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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如一夜春风来(三)

2015-05-14乐玺

飞魔幻B 2015年4期
关键词:上官贵妃琵琶

乐玺

上期回顾:上官想勇闯宋府,反而在皇上和众人面前坐实了自己和宋意天的奸情。上官想和父亲之间的争吵,成为压断上官想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各怀鬼胎的上官想和宋意天还是硬着头皮成亲了。

第三章

宋家是大户人家,正房就宋意天一个独子,成亲这件事自然是要办得风风光光。而上官叙好歹是个丞相,生怕气势上弱过夫家,女儿嫁过去可是要受欺负的,也是铆足了劲儿把婚礼办得有声有色。结果上官想和宋意天成亲的排场,倒比寻常公主嫁驸马还要奢侈。

而到了婚礼那日,更是上演了极其荒唐的一幕。因为上官想和宋意天彼此有许多倾慕者,这些人听说了自己梦中情人即将嫁娶,天没亮就把整条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朱雀街是连接宋府与上官府的必经之路,有人抱着马腿哭哭啼啼就是不许宋意天去成亲,也有趴在上官想花轿上敲着轿顶要她出来给大家签名的,哀号声、咒骂声、锣鼓声、嬉笑声,混成一片席卷全城,帝京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最后是皇帝出动的御林军才把这对小新人从茫茫人海中解救出来,等到了宋府,出门前光鲜漂亮的宋意天像是逃婚被抓回来似的,衣衫凌乱表情麻木,还有一绺不安分的头发直立地飘在头顶。

不过宋意天的狼狈,上官想是没眼福消受,她全程端坐,整张脸都被喜帕盖着。前半段时间因为无聊就在轿子里睡了过去,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浑然不觉。后半段行完礼,别人把她往新房里一扔,就又没人管她了,她在床上坐着坐着,结果又睡着了。

“你倒是睡得香。”头顶喜帕被抽走,光线刺眼,上官想眯着眼睛抓了抓脸。

宋意天从外面走进来,说话呼气全是酒味儿,他身上原就带着柑橘味儿的香气,但两者相撞,却也不觉得难闻,反而熏得清雅满室。

“外面结束了?”上官想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漆黑一片。屋内倒是被烛火照得比白天还亮堂。

上官想扭了扭脖子,又拽着衣袖揉了揉脸,她脸上全是红红白白黄黄的脂粉,白天她自己看着都被吓得跟见鬼了一样,现在这么一抓,更像是把颜料盒给抓混了,徒增笑料。

宋意天累得脸色发青,看到她的滑稽模样后又笑了,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沉了脸:“改明儿我得给皇上建议一下,以后成亲新娘脸上还是别化这么浓的妆比较好,有的新娘是化了以后像鬼,有的新娘是卸妆以后像鬼,好好成个亲,搞得新郎是来受刑的。”

上官想听他是在嘲笑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里装了一肚子气。她提着裙子站起来,宋意天见她挪开了位置,赶紧把床上的干果杂粮一裹,往角落里一扔,自己躺了上去。

“滚出去睡外间,觉得冷就叫吴妈给你多加床被子。”他累得连手都不想抬,合目就睡。

都说宋公子有涵养脾气好,对待姑娘就像春风般的和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到了上官想这里,春风就直接越过夏秋两季刮冬风,裹挟着一层驱不散的低气压,冻得人瑟瑟发抖。

上官想瞠目结舌,沉默了一阵,一脚踩在宋意天的肚子上:“你给我起来,你才该滚到外面去睡,这张床是我家买的。”

其实这张雕花象牙大床,还真不是宋家产业。当初关于新婚之夜这个问题,可是困扰上官想很久,如果新婚之夜,宋意天说“人傻脸丑,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上官想的三观是要崩溃的,但如果新婚之夜,宋意天说“那好,让我们一起愉快地睡觉吧”,上官想的三观就不仅仅是要崩溃,还要崩烂。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床的归属问题一定要早做打算。上官想缠着上官叙买了这张床,作为嫁妆送进宋家,一旦两人处境尴尬,上官想就可以指着他的脸鼻子出冷气“滚出去去睡外间,觉得冷就叫丫鬟婆子给你加床被子”。

现在宋意天不仅鹊巢鸠占,还抢了她的台词,上官想顿时觉得心头真是千万头驴子咆哮着奔过。

“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上官想的脚在他身上用力踢。

宋意天的身体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用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道:“不要不要,这是我家,我爱睡哪儿睡哪儿?再说了,你人都是我的,这床当然也是我的,你实在受不了,躺下一起睡啊!”

