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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内的霸权衰退战略辩论

2015-05-11赵华

战略决策研究 2015年6期
关键词:经济

赵华

美国国内的霸权衰退战略辩论

赵华

进入新世纪以来, “9·11”事件和金融危机对美国全球霸权造成一定程度冲击。由于经济、科技、创新、教育和人口是全球化和信息时代衡量国家实力的重要指标体系,也是构成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要素,因此,文章基于事实数据对美国国内围绕这些要素的战略辩论进行检验和分析的结果是,赤字外债并未导致美国经济内部衰败,美国仍处于信息科技制高点,在创新、教育和人口方面依然拥有领先优势。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基础依然稳固,并有能力解决其面临的各种挑战。最后,文章分析了美国经济迅速从金融危机中复苏发展的深层原因,并对此次辩论对奥巴马政府解决赤字外债、振兴实体经济和加强科技创新的政策变革和调适的影响进行初步探析。文章反映了美国国内学术界和政策界关于该问题辩论的现实,对于理解美国国内战略辩论有所裨益。

美国霸权;战略辩论;经济;科技;创新

进入新世纪以来,虽然美国仍是世界唯一超级大国,但 “9·11”恐怖袭击和2008年金融危机在美国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略辩论——美国霸权是否衰退?若说七十年前的大国多以军事力作为崛起杠杆,那么,今天则是以综合国力特别是经济力作为崛起标志。若说七十年前的霸权国想要的是帝国,那么,今天大国所要的则是市场,而占领市场的秘诀就是拥有该时代最核心的竞争力,即科技创新能力。由于经济、科技和创新是全球化和信息革命时代衡量一国实力的最重要指标,是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基础。那么,以赤字和外债为代表的经济问题是否导致霸权内部衰败?美国科技实力优势是否依然如故?是否仍然引领全球创新前沿?衰落预言是否真的成为现实?对美国实力的判断事关中国国家战略和国际战略的成败,需要中国学界做出研究和解答,尽量避免理论和战略误判。因此,本文试图分析解答上述问题特别是当前美国学术界和政策界围绕衰落论的战略辩论,以及来自美国制度革新和政策调适的应对。

一、历史上的美国衰落论

英文hegemony源于古希腊语,并无明显贬义,它指某个国家、国家集团或政权所处的超群优势地位或能力,并非指某种行为或政策。所谓“霸权国”或 “霸主” (hegemon),亦是一中性词,指 “有能力确保管理国家关系的原则、并愿意这样做的国家”。对于美国被他国称为霸权国,一般美国人并不敏感。①王辑思:《美国霸权的逻辑》,载《美国研究》2003年第3期,第8页。

关于美国霸权,总体看,战后美国每隔十多年就出现一波衰落论高潮,而且共有五次影响较大的论调。②参见:王瑞平、庞中英:《否认“美国衰落”:约瑟夫·奈“软实力”理论的新发展》,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双月刊)2012年第3期,第128页;刘建华、邓彪:《美国霸权:衰落还是延续》,载《太平洋学报》2010年第1期,第26~28页。

第一波 (20世纪50年代)。20世纪50年代,由于美军在朝鲜战场至少未取得完全胜利,且随着美军伤亡人数持续增加,至1952年10月仅有37%的美国公众认为美参与战争是正确的。当时在朝鲜率军作战的美陆军上将李奇微 (Matthew Bunker Ridgway)甚至一度认为, “如果在三八线实现停战,那就是联合国军的大胜”。③赵学功:《朝鲜战争中的美国与中国》,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5年版,第108、134、181页,转引自熊志勇:《美国公众舆论与战争——以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为例》,载《外交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第46~47页。战争结束后,经过反思的美国突然发现自身虽然拥有强大军力居然打不赢一场局部战争,美国国内旋即出现衰落论调,一些美国学者甚至认为美正迅速滑向衰落。

在随后的1957年10月4日,前苏联先于美国发射人造地球卫星以及同一年12月6日美国发射人造卫星的失败④1957年12月6日,运载美国第一个试验性人造地球卫星的“先锋号”火箭,在发射后上升到离开地面才几英尺就落回地面爆炸烧毁。参见:人民网,历史上的今天,“1957年12月6日,美国实验性人造卫星爆炸”,http://www.people.com.cn/GB/historic/1206/5393.html.上网时间:2015年8月20日。正式揭开首次衰落论序幕。其间,所谓的 “史波尼克震惊” (Sputnik Shock)⑤苏联成功发射人造卫星表明苏联已掌握远程强力火箭的技术和生产,包括洲际弹导火箭在内,这使美国人受到震惊。和随之而至的 “导弹差距” (Missile Gap)不仅表明苏联在太空和弹道导弹技术上拥有优势,使美国人开始担忧自身科技实力的落后,同时还动摇了美国对本国资本主义民主制度的自信,似乎苏联式社会主义在与美国式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竞争中一夜之间已取得胜利,一些学者更加确信美国实力的相对地位落后于苏联。

第二波 (20世纪70年代)。由于美元贬值,为摆脱 “滞胀危机”和国际收支赤字困境,1971~1973年,尼克松政府进行经济政策调整,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结束全球钉住汇率制度,就此,二战后美国主导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在同年宣告瓦解。不久,1973年10月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阿拉伯国家石油输出国组织 (Organization of Petroleum Exporting Countries,OPEC)利用西方严重依赖中东石油的形势,对援助以色列的美国实施经济制裁,OPEC进行减产、提价和禁运所引发的石油危机 (1973年10月~1974年3月)更加剧美经济衰退。与此同时, “苏攻美守”局势的出现又极大地压缩了美国全球战略空间,以伊朗人质危机和伊朗门事件为代表的伊朗问题更是使卡特和里根的两任三届政府或者翻船,或者政府公信力受到巨大损害。上述一系列事件不仅使公众对政府的支持率急剧下滑,更是深刻冲击到公众对政府的信心。

70年代的衰落论不仅声势浩大,且对美外交战略的影响非常深远。尼克松和基辛格曾据此预言两极格局行将结束,取而代之的则是美、苏、中、欧、日五大力量中心的出现。

第三波 (20世纪80年代)。此次论调的诱因主要来自资本主义体系内部对美国霸权的挑战以及与此同时里根政府出现巨额预算赤字危机。从国际层面看,日本经济奇迹、欧共体的巩固及其政治和经济实力日益增强使得资本主义世界三足鼎立格局最终形成,日欧所占世界经济总量比重扩大致使美相对地位不断下滑。比如,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经济崛起和赶超使其一度在许多领域超越美国,成为仅次美国的资本主义第二大经济体。按当时人均国民收入 (GNI per capita)计算,1987年日本为17800美元,美国是 21460美元,日本占美国比例为 82.95%;1988年日本的24470美元一举超过美国的23580美元,反过来是美国占日本的96.36%;1989年日本是26640美元,美国为23860美元,美国占日本的89.56%。⑥数据来源:The World Bank,Data,GNI per capita,Atlas method(current US¥),http://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NP.PCAP.CD?page=4.上网时间:2015年8月21日。

