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渔阳郡

（一）有雷，别回来

市刑警队大队长侯群山从丁局办公室出来，朝大家拍了拍手：“小的们，通知个事儿，咱们破了雄展集团的大案，《都市E周刊》要来采访咱们警员们的工作生活，上级已经批准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把保密条例给我背一遍！接待工作由秦副队负责，秦钺，交给你了。”

正说着，几下敲门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大家不由得暗暗惊叹：韩国花样美少年啊！

这美少年脚穿平底军警短靴，配暗绿色铅笔裤、米色高领毛衣，外套浅卡其色英式短风衣，身姿干练，眼神精亮。

“大家好，我姓徐，是都市E周刊的记者……”声音也很中性。

“你好你好你好！”女警员任佳莹闪着星星眼上去一把握住美少年的手，看都不看人家亮出的记者证，殷勤地寒暄让座上茶，让警队一众新老光棍们直冒酸水。

秦钺见到这人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又仔细全方位观察了一遍，没错，没认错人，这祖宗这些年就没怎么变样。

秦钺赶紧短信联系赵羽翮：有雷，别回来。过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他又追加一句：风紧，扯乎！

跟着二组出任务的鉴证科痕检员赵羽翮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犯罪现场的血迹，大脑自动屏蔽一切干扰，压根就没听见手机响。“血迹为喷射状，而且是两层，说明被害人被袭击了两次。”说完，冲队友示意了一下，他完活儿了。

赵羽翮身穿白大褂，抱着一箱证物晃回警队，一进门正好跟徐记者撞了个对脸儿，两人都愣了一下，还是记者反应快，微微一笑，礼貌地伸出手：“赵羽翮，好久不见。”

赵羽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略带惊惧地瞪大眼睛：“徐、徐江盈！”

秦钺捂脸扭头，不忍再看。

大家八卦之魂高涨——这是什么情况？

徐江盈瞥了秦钺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秦钺进J大，你也进J大，秦钺当警察你也当警察，你这表弟还真是‘忠犬啊！”大记者的重音特意放在了“忠犬”二字上。

任佳莹觉得自己听出了基情，一时兴奋得两眼放光。

提起这事赵羽翮就恨得牙痒痒，奈何自己的武力值斗不过这彪悍的耽美狼，为掩饰心虚，只得外强中干地呵责：“徐江盈，你这丫头懂不懂礼貌，你好歹也得管我和我表哥叫声学长吧！”

什么什么，丫头？！

“你、你是女的？你确定？”任佳莹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需要化验我的染色体吗？”

哗啦啦，任佳莹的玻璃心碎裂一地。而警队的男光棍们迅速聚拢到徐记者身边围观。

“秦副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你那证物有问题。”说完，赵羽翮酷酷地走了，秦钺赶紧跟着。

进屋门一关，赵羽翮一把抓住秦钺的衣领，低声怒吼：“瘟神下凡来，你都不提前给我报个信儿？！”

“谁说我没报信，看看你自己的手机。”

赵羽翮翻出手机看了两眼，气鼓鼓地把手机扔到桌上。

秦钺拍着他的肩膀劝道：“咱大丈夫得有气量，不就是上大学时小孩子家那点儿恩怨吗，你看我都没往心里去，你也别记仇了。”

“是我记仇吗？！是我记仇吗？！”赵羽翮脑门儿上青筋直跳，“明明是她记仇！”

（二）悲惨的意外

八年前。

下午的金色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樱花洒下点点暖意，风扬起漫天花雨送来熏然淡香。

J大的露天体育馆人山人海，这里正在举行春季全校运动会的田径比赛。

赵羽翮穿着运动背心短裤正在做准备活动。

运动会一向是计算机系一众技术宅男的噩梦，矬子里头拔将军，他们把勉强拿得出手的赵羽翮推出去现眼，参加所有个人项目，没想到他竟然一路杀进了跳远决赛。

赵羽翮开始助跑，谁也没想到，这时发生了悲惨的意外。

旁边的跑道上正在进行女生四乘一百米接力决赛，一个女生手心出汗，摆臂幅度过大接力棒一打滑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沙坑前的踏板上，而恰恰这一瞬间赵羽翮已经双脚离地，收势不及好巧不巧地踩在接力棒上，于是他整个人以平沙落雁的优美姿态五体投地地拍进沙坑摔了个狗啃泥。

