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典编者语用视点选择与编者—用户间的交际互动

张淑文　乔丽婷

摘 要 当代学习词典日益重视词典的交际功能，以第二人称为语用视点的语境释义模式是词典重视交际功能的一个重要标志。对多数词语来说，语境释义中第二人称语用视点具有移情的语用功能，可以拉近编者与用户的距离，方便用户接受编者所欲传达的信息。但对某些负面义词语，当第二人称被用以指称不良行为的主体时，容易使词典用户感觉受到冒犯，这时它具有疏离编者和用户关系的离情功能。文章选取三个负面义词语，对当代五大英语单语学习词典释义中人称代词you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比较，进而考察编者语用视点对编者—用户间人际关系的影响，指出要根据被释词语的语义特性选用合适的语用视点，以便利用人称代词的移情功能来增进编者—用户之间的人际关系，同时避免离情功能的产生。

关键词 语用视点 交际功能 移情和离情功能 编者—用户交际互动 人称代词

一、引 言

词典交际论将词典视为编者和用户之间的交际系统，是编者和用户之间相互作用的信息交流和传输系统。（雍和明 2003：117）从词典编纂的目的来说，词典是“为解决语言（特别是跨语言）的交际障碍而产生的”。从词典内容来说，词典是“以用户参与语言交际的潜在需求提供语词的交际场景和交际规则”。从词典编纂活动本身来说，“对词的诠释就是编纂者和使用者进行交流的过程”。而词典作为产品，是编者和用户之间“交际的结果”和“传递交际信息的工具”。（章宜华，李涛 2009：2）从词典的使用来说，词典是用户以词典为媒介与编者进行交流的过程。

研究词典的交际功能，释义中人称指示语的使用是很重要的一个研究对象。人称指示语是指“通过公开或隐含的人称代词把话语中涉及的人或物与说话者、听话者或第三者联系起来， 表明彼此间的关系”（陈辉，陈国华 2001：175） ，释义中的人称代词把释义话语中涉及的人或物与词典编者、用户或第三者联系起来，因而是体现词典编用关系的一个重要形式标记。

传统的词典释义中，一般不会出现第二人称代词，用以指称信息接受者的人称代词常常隐而不显，编者处于权威地位，词典用户是被动和隐在的，编用关系显得较为疏离。当代英语学习词典，尤其是以COBUILD词典系列为代表的语境释义中，人称代词特别是第二人称代词的使用尤为普遍，这表明随着词典交际功能日益受到重视，词典更注重编者主体和用户主体之间的交际互动关系，词典用户的角色定位也发生着变化，“用户从过去的静态、被动接受的角色转化为动态、主动参与的角色”（章宜华，李涛 2009：2）。

二、词典释义中的语用视点

不同的人称指示语可反映不同的语用视点。在语法关系上， 第一人称代词表示说话人，第二人称代词表示听话人， 第三人称代词表示第三者。（冉永平 2007：333）Nakamoto（1998：205-207）根据释义中人称代词的有无以及类别，提出存在两种释义的视点：基于指称对象的视点和基于人的视点，并根据视点的不同将释义分成两种模式：

（1）基于指称对象的释义（referentbased definitions，简称RBD）。

RBD属于传统的释义方式，释义的视点落在被指称对象上，在句法上表现为后置修饰从句中主语是非人称主语。如《剑桥高阶英语词典》第三版（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3rd edition）对watch（手表）一词的释义就是RBD型释义：a small clock which is worn on a strap around the wrist or， sometimes， connected to a piece of clothing by a chain. 释义中后置定语从句的主语是clock，释义的视点在clock上。

（2）基于人的释义（anthropocentric definitions，简称ACD）。

ACD型释义的视点落在施事的人上，在句法上表现为后置修饰从句中的主语是施事的人称指示语。根据人称指示语是否为第二人称代词，又分为ACDy和ACDp两种，含有you或your， yours等的为ACDy型释义，含有其他人称名词或代词的则为ACDp型释义，前者比后者更为典型。如《柯林斯COBUILD英语词典》第六版（Collins Cobuild English Dictionary 6th edition）对watch（手表）一词的释义就是ACDy型释义：A watch is a small clock which you wear on a strap on your wrist， or on a chain.后置定语从句的主语是第二人称代词you， clock是wear的宾语，释义的视点在第二人称you而不在clock上。

基于人的ACD型释义属于语境释义，语境释义也被称为通俗释义法（folk definition），“有些像老师或家长用通俗语言解释不熟悉的词汇单位”（Rundell 1998：326）。这种释义方式的特点是“带有主观性及情感色彩”，“释义对语境的依赖性更强”（Stock 1988，转引自FabiszewskiJaworski 2012：34）。语境释义中使用人称代词特别是第二人称代词，相当于编者构建了一个有编者和用户参与，有时也涉及第三方的会话场景，词典用户是交际系统中必不可少的一方，其作为听话人和信息接受者的身份更为公开，编者主体和用户主体之间的关系因此也更为显化。

“特定情况下说话人对指示方式的特定选择表明了说话人对听话人的态度、情感和相互关系”（何兆熊1999：66），编者在释义中对特定人称代词的选用也表明了编者对词典用户的态度、情感和相互关系。COBUILD词典的编者就被要求在释义时要具体设想词典用户的情形，并将其理想化。（Barnbrook 2012： 387）由于交际具有双向互动性，信息不仅是由说话人向听话人单向传递，听话人对说话人也会产生一定的情感反应，从而影响到说话人的说话内容和说话方式，因而释义中人称代词的选用对编用关系的影响也是双向互动的，人称代词的适当选用能增进编者和用户间的互动关系，选用不当则可能对编用关系造成不良影响。