80年代衰落论代表是耶鲁大学历史学教授保罗·肯尼迪 (Paul Michael Kennedy)及其 《大国的兴衰》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一书。通过考察历史上大国兴衰,肯尼迪认为国家工业基础的增长率及与其GDP相对应的帝国承诺决定着大国兴衰,是沉重的国际安全承诺——“帝国过度扩张” (Imperial Overstretch),埋下未来衰落的种子,并正促使美重蹈大国衰落覆辙。值得注意的是,与肯尼迪针锋相对,否定衰落的代表约瑟夫·奈则坚持认为美仍将 “注定领导 (世界)”。奈指出,衰落论者只注意到美钢铁和重工业的衰落,却未看到美正在第三次工业革命也就是信息革命中处于领导地位。现实情况是,包括日欧在内的霸权挑战者最终均未能成功撼动美优势地位,日本在历史、自身体制和制度上存在各种矛盾和问题,而欧共体则距离在外交和安全事务上用一个声音说话还很遥远。

第四波 (2001年)。虽然苏联解体和冷战结束造就美国短暂的 “单极瞬间” (Unipolar Moment)、 “单极稳定论”、 “民主和平论”和 “华盛顿共识”各种论调,再加上20世纪90年代经济的繁荣发展更使美信心倍增。然而,2001年 “9·11”恐怖袭击和随后美国发动的 “两场战争”很快引发第四波衰落论。

“9·11”事件后,美国不顾盟国与国际社会反对,奉行单边主义,打着反恐旗号发动 “全球反恐战争” (Global War on Terror)并未取得预期效果。虽然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和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先后被推翻,然而恐怖主义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美国依然面临恐怖主义威胁。同时,反恐战争也并未改善其国际环境,相反使其越陷越深。除承担巨额军费开支外,战争还加剧美国同伊斯兰世界的矛盾,引发全球反美主义情绪高涨,损害美国国家形象并削弱其软实力。此外,美 “输出民主”战略亦在这些地方遭遇挫折,甚至激化当地局势,导致 “伊斯兰国” (IS)崛起。就此,衰落论者对华盛顿无力管控诸如阿富汗、伊拉克和伊朗等国家表示失望。这也似乎印证了前一阶段保罗·肯尼迪 “帝国过度扩张”的预言——沉重的国际安全负担迫使美重蹈大国衰落覆辙。因此,可以说 “9·11”事件是美国衰落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重要地标。

第五波 (2008年之后)。金融危机爆发催生出第五波衰落论,值此,美国面临严峻的内外挑战,诚可谓内忧外患。事实上,一些美国学者已将其看作美国衰落的开端。从国内层面看,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演变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对美国经济造成一定程度打击。如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曾预测, “在2025年,虽然美仍是超级大国,但彼时其全球支配地位会遭到极大削弱。”⑦Joseph S.Nye, Jr,“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Dominance and Decline in Perspective”,Foreign Affairs,Vol.89,No.6,Nov./Dec.2010,pp.9-11.

从国际层面看,金融危机加速权势从西向东转移和 “他者崛起”进程,以金砖国家 (BRICS)特别是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迅速崛起使国际力量对比和国际格局产生深刻变化,美相对地位不断下降,而中国等新兴国家在全球治理和国际秩序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得到相对提升。与此呼应, “华盛顿共识”亦开始受到 “北京共识” (Beijing Consensus)或 “中国模式” (Beijing Model)的挑战,继前苏联后,美再次遇到政治制度和发展模式的竞争对手。然而,现实情况却如2011年美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约翰·伊肯伯里 (G.John Ikenberry)在 《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未来:美国之后的国际主义》中指出的, “正在发生的并非美国衰落,而是他国赶上并愈益联系紧密的一个动态过程。而这正是在开放的和基于规范的国际秩序中发生的。”⑧G.John Ikenberry,“The Future of the Liberal World Order:Internationalism After America”,Foreign Affairs,Vol.90,No.3,May./Jun.2011,pp.56-68.用一句话概括伊肯伯里的观点就是,以美国 (西方)为主导的所谓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并未发生根本动摇。

通过对历史上数次衰落辩论进行分析总结,可得出其诱因包括经济问题、 (军事)过度扩张、他者崛起、软实力衰退和突发性事件五方面。其中,五次衰落论中有三次与经济问题有密切联系,它们分别是第二波、第三波和第五波,代表问题具体表现为世界经济危机、他国经济赶超和国内预算赤字。由此可以认为,一旦美国出现严重经济问题,就会引发一波衰落论,一旦经济好转,或出现新的经济增长点,衰落论就会陷入低潮,换言之,能否出现新经济增长点是判断美是否衰落的一个重要指标。总之,美国霸权存续不在于外部挑战而在于内部治理。

虽然当前经济因素不再是衡量国家实力的唯一和决定性指标,但是,由于雄厚的经济实力是支撑美全球霸权的物质基础,是军事、科技和创新等其他要素的源泉;经济问题特别是经济危机会削弱其实力基础,引发霸权内部衰败。因此,以经济力为代表的物质实力基础仍是美国霸权研究的逻辑起点,也是最具决定性的中长期要素。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学者在最近这场辩论中的另外一个基本共识是,科技和创新是确保美国世界霸主地位的关键要素,美国霸权建立于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的经济基础之上。当然,科技和创新又离不开教育水平提高和人口素质优化。根据该逻辑,本文对此次战略辩论进行考察的思路是,经济力、科技力和创新力,兼及教育水平和人口结构要素。

二、本轮战略辩论的具体内容

(一)衡量美国实力的指标体系

当今世界,究竟什么样的国家才称得上是大国,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大国?事实上,衡量国家实力的标准与时代主题联系紧密,时代发展会使许多代表时代进步的新要素成为国家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衡量标准。⑨赵雪波:《综合国力构成要素辨析》,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1年第5期,第79页。如前文所述,若从全球化和信息革命的时代背景进行考察,那么,除经济外,科技特别是信息科技与创新不仅成为新的衡量标准,在各种构成要素中占据显要位置,而且与传统要素相比更具决定性作用。⑩虽然包括军费投入、核力量和常规力量在内的军事力仍是国家实力的重要衡量指标,但是,由于当前军事力的重要性与历史上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军事力亦以经济力为基础,当前国际关系更多地取决于以经济为主要内容的复合相互依赖,因此,军事力将不作为本文关于美国霸权的考察对象。由于衡量美国实力不能仅看指标,还应分析指标背后的相互关系,因此,对于经济力、科技力和创新力三者关系分析如下:

其一,经济发展需要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进行投资。安全、流动和有序的资本市场不仅能为经济发展提供优良的投资环境,还能促进产业结构的转型和升级;而充足、年轻和高素质的人力资本可为经济发展提供必需的智力支持,还可创造剩余劳动价值。有学者还具体指出,在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中,后者对经济增长贡献最大,重要性是前者两倍。11美国人口规模决定其需求规模。另一方面,人口规模对美国经济增长的影响体现为巨大的人力资本存量。一国的人口规模越大,具有各种才能的人就越多,从而该国在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中就会具有巨大的规模效应。参见:孔祥永:《希望与恐惧:美国人口的悖论》,载《美国研究》2014年第5期,第29页。

其二,经济持续发展离不开创新驱动,然而,科学创新和技术创新又取决于一国科技力。特别是随着全球化和信息革命深入发展,信息科技作为衡量要素的重要性急剧上升。

其三,美国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正是得益于其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科技力成为促进经济增长的真正动力。然而,科技领先也需要得到充足的物质资本和专业的人力资本的支撑。只有具备强大的人力资本,一国内部才能具有强大的创新能力。根据三者关系,笔者绘制图-1,以便下文具体和深入分析: (见图1)