赵羽翮虽不是校花校草那样的风云人物，但由于他洗刷了计算机系十年进不了决赛的屈辱历史而备受关注，所以此时此刻赵羽翮趴在沙子里不想起来，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并且在心里诅咒这悲催的命运。

接着，正牌校草、赵羽翮的表哥秦钺把他从沙子里挖了出来：“你怎么样？觉得伤了哪儿吗？要不先坐下来歇一会儿？”

赵羽翮赶紧摇头，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了：“我的腿好像肌肉拉伤了，你扶我去校医院吧。”他红着脸谢绝了几位同学的帮忙，一只胳膊架在秦钺肩上艰难地朝校医院走去。

赵羽翮一瘸一拐地走了一百米就疼得汗如雨下，路过图书馆后的小树林，秦钺把他扶到一条长椅上坐下。

“你帮我看看，疼得不行，不会是骨折了吧。”

秦钺自幼习武，对运动伤害很熟悉，他蹲下身把赵羽翮的伤腿抬起来查看：“骨头没事，但韧带好像拉伤了，你忍着点儿。”说着，他把赵羽翮的伤腿架在自己肩上用手检查他的膝窝和大腿根儿。

“哎哟哎哟，你轻点儿……”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尖叫，把两人吓了一跳，他们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短发女生站在树林的阴影处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俩，身上的橙色T恤格外鲜亮。

她愣了两秒迅速捂住脸扭头就跑，好像生怕被杀人灭口一样。

秦钺愕然，摇了摇头继续检查：“现在的女生，都什么毛病！”

赵羽翮已经疼得龇牙咧嘴，早就顾不上人家什么毛病了，他只觉得今天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赵同学真是太乐观了，其实今天只是他倒霉日子的开始。

（三）校园断背故事

肌肉的确是拉伤了，赵羽翮的腿像石头一样僵了十多天他才丢掉拐杖正常行走。赵羽翮觉得自己最近神经过敏，因为他不管在校园的哪个角落都觉得似乎有人在偷偷看他，可当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那些目光时，又觉得似乎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躲避他。

赵羽翮一进秦钺所在的宿舍楼就觉得气氛诡异，见到他的人几乎都是面露诧异，接着又露出意料之中的了然表情，还有那似笑非笑的暧昧眼神，弄得他一头雾水。这时，一个长得像乳酪蛋糕的小个子男生跑过来，眼泪汪汪地对他说：“你们真有勇气，我支持你们。”

研究生宿舍都是单人间，秦钺一个人住，进他房间不敲门跟回自己家一样的，这世上就他表弟一个。

看见赵羽翮优哉游哉地晃进来，秦钺脸色一变，一把将他揪过来，赶紧上去“砰”地关上门，气急败坏地揪着赵羽翮的领子低吼：“你脑残啊，这个时候不说避避风头，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我宿舍？！”

“怎么了？你被人追杀了？”赵羽翮满脸茫然。

看着那张表情无辜的脸，秦钺气得直磨牙：“你最近没上网？没去校内看帖子？你流落荒岛了啊，全校都传遍了的事你不知道？！”

赵羽翮受伤的这些日子忙着帮人设计游戏软件挣外快还真没上网闲逛过。他刚登上校内网就看见那飘着小红旗一路置顶的帖子，硕大的标题让他眼晕“校园断背故事”。

打开帖子，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并不清晰的大照片，竟然是他运动会受伤后坐在长椅上，秦钺帮他检查伤腿的场景，只是这姿势——秦钺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肩上，手放在他的大腿内侧，而赵同学则表情痛苦脖子后仰……

赵羽翮备受打击之下心存侥幸，但在看了点击量和跟帖量的数字后希望的泡沫瞬间破灭，他脸色泛绿地向后翻了翻，后面还有一张他被秦钺架着离开运动场时的照片，跟第一张照片是同一个人贴的。再后面就是他和秦钺的个人资料，他们俩的亲戚关系，以及入学以来他们俩一起参加各项活动的资料和照片，其间穿插各种脑补、各种YY、各种起哄……

赵羽翮有气无力地歪倒在床上等死，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他又“腾”地坐了起来。

“秦钺，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帮我看腿时，有个女生看见咱们俩尖叫了一声然后掉头就跑，你说会不会是她？”

