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人妻

任大刚

因包二奶引起事端的新闻，最近几年比较多发。比较离谱的是2013年6月，因怀疑老公在外“包二奶”，浙江义乌一青年妇女醋意大发，下安眠药给老公催眠，趁丈夫睡熟之机，剪掉丈夫的“命根子”扔进抽水马桶放水冲走了。

更狗血的是举报丈夫包二奶。2013年7月，广东肇庆市处级干部邓某某被妻子举报长期包养二奶等情况。举报网帖通过当地论坛发酵，在肇庆官场中传得沸沸扬扬，当地纪委因此介入调查。类似案例公开的还有好几起。

秉持性恶论的韩非子对夫妻反目陷入恶斗未必有多少非议。他认为，每个人的利益取向很不一样。在此前提下，他所不满的大概是，这个时代为何要赋予妻子举报丈夫的权利？

韩非子为了论证每个人的利益取向不一致，讲了一个小故事：卫国有一对夫妇在祷告时，妻子的祷告词是：“我们如果能得到一百束布匹就好了。”她的丈夫很奇怪，问道：“你为何只要这么一点点东西？”他的妻子回答说：“如果要多了，你一定会拿着钱财去买小老婆。”

如果不谈现代社会在财产关系上对女方的保护性变革，卫国人妻这种清醒的态度所反映出来的生存智慧，远远胜过如今那些怂恿丈夫贪腐的妻子。

而即便有了女方在财产关系上的保护性变革，这对夫妻的对话也很值得玩味。当道德与法律的约束松弛，逾越界限的事情往往会发生。前两年有统计表明90%的落马贪官有包二奶行为，这些人在花费不义之财时，更能放荡地满足自己的生理欲望。卫国人妻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从她自身的利益出发，为了保住在家庭中的地位，保卫婚姻，她宁可过相对清苦的日子，也不愿陡然富贵从而引起色衰爱弛的后果。

但是卫国人妻的办法属于消极避让。在一个家国同构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利益取向的不一致，更多体现在行使权力时的重重考量。韩非子讲到，荆国国君打算让四个儿子到周边四个地方做官，谋士戴歇竭力阻止，他说：“如果放到周边做官，那么周边的地方势力必定会借重他们，如此一来必定结成朋党。儿子们在外自成一系，恐怕会闹出乱子来的。”

由于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因利益的不一致极有可能引起纷争，韩非子站在君王角度，认为权力非但不可分割，反而必须集中成为绝对权力，独断专行，才可以化解人与人之间因利益不一致而带来的危害。

但是，这种对权力的绝对控制仍然百密一疏。由于下僚实在无权，于是设法“自重”以至于不惜出卖朝廷利益。韩非子提到，翟璜是魏王的大臣，却与韩王私交很好，他鼓动韩国出兵攻打本国，因为他与韩王有私谊，他成了出面代表魏国与韩国谈判的不二人选，其权力和地位自然上升了。

宋石是魏国将领，卫君是荆国将领。两个国家发生战争，两个人都在带兵打仗。宋石修书一封告诉卫君：“两军对垒，旗鼓相当，唯有一战，但是一打仗，你我都得牺牲，这本来是两个君王之间的事，你我之间没什么私人恩怨，最好按兵不动，相互避让吧。”

“绝对的权力引起绝对的腐败”，这句话不仅是对当权者说的，对无权者来说，也有了一有机会就腐败的充分理由。

【原载2014年12月13日《新民晚报·专栏》】

题图   垂帘听政   张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