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秋天过去
2015-05-14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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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秋学校木樨花次第绽开的时候,我被社团的学长叫到学校迎新。一向对花香有些过敏的我戴起口罩,站在社团的帐篷前望着枝头粉黄色的花盏发呆。秋风骀荡,悠然吹过脸颊,我心中却莫名涌出一丝烦躁。转过头来时,就刚好看到了你,俞先非。
时隔这么久,我还对你那日的模样记得如此清晰。
白T恤黑裤子,穿着古板得像是中学校服,头上的棒球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清俊的眉眼,脚边是两个巨大的拉杆箱。
校园里地势复杂,阡陌交错,你驻足原地举目四望,脸上带着些许迷惑。周围迎新的学长都奔着学妹而去,学姐看到你的行李也望而却步,站在路中央的你显得分外孤立无援。
日光轻柔洒下,给空中的尘埃和你侧脸细碎的绒毛都镀了层金光。
同情心发作的我走到你身边,扬起了迄今为止最温柔的笑容,对你说:“小学弟,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注册报道。”
你像反射弧上被人打了个蝴蝶结,反应慢了好几拍,当我拖起你的箱子,你才跟着我往前走,脸蓦地烧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学姐。”
不知是否就是因为见你第一面表现得太温柔,以至于日后相处,我敲你额头时,你总会有些委屈地说:“明明学姐不是这样的呀……”我则是坦然地露出一个估计在你看来很森然的笑容,说:“所以这就教你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和第一印象。”
等到报到完毕,我带着你去往宿舍楼时,你已经恢复了 “话唠”本质,问我各种问题,学姐长学姐短,也不管我回不回答,一个人就能说上一路。
到了宿舍楼下,我无奈地打断你:“笨鸟,到了。”你当即反驳:“学姐,我的fei不是飞翔的飞,是是非的非。”
看着你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不忍心再逗你,连声说知道了。
心中却在想,你的名字我早就在你的校园卡上看到了。
这么傻,还说不是笨鸟。
(二)
虽然早知道,你是一个又二又呆萌的小学弟,却没有想到你傻到这种程度。
国庆小长假刚过,秋意渐浓,凉风裹挟着染红的枫叶和残留的木樨花盏簌簌落下,我终于能摘掉口罩呼吸新鲜空气。你突然来电,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笨鸟”两个字,恍惚了一会儿才接通。你讷讷问我,如果必修课没选上怎么办。
我向来最讨厌耽误正事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在电话里把你训斥了一通,你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语气落寞又歉疚地说:“学姐对不起。”
后来我得知,是因为你的电脑配置高网速快,所以很多同学找你帮忙刷课,才会耽误了自己选必修课的时间。
我带着你去学校教务处补选课,一路上你都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从办公楼里出来,你露出一个让人看着比哭还难受的笑,两颊的酒窝好像也能感受到主人低落的心情:“学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你:“所以你要以身相许是么?”
你一瞬间抬起头来,周身萦绕的沉闷气氛消散开来,脸比枫叶还要红,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学姐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好啊,”我掏出一沓文艺晚会的票递给你,“那你就负责帮我拉人来看晚会。你自己也要来。”
你握着票的神态,俨然像刚拿到红领巾的小学生,我不由弯了唇角。
当晚由我负责编排的民族舞作为压轴节目出场。我坐在台下和你一起看晚会,纵然身边掌声如雷,也没有你目光亮闪闪面露崇拜之色地对我说学姐好厉害,让我感到满足。
事后你也曾疑惑地问我为什么没有参加表演。我的回答是,我喜欢幕后工作。你一脸可惜的表情,说如果能看到学姐跳舞就好了。
(三)
之后学校艺术团举办的晚会,有派发不出去的票,我都交给了你。信奉“吃亏是福”的你人缘好得不可思议,让你帮忙的人多,约你出去玩的人更多。但每逢我有事找你,你总是会推掉其他事情来见我。
“学姐是我来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你这么说。
其实我对你没有很好,是你习惯于把我对你的一分好,在心中发酵升华成了十分。
大二文学院新增了其他学院大一就开始学的高数课。我一向苦于数字和那些读不出名字的希腊字母,你虽然人时常呆呆的,却有一颗十足的学霸头脑,主动请缨要帮我辅导高数,一连3个多月,从严冬到暖春。
夏初的某个傍晚,我在约定好的茶吧里等你,外面骤然大雨瓢泼,浓墨般的乌云遮蔽住天空,不留一丝光亮。
茶吧里有同学走到我身边,带着调笑说:“又在等你家的笨鸟小学弟?不过雨下这么大,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我皱了皱眉,为他对你的称呼感到不适。他又接着道:“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小学弟对你一片痴心。”