秦钺眼前一亮：“找到她，让她还咱们清白。”

赵羽翮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姓甚名谁哪系哪班的吗？”

秦钺把拳头捏得嘎巴响：“哥们儿我可是玩刑侦的，找个人小意思，只要你记得她长啥样就行。”

（四）踏破铁鞋无觅处

赵羽翮这几天一直努力假装自己是透明的，对于身边各种各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有气无力地从图书馆晃出来，正犹豫去哪儿吃饭，忽见一道鲜亮的橙色身影从眼前闪过。橙色T恤、短发、女生，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小爷我找的就是你！

徐江盈刚到图书馆门口就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拉到了小树林里，她正要摆出自卫的招式迎头反击，就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俊脸上一双桃花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这张脸很眼熟啊。

“你……你是赵羽翮？我没认错，你就是赵羽翮对吧？”

赵同学看着这丫头惊惧的表情在认出他的那一瞬间变成一脸八卦，顿时更加生气：“你认识我？”

“现在谁不认识你啊，你在咱们学校可是大名人。”

赵羽翮脸色铁青：“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把照片贴到网上，我现在也不至于……我警告你，马上把那帖子删了，然后正式发表道歉声明恢复我名誉，要不然我就起诉你！”

“什么？！”

徐江盈觉得啼笑皆非，这人是压力太大神经错乱了吧：“你凭什么说是我传的照片，我以前见过你吗？再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让你跟秦钺公然在校园里就……就那么亲热的，倒是我警告你，马上放开我，不然我喊非礼了！”

“凭什么？！就凭你这件橙色T恤！”赵羽翮甩开徐江盈的手，一把揪住她的T恤袖子，“那天我在运动会上受伤，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我走不了秦钺才架着我的，他给我看腿的时候被一个女生撞见，她尖叫一声捂着脸就跑了，那丫头身上的T恤跟你这件一模一样，你敢说那不是你？”

徐江盈微微愣了几秒，接着眼中闪过一抹恍然的神色。

赵羽翮冷笑：“怎么，想起来了？那就赶紧照我说的做！”说着，他一把抢过徐江盈手中的包，翻出她的一卡通，“你叫徐江盈，新闻专业一年级的，行，我记住你了。”说完，把包塞回徐江盈手里，便扭头酷酷地走了。

（五）想讹诈，没门儿

徐江盈是那种英姿飒爽的帅气女生，因为外形和穿衣风格都偏中性，在学校里经常被花痴女生误认为韩国欧巴，为人也豪爽大方，很讲义气，颇有几分江湖大哥的风范，所以人缘一直挺好。

可最近走背字，被人赖上了。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奔向食堂，小丘出去没几秒又折返了回来：“徐江盈，那赵帅哥又来啦，已经走到拐角啦！”

徐江盈一听，赶紧把课桌上的书本扒拉到包里：“我从侧门走，不用等我吃饭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没影了。

由于操场边的花坛正在修整，到处都是土，而昨晚又刚下过一场大雨，所以地上尽是稀泥。徐江盈跑到操场边时，前边冷不丁冲出一个人，她收势不住撞在那人身上，脚下一滑两人一起摔在泥里。

徐江盈一边爬起来一边道歉：“抱歉抱歉，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推了个趔趄，接着耳边响起了一声蛮横的断喝：“你找死啊！连我也敢撞，长双狗眼干吗用的？”

徐江盈抬眼一看被撞的这位，心中暗暗叫苦，她还真认识，这家伙名叫顾咏学，出了名的二世祖，顾同学在学校一向横行霸道，在校外还结交了一些小混混，所以无人敢惹，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顾螃蟹”。

螃蟹同学叫嚣着骂出一串脏话：“哎哟，我的衬衣，这可是爱马仕！告诉你，要么把衬衣上的泥给我舔干净，要么就赔我两万块钱，你自己看着办。”

徐江盈的怒气也上来了：“撞了你是我不对，你衣服脏了我可以给你洗，你要是受伤了我可以送你去医院，费用我出，可要想讹诈，没门儿！”

“撞了人还敢这么嚣张，找打！”说着，顾咏学的拳头就挥了过来，眼见就要打在徐江盈的脸上，顾咏学的手腕就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了，“打女生，你可真有脸。”

顾咏学一看是他，露出个嘲弄的笑：“赵羽翮，名人啊，这是你新欢？你表哥知道吗？”

