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墓出土宣德炉浅说
2015-05-12田艺景
田艺景
摘要:香炉始于汉朝,在历代的发展中不断兴盛,至明宣德年间,创造出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著名铜铸焚香炉——宣德炉。在蒲松龄先生的墓葬里,恰有宣德炉一件,此炉制式古朴,品相完整,外底正中有阳文“大明宣德年制”楷书六字款。蒲松龄先生一生简朴,在极少的殉葬品中有此香炉,应该是他生前珍爱的一件藏品。
关键词:蒲松龄;宣德炉;香炉
中图分类号:K876.4 文献标识码:A
1966年,在蒲松龄墓葬中,出土了殉葬品铜香炉一件,后流落民间。同年,由蒲松龄故居工作人员收回。此炉高6厘米,上口直径13厘米。外体铜锈斑斑,大敞口,双兽附耳,圈足,外形简练,制式古朴,品相完整。外底正中有阳文“大明宣德年制”楷书六字款,故名宣德炉。现存蒲松龄纪念馆(见图)。
蒲松龄先生一生简朴,仙去后殉葬品也很少,在这少得可怜的殉葬品中,为何却有焚香用的宣德炉?而这宣德炉又有何特别之处?笔者根据相关文献及考证做些浅说,权当引玉之砖。
一、宣德炉之源
中华民族焚香的历史自战国时代即已开始,但专为焚香而用的器皿——香炉却迟至汉代才开始出现。此后随着制香用香的日益广泛,香炉这一器物便广为流行,用途也不断拓展,从敬神礼佛、祭祀祖先必须的供奉器皿,慢慢地成为士绅贵族、文人雅士常备的焚香用器和收藏把玩之物。
明代以“孝”治天下,祭祀风气盛行,到了宣德年间,为了满足祭祀的需要,创造出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极具时代特色的著名铜铸焚香炉——宣德炉。根据明崇祯八年(1635)刊印的,由刘侗、于弈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和《宣炉汇释》两书的记载,明宣德三年,刚继位不久的明宣宗朱瞻基(1426-1435在位)认为郊庙所用的香炉等王室祭器不合古式,命工部采用《宣和博古图录》、《考古图》等史籍及内府所藏秦、汉以来炉、鼎、彝器样式,设计和监制香炉。由于是皇帝钦定,举国之力、不惜成本,又加之使用了暹罗国(今泰国)进贡的“风磨铜”(一种合金铜),另加入金、银等几十种贵重金属,要一并经过十多次的精工冶炼。铸成后的铜香炉,质地特别细腻,色泽晶莹而温润,古朴典雅,美丽异常,有一种从内里透出的奇光,给人一种不同凡器的感觉。正如明朝万历年间大鉴赏家、画家汴子京所说“宣炉之妙,在宝色内涵珠光,外现澹澹穆穆”,为世人钟爱,成了当时举国闻名无可取代的“名牌产品”。这批盖世绝伦的铜制香炉,就是成为后世传奇的“宣德炉”。
自宣德炉问世之后,由于器物确实精美,加之文人墨客的渲染,一时名声大噪。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乃至士绅百姓得之若宝,争相求购,这就导致了仿制之品的盛行。宣德炉从问世的宣德年间即开始有仿制,至以后的嘉靖、万历等朝从未间断,清代仿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此,宣德炉也几乎成了铜香炉的代名词。
二、宣德炉之用
