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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对文学的解读方式

2015-05-15李鲁平

湖南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亚瑟伦理学卡夫卡

李鲁平

我要说的这本书叫《沉重的肉身》,我曾经向许多朋友推荐这本书,我以为它从一个侧面深刻解释了我们的世界为什么需要有文学?文学与我们的生活究竟有什么关系?我甚至认为,每个小说写作者都应该读一读这本书。

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中主要分析了四位作家毕希纳、昆德拉、卡夫卡、艾捷尔·丽莲·伏尼契和一位电影电视艺术家基斯洛夫斯基的创作和生活,解读了这几位文艺家的《丹东之死》《牛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小说的艺术》《被背叛的遗嘱》《诉讼》《城堡》《对欠罪、受苦、希望和正道的观察》等八部文学著作以及三部影视作品《盲目的机遇》《永无休止》《十诫》。这是一部奇特的著作。不仅体现在作者独特的哲学、伦理学视野上,也体现在作者独特的手法上,其中既有作者的阅读感受包括对作品与作家生活、思想的关系,甚至也涉及了作品中的音乐。

在这部著作中,刘小枫认为伦理是以某种价值观念为经络的生命感觉,伦理学就是关于生命感觉的知识、考究各种生命感觉的真实意义。作者把伦理学分为理性伦理学和叙事伦理学。它们的不同在于,理性伦理学探究的是生命感觉的一般法则和人的生活应该遵循的基本道德准则,而叙事伦理学是讲述个人的生命故事,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出关于生命感觉的问题,营构具体的道德意识和伦理诉求。因此,小说作为一种以叙事为己任的艺术形式就不可避免地与伦理道德发生了关联。这种关联就是,小说通过虚构的人物故事,“在个别人的生命破碎中呢喃,与个别人生命的悖论厮守在一起”,从而“搞清楚一个人的生命感觉曾经怎样和可能怎样”(《沉重的肉身》华夏出版社2004年1月版第4页)。小说与伦理的这种关联就是“叙事伦理学”。刘小枫把现代叙事伦理分为人民伦理的大叙事和自由伦理的个体叙事。人民伦理的大叙事是“动员”“规范”个人的生命感觉;自由伦理的个体叙事是“抱慰”“伸展”个人的生命感觉。人民伦理的大叙事提供国家化的道德原则,自由伦理的个体叙事只提供个体性的道德境况。人民伦理的大叙事发出道德指引,自由伦理的个体叙事激发个人的道德反省。

基于这样的出发点,刘小枫认为,《牛虻》并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革命叙事”和“爱国主义”叙事,而是牛虻的“私人痛苦”。亚瑟(也就是牛虻)因为嫉妒同伴波拉比围绕琼玛转,去向神父忏悔。神父却告了密,亚瑟和波拉比都进了监狱。亚瑟的女朋友琼玛误以为是亚瑟告密,打了他耳光。亚瑟出狱后又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亚瑟接受不了这个耻辱的标记,他以假装自杀的方式离开家乡。在流浪的过程中,他认识到向教会宣战的革命是他清除身上标记的最好方式。他要报复一切伪善,向教士、教会开战。革命是为了要求赔偿他的生父带给他的羞辱,抹去他的“私人痛苦”。因此,《牛虻》是关于“牛虻”个人情感生命破碎以及如何从破碎和痛苦中寻求解决、解脱、补偿的叙事。同样,刘小枫认为卡夫卡的《诉讼》也是为了解决自己与情人的感情纠葛。一九一四年五月与菲莉斯订婚,七月解除婚约。其间又开始同居,一九一七年七月重新订婚,年底卡夫卡再次提出解除婚约。《诉讼》就写于这段订婚、解除订婚、再订婚、再解除这样一种犹豫过程之中。结合对卡夫卡这段时间的笔记《对欠罪、受苦、希望和正道的观察》的研究,刘小枫认为,小说《诉讼》是卡夫卡为了解决内心因订婚解除婚约的反复做法而引起的不安和负罪感,而采取的自赎。卡夫卡原本可以通过结婚克服父亲教育带给他的“虚弱、缺乏自信心、负罪感”,但结婚意味着他对一个女人的存在有法律和道德上的责任和义务。这与他的生命愿望———既要孤独地写作,又需要一个女人坐在自己身边———是相矛盾的。因此,他害怕婚姻。所以“卡夫卡编故事是一种道德上的补赎行为,不仅对一个男人(父亲),也为一个女人(未婚妻)”(《沉重的肉身》168页)。

刘小枫在解读几位重要叙事思想家的作品的同时,也极为关注他们的创作思想,并认为在现代小说史中存在两种典型的小说伦理。一种是与自由主义思想(可以理解为一种伦理思想)相对应的自由主义小说伦理,比如卡夫卡的小说。与通常认为卡夫卡的小说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的观点不同,刘小枫认为卡夫卡的小说乃至整个自由主义的小说,都是通过叙事揭示人生状况中的终极悖论、以叙事的方式呵护现代社会中脆弱的个体生命。以这样的角度来看待昆德拉的艺术思想,很自然就会认为昆德拉的《小说的艺术》《被背叛的遗嘱》议论的根本不是什么小说艺术问题,而是伦理问题。“小说是欧洲的作品”,刘小枫认为,昆德拉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说,小说的兴起与现代性是同步的(中国的小说出现未尝不可以近似地这样看待)。因此,小说的出现也是一个道德事件。小说的根本目的在于肯定或认可道德的相对性和模糊性,小说存在的理由是它可以提供一种伟大的力量,承受人生的相对性和道德的模糊性。那么,作为一种艺术的小说如何给予和产生这种力量?小说通过对人物命运故事的叙述、通过对个体生命经历的呢喃,“陪伴”和“支撑”那些面临被生活悖论撕裂的个体,陪伴和支撑个体人生将要经历、可能经历的每一个被撕裂的伤痛时刻。刘小枫认为这是哲学和科学所不能做到的。现代小说提供的另一种现代伦理,也就是与自由主义小说伦理并存的,还有“马克思主义小说”及其“革命道德”。与自由主义小说伦理不同,“马克思主义小说的目的在于揭露各种社会不平等的现状,以便动员社会革命,自由主义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心里好受一些”(《沉重的肉身》138页)。依据刘小枫对叙事伦理学的分类,“马克思主义小说”似乎可以归入“人民伦理的大叙事”,因为它肩负有“动员”的责任和功能;而自由主义小说似乎是“自由伦理的个体叙事”,因为“呵护”和“让人心里好受”其实质也就是“抱慰”和伸展“个体的生命感觉”。

这样,小说与个体人生的幸福、自由是密切相关的。这便是对文艺伦理的一种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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