赵羽翮并没有如顾咏学所愿恼羞成怒，反而凑到他耳边冷冷地说：“听说你爸最近吃官司了，市局经济侦查科科长也姓赵，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别再给你爸惹麻烦。”

顾咏学脸色变了变，兀自嘴硬：“天下姓赵的多了去了，少在这儿吓唬人。”

“随便你。”赵羽翮冷冷扔下一句不再理他。

顾咏学外强中干地撑门面，指着徐江盈道：“行，今儿算你走运。”说完，狠狠地瞪了赵羽翮一眼，掉头走了。

赵羽翮看向徐江盈，沉下脸来：“我来给你下最后通牒，限你十天之内消除影响，赔礼道歉，恢复我名誉，不然就等着接传票吧。”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酷酷地走了。

（六）公告栏声明

期中考试的最后一门顺利结束，赵羽翮决定到食堂三楼的风味餐厅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走到食堂门口就见公告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赵羽翮琢磨着是不是哪个热门单位来招聘了，哪知大伙一看到他来了都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还在偷笑。

赵羽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拔开人群挤进去一看，脸顿时就绿了——公告栏正中间的位置上贴着一张硕大的A3复印纸，纸上用醒目的一号加粗黑体字打着：

“赵羽翮让我公开声明他和秦钺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网上纯属误传。

特此声明以正视听

2006年5月10日”

赵羽翮牙咬得嘎嘣直响，心里有个魔鬼在蛊惑他：去雇个职业杀手把那丫头做掉吧！

徐江盈正和五个室友在风味餐厅大吃大嚼，以庆祝折磨了她们半个月的期中考试终于落幕，徐江盈十分开心地给每个人都满上一杯啤酒：“来，大家举杯，为我终于赶走了围着我嗡嗡叫的那只臭苍蝇干杯！”

坐在徐江盈对面的小丘只喝了半口就愣住了，她放下杯子一个劲儿地朝徐江盈使眼色，徐江盈回头一看，就见那只被赶走的苍蝇赵同学正怒气冲天地朝她走过来。

“这是你干的？”赵羽翮臭着一张脸冷声质问。

“什么？哦，你说那声明啊，不是你让我弄的吗？”徐江盈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

赵羽翮气乐了：“行，真有你的。本来我想看在同学一场的分上只要你愿意息事宁人我也就不追究了，今天既然你挑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本来缩在徐江盈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小丘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恐担忧地看了眼赵羽翮，再看一眼徐江盈，接着看见赵羽翮也看向了她，赶紧又怯怯地低下头，心虚似的缩了回去。

倒是徐江盈满不在乎：“我都跟你说过一万次了，网上那事不是我传的，你怎么就不信呢，冤有头债有主，谁传的你找谁去，你赖上我是看我好欺负吗？！”

赵羽翮心里埋怨，为什么她是个女生呢，她要是个男生多好，他就可以码一票人揍她个半残了事。他指着徐江盈的鼻子：“行，你等着！”

（七）真相大白

沈鹏使劲摇晃睡在他上铺的兄弟：“老赵老赵快起来，外边有一女生找你。”

出了楼门他愣住了，眼前的女生并不是徐江盈。

女孩怯怯地跟他打招呼：“赵学长，你记得我吧，我是徐江盈的舍友，大家都叫我小丘，我能跟你聊两句吗？”

操场边的长椅上，赵羽翮递给小丘一瓶新买的饮料。

“谢谢。”小丘接过来却不喝，低头把玩着饮料瓶子，“网上那事真不是徐江盈干的，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天在图书馆门口，看见你跟秦钺掉头就跑的人——是我。”她赶紧急急地补充道，“那天运动会，徐江盈有三个项目，赛场上的队友、裁判还有看台上那么多同学都能证明……”

赵羽翮问：“那，网上那事，是你……”

“不不，也、也、也不是我……”小丘急得磕磕巴巴，双手乱摇，“你仔细想想，那天我看见你们马上就跑了，哪有时间拍照，再说我也买不起能照相的手机……”

“那你跑什么？”

小丘脸涨得通红，声音蚊子叫一样答道：“我、我还以为你跟秦钺真的在、在亲热……”

