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机逃出生天，好孩儿死也要死在祖国怀抱

旖旎

美国，曾在欧阳子瑜的梦里那样瑰丽过，他21年磨一剑，出类拔萃去美国践梦，却意外蒙难，重伤垂危。他的双亲在美苦苦求索39天，冻土难融，心碎如尘。人人以为在医疗技术世界领先的美国，他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救治，殊不知重症的中国学子如风中之烛——对于美国而言，他只是个异乡人！生或灭，已不再重要。也好，洒脱凋零，落叶归根。当包机落地武汉，子瑜奇迹般地得活，得惜，在中国母亲怀里……

龙应台说，“幸福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然而那天，她的瑜坨（小名）没能照做。

2015年8月19日下午6点多，两通越洋电话将湖南邵阳妈妈胡敏和爸爸欧阳拥军打入了万劫不复的绝境。中国驻洛杉矶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和美国斯克茨戴尔奥斯本医院的医生，在翻译的协助下，先后给他们通知同一消息：“你们的儿子欧阳子瑜出了意外，请迅速赶来美国！”胡敏听闻当即大哭，瘫软在地。

胡敏是湖南省电力公司邵阳电业局的员工，1993年和欧阳拥军结婚，1994年6月22日生下子瑜。子瑜2012年考入华中科技大学电气学院，大二进入国家重点实验室工作，担任“973计划”项目带头人，大三主持波荡器积分场快速测量装置，成为2015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项目。他还在SCI（美国《科学引文索引》杂志，世界三大科技文献检索系统之首）独立发表两篇论文。2015年，子瑜在华中科技大学“3+2”校际交流项目中，经过多层筛选、笔试、面试成为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简称ASU）的交换生。

2015年8月10日，子瑜前往美国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又称“凤凰城”）入学，租住在ASU附近的CollegeTown小区。美国当地时间8月18日凌晨（子瑜爱好炒股，有每天晚上看中国股市到深夜的习惯），同学喊子瑜去小区的游泳池游泳，子瑜意外溺水。监控录像显示，子瑜溺水时间约8分钟，从泳池获救后，子瑜的心脏已停止跳动约30分钟，毫无生还可能。但经抢救后，子瑜凭借顽强的求生欲恢复了心跳和呼吸，急救医生当场直呼：“这是奇迹！”但溺水对子瑜的大脑及多脏器造成了巨大损伤，他陷入长久深度昏迷。

子瑜父母心急如焚，中国驻洛杉矶领事馆出具了紧急公函，让美国驻广州大使馆给了绿色通道，70小时后子瑜父母便抵达医院。推开ICU的门，胡敏心碎了：“那是我亲爱的瑜坨吗？我认不出他来！”子瑜从小热爱体育，身体素质很好。但眼前的子瑜正在不停地抽搐，全身插满了管道，气管也切开了，眼睛因无法闭合被纱布盖着以防止视力受损。胡敏扑倒在床，揭开纱布呼喊着：“瑜坨，妈妈爸爸来看你了！你能看见我们吗？”子瑜的左右眼各流下一滴眼泪。正当子瑜父母万分悲痛时，医生冷冰冰地告诉他们：“你们儿子的病情太重，我们无能为力。”胡敏当即崩溃：“不可能！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一心想用她的母爱唤醒子瑜，反复呼喊，但子瑜深陷绝境。语言不通，无亲无故，走出医院连一线生机都没有。欧阳拥军立即用他的QQ号建群，拜托所有关心子瑜伤情的亲朋好友帮助咨询国内专家。

自从来到子瑜身边，胡敏便再也没挪开半步（美国医院的ICU全天开放）。因为治疗的需要，ICU里的温度降到了22度，穿着夏季连衣裙的胡敏冻得嘴唇发紫。第二天当地的华人志愿者送来御寒衣物，但面对仿佛被冻土冰封、孱弱无助的子瑜，胡敏即便穿上了T恤毛衣夹克披上了床单，依然冷。为了防止体力过耗，医生让胡敏每天晒两小时太阳，室外气温高达40度，她都不出汗，总觉得背后有冷飕飕的风直灌骨髓。

更让子瑜父母感到寒心的是，奥斯本医院只维持子瑜基本生命体征，隔天就派社工、医护人员劝他们放弃。他们每天巴巴地问医生：“我儿子有好转吗？”每天的回复都是“No change（没变化。）”他们不明白在医学这么先进的美国，治都没治怎么就让放弃？