由图1可看出,虽然经济力是衡量美国实力的首要指标,但其与技术和创新力都离不开物质和人力资本的支撑。而且,技术和创新力还需通过物质和人力资本才能作用于经济发展。最后,教育水平和人口结构是上述各要素的不竭源泉。

(二)关于三要素的具体辩论

图1 :经济力、科技力和创新力关系简图

1.赤字和外债。早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已有学者开始探讨赤字外债问题,不过,彼时多数人持乐观态度。2005年,大卫·利维 (David H.Levey)和斯图尔特·布朗 (Stuart S.Brown)在 《过度扩张的神话》中指出,衰落论者认为美国经济发展依靠一种不可持续的外债的增长。如果外国投资者突然停止增加对巨额美元资产进行投资,那么,恐慌就会发生,导致美元下跌和利率攀升,美国经济由此陷入危机,进而波及他国。然而,利维和布朗却认为, “美国霸权基础实际上依然稳固,因为其建立于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的经济基础之上,这确保其对于外国央行和私人投资者持续的吸引力。此外,美元作为全球货币标准的地位并未受到威胁,巨额外债对美国金融稳定造成的风险实际被夸大。”12David H.Levey and Stuart S.Brown,“The Overstretch Myth”,Foreign Affairs,Vol.84,No.2,Mar./Apr.2005,P.2.

然而,对利维和布朗的观点,布拉德·塞特瑟 (Brad Setser)和努里尔·鲁比尼 (Nouriel Roubini)却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并进行反驳,塞特瑟和鲁比尼指出,正如利维和布朗认为的那样,由于世界对美国资产的需求增强美国全球支配地位而非削弱,所以,巨额外债对美国金融稳定带来的风险被夸大。然而,塞特瑟和鲁比尼则基于事实数据反驳道,经常项目赤字及随之而至的过度依赖外资对美国经济和金融造成的风险并未被夸大,只是因为它们受到忽视,而且在未来数年会不断增长。

利维和布朗对赤字外债持乐观态度的具体理由是:其一,外国央行会继续对美国联邦赤字进行投资;其二,即使外国央行退出,那么,私人投资者将进入;其三,再退一步,美元暴跌会对欧日造成更大损害而非美国自身。对此,塞特瑟和鲁比尼却悲观地指出,上述设想被证明是谬误的可能性非常大。即外国央行会停止投资美国赤字,私人股份投资者未必会进入,接下来的政策调整进程对美国将是非常痛苦的。13Brad Setser and Nouriel Roubini,“How Scary Is the Deficit?”,Foreign Affairs,Vol.84,No.4,Jul./Aug.2005,PP.194-200.利维和布朗还指出,美国在海外拥有巨额资产,当美元下跌,其海外资产价值会上升。对此,塞特瑟和鲁比尼认为,近来美国海外资产的升值实际抵销了美国对贸易赤字进行融资所提取的借款。 “毫无疑问,巨额外债和经常项目赤字正在侵蚀美国经济政策工具的吸引力,而这恰恰是美国 ‘软实力'的重要基础。”14Brad Setser and Nouriel Roubini,“How Scary Is the Deficit?”,Foreign Affairs,Vol.84,No.4,Jul./Aug.2005,PP.194-200.

虽然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对美国经济造成一定程度打击,并加剧人们对巨额赤字和外债的恐惧,但仍有学者持乐观态度。2009年弗雷德·伯格斯坦 (C.Fred Bergsten)在 《美元与赤字》中就指出,正如那些试图从当前危机中恢复并继续前行所做的努力一样,美国应出台新的政策以避免巨额国际收支赤字,平衡预算,15伯格斯坦认为平衡预算是避免国际收支赤字和外债增长的唯一可靠政策工具。并适应一个更少以美元为中心的全球货币体系。这样一个负责任的财政政策能使美联储运行一个相对容易的货币政策,降低利率和防止美元升值。令人鼓舞的是,金融危机后奥巴马政府已经表示要向该方向努力,即未来美国经济增长会是出口导向型而不再是消费导向型,并拒绝美国作为世界最终消费者 (Consumer of Last Resort)的角色。就此,伯格斯坦指出, “将美国国际收支赤字削减到一个可持续水平的唯一健康方法就是把国民储蓄率提高几个百分点,而平衡预算是唯一能达此目标的可靠政策工具。”16C.Fred Bergsten,“The Dollar and the Deficits”,Foreign Affairs,Vol.88,No.6,Nov./Dec.2009,PP.19-20.

最后,伯格斯坦为美国政策界提出三大 “现在决定并应立即执行”(Decide Now and Implement Later)的政策变革建议:第一,最重要的包括长期医疗费用,一个能为美国GDP节省几个百分点的整体医疗改革的一个组成部分;第二,综合社会保障改革,包括逐步提高退休年龄和反映价格而非工资增长的一个利益分配调整。如果这能在未来几十年得到分阶段充分执行,那么,此次改革会降低另外一到两个赤字占GDP的百分点;第三,提高消费税,这不仅可产生必要的财政收入,而且能促进新的私人储蓄。通过零售业销售税或者增值税对消费进行征税,或者通过一个可限制能源消耗和帮助控制全球变暖额外利益的汽油或更广泛的二氧化碳税。17C.Fred Bergsten,“The Dollar and the Deficits”,Foreign Affairs,Vol.88,No.6,Nov./Dec.2009,PP.19-20.

然而,上述学者的乐观态度很快遭到一些学者的反驳。2010年,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尼尔·弗格森 (Niall Ferguson)在 《复杂性和崩溃》中指出,当前美国正在面临的经济挑战经常被视为长期威胁。是人口的缓慢行进正在提高工人的退休人员比例而非现行政策,这宣告美国联邦财政进入红色预警线。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可供替代的财政方案,其已考虑到联邦政策可能的变化,到2080年,联邦债务会从金融危机前的44%飙升至716%。18Niall Ferguson,“Complexity and Collapse”,Foreign Affairs,Vol.89,No.2,Mar./Apr.2010,PP.15-33.

值得注意的是,弗格森借用保罗·肯尼迪 “帝国过度扩张论”,将大国或帝国比作一复杂系统,对该体系来说,一个极小的触发因素会产生巨大的,经常是始料未及的改变,次级抵押贷款就曾扮演过类似角色。在2007年,次级抵押贷款违约在美国产生了一个相对较小的涟漪,最终却将整个世界经济陷入金融封锁,并一度带来国际贸易彻底崩溃的威胁。弗格森的关键论据是,其一,衰落通常是突然和始料不及的;其二,大多数帝国衰落与财政危机有关,如财政收入与支出之间的急剧不平衡。具体而言,2009年美国联邦赤字超过1.4万亿美元,约占GDP的11.2%,为60多年来最大赤字,而且2010年的联邦赤字也不会更小。此外,公共债务在未来十年也会开始不止加倍地增长,从2008年的5.8万亿美元攀升至2019Niall Ferguson,“Complexity and Collapse”.年的14.3万亿美元。与此同时,债息预测会从联邦收入的8%跃至17%。实际上,上述财政数字本身不会损害美国实力,但是,它们会削弱公众对于美国度过任何危机的信心。19