赵羽翮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小丘又把头低下：“我叫丘学娣，我刚来时学习跟不上，家里条件也不好，没少受挤兑，都是徐江盈一直照应我。运动会那天，正好我有个兼职要去面试，我没合适的衣服，徐江盈就把她那件橙色T恤借给了我。后来，出了网上那事，你又抓着徐江盈指认那件橙色T恤，听说你和你表哥家都挺有背景的，徐江盈怕我受欺负，就没提借我衣服的事。”小丘抬起头，满眼诚恳地看着赵羽翮，“真的，宿舍好几个人都能证明那天穿橙色T恤的是我，我发誓网上那事真不是我干的，要是有半句假话老天罚我一辈子过不了大英四级拿不着学位证，你相信我吧！”

赵羽翮见小丘眼神明澈，坦坦荡荡，便认真回答她：“好，我相信你。看不出来她还挺仗义的。”

小丘使劲点头，语气中带着恳求：“她人可好了，那你能别告她了吗？”

赵羽翮一脚踹开秦钺宿舍的门：“有屁快放，我忙着呢，啥事？”说着，身子一歪靠在枕头上，顺手抄起被子上的女性内衣期刊漫不经心地翻起来。

秦钺踢了他一下，把书抢回来扔一边：“网上那事儿我查出来了，”他拍了拍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有些得意，“我动用我老爸的人脉，使了点技术手段，怎么样，破案神速吧！”

赵羽翮直起身子：“谁干的？”

秦钺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相貌很漂亮但眼神有些阴郁的女生，赵羽翮皱着眉头端详半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废话，你当然见过，她追了我好一阵子，烦死我了，放心吧，我找她谈过了，一切搞定。兄弟，抱歉连累你了，这都怪我的个人魅力太大……”

“一边儿去，”赵羽翮一巴掌拍在秦钺脸上，“这下我麻烦大了，我还怎么见她呀！”

徐江盈一出食堂大门就看见赵羽翮正气急败坏地狠踹他那辆捷达，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咒骂着。

“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这句话一问出口徐江盈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干吗管他闲事。

赵羽翮回过头，懊恼的神色中竞掺着几分惊喜。

“呃，我帮一家公司做的软件今天下午三点前必须送去，可我的车坏了……”

“在哪儿？”

“挺远的，紫来大厦。”

徐江盈看了看表：“应该来得及。”

赵羽翮抓了抓鸟窝一样的头发：“南京路全天二十四小时堵车，咱们学校附近又没地铁……”

“没事，我有车，抄小路走，等着。”

“你有车？你有驾照吗？无照驾驶可是犯罪……”赵羽翮的声音在看到徐江盈推着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后萎靡了下去。

徐江盈十分帅气地一甩头：“上来。”

果然是抄小路，自行车在九曲十八弯的各种小胡同和羊肠小路上颠簸而飞快地拐来晃去，一路上不乏沟沟坎坎、台阶陡坡。赵羽翮坐在车后架上被晃得头昏脑涨，胃里也一阵翻腾，他头一回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晕车的毛病。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揽着徐江盈的腰。

四十分钟后，车猛地停在紫来大厦门口。赵羽翮挣扎着把手从徐江盈腰上移开，下了车蹲在路边抱着脑袋与头晕做斗争，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呕吐。半天他才站起身来，朝徐江盈抱了抱拳：“见过飙车的没见过飙自行车的，大姐，你牛！”

（八）这就叫冤家路窄

处理完软件公司的事后，赵羽翮帮徐江盈推着车，两人缓缓沿路边漫步。赵羽翮的脸红红的，一定是晒的。

“网上那事……我错怪你了，我表哥已经抓住那人了，对不起……”

“没事，”徐江盈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误会而已，我不介意。”

“那……我请你吃饭吧，一来给你赔礼，二来也谢谢你今天帮我的忙。”

“不用，小事而已。”

“对你是小事，对我不是。反正你怎么也得吃饭，全当给我做个伴儿呗，吃烤肉怎么样？”

“谢了，真不用，我今晚有课。”

赵羽翮深吸了一口气：“那，改天也行，你晚上有课还帮我，我更得谢你了。”这是赵羽翮仅剩的一点勇气了，如果她再拒绝，他就真没胆儿再约了。所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恳求。

徐江盈侧头见赵羽翮一脸恳切，又灿然一笑，晃花了赵同学的眼睛：“那也行，改天你请我吃饭，我请你K歌。”