他朝里面翻了个身,上官想的脚落了空,踩在床上。他成功地激怒了她,她抡起枕头对着人一顿乱砸:“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起来,我叫你起来听到没有!”

宋意天被砸得晕头转向,终于从床上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上官想你是故意的吧,想跟我一起睡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其实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那么多巧合,其实真相就是你筹谋多年一遭陷害,一步一步算计着要嫁给我吧!”

“姓宋的,你,你少信口雌黄,你以为你是你金条还是元宝,是个女人看到你就要想入非非流口水吗?”上官想气得面红耳赤,“我是脑子进水了吗,要嫁给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人都已经进门了,想怎么说都可以咯!”宋意天目光慵懒地打量着上官想,“也许精神和肉体都即将得到巨大的满足的上官才女,内心正飘飘然地觉得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死变态呢。”

上官想已经彻底对宋意天无语了。当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男人,以有条不紊的方式毁掉她上官想完美的一生,嘴巴还这么欠抽。

宋意天继续道:“其实嘛,我的品位一向是很高的,但看你这么执着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以后咱们俩还要好好过日子,此刻不满足你的兽性万一以后你兽性大发又做些伤害我的事呢?”他装着一脸无辜白莲花的表情,撩开一边衣角,露出大片肩膀,朝着上官想吹了声口哨,“来吧,我把眼睛一闭一睁就结束了,全当被狗咬。”

上官想额头青筋暴起,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耳朵里有噼里啪啦的火花摩擦声。她面无表情四下寻找东西。宋意天微怔,原以为她会像疯狗一样冲上来咬自己,没想到这么淡定,不明所以的宋意天一脸呆萌,认真地看她在找什么。

后来上官想从窗户旁边找到一个花盆,抛在空中练了练手感。

“大半夜你找个花盆做什么?”宋意天一脸疑惑。

“这是能够让你立刻闭嘴又不会直接让我新妇变寡的东西。”语毕,上官想抡圆手臂,花盆便朝着宋意天的脸飞了过来。

只听“砰”的一声,花盆正中宋意天的脸,泥巴和瓦片簌簌掉落后,宋意天脸上鼻血像炸开一样绽放开来,他的眼睛打着小圈圈。他“唔”了一声,朝侧边一仰,倒在了床上。

时值盛夏,夜晚蝉鸣声十分响亮。上官想恍惚听到有几声寒鸦的鸣叫。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灯火通明,却衬得静谧的夜晚多了些凄楚味道。

上官想跟宋意天吵了一顿后,也是累极,想到明天还要去请安,她的头又大了。她要赶紧休息才能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的一系列规矩,颓然脱了鞋子爬上床。宋意天还在床上,她嫌恶地双脚用力把姓宋的踹到踏板上去,心底一丝善良还存,将那床唯一的被子扔到他身上覆住他的身子。

倒头,这便抱着软枕呼呼大睡起来。

按东羽国的传统,新婚第二日,并不比成亲当日轻松。早晨起床,新媳要给公婆请茶,祠堂上香,这些事情结束后新姑爷还得陪新妇回一趟娘家,而且这晚得住在娘家,两人还不可以睡一块儿。又因为宋意天和上官想这门婚事是皇上指婚,所以他们还得去一趟宫内谢恩。

早上两个人起来,状态气色都不好。本来睡的时间就短,又是勉强凑合了一夜,二人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大。被丫鬟婆子伺候着梳洗穿戴好后,去了正厅请茶。宋家各房长辈女眷早已静候在此,作为宋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今天她对每一个长辈都要请茶磕头谢礼。