最后,弗格森强调,对于货币和财政政策期望的转变会迫使未来美国外交政策的调整。如果债息抵销了税收收入的增长部分,那么,军事开支会是最有可能首当其冲被削减的。当前美国财政政策已为未来几年可用于所有海外军事行动的资源的削减埋下伏笔。

与弗格森观点类似,2010年美国前财政部副部长,艾弗考尔合伙人公司 (Evercore Paetners)CEO的罗杰·奥尔特曼 (Roger C.Altman)和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的理查德·哈斯 (Richard N.Haass)在 《美国挥霍与美国权势:财政不负责任的后果》中警告,联邦政府正以历史空前和根本不可持续的速率招致外债。如果决策者不能立即着手抑制债务增长,那么,全球资本市场会有所回应,迫使美国财政政策进行一个急剧和惩罚性调整。

据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联邦债务在十多年内将占GDP的90%,如果考虑到美国正在和在未来几年将要经历的较低经济增长率,即使该预测已过于乐观。根据IMF最新数据显示,联邦债务在2015年会相当于GDP总量。20况且,作为世界最大借款者和世界储备货币发行者,美国将不会被允许用十年时间自我调适以适应这些空前的形势。

然而,美国飙升的债务的影响将不仅限于市场或央行的行为。一旦不可避免的财政调整发生,联邦开支将遭到削减,军事开支亦会随之降低。这是因为,由于除债息外的所有支出项目将被削减,这自然也包括国防预算在内。换而言之,只有防务开支减少,才能实现权利和国内其他自由可支配支出的削减。21Roger C. Altman and Richard N. Haass,“American Profligacy and American Power:The Consequences of Fiscal Irresponsibility”.其结果是,第一,不仅财政资源会受影响,美国全球影响力的所有方面亦会遭受影响。诸如美国通过投资 “G-20”来影响全球经济事务的能力。同样,美国在IMF和其他多边金融机构中的发言权也会削弱,美国不再拥有进行直接金融干预的能力;第二,美国基于市场的资本主义模式的吸引力遭到削弱并受到来自中国模式的挑战。金融危机期间中国经济一枝独秀和西方普遍经济困境增强了中国制度的吸引力;第三,即将到来的预算压力还将影响对外援助、情报和国家安全方面的开支;第四,新的预算现实还将改变美国防务政策;第五,预算收缩可能对未来美国在阿富汗角色有更大影响。

2.关于美国科技力和创新力,大部分学者的共识是美国仍具有绝对优势。早在2002年 《透视美国优势》中,斯蒂芬·布鲁克斯 (Stephen G.Brooks)和威廉·沃尔福斯 (William C.Wohlforth)指出,美国不会被其他国家轻易超越,美国军事和经济的优势地位得益于美国作为世界一流科技大国的地位。尽管在跨国经济活动日益活跃的时代测定一国研发支出越来越困难,而且类似行为亦难以显示美国持续领先地位,但是,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数据已经显示美国研发开支约相当于仅次其后七个最发达国家的总和。22Stephen G.Brooks and William,“American Primacy in Perspective”,Foreign Affairs,Vol.81,No.4,Jul./Aug.2002,PP.20-33.以军事研发投入为例,美国是仅次其后6个大国总额的3倍。另一方面,美国军事研发的投入超过德国或英国防卫开支总额。

与布鲁克斯和沃尔福斯强调美国军事科技研发优势不同,亚当·西格尔 (Adam Segal)则具体指出美国科学创新和技术创新优势。在2004年《美国正在丧失优势?》中,西格尔指出,当前如果宣称美国科学或技术创新竞争力出现危机恐怕为时尚早。从对基础科学研究进行投入,到美国企业取得商业突破的速度,美国仍然是世界佼佼者。美国全球优势在于其比任何国家能更快速地发展新式科技和产业的能力。科学创新 (Scientific Innovation)和技术创新 (Technological Entrepreneurship)确保美国的经济繁荣和军事实力。正是美国发明了半导体、个人计算机和因特网,并使其商业化,其他国家望尘莫及。而且,充分利用多元思想和体系仍是美国最重要的相对优势之一,美国企业必须确保那些好的观念,无论它们源自何处,都要首先应用于美国市场。美国的实用主义在这里可见一斑。具体言之,美国研发总投入超过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和英国的总和。23尽管就研发占GDP比例而言,美国不及芬兰、冰岛、日本、韩国和瑞典。虽然来自其他国家的学者比美国学者发表相对较多的科学和工学论文,但是美国的被引用率仍然最高。此外,美国还引领全球主要科技市场,在航空航天、科学仪器、计算机办公设备和通讯仪器领域占据主导市场份额。美国信息和通讯技术厂商在几乎所有行业居领先地位。事实上,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美国企业一直是高科技服务的供应者,约占世界总额的三分之一。24Adam Segal,“Is American Losing Its Edge?”,Foreign Affairs,Vol.83,No.6,Nov./Dec.2004,P.2.

最后,西格尔对美国决策者的忠告是,第一,预算赤字会削弱未来政府对科技研发的投入;第二,聚焦武器研发的同时不应忽视基础和应用研究 (Basic and Applied Research);第三,只有更好地鼓励国内技术创新,美国才能保持世界优势地位,并确保美国是最充满活力的创新体系。

美国 《国际新闻周刊》编辑,法里德·扎卡里亚 (Fareed Zakaria)在其2008年 《美国权势的未来:美国如何在他者崛起中幸存》中指出,美国的经济和科技基础依然极其稳固。扎卡里亚将美国与历史上的 “日不落”大英帝国作比较,指出20世纪英国衰落是因为其在创新、能源和企业家精神等方面丧失领先地位。与英国不同,美国仍将是一个至关重要和充满生机的经济体,并在未来继续引领科学、技术和工业领域的几次革命。

扎卡里亚认为,考虑到工业的未来,纳米技术 (Nanotechnology)25纳米技术是对原子或分子层级的物质控制进行处理的应用科学。很可能引领50年内根本的创新突破,而美国恰恰在该领域居支配地位。美国还拥有比仅次其后的三个国家 (德、英、中)总和更多的专业型 “南卡罗来纳大学” (Nanocenters),其发布的纳米技术专利超过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展现了其将抽象理论转化为实用性产品的非凡能力。此外,美国还在生物科技 (Biotechnology)26生物科技是描述通过利用生物系统以生产医疗、农业和工业产品的一个广泛类别。领域具有绝对优势。2005年美国生物科技收益接近500亿美元,是欧洲的五倍,占全球生物科技总收益的76%。27Fareed Zakaria,“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How America Can Survive the Rise of the Rest”,Foreign Affairs,Vol.87,No.1,Jan./Feb.2008,PP.23-37.扎卡里亚还指出,如果在投资物质资本和房地产时还能考虑到教育和研发支出,那么,美国的投资前景会更加乐观。