这句话如同仙乐般让赵羽翮飘飘然起来，心里冒起了无数粉色泡泡，他美滋滋地刚想说OK，就听徐江盈又补充了一句：“叫上小丘她们一起，人多热闹，啤酒我包了。”

哐当，赵羽翮从轻飘飘的半空中摔回了地上。

还好，这也算充满希望的开始，八字总算有一撇儿了，赵同学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都被这气氛弄得不知说什么好，默默走了一阵，赵羽翮没话找话：“我听小丘说你运动会参加了三个项目，你很喜欢运动吗？我挺喜欢打网球。”

“我不会打网球，我只是喜欢晨跑而已。”

“我也喜欢。”活见鬼了，赵睡神就没在午饭前起过床，“那你长跑一定很厉害吧，拿了名次没有？”

“我耐力不好，参加的是短跑和接力。”

“接力？！”赵羽翮心里咯噔一下，“你跑第几棒？”

徐江盈扑哧一声笑出来：“第四棒，结果手心出汗没拿稳，接力棒飞出去，害得一个参加跳远比赛的男生摔在了沙坑里，那一跤跌得哟，我都不忍心看了……”

赵羽翮只觉头顶电闪雷鸣，这就叫冤家路窄吗？那个倒霉蛋儿就是我，我是报复她呢、报复她呢还是报复她呢？

（九）表白

秦钺接到沈鹏的电话后就急匆匆地赶到了赵羽翮的宿舍，一进门儿就见他亲爱的表弟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后脑勺。

秦钺使劲扒拉他两下：“你没事吧，沈鹏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要不要去医院？”

沈鹏在一旁诡笑：“他那是相思病，医院治不了。”

秦钺松了口气：“你还没告白啊？”

赵羽翮哼唧两声算是回答。

“我就知道，就你那又薄又脆的脸皮儿，八辈子也追不着女生。我告诉你兄弟，追女生三大秘诀：一脸皮厚，二脸皮厚，三还是脸皮厚……”

赵羽翮腾地坐起来，理直气壮地嚷嚷：“我都暗示成那样了，她还装糊涂，分明是对我没那意思……”说着就泄了气，又软趴趴地摊回枕头上。

“暗示顶个屁用！”秦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对徐江盈那样的女生就应该单刀直入死缠烂打。起来，赶紧给我起来上她宿舍门口堵她去！”

“我都送过花了她还……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是徐江盈？”

“我还不了解你，你要真认为是谁害了你，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下黑手收拾他才是你的风格，就你这身懒骨头还能天天去围追堵截？”

沈鹏跟着出主意：“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当面说，那就视频上说，现在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这么干。”

“那多没情调，”秦钺马上否决，“写情书，既浪漫又正式，女孩儿都爱这调调。”

“情书？”赵羽翮苦笑，“大哥，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作文及格就是高考，你让我写情书？”

沈鹏最人来疯：“没事儿，咱这屋六个人三个是文科生，还怕攒不出一篇像样的情书？”

大家集思广议——

甲：“要不来一琼瑶体——你是多么美好多么纯洁多么让我崩溃……”

乙：“要不来一红楼体——素日认你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你即为我之知己，我又岂不是你之知己，奈何我赵羽翮薄命至此……”

丙：“要不来一莎翁体——请不要对着变化不定的月亮起誓/哦，那我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爱呢？/爱不是用说的，爱是用做的……”

就这样七嘴八舌，一群没啥恋爱经验的生瓜蛋子凑出了一篇自认为真挚感人、其实酸掉大牙的情书。

“现在就给她送去，这种事就得趁热打铁，到明儿早晨说不定你就没勇气了。”

“啊？现在？让我再想想……哎、哎，我的鞋！”

赵羽翮被大家推出了门。沈鹏美其明曰“给兄弟壮胆儿”，实则八卦之魂高涨，也跟着来到徐江盈的宿舍楼下。

奈何现在宿舍楼的门已经关了，舍监阿姨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即不让进也不给喊人。

赵羽翮本来就含糊，于是就坡儿下驴打道回府了，沈鹏看着那封凝聚了全屋所有人心血的情书，眼珠滴流滴流计上心来……

徐江盈照常清晨五点半出来晨跑，一出宿舍楼门就看见廊檐下写通知的小黑板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写的字。