三、人称代词的语用视点及其语用功能

冉永平基于交际的适应论和顺应论探讨了人称指示语的语用视点与其语用功能之间的关系。词语、结构、话语等语言形式及策略的选择存在语用视点， 即存在人称指向的语用参照。作为一种语言表现， 人称代词可将言谈事件所涉及的说话人、听话人或第三者联系起来， 直接体现或隐含彼此间的社交关系。人称指示语的视点选择有两类基本语用功能：（1）语用移情功能，缩短双方的心理距离， 以实现心理趋同； 或催生双方之间的亲密程度， 以体现亲情关系； 或体现说话人对所指对象的尊敬。（2）语用离情功能，拉大双方的心理距离， 凸显心理趋异； 或体现说话人对所指对象的反感， 制造心理空间。（冉永平 2007：333—334）从交际取效角度来说， 语用移情的出现有助于实现交际主体之间的一致性和相互认同，提高话语的可接受性，从而更为顺利地实现所期待的交际效果；而语用离情的出现则会使交际主体之间产生相互排斥， 可能降低所在话语的可接受性。（冉永平 2007：337）为使词典的交际功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充分利用人称代词的语用移情功能并避免离情功能，对于构建词典编者和用户之间的和谐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人称指示语具有移情功能还是离情功能，既与语用视点有关，也离不开语境的制约。当语用视点同样选择在听话人一方时，在不同的语境下会具有不同的语用功能。例如以下两例都是第二人称语用视点，但语用功能不同。“如果你中了百万大奖，你会怎么花？”中的第二人称代词“你”具有移情作用。说话人假设听话人中奖，虽然中奖的可能性很小，但听话人即使想象一下中奖的情景也是一件愉快的事，因而“你”的使用有利于拉近听话人和说话人的心理距离。而“要是你哪天得了癌症，那就惨了。”通常会让听话人觉得受了冒犯，对说话人产生反感，这时第二人称代词“你”具有离情作用。以上两例说明，人称代词的语用功能受到语境的制约。词典编纂实践中，在特定的语境下，人称代词选用不当，有可能导致离情功能的产生。Hanks（1987：126）谈论英语词典释义策略时指出了代词的制约因素及选用不当而产生的不良影响，“代词的选用涉及情感、态度及价值观，选用不当，会使母语非英语的学习者产生编者不希望的反应，甚至对英国文化产生误解” 。

本文将从人称代词的语用视点与人际功能之间的关系出发，选取三个具有负面义的词语bribe（贿赂），blackmail（敲诈）和 betray（背叛，辜负），即Hanks（1987：126）所称的“表示非法的、应受谴责的或不道德行为的动词”，对当代五大英语单语学习词典释义中人称代词的使用情况进行考察，进而分析编者的语用视点对编者和用户之间交际关系的可能影响。五大词典分别为：《朗文当代英语词典》第五版 （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5th edition）（以下简称LDOCE5）、《柯林斯COBUILD英语词典》第六版（Collins Cobuild English Dictionary 6th edition）（以下简称COBUILD6）、《剑桥高阶英语学习词典》第三版 （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3rd edition）（以下简称CALD3）、《牛津高阶英语词典》第八版（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8th edtion）（以下简称OALD8）、 《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第二版（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 2nd edition）（以下简称MEDAL2）。

四、文本分析

本次考察的人称代词被用以指称不良行为的实施者，五部词典中的人称代词使用情况见表1。

由表1可见，所考察的三个词，五大英语学习词典中绝大多数采用了以人为视点的ACD型释义模式。总共20个释义中，只有OALD8采用了2个传统的RBD型释义， ACD型释义有18个，其中以you充当不良行为主体的为14个，不定代词someone只有4个。MEDAL2所有释义都采用第二人称代词you；LDOCE5，COBUILD6和CALD3中，释义中多数用第二人称，少数采用不定代词someone。同一部词典对同类型词语的处理原则也并不完全一致。下面将从语用视点及语用功能出发，对释义中人称代词的使用进行具体分析。

1.bribe （vt.）

to illegally give someone，especially a public official，money or a gift in order to persuade them to do something for you （LDOCE5）

to try to make someone do something for you by giving them money，presents or something else that they want （CALD3）

to give sb money or sth valuable in order to persuade them to help you，especially by doing sth dishonest（OALD8）

to give money or presents to someone so that they will help you by doing something dishonest or illegal（MEDAL2）

If someone bribes someone else，they give them a bribe. （COBUILD6）

五部词典对bribe一词全部采用了ACD释义方式，都是以人为视点。其中COBUILD6是ACDp方式，语用视点是不确指的第三者someone，其余四部词典都是ACDy方式，以第二人称代词you为视点，you用以指称进行贿赂的主体。据《新牛津英语词典》（New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1998），人称代词you具有特指和泛指两种语义：（1） used to refer to the person or people that the speaker is addressing（用来指称说话人指定的某个人或某群人）；（2） used to refer to any person in general（用来泛指任何人）。它既可以指特定的受话人，也可以泛指任何人。you表特指义时，语用视点在具体的听话人；you表泛指义时，语用视点在说话人所谈论的第三者。编者和用户对you的指称义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和反应。编者在释义中使用you，可能其本意是泛指实施贿赂行为的某个或某类人，但词典用户却会将其理解为特指义，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贿赂者，从而在情感或心理上产生对立情绪，影响了编者和用户之间的关系，此时you具有离情的语用功能。而COBUILD6的编者在选用语用视点时，显然是考虑到了用户的反应，为避免对其产生冒犯，释义中以someone作为贿赂行为的实施者，从而避免了第二人称语用视点造成的离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