与上述学者略有不同,艾瑞克·斯密特 (Eric Schmidt)和贾里德·柯恩(Jared Cohen)从联系度的全新视角分析美国科技和创新优势。在2010年《数码分裂:联系度和权势分散》中,斯密特和柯恩指出,联系性技术工具的权势及其来临会创造21世纪的奇迹。当前全世界50%的人口能接触手机 (50亿用户)和网络 (20亿用户)的结合。28Eric Schmidt and Jared Cohen,“The Digital Disruption:Connectivity and the Diffusion of Power”,Foreign Affairs,Vol.89,No.6,Nov./Dec.2010,P.11.借此,人们的沟通跨越边界,组成赋予公民权力的虚拟社区。新媒体使信息跨越传统边界的发展和分散成为可能,降低了登陆障碍。尽管传统媒介号称第四权力,该空间也许可被称为联系性权力。在该空间内任何人无论阶层或国籍均有话语权和能量以影响改变。重要的是,作为世界最有权势的 “国度”,联系性权力崛起为增长和发展带来新的机遇。那些引领技术潮流的国家将处于最佳位置扩张影响力并把其他国家纳入其战略轨道。而美国正是拥有联系性权力的主要国家之一。29Eric Schmidt and Jared Cohen,“The Digital Disruption:Connectivity and the Diffusion of Power”,Foreign Affairs,Vol.89,No.6,Nov./Dec.2010,P.11.实际上,历史上的盒式磁带 (Cassette Tape)、影印机 (Photocopiers)和传真机 (Fax Machines)都曾起过类似作用。

虽然上述因特网和手机改变了商业运行方式、政府职能和公众生活方式,但是,现在一个新的、可视度低的技术趋势正在引发革命:大数据(Big Data)。肯尼斯·库克耶 (Kenneth Cukier)和维克托·迈尔-舒博格(Viktor Mayer-Schoenberger)在 《大数据崛起:其如何改变我们思考世界的方式》中指出,因特网重塑了人类交流方式,而大数据却标志着社会处理信息方式的转变,并改变我们思考世界的方式。重要的是, “当提及促进经济增长,提供公共服务或发动战争,谁能有效利用大数据谁就将享有比他国更大的优势。”30Kenneth Cukier and Viktor Mayer-Schoenberger,“The Rise of Big Data:How It's Changing the Way We Think About the World”,Foreign Affairs,Vol.92,No.3,May./Jun.2013,PP.28-40.美国一直在大数据领域保持领先地位。

关于美国科技和创新优势,约瑟夫·奈亦有论述,在 《美国权势的未来:透视优势和衰落》中,奈指出,2007年美国的研发投入居世界首位,约3690亿美元,其次才是所有亚洲国家总和约3380亿美元和欧洲的2630亿美元。美国将GDP的2.7%用于研发,几乎是中国投入比例的两倍。31但略少于日本和韩国占GDP的3%的投入比例。与此同时,美国发明家在美国注册约8万项专利,这已超过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2009年全球创业观察 (The 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经过调查认为美国是全球为企业家创业精神提供最多机会的国家,32Joseph S.Nye, Jr,“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Dominance and Decline in Perspective”,Foreign Affairs,Vol.89,No.6,Nov./Dec.2010,PP.9-11.这是因为美国拥有良好的企业文化,最成熟的创业风险投资企业,大学和产业之间的密切联系以及一个开放的移民政策。

实际上,在全球化和信息革命时代,美国国内的战略共识是,美国仍处于信息科技制高点,其研发投入仍居世界首位,拥有强大的科技领先优势、全世界最庞大的高等教育系统和得益于移民的人口结构优势,这些构成其在信息时代的核心竞争力和权势资源。除上述学者提到美国的计算机、航天、机械、造船、汽车、材料、生物工程等尖端基础工业一直雄踞世界前端外,美国还有一整套成熟和完善的法律与制度体系鼓励创造,保护发明专利和尊重私人产权,这也是美国强大自主创新能力的内部源泉。

三、争论与现实

虽然2007年源于美国的次贷危机在2008年演变为全球金融危机,并对美国经济造成一定程度打击,但是,相对世界其他国家特别是所有发达经济体而言,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恢复发展状况的表现是最为良好的。全球金融危机正式爆发于2008年9月,然而,美国于次年6月即已开始摆脱经济持续衰退,可谓是发达经济体中率先走出经济危机阴影的国家,与此同时,日本经济增长率却为-3.5%。事实上,美国在2010年就已实现经济复苏,经济增长率为3%。在随后的2012年,欧元区经济增长率是-0.5%,俄罗斯为1.2%,日本为2.0%,而美国则高达2.4%,GDP总量为15.68万亿美元,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8.22万亿美元的近两倍。为进行深入对比分析,笔者根据IMF发布的最新数据制作。 (见表1)

表1 :2013~2016年全球主要经济体GDP增长率及未来预测 (单位:%)

由表1可看出,在后金融危机时代的2013~2016年间,除印度和中国外,美国经济增长率总体上优于世界其他主要国家 (包括西方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新兴经济体),展现了强大的经济复苏能力,这也能说明金融危机对其他主要经济体造成的损害远远超过作为危机发源地的美国。首先,与西方各主要经济体相比,美国年均2.53%的增长率超过发达经济体平均值的1.93%。具体来看,发达经济体中只有英国2.3%较接近美国,而德(1.28%)、法 (0.9%)和日 (0.88%)则根本无法与美国相比;其次,与发展中新兴经济体相比,虽然美国不及其4.63%的年均增长率,但是,俄罗斯 (-0.33%)和巴西 (0.5%)两国情况堪忧,南非 (1.95%)不及美国。再看印中两国,虽然印度经济增长率呈逐年稳步上升趋势,但是,中国则逐年衰减,从2013年7.7%的最高值降至2016年6.3%的水平;最后,考虑到近年 “非传统能源革命”为美国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不难看出美国经济会继续保持一个较高增长率,至少不会下滑。

由此可知,诸如弗格森等衰落论者认为赤字外债导致美国经济内部衰败的论调显然被夸大了,事实和数据一再证实伯格斯坦、利维和布朗等学者的观点: “美国霸权基础实际上依然稳固,因为其建立于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的经济基础之上。”实际上,这也印证了本文开头的观点,即只要美国的科技和创新依然领先世界潮流,那么,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基础就依然坚固。下文将就美国科技创新具体展开论述,为此,笔者根据最新相关数据制作表2。

由表2可看出,2014年美国GDP总量约17.419万亿美元,是排名第二的中国的近1.68倍,占世界GDP总量的22.37%。与此同时,美国还是世界第三大人口大国,并将维持50年。此外,美国研发支出为4652.48亿美元,占世界比重为28.75%,比排名第二的中国高出将近11个百分点,超过中日两国的总和。事实数据与奈在2010年的预测基本相符,“21世纪始于一个极不均衡的权力分配。虽然人口仅占世界的5%,经济却接近世界总量的四分之一,军费开支约占全球近一半。

此外,奈还进一步阐释经济力和科技力与人口和教育之间的关系:美国还拥有最广泛的教育资源优势。就人口而言,美国不仅拥有数量和素质优势,得益于当前移民水平,美国是发达国家中为数不多能避免人口下降并维持占世界人口比重的国家。现在,11.7%的美国居民属于外来移民。从长远看,移民能够增强美国权势。值得一提的是,美国经济在诸如信息科技、生物科技和纳米科技等新兴增长部门居领先优势。美国还有农业创新优势。