“明窗延静书,默坐消尘缘。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悠然凌空去,缥渺随风还。”这首北宋诗人陈与义的《焚香》诗,为世人勾勒出了焚香的雅兴和香气的飘逸。文人们或供圣礼佛,或揽卷在手,或抚琴轻吟,或煮茶品茗,点上一炷香,祥烟雾气缭绕空中,气氛庄严又显神秘,高雅之中透出秀逸。在给他们心灵带来慰藉的同时,又赋予了他们更多的灵性,催生出了多少千古名句,成就了只属于中华民族的“香文化”风雅。
焚香必须要用香炉,其种类或陶瓷或金属形式多样,宣德炉就是明清之际流行的最时尚的铜香炉。在蒲松龄生活的明末清初时代,焚香之事甚多,可以说是“千家香世界,万户尽烟中;天地人三界,无日不缭绕”。文人雅士更是把焚香与插花、烹茶、诗画并列为“四艺”,成为他们生活中怡情养性的重要内容。故宣德炉用途极广,最著者有四:
(一)奉神敬佛祀祖之用。《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尚书》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重视饮水思源、慎终追远是中国人的美德,所以自古以来,拜天地、供神祇、祭祖先都是极度重视的大事。而在炉前上香表示恭敬和沟通,是祭拜仪式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人们在供桌上端端正正地放上宣德炉,里面插上几炷香条,虔诚地点燃,青烟翠雾之中,邀天集灵,默默地许愿、祝祷和祈福,是敬天畏人的体现,又是礼的表述,直至今日人们仍然在沿用。
(二)熏香之用。古人懂得熏香具有美容、祛痛、消除疲劳、排解忧郁之功效。故多在宣德炉内燃香。一為给居室斋房熏香以驱蚊灭虫,除臭辟秽,祛疫避瘟,濡养身心。二专给衣服熏香,即防蛀,又使衣冠芳馥,不失礼仪。
(三)计时之用。宣德炉内多用将粉末状的香料用模子压出固定形状的“香篆”,然后点燃计时。史料记载:“香篆以香面和米汤制为篆文,其文准十二辰,分一百刻,适能燃一昼夜。”也有用燃香条计时的,一香条为“一炷香时”。
(四)书斋琴房必备之用。时人读书要设炉焚香,一炉清香颐养心灵、陶冶性情,芬芳之气使人心情平静、舒畅,有益于理解与记忆。人们将宣德炉摆于书斋案供,读书时点一炷清香,香气自然舒缓,丝丝入骨。香尽,有情人款款而至,深情添香,散发着浓浓的娇媚,便营造出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妙场景,成为人们津津乐道并艳羡的美事。抚琴弹瑟时缕缕烟香与琴音相伴,既馨且逸,便有了“沁入心脾、绕梁三日”的幽雅氛围。特别是社会贤达,文人骚客,焚香之事关乎风雅,并是一种文化品位的标志:物外高隐,坐与论道,焚之可清心神悦,看着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闻着阵阵飘来的幽香,犹如身入仙界,美妙夺人,到达物我两忘之境地。四更残月,兴味吟句,焚之可畅怀舒啸,任凭思绪飞扬;豪情独酌,挥麈闲咏,焚之可幽雅充澹,顿觉心旷神怡。“香气无边熏欲醉,灵烟一点静还通”,自有一种不可形容之妙。
三、蒲松龄与宣德炉
蒲松龄墓葬中出土的这件宣德炉,应是蒲松龄生前所使用的焚香用器。
纵观蒲松龄坎坷但并不复杂的一生,基本上是在读书、教书、著书的过程中度过的。虽然家不富裕,但却是“书香门第”,这自然与“香”结缘了。先生年轻发奋,篝灯夜读,就案著说,将心爱的宣德炉置于厅堂或摆于书房案头,插香点燃,幽幽香气弥漫开来,取代了一切污秽之气,即可安神正魄,又能远避睡魔,还可驱蚊、计时;坐雨闭窗,啜茗苦思,焚之香霭馥馥撩人,沁入心扉,清爽大脑,启迪才思,灵感不期而至;宣德炉伴随着先生,先生亦离不开宣德炉,一炉在侧,随其所适。
