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于心亮

我的朋友李想死了，被人捅死了。张梅告诉我，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结果豆大的泪珠从张梅美丽的大眼中扑簌簌流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张梅没说谎，李想的确是死了……

我去祭奠李想，在他的灵位前三鞠躬。李想的女儿赵洁给我回礼。

李想的女儿赵洁随她妈姓。李想活着的时候，跟我喝酒喝多了，时常捏着酒盅跟我叹息，说赵洁如果叫李洁，那该有多好。现在李想死了，躺在骨灰盒里，不知是不是还会叹息。李想的妻子赵红娟哭得眼睛通红，说往后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我抱着李想的骨灰盒，问多少钱。赵红娟说，368块，认识人，打了八折。

帮李想小心地入了土，赵洁说叔，我知道我爸是谁害死的。我问是谁，赵洁说张梅，是张梅雇人把我爸给捅死的。我问因为啥。赵洁说张梅逼我爸跟我妈离婚，我爸一直不同意……我说谁告诉你的，你妈还是别人？赵洁说：我自己这么想的。

我去找张梅。路上碰到一个馄饨摊，摊主在唱歌。我说黑灯半夜的，唱啥呢？摊主说男愁唱，女愁哭，没人吃我的馄饨，我当然要唱歌啦！于是我买了他一碗馄饨，小心地离开了。我敲开张梅的门，她坐在灯影里，看到我带来的馄饨，摇头说吃不下。

我把馄饨吃了。坐了一会儿，看到张梅打哈欠，我就离开了。

卖馄饨的还没收摊，我说难怪你犯愁，原来你的馄饨太难吃。摊主摇头说李想总夸我馄饨好吃，可惜他被人捅死了，血流了一地。我问，李想常来吃馄饨吗？摊主说常来，每次听到我唱歌，就来买一碗馄饨，他总说我的馄饨好吃，李想是个好人。

我点点头。我知道李想是个好人，没人不说他好。可好人没好报。

我找到片警孙海，问李想的事。孙海说上头正在查，在凶手捉住之前，啥也不能乱说。我说李想是我朋友。孙海说我知道李想是你朋友，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你是李想的朋友，出了这种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其实我心里也难过，我们大家都难过，你说是不是？

我被孙海的饶舌搅得脑袋疼。我想这样的人怎会当警察呢？

我来到李想遇害的地方，路面虽被冲刷过，可我还能闻见血腥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想象着李想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挣扎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我的心也有被刀扎似的疼。

我找到赵洁，问她爸爸遇害前，都干了些啥。赵洁说爸爸电话告诉我在散步，我说想吃馄饨，爸爸说没有钱。我问为什么没有钱，爸爸说工资卡被妈妈霸占了。我说，你的工资卡为什么要被妈妈霸占，难道你不会抢回来吗？爸爸就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不懂。

赵洁说我懂，我妈怕我爸拿着钱去跟张梅那个狐狸精勾搭。

我又去找张梅。张梅问我凶手抓住了吗。我说没有，警察正在破案。张梅说警察怀疑过我，许多人都来怀疑我，你也怀疑我吗？我说不会，你是掉片树叶都怕打破头的人，怎么会害死李想呢？张梅看着我，说李想的确是被我害死的，告诉警察，把我抓起来吧！

安慰完张梅，我去找赵红娟。赵红娟在买胸罩，红色的，问我，好看吗？

我说好看，问她多少钱的胸罩。赵红娟说638块，认识人，打了八折。我说要我帮你付钱吗。赵红娟说不用，有人付钱。正说着，过来一个人，我一瞧，是那个卖馄饨的男人。我跟他礼貌地点了头，然后跟赵红娟说这个胸罩，比李想的骨灰盒还值钱啊！

赵红娟和那个男人的脸色就白了。于是我就去找片警孙海。

我刚找到孙海，赵红娟就急乎乎地跑过来，她边哭边说对不住死去的李想，她想给死去的李想重新买个贵重些的骨灰盒，要不心里不安。孙海说买就买呗，跟我说啥？赵红娟说赵洁不同意这样做，赵洁平时就喜欢你，孙海你帮我劝劝她好吗？

我帮赵洁劝赵红娟，李想已经死了，就别再去惊动他啦！

赵红娟却铁了心，说如果不答应，她就去跳楼。

李想的坟被挖开了。赵红娟又伤心得不行，几次都哭昏过去。我对赵洁说，好好守着你妈，让叔来忙活好吧？赵洁点头答应，她让孙海给我搭把手，我说不用不用，我跟李想打小就在一起，我最熟悉他，也不害怕他变鬼来害我，让我自个儿来吧……

我抱起了李想的骨灰盒，心里酸楚着忍不住要落泪。孙海见我悲伤，就过来帮我，我坚持不让孙海来碰骨灰盒，结果我们两人拽来扯去的，骨灰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368元的骨灰盒质量就是差，掉在地上就摔碎了，李想的骨灰撒了一地……

两个月后，我被押着受审的时候，在人群中看见了张梅。我对她喊：我是因为爱你，才去捅李想的，我一直等了你这么些年，你却偏偏去喜欢结了婚的李想，凭什么？凭什么？

张梅朝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选自《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