最初子瑜父母以为是中美医疗体制和理念不同，于是他们自己提出治疗方法。欧阳拥军咨询国内专家后提出进行高压氧治疗，奥斯本医院说：“戴呼吸机做高压氧会有生命危险！”欧阳拥军将这个答复反馈给上海的高压氧专家刘青乐教授，他表示戴呼吸机也能进行高压氧治疗，并愿意通过网络视频提供远程医疗协助。奥斯本医院拒绝说：“做高压氧会引起癫痫。”刘教授告诉欧阳拥军：“并非高压氧治疗产生癫痫，是脑积水引起癫痫。”欧阳拥军又提出针灸治疗，奥斯本医院不提供此项治疗，更不允许中药调理。

抵美第5天，子瑜父母便迎来了美国之行最残酷的一天。医生通知他们开会，本以为是找到了救治的好方法，谁知开场白却是：“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拔管，要么回中国！”拔掉呼吸管就意味着让子瑜自然终结生命，且以子瑜当时的病况也绝对挺不过回国的长途颠簸。胡敏不堪承受这残酷的抉择，晕倒在地。

8月26日、27日，胡敏因精神压力过大连续两次被紧急送往奥斯本医院的急救中心，医生开了安眠药。志愿者把子瑜父母接到家里去住，不久ASU给他们在校内安排了住处。有了舒适的居所，吃了安眠药，胡敏依然整晚整晚地失眠，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子瑜溺水的情景，痛苦不堪，呜咽不止——从前平凡甜蜜的小家一夕之间已被摧毁，她心爱的瑜坨生死未卜……

“妈妈，世界那么大，我想带你和爸爸去看看！”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那便是成长，你们不必追，因为不是渐行渐远，而是终要重逢。在美国！

胡敏还清楚地记得，8月9日一早，子瑜收拾好行李，笑着说：“爸爸妈妈，我准备好了！”那天是子瑜赴美留学的启程之日，子瑜父母本来坚持送他登机，但子瑜说：“毕竟是离别，那么伤感的场景，我不想你们看到。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一家三口在湖南娄底高铁站合了影，挥手致别。胡敏久久目送子瑜的背影，哭了——为了这一天，子瑜付出了太多，他从没停下来歇过一口气，为了改变这个家的命运。

子瑜出生后不久，欧阳拥军遭遇下岗，为了陪伴子瑜成长，他做了全职爸爸。那时胡敏的工资只有1000多点，他们买菜都不敢赶早，要收摊了才去买降价的菜。子瑜从小就很懂事，穿的衣服常有补丁也从不闹着买新衣和名牌，也不吃零食、买玩具，零花钱攒着买书本文具。后来，经济条件好转，他在物质上依然能省则省，直到上大学，他穿过最好的鞋子是李宁。

子瑜父母尽力给子瑜提供好的成长环境，带他游遍邵阳市内的公园、名人故居、纪念馆等，子瑜深受传统文化熏陶。他们还十分尊重子瑜的个性。别人都学琴，子瑜喜欢乒乓球，每天放学去体育馆练球，风雨无阻坚持了7年，欧阳拥军接了7年。子瑜虽节俭，却从不看便宜的盗版书，连杂书都必须是正版。

胡敏曾教育子瑜说：“一个人要成大事，要吾日三省吾身。”子瑜养成了严于律己的习惯，上大学后还常晚上跟胡敏打电话倾诉有哪些事没做好。胡敏很心疼，说：“瑜坨，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那样做了。”

初中毕业时，子瑜以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被湖南名校湖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理科实验班录取，因在2011年全国高中生生物竞赛中发挥失利只获得二等奖，子瑜失去保送资格，重新拾起课本，用一年学完全部高中课程，在2012年湖南省高考中考出622分的高分。暑假里子瑜抓紧空档考了驾照。他早把人生规划好，紧咬目标，直至出类拔萃。上大学后子瑜屡屡制造“神话”，成了知名学霸，还一次性通过证券从业资格证考试，被邵阳市财富证券公司聘为实习股票经纪人。

2015年的初夏，子瑜度过了他21岁的生日，弱冠青年健康阳光，为人温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毫不犹疑。他唯独对自己要求严苛，用脑过度导致年纪轻轻头发已近谢顶。胡敏不禁心酸落泪，“我的瑜坨几乎没有过孩童的顽劣和天真，为了奋斗，他一个人走得很远很远，说妈妈你别担心，我不累，我愿意。”