徐江盈读完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暗自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出宿舍的。看着信上那螃蟹爪子一样的字体和下面“赵羽翮”的署名，徐江盈只用了半秒就断定这是恶作剧。

于是她十分淡定地将信的开头自己的名字划掉，又十分淡定地改成了秦钺的名字，然后十分淡定地去晨跑了……

（十）英雄救美

时光如指间沙无声流逝，一晃八年。秦钺开门的声音打断了赵羽翮的感慨：“兄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徐大记者要在咱们这儿随队采访七天，老侯给她安排了个临时办公桌，”秦钺拍了拍表弟的肩膀，“这七天怎么过，你好自为知。”

正说着，外边一阵嘈杂，任佳莹推门探头：“出任务，鉴证科也去，赶快，找着那帮制假钞的了！”

赵羽翮到车前一看，徐江盈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里头了，他想改坐副驾驶位，哪知秦钺比他快了一步，他只好别别扭扭地坐到了徐江盈旁边。

一路上，赵羽翮跟徐江盈谁也不看谁，秦钺回过头来朝他表弟挤眉弄眼一脸嘲弄，其他人都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们俩，弄得赵羽翮脸色发红，徐江盈倒一点都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开始工作：“秦队，印假钞的也归你们管？你们不是管重案吗？”

“唉！”秦钺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人手不足啊，缉毒缉私那边还老来借人，我们这儿一向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没辙呀！”

车子停在了城郊一座僻静的小院附近，几个打前哨的警员过来报告：“秦队，查清楚了，这儿是他们的老巢，里头一共六个人，没有武器，那个穿驼色外套的是老板。”

秦钺肃着脸点点头：“行动。”

大家安静而迅速地下车包围了小院，徐江盈跟在后头，打开微型摄像机准备抓拍。

秦钺半蹲着身子持械停在院子大门前，朝队员打了几个手势，几个警员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去，打开大门，大家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别动，警察！”

“举起手，蹲在原地！”

警方很快控制了局面，六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根本没机会反抗就被戴上了手铐押进了警车。

赵羽翮跟几个鉴证科的同事进来清理现场，他们在后院小厨房里收集证据时，灶台边猛地蹿出一个人来，手执菜刀胡乱挥着向外冲，徐江盈正巧走到厨房门口，眼见雪亮的菜刀迎面劈来，她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个坚实的臂膀揽着她向外扑下去，她摔在一个人身上，睁眼一看，赵羽翮当了她的人肉垫子，他左臂上正汩汩流着血。

秦钺把漏网之鱼押进警车后过来一看，负责验尸的小肖正在给赵羽翮处理伤口，打前哨的警员在那儿讪讪地道歉：“那小子一直待在厨房菜窖里没露过面儿，所以我们没发现，对不住老弟，赶明儿哥请你喝酒。”

徐江盈站在旁边，脸色非常不好。

秦钺安抚了几句，把大家打发回警局，他要送赵羽翮去医院。徐江盈本打算一块儿去的，被赵羽翮婉言拒绝了。

就剩下他们俩了，秦钺促狭地笑着挑挑眉：“怎么不让人家送，玩儿欲擒故纵？英雄救美行啊你，够下本儿的，这苦肉计使的，都够献血的量了。”

赵羽翮直磨牙：“滚蛋！你那会儿比我更下本儿！”

第二天，赵羽翮十分张扬地缠着绷带把胳膊吊在脖子上来上班。秦钺当着徐江盈的面表扬了小赵带伤坚持工作的敬业精神，意在提醒徐大记者人家为你受伤，你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可徐江盈依然故我，压根没搭理这茬儿。

（十一）尾声

赵羽翮从沙发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抓了抓脑袋上指向四面八方的乱草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一刻。昨天有个急案要赶，他熬了一天一夜做琐碎至极的化验工作，早上五点才眯了一会儿。他揉了揉抽痛的胃，不情愿地爬起来，却惊讶地发现桌上放着一碗正阳渔府的海鲜粥和香菇素包，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赵羽翮拉开化验室的门，看见秦钺正捧着粥碗大口咬油条，一下子释然了，回去心安理得地吃早饭。

晚上下班前，赵羽翮拍了下秦钺的肩膀：“早上的粥不错，明儿再帮我捎一份，我今晚还得熬一宿。”