请茶磕头谢礼好不容易结束,宋夫人却拉着上官想还要说话。她一张口上官想才知道她不过是从丫鬟婆子那儿得知昨晚这两人什么事儿也没干,跑来给新媳妇耳提面命一番了。

“我是看昨天你和小七都累了,做娘的就不必多说什么。但这事儿虽不急于一时,娘却要把这个开枝散叶绵延子孙的重任交给你,想想啊,我跟你爹就小七一个儿子,你可要早些生下孙子让我和你爹宽心。”

上官想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小女知道了。”

宋老夫人捏了捏她的手,笑吟吟的:“光知道还不行,得铭记在心。”

上官想脸上一红,宋老夫人又看了眼宋意天,宋意天不耐烦地哼哼:“知道了,铭记在心了,您放心吧。”

在宋家忙完,又急急忙忙驾车朝皇宫里赶。宋贵妃和宋老夫人不愧是一对母女,宋贵妃拉着上官想的手说的话竟然和宋老夫人说的一字不差。上官想淡定地又回了一遍“小女知道了”,宋意天咧了咧嘴,有些嘲笑的表情“阿姐放心吧,我们两个造小人儿,快得很。”

宋贵妃乐得笑开了花,上官想一脸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来的时间正赶上要用午膳,宋贵妃硬要留他们吃过饭再回上官家。宋贵妃派人去请皇上来一起用膳,趁着皇上还没来的空当,宋贵妃拉着宋意天说些姐弟间亲近的话。上官想总觉得听他们说话挺尴尬的,于是打着活动筋骨的幌子出去走走。

宋贵妃的别离宫,宫门正对逅海湖,而潇湘馆离别离宫也不远。潇湘馆里养着宫内最好的乐坊,所以别离宫处能听到笙歌靡靡百转千回,而逅海湖中养的千瓣莲远负盛名,等到千瓣莲盛开时节,馥郁芬芳,十里飘香,届时整个别离宫都笼罩在清淡的莲香中。

皇帝能把别离宫这么好的宫殿给宋贵妃住,可见其受宠。

上官想在附近逛了逛,上了逅海湖的桥,此时并不是莲花盛开的季节,但湖面上偌大的荷叶挤挤挨挨,一层覆一层,层层叠叠绿得鲜活,让人看着神清气爽。上官想扶着桥栏站在桥上,不知不觉站了许久。

“姑娘穿这么少,站在这里不怕染上风寒吗?”这声音很特别,有着江南女子多情如水的酥软,一句关怀如同阴雨绵绵酥醉骨髓带到了干冷的北方。

上官想应声望去,却见一芳华美人站立跟前。美人生着一张好皮相,秀眉纤细,肤白貌美。

上官想觉得眼生,却见她身边带着两个宫婢,穿着用料也是宫中御用雪缎,便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她立刻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小女参见娘娘。”

那女子听她这么唤自己,嫣然一笑:“姑娘快把话给收回去,小女可不是什么娘娘,万一被别人听到可是折煞小女了。”

于是美人自报家门。原来是太后的侄女,镇国将军谢琅的女儿谢柔云。上官想听闻谢柔云身份尊贵,是封了郡主的,对她行礼一事倒也不在意,彼此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谢柔云直言不讳,现在在宫中也是受太后召唤,太后闲来无事,便叫自己陪她说说话,唱唱小曲儿给她解闷。两人聊着聊着,已经进了桥中连接着的供人休息的亭子。

“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上官想道:“小女姓上官,单名一个想字。”

谢柔云听到这个名字,手上动作一滞,声音低低的:“原来姑娘就是上官想。”

上官想突然察觉到,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两人之间随和的气氛为之一改。谢姑娘嘴角的笑容明显不如之前笑得那么真诚。

“对姑娘无双才女的大名一直有所耳闻,上官姑娘不是刚成亲吗?怎么不在家中而是到宫里来了?”

