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辞书编纂中的全球化视角

武继红

摘 要 随着国际英语以及各种新变体的形成，英语的单一性标准和规范受到质疑，多元标准和多中心论正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接受。文章试图通过呈现全球化视角对世界范围内英语辞书编纂的影响，探讨其对我国英语辞书编纂进一步发展带来的启示。我们认为我国辞书工作者应该在英汉双语词典编纂中破除“标准英语”和“单一文化中心”的迷思，借鉴其他国家纸质词典，尤其是网络词典在呈现英语全球化特征方面的成果，积极探索词典编纂中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相结合的道路，更好地为使用者服务。

关键词 辞书编纂 全球化 本土化

一、前 言

英语全球化进程使得英语本族人的文化与语言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随着国际英语以及各种新变体的形成，英语的单一性标准和规范受到质疑，多元标准和多中心论正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接受。在世界英语的语境中，英语是一个有多种变体的语言：传统的以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为标准的范式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英语变体并存的英语现实。Kachru （1985）将世界范围的英语变体分为内圈（Inner Circle）、外圈（Outer Circle）和扩展圈（Expanding Circle）英语：内圈英语提供英语规范，包括英国、北美洲和大洋洲等国家使用的英语；外圈英语指以英语为第二语言的前殖民地国家，如新加坡、马来西亚、尼日利亚等使用的英语，英语在这些国家已经部分地融入了当地的文化，具有一定程度的本土化特征，外圈国家正在发展自己的英语规范；扩展圈英语指以英语为外语的国家，如中国、日本、韩国及埃及等使用的英语，这些国家的英语通常以标准英语为规范。目前世界上非英语母语使用者和英语母语使用者之间的比例已达3：1。（Alptekin 2012： 248）基于此，辞书工作者应清楚地意识到英语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积极探索词典编纂中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相结合的道路，更好地为使用者服务。本文试图呈现英语全球化视角对世界范围内英语辞书编纂的影响，继而探讨其对我国辞书编纂进一步发展带来的启示。

二、英语辞书编纂中的全球化视角

长期以来，基于英美英语的词典是英语辞书市场的主流，英语辞书领域几乎没有具有全球性影响的基于其他英语变体的词典，目前，随着英语全球化进程的加剧，不少国家出版了具有世界性影响的非英美变体的英语词典，英美本土出版的词典也越来越多地将视角扩展到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以外的各种变体。虽然其学术意义和商业价值尚有待提升，但这一全球化视角为辞书工作者应对英语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1.内圈国家基于英美英语的英语词典

英国本土出版的最具全球化特征的英语词典当属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以下简称OED）。OED目前最新版本为1989年出版的第二版20卷本，该词典收词超过50万条，例句250万条，全部发音使用国际音标标注，词条及例句涵盖了所有英语国家的英语变体，包括北美、南非、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加勒比地区的英语，同时还进行了词源分析及不同地区英语拼写差异的标注。事实上自其首任主编Murray始，OED的历任主编就对英国人使用的外国词汇（foreign words used by Englishman）加以关注，尽管当时他们眼里的外国人主要指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Brewer 2013）在语料库技术普遍运用于词典编纂之前，OED一贯秉承广泛收集真实语料的传统，如第二卷增补版就是来自英国本土和世界各地的专职词典工作者和读者共同努力的成果。2003年出版的《新牛津英语词典》利用了“牛津阅读计划”（Oxford Reading Programme）的引文语料库，由分布在世界各地的60多位专家阅读用加拿大英语、美国英语、加勒比英语、印度英语、南非英语、澳大利亚英语和新西兰英语等各种英语变体撰写的专业和非专业文献，从而确保这部词典在充分描写英国英语的同时能全面反映出作为世界通用语的英语使用的真实情况。

美国本土出版的最具全球化特征的英语词典当属The Encarta World English Dictionary（Soukhanov 1999），2004年出版的第二版更名为Encarta Websters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这部词典取名于微软百科全书Microsoft Encarta，由来自10个国家的250余名词典编纂者借助电脑技术、网络和数据库技术共同编纂而成。其主编Soukhanov声称这是第一部收录了除英美英语外，还包括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非洲、亚洲、加勒比和太平洋等地区所使用的英语拼写形式的词典，如澳洲英语barbie， 亚洲英语biodata等，该词典被认为是第一部记录英语在全球范围内包括书面语、口语和网络语使用形式的词典，为呈现20世纪末英语作为世界语言使用的语言现实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2.基于内圈国家的英语词典