表2 :2014年各国GDP、人口和研发投入及占世界比例

最后,为深入考察争论中分歧最大的赤字外债问题,笔者根据相关数据制作表3。

国内层面看,赤字和外债属于经济问题,影响美国财政收入或利息支出;从国际层面看,赤字外债则属于外交、安全和战略问题,会直接影响包括外交资源投入和军事力量投送在内的美国掌控全球事务的能力。正如弗格森等衰落论者指出的,美国存在举债过度问题,2009年联邦赤字确实达到60年来最高值的14万亿美元,且次年的2010年仍维持在13万亿(占GDP的8.9%)的绝对高值。然而,2011年联邦赤字急剧削减,降至1.3万亿美元,缩小十倍。此后持续走低,2013年为6800亿美元 (占GDP的4.1%),2014年仅为4830亿美元 (仅占GDP的2.8%)。实际上,美国一直以来既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也是第一大负债国,适度国家负债可刺激经济发展。现实中,赤字外债既未转化为现实危机,亦未导致经济内部衰败,美国经济基本面依然稳固,未来增长率有望继续领先各发达经济体。这再次证实伯格斯坦、利维和布朗等学者的观点: “美国霸权基础实际上依然稳固,因为其建立于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的经济基础之上。”而经济增长是消化巨额赤字外债的根本出路。

表3 :美国联邦赤字及占GDP比重

四、原因分析

金融危机后美国严峻的赤字外债问题之所以能够得到较好解决,并依然保持科技创新优势,原因归结有如下几点:

第一,金融危机后,美国房地产市场回暖并呈持续增长趋势,不存在所谓房地产泡沫。房地产影响经济增长的方式有两种:一是通过家庭净财富、借款能力和支出水平推动经济扩张;二是通过房地产投资带动建筑、房地产中介、钢铁、家具行业以及家用电器设备的销售和制造等相关产业快速增长,提高相关行业就业率,并推动收入和消费水平上升。房地产市场泡沫破裂正是引发本次危机的直接原因。一般来看,房地产低迷会发生在经济衰退之前,虽然二者之间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美国房地产业有明显周期性特征,历史地看,每当房地产业在经历足够长的低迷期后,最终会弹升至非常高的水平。当前,经历过金融危机灾难性崩溃的美国房地产业最终越过一个转折点,正准备较大的逐年增长。自2012年3月以来,美国一个关键房价指数——标准普尔/凯斯—希勒(S&P/Case-Shiller)全美20个主要大都市综合房价上升8%。33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Foreign Affairs,Vol.92,No.1,Jan./Feb.2013,PP.8-13.相关供应水平已急剧下降,换言之,更少的住房被销售,抵押信贷更容易购到,再加上人口增长以及家庭形成率回升,这可能会刺激刚性需求,也意味着房价很可能会持续增长。这些因素很可能在未来五年把包括新的建筑工程和室内装修的住宅投资总额提高15%~20%。34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Foreign Affairs,Vol.92,No.1,Jan./Feb.2013,PP.8-13.仅这一项变革就会为美国GDP年增长率增加一个百分点,并为经济发展带来400万新的就业岗位。房地产业复苏征兆明显, “美国房地产市场正释放出2006年泡沫破灭以来加速回暖的 ‘最强音'。”35孙红娟:《美国领先发达市场复苏》,载《第一财经日报》2013年4月9日。转引自李巍:《霸权护持:奥巴马政府的国际经济战略》,载《外交评论》2013年第3期,第64页。

第二,能源是经济发展命脉,是支撑经济发展根本动力。近年页岩油气行业取得的突破性技术创新引发所谓 “非传统能源革命”不仅成为美国新的经济增长点,促进经济复苏,帮助美国摆脱金融危机,使其在该产业领域继续领先世界潮流,而且还改变了世界能源供需版图,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世界经济政治格局。

具体而言,技术革新引发本次新能源革命首先表现在油气产量取得新突破上,生产效率提高和降低生产成本,使美国甚至整个北美正在接近能源独立。先进的地震相关技术以及水力裂压 (Hydraulic Fracturing)和水平钻井 (Horizontal Drilling)等创新手段打开了先前未知和难以获取的能源资源,当前美国约有400万口油气井,而世界其他国家仅有150万口,其结果就是天然气和石油产业的迅速复苏。从2010年底开始,美国已从石油净进口国变为净出口国。到2012年,天然气36主要是页岩天然气(Shale Gas),约占美国能源消费总量的25%。日产量达650亿立方英尺,高于五年前25%以上,37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Foreign Affairs,Vol.92,No.1,Jan./Feb.2013,PP.8-13.页岩气产量爆发增长不仅将国内天然气价格削减至全球均值的三分之一,还有可能使美国未来五年停止海外石油进口。正如大宗商品研究全球主管的爱德华·莫尔斯 (Edward Morse)指出的,美国已取代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产地,到2020年,美国将成为最大的天然气输出国,GDP将累计增长2.8%,并带动300万就业岗位。38Edward L.Morse,“Welcome to the Revolution:Why Shale Is the Next Shale”,Foreign Affairs,Vol.93,No.3,May./Jun.2014,PP.3-7.

另一方面,美国石油产量也骤然上升,2008年美国是石油制品净进口国,日进口约 200万桶。然而,2008~2013年间,美国石油产量增长60%,从日产300万桶攀升至800多万桶。截至2013年底,美国石油日出口200多万桶,成为净出口国。39Edward L.Morse,“Welcome to the Revolution:Why Shale Is the Next Shale”.此外,在2012年,包括生物燃料(Biofuels)在内的石油和其他液态碳氢化合物 (Liquid Hydrocarbons)增长7%,达到日产1090万桶,这标志着自1951年以来单一年份的最大增量,40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页岩油产量爆发更进一步加速美国能源独立进程。

美国麦肯锡全球研究所预测,到2020年,非传统油气产量会促进美国GDP年增长2%~4%,约3800~6900亿美元,并创造170万新的永久性就业机会。而且,由于能源进口约占美国超过7200亿美元贸易赤字的50%,改善美国国际贸易收支逆差,能源进口下降已使美国接近一个趋于良好的贸易平衡。41Robert D.Blackwill and Meghan L.O'Sullivan:“America's Energy Edge:The Geo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the Shale Revolution”,Foreign Affairs,Vol.93,No.2,Mar./Apr.2014,PP.102-114.正如GHK公司的创始人兼CEO的罗伯特·海夫纳(Robert A.HefnerⅢ)指出的,若无此次革命,美国经济可能已重新滑向衰退并失去成千上万的就业岗位。海夫纳充满信心地指出, “美国这一日益增长的经济优势 (指能源革命)可能会延续到本世纪中叶或更长。”42Robert A. HefnerⅢ:“The United States of Gas:Why the Shale Revolution Could Have Happened Only in America”,Foreign Affairs,Vol.93,No.3,May./Jun.2014,PP.9-14,204.

总之,科技革命带来的充足、廉价而又高效的能源产量保证了危机后美国经济强劲增长的势头,能源革命使美国不再担心由于国外自然灾难或政治混乱而引发类似20世纪70年代那样的能源危机。43Robert D.Blackwill and Meghan L.O'Sullivan:“America's Energy Edge:The Geo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the Shale Revolution”.

