own vocabulary,while its verbal measure words still remain closed.As a result,loanword and native measure word co-exist in a competing way,and the pronunciations of the borrowed ones are not stable yet.

H21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

A [文章编号]1009-9506(2015)06-0061-04

2015年5月7日

杨 露,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藏语语言研究。

①语料由云南民族大学本科生杨朝卫和杨俊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