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镝鸣起
2015-05-14张爱国
张爱国
晨风习习,一轮红日犹如一只红色的气球,在草原上徐徐升起。
王子一马当先,身后,他的千名勇士策鞭马上。王子立马于山岗之巅,勇士们也策马而上,左右排开,整齐,威武。
王子摘弓,抽箭;勇士们摘弓,抽箭;王子搭箭,引弓;勇士们搭箭,引弓。可是,前方,什么目标也没有,除了那一轮正在缓缓升腾的红日。
左侧,不远处,大帐里,款步走出一名女子,蓝衫白裙,鼬皮毡帽,微微隆起的小腹却衬得身体越发苗条。黝黑的长发,丝丝缕缕,飘洒拂动,似有似无,直逗得那张俊俏的脸既真又幻。
女子看到了山岗上的王子,站立,灿如桃花的脸庞刻画在红日里,直恋得红日欲飞而不舍,欲停却不能。女子轻轻挥动手臂,娇小的嘴巴在低低呼唤她的王子。
王子的弓已是满弓,王子的箭就在满弓上。两侧,王子的勇士们,弓也是满弓,箭也在满弓上。对面,那张笑脸还刻画在红日里,手臂还轻轻在挥动。“啾——”王子的飞镝箭飞起,飞向那张刻画在红日里向他微笑的脸。
“王妃!是王妃……”有勇士大叫。
王子的飞镝从王妃前胸钻入,从王妃后背穿出。王妃倒向草地的同时,那只手臂划出的弧线,恰似给她头顶的红日镶嵌了一道黑边。
风中,“啾——”声回荡,掩盖了王妃短暂而微弱的呻吟。
“飞镝鸣起,为什么,为什么千箭不飞?”王子依旧立于马上,冷酷的眼,直落在刚刚倒地的他的王妃身上,“谁?谁刚才在喊叫?”
“我!”一个勇士策马上前。
“哧!”王子的宝剑插进勇士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绿草。
“飞镝鸣起,千箭齐飞!”王子依旧端坐在马上,冷酷的眼,依旧落在他的王妃身上,“记住,为了心中的耻辱,不论目标何人——飞镝鸣起,千箭齐飞!”
自此,“飞镝鸣起,千箭齐飞”没有一次不灵。王子和他为数不多的勇士,驰骋草原,战无不胜。
再强悍、善战的军队,凡是遭遇王子及其勇士,其主帅没有谁不被万箭穿心,刺猬一般地死去,因为王子的飞镝专飞向敌军的主帅。没了主帅,任何军队都注定是一盘散沙,都注定是全军覆没。
凭此,王子不仅复了仇,夺回了王位,还扫荡了周围无数个部落、王朝。
无数个部落首领、王和王子,像当年的王子一样,流落到谁也无法知道的地方,谋划,训练,寻找复仇的机会。只是,面对“飞镝鸣起,千箭齐飞”,他们一次次复仇,都宛如飞蛾扑火。
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就像没有永远的失败者一样。今日的胜利者可能就是明日的失败者,就像今日的失败者可能就是昨日的胜利者一样。
王子当然也逃脱不了这个宿命。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王子的失败,也是因为他的“飞镝鸣起,千箭齐飞”。
这天,王子一马当先,身后,他的千名勇士策鞭马上。王子立马于山岗之巅,勇士们也策马而上,左右排开,整齐,威武。
王子摘弓,抽箭;勇士们摘弓,抽箭;王子搭箭,引弓;勇士们搭箭,引弓。晨风徐徐,拂过王子和他的勇士们已然衰老却依然威武、冷酷的脸。一轮红日正悬于王子和他勇士们的面前。
王子的飞镝还没有飞出,勇士们的箭也没有飞出。因为他们的面前,除了近在眼前却远在万里的红日,再无别的目标。当然,王子的眼前——不,心里,或许还有多年前他的王妃,他最爱最爱的王妃。
王子飞马上前,手中的弓还是满弓,手中的飞镝还搭在满弓之上。王子的马立在他的王妃当年倒下的草地上。王子引弓、搭箭的双臂又运了运力——他似乎发现了目标,他的飞镝就要鸣去。
“啾——”飞镝鸣起。王子的勇士们,千箭齐飞,追随飞镝。
“啾——”飞镝直飞向王子,千箭齐飞向王子。
飞镝穿透王子的心窝,千箭扎遍王子的全身。
王子倒地,倒在他的王妃当年倒下的那片草地上,刺猬一般。
不远处,一个牧童,八九岁,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他冷笑着,看着刺猬一般的王子,手里的弓还在颤悠悠地鸣奏着刚刚发射后的乐音。
“飞镝鸣起,千箭齐飞”,仅成了一个传说。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