（1）遵循历史主义原则的词典

遵循历史主义原则的词典也称历史词典。根据Hartmann（2001：174）的定义，历史词典是记载一种语言的词汇发展史、提供词源和语义变化的参考书。通常人们认为遵循历史主义原则的词典收词、释义尊重历史，引书证为例，义项排列基于历史发展原则。出版于1967年的The Dictionary of Canadianisms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被认为是最早具有学术价值的记录英语变体（包括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的历史主义词典。这部词典由Walter S. Avis主编，W. J. Gage Limited出版。紧随其后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一系列针对非英美英语的历史主义英语词典，如：Dictionary of New Zealand English： A Dictionary of New Zealandisms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Orsman 1997）、Australian National Dictionary： A Dictionary of Australianisms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Ramson et al.1988）、A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English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Silva et al.1996）。这些词典基于不同语料，记载了当地语言文化对英语的影响，如A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English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收录了8000余个南非当地不同种族所使用的英语词条， 4.7万余条来自不同文体的语料引证，记录了自16世纪后期以来英语在南非的发展轨迹，涵盖了源自当地所有族群和社团的词汇，展现了南非英语的本土化进程。

（2）牛津系列词典

进入21世纪后，牛津大学出版社基于世界各地除英美英语外的主要英语变体如加拿大英语、大洋洲英语、南非英语等出版了系列词典。除此之外，牛津大学出版社还将视角扩展到次变体（subvariant），关注当地语言对英语变体的影响，出版了如A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Indian English （Mesthrie 2010）和A Dictionary of Maori Words in New Zealand English （Macalister 2005）。南非印度人社区是印度本土之外印度人的第二大聚居区，A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Indian English记录了自19世纪晚期移民到南非的印度人特有的英语，他们完全不接受英语规范，这一英语次变体发展至今，在南非的教育、文化和经济领域具有一定影响；A Dictionary of Maori Words in New Zealand English收录了进入新西兰英语的毛利语词汇，全面呈现了新西兰英语独特的词汇特征。表1是牛津大学出版社近期出版（再版）的部分基于内圈国家非英美英语变体的词典：

（3）Macquarie Dictionary

目前，基于内圈国家非英美英语变体的词典在数量上已形成一定规模，其质量也在不断提升，但就学术影响力和市场反应来看，Macquarie Dictionary当属其中翘楚。

Macquarie Dictionary于1981年面世，由Jacaranda Press 出版，迄今已更新至第六版（2013）， 由后来专门为此成立的Macquarie Dictionary Publishers Pty Ltd 出版。虽然其最初的蓝本可追溯至1841年出版的由Noah Webster编纂的American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但现今的Macquarie Dictionary在拼写方面却更趋近于英式英语和加拿大英语，如colour， centre， defence，选择ise而不是ize。事实上，Macquarie Dictionary在澳大利亚应用甚广以至于其所收录的英语成为澳洲英语的权威。自第三版（1997） 始，Macquarie Dictionary的编纂即利用澳洲英语语料库 Ozcorp 对澳洲英语的区域特征加以特别呈现，除澳洲英语外，Macquarie Dictionary还收录了部分新西兰英语和亚洲英语。目前Macquarie Dictionary已有在线版Macquarie Dictionary Online，2004年还出版了The Macquarie Australian Slang Dictionary，可以说它是英语辞书领域中非英美英语词典的一个成功范例，无论其规模还是质量在非英美英语词典编纂领域都首屈一指，在学术界和辞书市场都深受欢迎。

3.基于外圈国家的英语词典

外圈国家多为前殖民地国家，英语在当地的使用深受本土语言的影响，属于正在形成的英语变体。尽管语言学家对语言变体有不同的定义，但大多数语言学家都强调其同质性（homogeneity）。如Ferguson（1971）指出：语言变体是具有充足的可进行共时描述的话语类型。Butler（1997）根据语言形式和功能提出了判断一种英语变体形成的五个标准：语音、词汇、历史、文学作品和工具书。这说明对外圈国家而言，其英语具有一定的本土化特征，是否具有对其语言进行描述的工具书对其作为语言变体的确立具有一定的影响。早期比较有影响的记录外圈国家英语的HobsonJobson词典（全称为A Glossary of Colloquial AngloIndian Words and Phrases， and of Kindred Terms， Etymological， Historical， Geographical and Discursive）出版于1886年，收录了2000余个词条，主要是当地使用的英语中来自印度次大陆，包括马来半岛和阿拉伯地区的词汇。当代具有较大影响的当属上文所提到的A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English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 。