上官想没有多想:“随夫君进宫谢恩。”

谢柔云点点头:“也是,我也倒忘记了。”

后来两人喝着茶,又谈了会儿别的,谢柔云说自己是姑苏人,上官想对她多了一丝好感,因为上官想原籍姑苏,而她的母亲死后也葬在那边。谢柔云说既然算是同乡,理应亲近些,还自弹一曲姑苏民调,一解上官想思乡之情。

谢柔云指尖在琵琶弦上一划拉,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可也出了点儿意外,弦崩断了。谢柔云便支会宫人去取弦回来。

宫人这一走走了很久都未回来,谢姑娘脸上抱歉道:“这丫头怕是路上又被别的东西吸引去了,我在潇湘馆内有位认识的琴师,不知上官姑娘现下可有闲心陪我去一趟潇湘馆换个弦。”

上官想想反正潇湘馆离这里也不远,很快能回来,便答应下来。谢柔云身子弱,走路慢,另外一个宫人手上还提着别的东西,谢柔云抱着琵琶走得气喘吁吁,额上冒汗。上官想走在前头又倒了回来,要帮谢柔云背琵琶。

谢柔云推托说不用,上官想却不好意思看着这么个弱质女流抱着琵琶走得东倒西歪,硬是把琵琶抢了过来,谢柔云见她坚持,便把琵琶让给她抱,然而上官想刚一转身,谢柔云便朝丫头使了个眼色。

上官想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到身后一只手用力推了自己一把,上官想踉跄一下,从桥上跌进了水中。

第四章

上官想不会凫水,再加上还傻乎乎地抱着琵琶不知道撒手,这是只等尸沉水底了。谢柔云见上官想落了水,也不慌着叫人,只等上官想再也没从水面上浮起来,这才让宫人去大喊“有人落水了”!

宋意天听到上官想落水的消息,二话没说,脱了外衫自己跳进水里,把人捞起来时人已经没了呼吸,宋意天对着上官想又是捶打肚子又是吹气,终于让她吐出几口湖水缓过了气。

她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视线最终落到宋意天脸上,宋意天浑身湿漉漉的,一张脸那么狼狈真是丑死了。上官想完全没有力气说话,却还有力气用手把他的脸推开。

宋意天:“……”

他把人往地上一放,直接转身就走,周围宫人赶紧拦着让他赶紧把人抱进别离宫里。

宋意天闹起了脾气:“她不是嫌弃我吗?有本事她自己走进宫里去啊!”

别的宫人也不好碰上官想,宫人轮着好话说尽,终于劝服宋意天回心转意,把人给抱回别离宫。

发生了这样的事,把宋贵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既担心上官想有没有事,又有些埋怨她一来就闹出了不小的麻烦。好在皇帝因要事缠身一时半会儿还没莅临,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向皇上请罪才是。

御医看过后说无事,只是受惊,开了些散寒镇惊的汤药。

一行人离开后,宋意天还留在内帷。他垂眼看着埋在被子里的上官想,冷冷地问:“你是怎么回事?走到哪里都要闹出点名堂让别人都知道你是吗?”

“不关我的事。”此事说来话长,上官想都不知从何解释。

“你身上有酒气?你是喝了酒又要去抢别人琵琶,然后掉进水里的?”宋意天凭着蛛丝马迹询问。

上官想气结。她身上的酒气是谢柔云身边的宫人把酒打翻了溅在自己身上了,别问为什么谢柔云的宫人会随身带酒,又会那么巧合地洒到她身上,她不知道!就跟她压根不明白自己跟姓谢的无冤无仇为何她会推自己落水。上官想也不想争辩,反正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她跟谢柔云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谢柔云没必要给自己使绊子,何况谢姑娘身份地位还比自己高。

上官想把眼睛一闭,朝里边翻过身去不想理宋意天。

宋意天以为上官想是默认了,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逅海湖里葬送了多少亡魂?你是要抢着进去和她们做朋友,我不拦着你!”

