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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野马,天黑回家

2015-05-14既禾

故事林 2015年24期
关键词:黄人兰亭野马

高一那年,我远没有如今这般开朗热情,羞于见人,怯于讲话,所以在学校众多的社团中,我最终选择了校报,想着借当校园记者的机会锻炼锻炼自己。那一年的国庆节,市里举办了一次规模盛大的青少年书画大赛,很荣幸,书法组的第一名花落一中。校报接到了团委的采写任务,要求以最大的版面对这则新闻进行报道,而且要对冠军进行全方位专访。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采访,直到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陈则面前,才恍然在分配采写任务时学姐们脸上意味深长的笑。

陈则就是那次书法大赛的冠军得主,大我两级正读高三,那时候,作为“初来乍到”的新生,我并不知道陈则有着比他的才华过无不及的桀骜,不穿校服不出早操,不开班会不读学生守则,拒绝一切他眼中形式主义的东西,而他“率领”的兰亭书法协会也是学校众多社团中唯一不召开例会的组织。

找到他的时候,他刚拿着书法比赛的奖金和兄弟们大吃一顿。10月的午后,他逆着光站在我面前,还没听我讲完来意,就嬉皮笑脸地说:“哟,我这是要上报纸的节奏啊,可是我已经够出名了,就别再给我增光添彩了哈。”说完就要走,提了提斜挎着的书包,一串钥匙很配合地从侧兜滑落。

毕竟第一次采访,加上性格里与生俱来的羞怯,找到他时我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了,一被拒绝,更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慌乱中我匆忙捡起了他掉落的钥匙,小孩子一样把手背在身后,无理取闹地说:“你接受采访,我就给你。”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初秋的阳光弹得更刺眼了。他丢了句 “小屁孩,钥匙给你玩了”,自顾自从我身旁走开了。

不知道这串失去了筹码意义的钥匙要怎么处理,也不知道完不成任务会有什么后果,无可奈何之下,我转过身追上了他的脚步,走一步算一步,说不定走两步他就答应了呢。

那天,人人步履匆忙的一中,依旧有无数人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生跟在流里流气的陈则身后,从食堂到篮球场,从书画室到宿舍楼下……直到太阳斜斜地照下来的时候,他终于肯搭理我了。那时他刚刚从宿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看到依旧执着地 “蹲点儿”的我,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我去澡堂,你还继续?”我条件反射地点头,随即又一次面红耳赤,迅速地摇头,旋即觉得不对,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他从澡堂出来,再次见到了我。

所以,他大发慈悲地答应了可以回答我的3个问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书法为什么接触它有过哪些参赛经历?你觉得书法有怎样的魅力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你对兰亭书法社有哪些规划对自己的未来有怎样的设想?”我3口气念完了我的简化版采访提纲。

在我的认知里一个问号才是一个问题,反正只问3个简单问题的话我完不成一篇两千字的专访。我暗自得意。

夕阳变成了路灯,他在灯光下翻了个和白天别无二致的白眼,拿过我手中的本子和笔,毫不在意地坐在了路边。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看问题,一本正经地思考,一本正经地落笔,还觉得自己一天的辛劳都值得了。可是直到认真辨析了他炫酷的字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校园的夜色中,我才欲哭不得地接受了 “遇人不淑”的残酷事实——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一笔帅气的行草毫不遮掩地张扬在我的本子上:7岁,被迫,好玩,很多,没有,没有。

每个问题下,都是两个字,提问和回答一一对应,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哗众取宠的逗哏。

那天晚上,我趴在宿舍床上,像个铩羽而归的战士,翻来覆去也想不到该如何向领导交差。没想到的是,正当我疯狂挠床单,QQ上冒出了好友请求,“陈则”两个大字赫然站在那里,我恨不得朝屏幕捅一刀。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点了同意。

“小屁孩,钥匙。”没有开场白,格外让人来气的一句话。

“我的。”我学着他简练的口吻,虽然是极力按捺着心里翻腾的愤慨。

那头许久许久也没有再发来消息,我盯着灰下去的头像,竟然莫名其妙地平复了心里的怒气,然后莫名其妙地有点失落,然后莫名其妙地朝自己翻了个白眼,在一连串的莫名其妙中沉沉地睡着了。