另外,这件宣德炉,也是蒲松龄生前喜爱的“古玩”。
在明代宣德三年首创的宣德炉和明后期仿制的宣德炉,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在宣德爐底部的六字楷书款“大明宣德年制”中的“德”字,心上无一短横。清代仿制的宣德炉“德”字中却有这一短横。根据这一鉴定要领和锈迹、造型等其它断代依据,这件宣德香炉是蒲松龄出生前铸造的,是宣德三年后民间仿制品,属明代器物。可能是蒲松龄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 。从蒲松龄诗作《古镜行·赠毕衡伯》可知,蒲松龄对难得之物非常珍惜,并且是有记述的。而宣德炉却没有任何描述、记录的迹象,从这一点考察,不太可能是先生自己购买或友人相赠送的,但确是蒲松龄生前使用并且喜爱的一件“古董”。
喜欢收藏古董和文玩,这大概是文化人的“通好”,作为博古通今,“文章意气雄一时”的蒲松龄,当然也不能例外。有二事可以佐证:
一是蒲松龄先生生前收藏了一面极其喜爱的古铜镜(现珍藏于蒲松龄故居),先生对它的喜爱珍视程度,在其《古镜行·赠毕衡伯》一诗中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
古镜,古镜,不知甚代何年。故人发箧相赠,其大如拳。背上罗纹细细,朱绿班班。四周有物盘踞,非螭非虎。但辨榆荚小篆,明明五铢钱。四座迷迷,欲解不能得解,抱问博物茂先。言是唐朝大钮,当出陵冢,得之地下黄泉。置几上,睫毛疏疏可指,年生两茎白发,拔去公然茂齿。我将怀之湖海山岳,及尔共悲喜。待颔髭摘尽,留付与膝下孙子。乱曰:“黄金买丝,绣作荷囊。玉椟深藏之,深藏之,勿疏其防。君子少,小人常多,波斯贾,其奸不可量!失镜去,故人心怆。” ①
二是蒲松龄非常喜欢和珍爱文石,现珍藏于蒲松龄故居的,先生在西铺庄毕氏石隐园执教时所玩赏过的蛙鸣石,形似鸣蛙,妙在天成。先生曾爱不移目,赋诗赞之:“老藤远屋龙蛇出,怪石当面虎豹眠,我亦蛙鸣闻鱼跃,俨然鼓吹小山边。”另外,毕氏石隐园还藏有三星石,亦是昔日先生有缘赏玩之物,此石有三处圆形亮点,犹如三星,天授神韵,形态别具,有天然玲珑之美。毕氏府内所藏的名扬石坛的海岳石,为灵壁石中之珍品,此石色如玉,声如磬,造型奇特,纹理壮美,现在仍然倩姿玉立于蒲松龄故居,先生曾终日伴其教书,寄情于石。更使人敬慕的是,蒲松龄在玩石赏石的同时,十分注意观察玩味,积累经验,写出了赏石理论名著《石谱》一书行世,一些理论在当今赏石界也是经典之论。《石谱》中详细记载了一百多种奇石的产地、形态、色泽、声韵及鉴别方法,如此石书佳著,堪与宋代杜绾所著的《云林石谱》媲美。仅以灵璧石为例,他在《石谱》中写道:“灵璧石:扣之声清、刀刮不动,能收香,斋中有之,香烟终日不散。色黑如漆,纹细白如玉,不起峰。佳者如卧牛、菡萏、蟠螭。”在这里他基本上把灵璧石的“形、质、声、色、纹”的赏石要点都说到了,还特别提到了该石与焚香的联系。先生对古董文玩如此喜爱,更写《石谱》以记录玩赏之经验,足见先生雅玩好古之风范,也更可得知先生对宣德炉的爱不释手了。
综上所述,相伴先生在地下沉睡三百年的这件铜宣德炉,是蒲松龄出生前铸造、明宣德三年后民间仿制品,属明代器物。它既是蒲松龄生前喜爱和珍藏的古玩,更是昔日先生经常使用的焚香用器。
(责任编辑:陈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