上官想忍无可忍,从被子里瞪了他一眼:“你有病是吧?一定要给我安罪名是吧?我都说了不关我的事,你在问我的罪,你怎么不去问问谢柔云哪根筋不对要跟我过不去!”

宋意天一脸恍然,又看了上官想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滚滚滚滚滚,如果想我健健康康从这里走出去,就别待在这里恶心我!”上官想眉头一皱,被子往上一拉,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作为事发当时在现场的人,谢柔云一直未离开。宋意天从里头出来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她站了起来,急切地问:“没什么事儿吧?”

宋意天道:“没什么,让她睡一会儿。”

谢柔云重重地舒了口气,这才放心坐回座位上,病态白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云。

宋贵妃点点头:“柔云郡主方才已经把事情始末,唉,想想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很是大方识体的……”

宋贵妃的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倒让宋意天很好奇,谢柔云到底跟姐姐说了什么。由于突然闹出这场闹剧,宋贵妃便不好意思让皇上过来吃饭,只打发了人去告诉皇帝别过来了。午膳便是这三人一桌吃,不过彼此都没什么胃口,大家也只草草吃了两口。

吃过饭后,宋贵妃去小睡,谢柔云和宋意天单独在花园里走动叙旧。

“想想没伤到你吧?”

谢柔云眼眶一红,上前抱住宋意天:“没有,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宋意天顿了顿,然后拍了拍谢柔云的背:“虚惊一场,你别害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那个落水的都没抱我,你这个没落水的倒是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柔云点点头,这才松开宋意天。宫中的花经过特别栽培,很多时候不是时节的花也会开,带着茉莉花香的凉风吹到脸上,一扫之前不快,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你是说想想喜欢你的琵琶,要借来看看,因为喝了酒在桥上玩闹,所以失足掉进水里的是吗?”

谢柔云说:“之前我带了些家里酿的桂花酒,上官姑娘,啊不,宋夫人,宋夫人说她祖籍姑苏,闻到桂花酒就觉得特别亲切,所以多喝了几杯,我也没阻止,是我的错啊!”

谢柔云是副菩萨心肠模样,言语之中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之前说她故意对上官想使绊子,宋意天有些不信,但欲盖弥彰,反而让宋意天有些信了。

宋意天道:“回去我得好好说说她。”

谢柔云道:“她年纪尚小,偶尔犯错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别再责怪她了。”

宋意天点点头,不想再多说下去。

“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免得太后也会找你,”宋意天盯着光秃秃的树丫上唯一一朵白花道,“我一会儿也要出宫。你的琵琶,我会另寻一把新的还给你。”

谢柔云那把烧槽琵琶进了水,木料受了潮,即便请再厉害的能工巧匠修复,音色受损是定然的事。宋意天在心里又把上官想骂了一通,那把烧槽琵琶乃是太后所赐,千金难求,你倒好躺床上一睡就过去了,我又到哪里找一把匹配的琵琶还给她?

谢柔云也道:“宋公子有心便好,我也不指望能找出一模一样的。不过也罢,反正原本配琵琶的箫声也没了,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又何必这么固执呢?”

宋意天听出谢柔云话中有话,顿了顿,接着笑道:“若要以箫声为配才能弹得出好听的旋律,那琵琶可就担负不起乐律之后的美名了。”

上官想和宋意天拜别宋贵妃后,还得去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上官府。大约是知道回自己家,也不用再端着装着,坐上马车后,上官想直接趴在靠垫上,软绵绵的,像颗烫了水的蔫豆芽。

“怎么了,你还在生气我骂了你不成?”宋意天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上官想眯着眼睛道:“没有,宋少爷您永远是对的,不过若你想我跪在地上抱着您的大腿说‘求求您原谅我,那省省吧,你这是在做梦!”

宋意天见她还有力气与自己抬杠,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他突然跃到她跟前,用扇子端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视:“真不生气就给爷笑一个?”

上官想一脸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我是卖笑的?”