备考交换生时，子瑜每天要到新东方学英语，来不及买饭，常常买两个面包一瓶水过一天。临出国，子瑜在尘埃落定前一个字没吭声，直到收到了ASU的录取通知书，才轻描淡写地告诉父母考取的难度之大。

子瑜笑着说：“妈妈，世界那么大，我想凭自己的能力带你和爸爸去看看！”他胸有成竹地规划着：“2017年你们来美国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到时我租一辆豪车和爸爸交替开，我们一家三口环美度假旅行！”

“好！我们美国见！”母子俩击掌为盟。

仅9天，美国之约便以如此悲伤的姿态到来……

在美国的医疗制度里，子瑜的状况稍好，医生就让子瑜转往康复中心，但那里没有医生，一旦病情恶化，必须再送回ICU。最理想的康复中心正是他ICU楼上的奥斯本医院康复中心，但因子瑜使用学生保险， Aetna Student Health保险公司对他在美治疗只承保90天，且其承保范围内的当地6家康复中心都怕子瑜会拖欠医药费。志愿者好不容易说服了其中一家，但离奥斯本医院有40分钟车程，子瑜经不起来回折腾。

奥斯本医院甚至告诉来看望子瑜的华中科技大学的老师，子瑜永远都不会醒来，让他们转达子瑜父母。听到母校的老师也这么说，胡敏多次晕倒在ICU里。

面对奥斯本医院反复的劝离，子瑜父母坚决不放弃子瑜，医生这才提出第三种方案：让子瑜转院。但美国非常重视第一病历，奥斯本医院把子瑜的病历写得很差，欧阳拥军前后联系了五家医院，全遭拒绝。终于，9月9日，神经外科的创始地、世界神经外科排名第2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表示愿意收治子瑜。

但正当子瑜父母喜极而泣时，翻译告诉他们：“约翰霍普金斯医院位于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距离遥远，包机运费折合人民币大约一百万，得你们自己出。且入院前要50到80万美金的押金，使用学生保险的话，你们也得自费20%！”转院已是天方夜谭，所有的生路全被堵死，子瑜父母抱头痛哭。

9月10日，在又一次“开会”中，奥斯本医院更加直白地提出：“你们不是美国公民，会给美国政府增加负担。你们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去！”还举例说曾有个国外留学生发生意外后也是转回自己的祖国。

至此，子瑜父母对美国的全部幻想彻底破灭。美国不是救不了子瑜，它只是不愿意救一个异乡人！

生命如尘，尘起尘落，尘埃落定。世界再大也要回家！瑜坨，启程，我们中国见！

当地时间9月11日下午三点，子瑜父母不得不在痛不欲生中同意拔管。13日上午是签字的时间，煎熬了两个晚上的欧阳拥军再也支撑不了支离破碎的心，就在签字前，他拒绝了，也崩溃了，说：“如果非要我签这个字，那只能用担架把我抬回国去！”

和医院僵持一天后，9月15日，子瑜父母正式决定回国，就算耗尽家产也要包机护送子瑜回国。包机费用需20多万美元，他们无力承担，最终，在医院和学校的安排下，由美国Oncall保险公司负责包机将子瑜送回中国，武汉同济医院愿意接收子瑜的回国治疗。

走到这一步，所有关心子瑜的人都把心悬了起来，子瑜能够撑过长途飞行吗？万一发生意外……胡敏含泪说：“即便他是刚刚展现蓬勃生机的绿叶，如果被无常摧毁，我也要把他带回中国，让他叶落归根！”

得知子瑜要回国，当地的华人同胞自发组织捐款，将5000多美金现款交到子瑜父母手上，对他们说：“回到祖国，子瑜一定会重现生命奇迹！”同时华中科技大学也组织了校内募捐和网络募捐，将23万余元人民币的捐款总额直接打到同济医院的账户上。

9月24日，子瑜父母终于等来了Oncall保险公司的回国通知。当地时间9月24日凌晨0点15分，在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的陪同下，子瑜乘坐的包机起飞了。小型专机空间有限，子瑜父母于当日凌晨6点乘坐航班回国。飞机从美国国土拔地而起时，胡敏泪如泉涌，39天，美国噩梦结束了。机舱外的黎明还没到来，她心中的黎明正在招手：“瑜坨，我们中国见！”

北京时间9月26日下午三点，令人热泪盈眶的好消息传来：子瑜再次创造奇迹，扛过了2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间两次落地加油），活着抵达武汉天河机场！但由于长途飞行过于辛劳，子瑜刚入院同济医院ICU便突发被痰卡住呼吸道，生命堪虞，经抢救度过险情。