第三,金融危机以来,作为美国全球霸权经济基础的金融产业迅速得到复苏发展。得益于低利率、美元全球储备货币地位和美元资产安全性三个因素,美国国债收益率创下210年来新低,而美国金融业最先受益。除去一些负面报道,美国的银行系统已进行资本结构调整和彻底的结构重组,此后,银行资本和流动资金比率改善速度明显加快。一些最大的银行已通过美联储实施的严格压力测试。44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值得一提的是,在巴塞尔Ⅲ的国际监管框架下,它们提前完成达到其所需资本比率的计划。中型银行也处于更好状态。虽然工作尚未完成,这些机构特别是抵押担保证券已迅速摆脱陷入困境的遗留资产。所有大中型银行都摆脱了负资产,并且从公共和私人领域筹集到大量新的资本。此外,它们还对团队管理层和组织的理事会进行改组。45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

“根据美国有关报告,美国银行业在2012年四季度净利润总额达到347Roger C.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 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亿美元,较上年同期的254亿美元增加近37%,创下2006年以来同期最高水平;全年净利润达1413亿美元,同比增长19%,接近历史最高水平。”46《美国银行业复苏迹象明显》,《中国证券报》,2013年2月28日。转引自李巍:《霸权护持:奥巴马政府的国际经济战略》。由此观之,美国银行业复苏迹象明显,先前对美国银行金融稳定的过度担忧可以暂时消退。此外,美国股市估值也基本合理并不断创新纪录。

事实上,美国银行已经再次积极地向企业和消费者进行贷放。据美联储统计,美国企业未偿贷款总额达1.45万亿美元,在过去四个季度中保持两位数的增速。虽然该数字仍低于2008年金融危机的峰值,但差距正在迅速缩小。关于消费者信贷,先前的高记录在2011年已被打破,并在2012年总体提高另外3~4个百分点。所有这些信贷都促进GDP的增长率,并且在未来数年内,银行部门可能会持续扩张贷款规模。47

第四,美国实体经济的基础制造业的实力依然雄厚。福特 (Ford)和通用 (General Motors)两家汽车公司早已在欧洲拥有子公司,并正在向中国和巴西等国的新兴市场进军。此外,其他企业如保洁公司 (Procter&Gamble)、吉列 (Gillette)和可口可乐 (Coca-Cola)等通过直接投资不仅在海外市场保持存在并取得成功。正如海夫纳先前指出的,能源革命之所以只能发生在美国,制造业得以迅速复苏发展,原因在于,伴随投资者将数千亿美元投资于诸如化工、钢铁和铝材等新设备,能源革命刺激制造业复苏,带来成千上万的高薪及中产阶级就业岗位,目前有超过一百万美国工人加入油气产业。482007至2012年大约增长40%。海夫纳最后还强调, “美国维护土地产权及其相关资源的制度和法律体系,再加上开放的资本市场与合理的监管系统,这极大地促进了成千上万油气企业的发展以及相互间保持激烈竞争。”49Robert A. HefnerⅢ:“The United States of Gas:Why the Shale Revolution Could Have Happened Only in America”,Foreign Affairs,Vol.93,No.3,May./Jun.2014,PP.9-14,204.

实际上,正是金融危机刺激美国制造业生产效率进一步提高。同十年前相比,美国制造业单位生产成本下降11%,而其他许多工业国家却持续上升。美中劳动力成本的差异正在缩小。2010~2013年,美国经济新增50Roger C. 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Foreign Affairs,Vol.92,No.1,Jan./Feb.2013,PP.8-13.万新的制造业就业岗位,且该增幅会维持数年之久。美国制造业复兴可能最好地反映于汽车制造业。2005年,美国汽车制造商的计时劳动成本比在美国设厂的外商高出40%,现在这些成本则相差无几。与此同时,美国汽车产业三巨头——克莱斯勒 (Chrysler)、福特和通用公司业已在北美市场收复失地。更何况,房地产和能源部门的复苏也会转而对实体制造业带来积极影响。据此,居民住房建设的前景强劲,再考虑到新的住宅包括众多工业制品,未来制造业就业率增长已成定局。再者,天然气价格下降将促进石油化工部门和所有类型制造业对该燃料的利用。50

余论

总体来看,本次美国国内战略辩论对美国内政外交的政策革新和调适具有深刻影响。事实上,通过上文分析美国经济迅速从金融危机中复苏的原因,不难看出美国通过战略调整恢复实力的能力依然健在。2009年奥尔特曼在 《全球化退却》中曾提出忠告,奥巴马政府的关注和政治资源必须转向国内,如稳定银行业、处理赤字和改革医疗体系。而且,金融危机要求包括美国在内的多数国家应该内向聚焦,多关注国内事务。同年,伯格斯坦也指出,将美国国际收支赤字削减到一个可持续水平的唯一健康方法就是把国民储蓄率提高几个百分点,而平衡预算是唯一能达此目的的可靠政策工具。

(一)解决赤字外债

理论上说,关于美国经济发展和政策革新的任何分析都绕不开赤字外债。金融危机后美国得以率先摆脱危机阴影,经济得以迅速恢复与奥巴马政府相关政策调整是分不开的。

现实中看,奥巴马政府已将减赤削债作为第二任期最重要目标,通过削减开支和消费税以及采取一系列刺激经济的政策避免美国经济陷入更严重衰退。此外,奥巴马连任、反对增税的共和党由于缺乏公众支持的败选以及 “财政悬崖”的逼近使美国国内在减赤削债上达成妥协的前景得到改善,这对增加企业和投资者的信心以及总体上提高私人投资有进一步促进作用。51Roger C.Altman,“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金融危机后,美国多次提高法定债务上限。2012年底,奥巴马政府采取 “特别措施”将债务上限触顶时间延迟;2013年1月,美国两党妥协的结果是再次推迟举债上限;此外,2014年参议院又通过提高债务上限法案,使 “财政悬崖”的举债上限谈判危机得到缓解,联邦政府财政状况得到改善。

此外,得益于美联储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美国国债收益率一直保持在极低水平,压低了未来债息支出,同时还促使美元贬值,从而稀释美元债务。这是因为美国国债和美元具有特殊关系,美联储有很大货币发行自主权,而美元又是国际货币标准,这为其应对债务问题提供很大回旋空间。总之,奥巴马政府解决赤字外债的可能性大为增加,这也表明外债激增并非一定会导致美国经济内部衰败,只是提高了长期风险。

(二)振兴实体经济

上述赤字外债对美国进行财政整顿提出的客观要求仅是其经济深刻转型的一部分,随着制造业振兴和非传统能源革命推动能源独立的国内重大经济发展战略调整,美国经济将向更加注重内外均衡方向发展,这也意味着美国经济对外依赖将大幅降低。事实上,早在2009年伯格斯坦就指出,令人鼓舞的是,金融危机后的奥巴马政府已经表示要向该方向努力,即未来美国经济增长会是出口导向型方式而不再是消费导向型,并拒绝美国作为世界终极消费者的角色。

为重振制造业,避免产业空心化,夯实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基础,使其依然占据世界经济和科技发展新的制高点,奥巴马政府推出再工业化战略举措。2010年1月,奥巴马在 《国情咨文》中提出五年内使货物出口量翻一番的 “国家出口倡议” (The National Export Initiative,NEI),认为出口将在促进就业与创造强劲和可持续经济增长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该倡议中的量宽政策直接促进了美国对外出口;3月,奥巴马正式签署国家出口倡议,并推出 “再工业化” (Reindustrialization)战略,该战略成为奥巴马 “变革”美国的重要举措。他强调美国需聚焦于住宅、建筑、高速公路、桥梁、铁路和公共运输等,同时还需更加积极地转向都市、城镇和基础设施的重建和改造。52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Request for Information:Building A 21st Century Bioeconomy, www.whitehouse.gov/sites/default/files/microsites/ostp/bioecon-%28%23%20060%29% 20ACORE_BCC.pdf.上网时间:2015年9月1日。美国新的注重内外平衡的经济增长模式转型带来的结果是,其促进就业的效果非常明显,实现了奥巴马提出新增200万就业岗位的目标。