说归说,她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宋意天眉头一挑,不高兴地收回了手,身子往后一仰:“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这样卖笑还得倒给别人钱。”

上官想哼哼两声,把脸彻底埋进了靠垫里,不想理他。

马车继续在路上摇晃,离上官府还有些距离。两人无话可说时,车厢里特别安静,车帘拉得死死的,透不出一丝光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馨香,如同新酿的蜂蜜又甜又腻。

“柔云郡主莫名其妙就跟我过不去呢?”上官想小声嘟哝,看来这事还真搁在她心里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和谢柔云恩怨从何而起。

宋意天倒是知道什么原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不是跟你过不去,她是想跟我过不去。”

“你说什么?”上官想没听清楚,从软垫里抬起乱蓬蓬的头,扭头望着他。

一道光线从薄如蝉翼的纱帐中投了过来,映进宋意天眼中,将琥珀色的眼瞳反射出绛紫深红,光怪陆离,而整张脸像泉水一般清淡婉转,夺人心魄。

“没什么。”宋意天立刻闭了嘴。

他打了个哈欠,用扇骨撞了撞额头,瞟了一眼上官想:“你还行吧,早膳也没吃两口东西,方才我见你脸色发白,真怕你会卒。”

原来他刚才偷偷看她,是见她脸色不好,怕病了没察觉。见她还中气十足,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下来。上官想不理他,头靠在软枕上小憩。宋意天自讨没趣地勾了勾嘴角。

到底是心有亏欠,他坐立难安,眼角余光看到车厢里还放着一盒酥饼,索性给她倒了杯温茶,让她配着酥饼吃两口东西垫垫底。难得静下心来伺候她,却被马车一个急停给打断了,宋意天踉跄一下,杯中的茶水不偏不倚,泼了上官想一身。

发热的脑子被热茶一激,上官想瞬间如被踩到尾巴的狗,奓毛般跳了起来。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昨天晚上一晚没睡好,刚才又在水里泡了泡,你让我安静睡一会儿不行吗?”

“我……”宋意天好心办了坏事,却又不想多解释,只能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道,“你昨天砸我一脸花盆,我今天泼你一脸茶水,扯平了。”

上官想咬住下唇不说话了,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宋意天看到上官想脸上有点潮潮的,脸鼻子眼睛都红了,心里内疚没减反而飙升两个等级:“你难道还气得哭了?”

“我为什么要哭?”她指着自己的脸说,明明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明明是刚才你泼我的水,看清楚啊,年纪轻轻眼睛这么瞎老了可怎么办?”

上官想说完话,掀开车帘要下车。宋意天拽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你要去哪儿?”

“去给我爹采买点东西,这你也要管?”

“礼物不是有从家里带吗?”

“那些是你们家给的,又不是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阵推搡,上官想用力把手拽了回来,用衣袖擦了把脸,气冲冲地跟烧开的开水,突突突突地就跑了。

还好她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宋意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少爷,对不住,刚才路上突然跑出来一只猫,我就……”车夫观察了宋意天片刻,犹豫不定道,“夫人她需要我去追回来吗?”

“算了,你先去上官府吧,一会儿我直接带她回上官府!”

市集中心,大事小事的集散地,热闹非凡,摆摊卖杂货物的,卖假药的,装神弄鬼的,没钱只围观的,应有尽有。

毕竟还是小姑娘,稍微被新鲜玩意儿一打岔,就忘记刚才的不快。上官想每个摊位都去瞅瞅瞧瞧,看什么都有兴趣,尽喜欢些精细漂亮的物件。

咦?前面人山人海的,是在卖什么?走着走着,上官想发现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住了,好奇心害死猫的上官想,拨开前方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稳然不动的人群,挤到了最里头。发现原不是卖什么东西,而是大卖活人。

人群中间,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躺了一个胡子花白精瘦的老头子,老头子头戴黑色包头,身上穿着扎染马褂,脸色发青。老头子身边并排跪着一大一小,小的那个穿身扎染马褂,头戴白色包头,高高的额头与躺在草席上的老人如出一辙。

小孩儿身上还挂着块牌子,用四种语言写着“卖哥哥葬爷爷!”

