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灵魂都在家中诞生

杨澜

夏天，外婆扇着蒲扇哄我入睡;冬天，外婆在我的被窝里放一只热水袋;春夏秋冬我都不缺的是入睡前的歌谣。印象中外婆总是乐呵呵的，长大了才知道，“文革”后期时，外婆和外公因曾经拥有白手起家的小工厂，被定性为资本家，家里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外婆把全家人聚在一起说：“不管出什么事，我们家任何人不许自杀。我们一无所有，现在也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为挣一点生活费，她帮菜市场剥虾仁，帮邻居缝制衣服。她永远是忙碌的，身边还有一个围着她团团转的我。就在这里有我童年最温馨的回忆——每到午睡时间，我搂着外婆的胳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煤炉味道，听着她的鼾声入睡。

我上学时穿的衣服大多是妈妈亲手缝的，家里的那台蜜蜂牌缝纫机是她的宝贝。每次去上海出差，妈妈一定要到城隍庙的小店拼抢一番，回到家后再比着、画着、缝着，于是在上世纪80年代，我就有了蝙蝠袖套衫、喇叭裤。她做的那套豆绿色的分身裙装，成了我大学里第一次上台主持节目的行头。那一年，我18岁。

转眼间，我的儿子就要18岁了。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从他出生起我一直记录的“成长日记”。里面记着他出生时的啼哭、第一次独立行走、第一次看见妹妹时说“以后哥哥保护你”，在日记最后，我抄了纪伯伦的诗——“你是那张满的弓，孩子就是从那弦上射出的生命的箭矢……”儿子把厚厚的日记本拿回自己房间，一个钟头后跑过来，推开门给我一个大大的熊抱，脸上还挂着泪，他说：“谢谢你，妈妈！”我的眼眶立刻就湿了，夫复何求？他却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做出很酷的样子说：“我去上大学，你不会频繁地来看我吧？”我回答：“拜托！你知道我很忙的。”其实，我在心里想说，孩子，你的自由才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们提到“家”有三个意义：家屋、家居、家人。家屋是我们拥有的，家居是我们经营的，家人是我们爱着的。生命在这里诞生，爱情在这里滋养，心灵在这里安顿，日子在这里酿成酒。

摘自《新京报》

编辑/征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