“粥？不是我买的。”说着，秦钺用下巴指了指徐江盈的座位。

徐记者人没在，包就放在椅子上。赵羽翮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搜出正阳渔府的外卖小票，脸上露出狐狸一样的微笑。

接下来几天，赵帅哥工作热情高涨，几乎天天睡在单位的沙发上，而每天早上，他的桌上总会出现各式餐点，有时是牛奶面包，有时是豆浆煎饼，无一例外都冒着热气。

赵羽翮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还一边吃一边嘚瑟的倒霉样子，老侯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找他谈话：“小赵啊，咱虽说忙，可鉴证科也不是就你一个人，还是回去洗洗换换吧，你自己闻闻这身上的味儿，隔两百米都能闻见你来了，为这点加班费把身体拖垮了，咱不值当的。”

赵羽翮惊恐地看见徐江盈偏在这时“路过”，把老侯的话听了个满耳。

果然，第二天就没了早餐待遇。

任佳莹拿着饭盒去食堂，下楼时却看见秦钺扒着楼梯间的门不知在干什么。她走过去轻轻拍了他一下，秦钺回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任佳莹凑过去一看，立马来了精神，回头朝路过的其他同事一个劲儿地招手——有好戏一块儿看。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围观群众。

楼梯间里，赵羽翮拉着徐江盈不撒手。

“让开。”徐江盈的语气和她的脸色一样冷。

“你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到底想干吗，跟我耍着玩儿呢？！”

“我耍你？！到底谁耍谁？！”徐江盈语气不再冰冷，却变得怒气冲冲，“当初你一声不响就出国留学了……”

“我怎么一声不响，不是告诉你了吗。”赵羽翮语调也拔高了三度。

“是啊，机票都订好了，临走前两天才告诉我，我是谁，啊？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交往了四年！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我商量！”

“我已经接到录取通知了，跟你商量又能怎样，你是拦着不让我去还是能跟我一起去？况且我说了我只去三年，三年后就回来我们结婚，是你不信我非要分手……”

“我怎么信你，外面花花世界，诱惑那么多……”徐江盈的声音低沉下去，扭过头做了个深呼吸。

赵羽翮似乎看见她眼圈红了，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放缓语气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遵守承诺回来了。我一下飞机连家都没回就去找你，可你呢，给我吃了多少闭门羹，还整天在我面前跟这个同事那个同学做亲亲热热出双入对的样子成心气我，我说咱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清楚，你倒好，借调去外地一去就是三个月，连声招呼都不打……”

徐江盈别过头负气道：“三个月怎么了，你还一走三年呢！我又没叫你等我，我才没那么自私。”

赵羽翮的怒气也上来了，声音又高起来：“故意抬杠是吧，你整天这么折腾我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他猛地收住话头，脸涨得通红，一时竟有些无措。

徐江盈扭过头来，眼睛闪着亮光：“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羽翮低着头，小声嗫嚅：“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柔声说，“别闹了，咱们讲和吧，不看在我这么多年对你一心一意，好歹也看在我替你挡了一刀的分上。”赵羽翮抬了抬缠着绷带的胳膊，试图装可怜。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挨这一刀徐江盈的怒气就又上来了，恨恨道：“怎么没砍死你，玩苦肉计也得有个限度，哪有这么没轻没重的！”

“谁、谁玩苦肉计了……”赵羽翮的声音在徐江盈的瞪视下逐渐消失。

“还有脸说，当初在学校顾螃蟹找我麻烦想揍我，你一只手就能拦下他的铁拳头，当年秦钺跟我说过，他从小练散打都是拉你去当陪练，凭你的身手，空手对付五六个没问题，那一刀你绝对躲得开。”

赵羽翮没话说了，低头挨训，心里暗暗诅咒秦钺这个出卖兄弟的。

“下回你要是再敢这么干，绝对分手没商量！”

赵羽翮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这么说，你、你，咱们俩现在还不算分手？那、那……”

“那什么那，你个白痴，”徐江盈的怒气变成嗔怪，“像跟踪采访警队这样的苦差事谁都不愿意来，我主动请缨上赶着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赶紧回去吃饭，好按点吃药……唔……”

赵羽翮猛地吻上徐江盈的唇，徐江盈使劲推他，拍打着他的背，身后传来一片口哨声、鼓掌声、起哄声，赵羽翮通通不理，只顾着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