果然是日有所思,白天还会蓦然脸红的我梦里竟然肆无忌惮地把一瓶子的墨汁倒在了陈则最得意的作品上,梦里的他还未爆发,我的闹钟就响了。

关掉闹钟,睡眼蒙眬中发现陈则发来了一个题目 《给我钥匙!》的文档。

侃侃而谈几千字,他竟然还记得昨天的三连问,然后逐一细致地回答,穿插着他和书法一路走来的故事与心得,看起来格外打动人心。那个有着纯粹的童心的陈则,那个把书法视为不可亵渎之珍宝的陈则,那个有着自己的梦和远方的陈则,与白天站在我面前无奈撇嘴的他,全然不同。

神奇地,我完成了一篇被老师拿着到处炫耀的独家专访。不过,那也是我高中生涯的唯一一篇专访。因为怕耽误学习时间,学校规定每个人只能参加一个社团,那篇专访过后,我加了兰亭书法社。

哦,又一次鬼使神差。

我一度怀疑那个文档是不是一场梦,因为现实中,他依旧是那个毒舌腹黑的陈则——不过,好像没那么让人怒火中烧了。

“求你别来败坏我们兰亭的名声好吗,我们可是一中社团中的旗帜。”他一边吐槽一边把我登记在了纳新的本子上。

“你两岁生日最近才过吧,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竟然写字还能把墨水弄到脸上。”他一边翻白眼一边递了张湿巾过来。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属鱼啊?7秒前我告诉你笔画有问题的还不到7秒!”他一边叹气一边把我总也写不好的垂露竖又示范了一次。

……

不到一学期,兰亭书法社 “相爱相杀”的师徒名满校园。

是啊,陈则那么独特,总不乏关注他任何细节的女孩子,而作为他两年社长生涯中的唯一徒弟,我一时间走到哪身上都能沾满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这经历多像小说啊,可是,和小说不同的是,那个 “王子对公主深情告白”的桥段直到王子高考也没有上演,而公主也逐渐打消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深深地懊恼了许久。

“再见哈!”这是陈则给我的毕业留言,一个轻佻随意的 “哈”字简直碎了我好久的白日梦。是啊,桀骜如他,本来就是到处奔跑的马,连行踪都无法捉摸,怎么能奢求他固定站点停下呢。

但我告别了陈则,还是保留了一个遇见他后屡次出现的成语:鬼使神差。

高三那年,任课老师大换一通,我鬼使神差地成了语文课代表,不知道和无意得知他曾是这位老师的课代表有没有关系;又一年的10月,我鬼使神差地参加了市里一年一度的书法比赛,虽然明知道自己顶多只是拿个优秀奖的水平;高考结束,我的志愿无一例外都是陈则的大学所在的城市,还自言自语地说,就当是为自己陈年的旧梦结个尾……

给你讲个故事,完全属实的那种。

2015年国庆节假期,我和初恋回到了故乡的小城。我们穿着小黄人的情侣装招摇过市,来到了我高三语文老师的家。

门打开后,一脸惊讶的语文老师愣在门口,我身边的他严肃地敬了个礼,腰板笔直,开口:“老师好,我是您的2012级语文课代表。”然后眨眨眼朝我示意。我憋着笑学着他的样子也敬了一个很逗比的军礼:“老师好,我是陆既禾,您的2014级语文……”话还没说完,我很不争气地笑场了。

他在一边无语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受了惊吓的语文老师这才缓过神,一边佯装愠怒地嗔怪着 “这俩小兔崽子”,然后又凝神看了看我们身上的小黄人,会意一笑:“怎么着?这个打扮是某种身份的象征呗?”

“对啊,我俩打算等她大学毕业就结婚呢,老师去当主婚人呗。”他言语桀骜,声音却格外动听。

“我才不去呢,难不成让我站在众人面前说,恭喜我的两个课代表在一向严格的张老师眼皮底下暗渡陈仓早恋成功?”

“报告首长,没早恋!一个月前在一起的!”他义正辞严,却眉眼含笑。

“哟呵,行啊陈则,线放得可够长。”语文老师玩笑地拍了他一巴掌,我们三个笑作一团,笑得莫名其妙又心照不宣。

没错,他是陈则,那个行草很酷的陈则。

没错,这是初恋故事,我的初恋与他的初恋。

没错,以上是绝对属实的故事。

如果你实在质疑,那就穿越到我大学开学的那天看看咯,他在初秋的阳光下和我说:“我以为你会跳级的,没想到还是你狠,让我苦等两年,一天不差。”

他拿出了那封我放在他们班级邮箱并以为他没来得及收到的信,我给他毕业赠言已经可以泛起时光的水花,那时我曾一笔一划地写下:奔跑吧野马。

时隔两年,他亲手把回信递给了我:野马天黑也回家。

然后?然后……然后不久后我们一起买了那个小黄人的情侣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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