北京时间9月26日晚10点，子瑜父母抵汉，在ICU里见到了已被妥善安顿的子瑜。他们百感交集，嚎啕大哭：“瑜坨，我们回家了，回到了你的母校，回到了中国！在这里，你的生命将被善待！”子瑜得悉，双眼分别滚下泪珠。胡敏伸手去拂，那泪滴竟如此滚烫。受伤的游子重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不再惊恐。

同济医院ICU组织了专家会诊，查看了子瑜的病历资料，制作了详细的中西医结合治疗计划。护理上，同济的医护人员无比细致，给子瑜翻身、擦洗等都比在美国频繁许多，让子瑜保有尽可能高的生命尊严。子瑜父母安心在同济医院对面租了房子照顾子瑜饮食，还买了安宫牛黄丸由护士每天按时喂给子瑜吃。

和在美国不同，回国后，同济医院很快便对子瑜进行脱呼吸机训练，仅9天便完全撤掉了呼吸机，一举攻克了康复初期的最大瓶颈。同时，在美国时子瑜必须依靠降压药维持血压稳定，但回国后子瑜很快告别了降压药，血压稳定在高压130左右，低压80左右。

10月14日，子瑜进行了第一次高压氧治疗后便能根据指令动弹脚趾。在美国时，子瑜的脚冰冷僵硬，未曾动弹丝毫。10月15日第二次高压氧治疗后，子瑜学会了摆动整个脚掌。子瑜的瞳孔在美国没有对光反应，回国后渐渐能随着光照微微增大缩小，这是衡量生命体征的重要指标。子瑜在美国一直不能闭合的双眼如今也能自如开合，眼球也恢复了光泽。

为了方便子瑜父母探望和唤醒子瑜，同济医院ICU给子瑜安排了单间。每天宝贵的20分钟相聚里，胡敏都要把子瑜的全身抚摸、按摩一遍，每一天，他们母子都是第一次因缘相逢，裹满初生的伟大与喜悦。

欧阳拥军每天都要穷尽短短的探视时间跟子瑜讲故事，帮他把过去一一回忆，刺激他的大脑进行联想训练。并告诉子瑜说：“大脑不用的话，你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要加倍勤奋。”胡敏把脸轻轻靠在子瑜的心口，呢喃细语：“瑜坨，你如今病重，一切从零开始，这是你一生当中最漫长、艰难的一次量变积累，你会千方百计地完成质变，永不言弃，对吗？”子瑜睁眼，落泪，似乎在说：“我会比过去21年更努力！”

2015年10月21日，回国仅25天，子瑜恢复良好，从ICU转到了神经康复科的普通病房。从这一天起，欧阳拥军买菜做饭，给子瑜送饭五六次。而胡敏再也没离开过康复科，24小时守在子瑜身边。白天，胡敏陪子瑜做项目繁多的康复治疗，防止他发生感染，和他说话。夜里，胡敏睡在旁边的折叠床上，起夜数次，查看子瑜的被子是否盖好，更换卫生护垫。

常常，胡敏把子瑜搂在怀中，亲吻他的脸颊，唤他的名字，她多希望子瑜可以对她笑笑，甚至像婴儿那样发出简单的咿呀之语。她甚至想：“如果我可以再次孕育一次瑜坨，我一定要缝一件特别温暖的襁褓呵护他，让他重新来过，更幸福，更快乐，更安康。”

乡音、桂香、呢喃、医护人员不遗余力的救治，不就是一件厚厚的爱的襁褓吗？把子瑜紧紧包裹，让他在罹难后重新鲜活，呵护他再次长大。子瑜生命意志顽强，恢复良好，如今已处于昏迷与清醒的临界点，亟待救援！子瑜在美国治疗花费的39万美元由Aetna Student Health保险公司报销，但回国后全部自费。至今，子瑜在同济医院ICU花费的治疗费已达18余万元，由爱心捐款支付。但子瑜的后期看护、治疗费用约2000元一天，且康复期需要好几年，加上子瑜需要双人陪护，子瑜父母无法工作，完全无力承担如此巨额的费用。

希望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伸出援救之手，让这个优秀的青年早日醒来，继续拥抱他矢志未竟的青春与梦！请热心读者致电知音杂志爱心热线电话：027-68890733。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故事，请扫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众号二维码，关注后回复“胡敏”。）

编辑/郭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