与此同时,在国际层面上,奥巴马政府启动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 (TPP)和 “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议” (TTIP)谈判,加大对中小企业扶植力度,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注重人才的引进和培养以及加强职业技术培训等,为制造业进军国际市场提供了便利的外部条件。总之,虽然奥巴马政府在振兴实体经济方面未取得预期效果,但就业率的提高对美国经济仍是重要贡献。

(三)加强科技创新

扎卡里亚曾指出,如果在投资物质资本和房地产时还能考虑到教育和研发支出,那么,美国的投资前景会更加乐观。加强科技创新的根本在于提高教育水平和巩固人口优势两个方面,美国相关政策变革如下:

1.提高先进的高等教育水平。美国前教育部长阿恩·邓肯 (Arne Duncan)曾指出,在当前知识经济时代,教育是提高美国经济竞争力特别是国际竞争力的最佳途径。在促进全球经济增长和稳定方面,教育更是拥有不可估量的能力。美国工人只有在教育程度上引领世界才能更具竞争力优势。推而广之,扩大全球受教育机会不仅能做大全球经济蛋糕,而且,海外接受优良教育人口越多则意味着美国商品市场的扩大。事实上, “教育是一种不受国界限制的公共物品,美国正是从国外的商品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移民的涌入中得到经济活力。”53Arne Duncan,“Back to School:Enhancing U.S. Educ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Foreign Affairs,Vol.89,No.6,Nov./Dec.2010,P.11.简言之,教育是驱动经济增长的新的变量,美国必须加强教育以巩固经济。

2009年2月,奥巴马在一次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的发言中曾呼吁美国设定目标, “到2020年,美国将再次拥有占世界比重最高的大学毕业生。”54转引自:Arne Duncan,“Back to School:Enhancing U.S.Educ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达到该标准成为指导和调准奥巴马政府余下任期中教育改革的目标。事实上,在2009年美国国会颁布的经济刺激方案 《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中,约有1000亿美元是用于教育的。法案还授权教育部长50亿美元的竞争性可支配资金的使用资格。55Arne Duncan,“Back to School:Enhancing U.S.Educ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2011年,奥巴马政府通过预算建议对联邦 “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教育计划” (STEM)投入37亿美元,包括用于改善数学和科学成果的10亿美元,加强对理工科人才的培养。此外,通过结束对曾促成学生贷款的银行进行补贴,2010年 《医保与教育协调法》 (The Health Care and Education Reconciliation Act)对为低收入大学生提供帮助的佩尔助学金 (Pell Grant)的奖助学金方案释放超过400亿美元资金,与此同时,该法案也为社区学院提供20亿美元,以帮助它们培养数以百万计的毕业生,不仅加强对社区大学的投入,还推动其与行业间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为振兴先进制造业输送高素质劳动力。56Arne Duncan,“Back to School:Enhancing U.S.Educ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在2014年 《国情咨文》中,奥巴马还提出加强教育的具体构想,重视人才培养,加强职业培训,不仅提高学生的科学和技术知识,还加强其沟通技能、创造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美国的大学仍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

2.引进外来优秀人才。除上述加强教育提高人口素质的政策调适外,奥巴马政府还通过调整移民政策来巩固其人口优势。由于美国人口结构和素质与其经济增长的相关性极高,移民恰好提供大量优质人力资本并创造巨大消费市场。因此,在其他国家 (欧、日)政府面临人口下降和老龄化及随之而至的医疗和养老支出的挑战之时,美国却由于相对较高的出生率和移民水平而占据优势,其人口在21世纪依然 “年轻”,仍可尽享人口红利。如 “美国人口调查局 (U.S.Census Bureau)预计到2050年美国人口将突破4.03亿,同时劳动力将增长40%,这种人口结构将为未来数十年间美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繁荣发展创造极为有利的条件。”57王栋:《美国强大的原因及发展趋势》,载《国际安全研究》2013年第6期,第93页。

事实上,美国一直以来非常重视科技人才的引进。在全球化和信息革命时代,为与他国争夺高级人才,美国通过相关移民政策帮助美国企业提高吸引顶尖人才的能力。为创造和保证就业机会,通过改革高技能签证的政策引进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 (STEM)领域人才,以及通过税收优惠政策和获取创新资源为创业制造机会,2012年6月美国国会通过 《启动法案2.0》 (Startup Act 2.0)。正如众议员迈克尔·格里姆 (Michael G.Grimm)指出的: “该法案将挽留这些高级人才,建立促进美国就业的企业,推动美国创新和竞争力提高。”此外,洛蕾塔·桑切斯 (Loretta Sanchez)进一步指出,随着美国经济持续复苏,该法案可强力推动经济发展,而且它也是帮助美国同印度、中国和其余全球市场进行竞争的重要法案。58Reps.Sanchez and Grimm Introduce Startup Act 2.0 to Create U.S.Jobs and Reform High-Skilled Visa Policy,Jun 4,2012,Press Release,https://lorettasanchez.house.gov/newsroom/press-releases/reps-sanchez-and-grimm-introduce-startup-act-20-to-create-us-jobs-and-reform.(上网时间:2015年8月31日)。接着,2013年2月国会又推出 《启动法案3.0》 (Startup Act 3.0),与先前法案不同的是,该法案允许符合资格的企业为其纳税金额申请最高可达25万美元的研发税款抵减额。59Rep.Yoder Joins House Colleagues to Introduce Startup Act 3.0,Feb 15,2013,Press Release,http://yoder.house.gov/media-center/press-releases/rep-yoder-joins-house-colleagues-to-introducestartup-act-30.(上网时间:2015年8月31日)。该法案已经得到诸如微软(Microsoft)、谷歌 (Google)、美国小企业联合会 (National Small Business Association,NSBA)和硅谷领导集团 (Silicon Valley Leadership Group)等的产业支撑。今后,美国将更加重视对科技人才的引进和挽留,因为移民中的科技人才是美国科技实力的重要源泉。

走过七十年,回首五百年,一路巡看交相兴替的美国衰落论,我们发现,在全球化和信息革命时代,赤字外债并未导致美国经济内部衰败,美国仍处于信息科技制高点,其研发投入仍居世界首位,拥有强大的科技领先优势、全世界最庞大的高等教育系统和得益于移民的人口结构优势,这些构成其在信息时代的核心竞争力和权势资源。事实上,美国霸权的物质实力基础依然稳固,因为其建立于不断引领创新前沿和运用新科技的经济基础之上。

虽然诸如恐怖袭击和金融危机对美国实力造成一定程度打击,但是美国有能力解决其面临的各种挑战,它几次都能从思想创新、体制创新和政策变革中获得突破,表现出较强的霸权修复和自我纠错的机制与能力,总能率先走出危机并把握下一次历史机遇。况且,美国全球霸权不仅包括自身物质实力基础,还包括其在二战后创建的各种国际制度。正如罗伯特·基欧汉 (Robert Owen Keohane)和伊肯伯里为代表的自由国际主义学者认为,即使物质实力相对衰退,美国仍可通过其主导建立的自由主义国际制度和联盟体系来维持其全球支配地位。综上所述,就物质实力基础而言,当前美国霸权衰退是暂时性的,是相对衰退。

赵华,江苏省行政学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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