下一刻,茶吧的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冲了进来,倚着门急促地喘息,漂亮的眼睛在扫到我的位置时划过一道光亮,径直大步走过来,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狼狈,特地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驻足,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自责道:“学姐,我被教授叫去整理报告了,不是故意来迟的……”你从怀里掏出保护完好的糕点,“看学姐发朋友圈说想吃这家的点心,今天下雨没有什么人排队,我就去买了。”
旁边的那位同学一脸 “你好福气”的表情,我没有顾及,避开你探过来的视线,脑海里只有 “对你痴心一片”这6个字不断盘旋,久久不能消弭。
(四)
那天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我一时难以面对,单方面中止了辅导活动。你尽管不解,可接踵而来的期末考试让你无暇顾及。
经过一整个暑假的辗转反侧,我终于后知后觉,200多个日夜,你的呆和二,善良和对我独一份的好,都似一汪春水不着痕迹地将我淹没。
因此当新学期开学后,你问我为什么有学妹每天跟你一日三问安时,我既庆幸你傻得连这么明显的示好都不懂,又叹息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等我告诉你原因后,你先是有些讶异,然后迅速地快刀斩乱麻,拒绝了那个学妹。
我又暗自想,不管你现在喜不喜欢我,起码我在你心中,跟别的人比起,应该是特别的。
你升大二之后,身兼数职,我在艺术团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许久都不能和你见到一面。大约隔了有一个月之久,你忽然联系我,说有人送了你两张平安夜的电影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当然同意了,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着打扮都要风度不要温度,看见你眼中的惊艳,就不枉我忍着冷风寒毛直竖。可你却不发一语地脱掉大衣披在我肩上,不容我拒绝。
看完电影已经是9点钟,平安夜四处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你神游天外,没有注意看路,转角处有一辆摩托车疾驶而来,我拉过你,自己被车擦了一下。
并没有多严重,你却如临大敌般一路把我抱到旁边的医院,等我从诊室出来,对你说只是扭到脚,你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说:“学姐,其实票不是别人送的,是我自己买的,我想请你看电影,我……”你难得能一边脸红,一边说得如此顺畅,可我却很不解风情地呼了声痛,打断了你下面的话。
你顿时紧张万分地蹲下身来查看我的伤势,我趁机揩去眼角不小心逸出的泪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早就该知道了。
(五)
那天你想说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大三下学期,我开始准备考研的相关事宜,和你的见面时间比之前还要少。偶尔的几次碰面都是两个院联合办活动,我在台下坐着,你从人群中挤过来,两颊酒窝深深,弯着眉眼跟我打招呼,我态度冷淡也没能让你的笑容瓦解。
直到我生日那天,你准备好了惊喜,来我上课的教室找我,我却拒绝了你说我已经有了约,你脸上的笑容才逐渐褪去。你想要说什么,有个男生突然过来拍了我的肩,说:“还不收一下东西,蛋糕我都买好了。”
你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笑着说:“学姐去玩吧。生日快乐。”而后转身走出教室,步伐凌乱,像是落荒而逃。
其实跟你想的不一样,我的生日是艺术团的人组织的聚会,那个男生只是过来叫我一声。可是,当晚上你发来信息,小心翼翼地问我,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时,我回了你:是。
窗外漆黑一片,零碎的几颗星星发不出亮光,显得有些凄寒,风呜咽着叩响窗棂。
良久,我才再次收到你的信息:祝你幸福。
一直听你叫学姐,看到这样的信息我竟然会觉得无所适从。是谁拿着凿子一下一下砸进我心窝,疼得无法抑制。
我想,再疼一会儿就好了,我就会习惯了。
可没想到,新学期再次迎新生,看见你和当初你说对你一日三问安的那位学妹在一起时,这痛会加重百倍,一瞬袭来,将我吞噬进无边的黑暗里,连手里的拐杖都险些扶不住。
还记得你说如果能看到我跳舞就好了,你不知道的是,我也好想跳给你看。舞蹈一度曾是我最大的梦想,可我却在15岁一次登台表演时挫伤了脚腕关节,与这个梦想永别。
而平安夜那一次使得旧伤复发,医生说,这次的损害是终生的,无法恢复,还会日益加剧,直到彻底无法行走。
你这只笨鸟,当然要先飞。我怎么可能拖累你,怎么舍得成为你的阻碍。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12月的第一天。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在这一天。我正要走出图书馆,看到你和你的女朋友就走在前面。
一阵寒风袭来,眨眼间就听见有人在喊 “下雪了”。我抬头望去,鹅毛般的大雪在风中急急坠落,很快就在地面铺了一层素白。
秋天总算是过去了。
雪下得那么大,几乎要盖住我全部的视线,而我多么庆幸。
庆幸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你,如何一边搂着你身旁的女孩子替她撑着伞,一边坚定不移地,走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