“……”

周围有人见上官想来得晚了,不清楚事情始末,便好心地告诉她。原来是这一大一小兄弟死了爷爷,没钱安葬,于是哥哥牺牲自己,贱卖自己,安葬爷爷。

上官想想了想,我只听说过卖身葬夫,卖身葬父,卖身葬兄,还头一次看到卖哥哥葬爷爷的,真是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爷孙情深,好一段成就大义的荡气回肠。

上官想又细细打量起那个牺牲自己成全家人的哥哥,陡然一惊,咦,那个要饭的,哦,不,那个卖身的,怎么长得跟夏游大哥有些像?

上官想说的夏大哥名叫夏游,是一个江湖游侠。上官想曾经在天星阁古玩市场被人诈骗,是夏游大哥出面相救,赶走了骗子,夺回了上官想被骗走的银子。因此上官想对夏游很是尊敬。

不过夏游并不时常在帝京,他随遇而安四海为家惯了,时不时就玩儿消失无踪。向来只有他主动找上官想,上官想寻他基本是寻不到了,不过上官想算了算,从两人认识开始,总共也就见过三次。

可巧,上官想正嘀咕自己是认错人了,那哥哥就吆喝起来了。

“卖身葬爷爷了啊,卖身葬爷爷!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身高八尺有余的英挺男儿,唇红齿白,样貌端正,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养得了母鸡,抓得了小贼,打得了恶霸,卖得了傻萌,款式新颖,利于摆放,家居旅行必备良品。现在购买,只需五两银子,过时涨价不予议价了啊!”

上官想仿佛被一道天雷重重地劈中天灵盖,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光看脸还不能太确认,但是这声音一出,她就确认无疑了,可不就是夏游。

夏游吆喝了半天,周围的人也是看热闹的多,真心想帮忙的少。

这时,上官想看到夏游低头跟那小孩子说了些什么,嘿嘿一笑,拍了拍那小孩儿的肩膀。

小孩儿很听话地“哇”的一声捂着脸哭开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外飞。

这时,周围人的脸上,比起刚才的冷漠,似乎多了一些同情,但还是没有人倾囊相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大哥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卖身一事?上官想心中还有太多疑窦,觉得还是要观望一下事态,不能太快就蹦出去。

躲在人群中的她,仔细打量起今日的夏游,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七个多月,夏游的风格变化还是挺大的,虽然不似上次见面那般邋遢,但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身上穿的是青白两种颜色相间的汉人布衫,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八角方巾的长白布做包头,却是歪着戴的,左耳隐在头发里露出的右耳从耳郭处掉下一簇三寸长的彩穗子。

要不是他样貌生得好可以直接忽略正脸以外部分只看脸,这汉人的服饰配上大理人的发型的混搭风,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丧心病狂。

上官想在打量夏游的同时,还发现一处不寻常,在夏游的包头里……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畏畏缩缩地伸出了半个头,亮亮的黑豆眼与上官想圆鼓鼓的杏仁眼一对上……

一人一物均往后一仰,做受到惊吓状。

那是……那是……我一定是眼花了,上官想浑身汗毛直立,她不停摇头自我安慰,不可能的,不可能,刚才那个东西,一定不是老鼠,哪有人把老鼠养在头上的?等她过一会儿再望过去时,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上官想再次确信,是自己眼花了。

附:《国舅秘史之风云再起》

外出修行,暂且不更。——雪山神女

由官方发出声明,神女大人留书修行外出,书局印书在即,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望广大江湖人士踊跃提供信息,将拖稿作者缉拿归案。书局必有重酬。

下期预告:新婚夫妇囧事儿多,数不完的知己打不完的情敌,上官想一心想好好过日子,但是渣渣夫君根本不想跟她过日子。江湖游侠夏游闪亮登场,为新婚菜鸟上官想出谋划策,如何夺回夫君的心,渣渣夫君去益州,追夫二人组也追到益州,闹什么鬼,比武招亲?你知不知道这犯了重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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