亚洲英语研究是近年来社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针对当地英语的词典编纂对世界英语研究的发展具有积极的推进作用。在这方面新加坡做出了开创性努力。1997年出版的由新加坡国立大学和英国Chambers Harrap出版公司合作编纂的The TimesChambers Essential English Dictionary（第二版）是迄今为止第一部收录了大量新加坡英语的词典，除收录核心英语（core English）， 该词典还大量收录了当地新加坡人和马来西亚人独有的英语词汇，它甚至收录了新加坡英语中的俚语和非正式用语，可以说该词典是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相结合的一次创新。2002年出版的The Coxford Singlish Dictionary， 收录了来自网络的新加坡英语，2004年网络词典A Dictionary of Singlish and Singapore English 面世，对所有出版物中的新加坡英语进行了更为全面的学术性描述。其他外圈英语词典还包括我国香港地区出版的A Dictionary of Hong Kong English， Words from the Fragrant Harbor（Patrick J. Cummings 2011），其编者声称这部词典特别针对香港英语，其所收录的词条和义项为香港英语特有，也就是说，这部词典中有些词或词组虽然也出现在别的英语变体中，但其用法和使用频度都有所不同（Béjoint 2011）。这部词典共283页，收录了462个词条，包括green hat， golden rice bow，Boundary Street，sui mai等反映当地语言、文化的通用词汇及部分动植物名和专有名称。虽然这部词典从学术影响力和市场反映来看未必能有助于“使香港英语法规化”（见词典扉页），但无疑是记录外圈本土英语变体的具有一定学术价值的尝试。

四、全球化视角对我国英语辞书编纂的启示

著名社会语言学家Kachru（1982）提出两种概念即制度型变体（institutionalized variety）和使用型变体（performance variety）。就中国国情而言，作为制度型变体的中国英语不存在，未来也不具有可能性，但作为使用型变体，中国英语是一种客观存在，虽然还只是在发展的初期阶段。作为扩展圈国家，中国英语以标准英语为规范，然而，我们必须看到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趋势不可阻挡，中国英语的发展是一种必然，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语言现实，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面对现实，语言变体的形成和发展都将经历极其漫长的过程，美国英语的形成就经历了近两个世纪的发展过程，尽管英语成为一种中国语言（a Chinese language）的速度比人们预期的要快（McArthur 2002），但中国英语的发展必然要遵循语言发展的规律。词典是记载语言发展和使用的重要工具，目前各类基于各种英语变体的英语词典在数量和种类上空前丰富，这一发展趋势对中国英语辞书事业的发展具有重要启示：

1.推介、引进更多非英美英语词典

随着中国在经济文化和教育等领域对外交流的进一步增长，中国的英语学习者和使用者的交际对象不仅有英美人士，还包括使用其他英语变体的国家和地区，如新加坡、南非、香港。据统计虽然英国和美国一直是中国留学生的首选，但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包括新加坡也吸引了相当数量的生源。目前我国英语辞书市场上英美国家出版的英语词典占绝对优势，针对非英美英语的词典屈指可数，主要有《英汉澳大利亚语词典》（王国富 1989）和《加拿大英语词典》（徐海，Janice McAlpine 2010），其实用性和商业性都不尽如人意。我国英语辞书出版界、辞书工作者应具有全球化视角，积极推荐、引进针对非英美英语变体的英语词典，更好地满足不同用户的需求。

2.研发、编纂具有本土化特征的英汉双语词典

随着中国在世界舞台的日益强大，我国政府积极推行“文化走出去”战略方针，这使得英语本土化成为语言工作者研究的热点。虽然语言学界对中国英语是否存在仍然存有争议，但中国人使用的英语在词汇、语音、句法和语篇层面都具有一定的本土化特征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英语辞书出版界和辞书编纂者应具有超前意识，用发展的观点看待和呈现英语和汉语在语言、文化层面上的交互作用（interaction）， 既要在词典编纂中坚持标准英语的核心地位，推介主流文化特色，同时还要注重在词典中呈现汉语对英语发展的影响以及本土文化的重要性。首先，辞书工作者应清楚地意识到英语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在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充分认识到英语全球化的影响，这是研发和编纂具有本土化特征的双语词典的前提条件。其次，辞书工作者应积极推动中国英语语料库的建设，这可为英汉双语词典系统、客观地呈现英语的本土化特征提供技术保障。最后，辞书工作者应在理论建设和编纂实践中大胆探索英语的本土化特征在词典宏观和微观结构中具体呈现的路径。

3.探索、创新具有国别化特征的英语学习词典

目前，英语全球化进程日益加剧，国际上改革英语教学的呼声越来越高。我国拥有最大数量的英语学习者，词典是语言学习的重要工具，是二语习得中提供输入的重要途径之一。长期以来，英语作为我国体制内的一个公共学科，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十分强调使用原汁原味的英语，这影响到课程设置、教材编写和词典编纂等各个方面。笔者认为，面对英语全球化，学习词典编纂应注重其国别化特征，即英语学习词典编纂应基于规范英语和主流文化，结合本国英语学习者在英语学习过程中呈现的语言特征和文化特色，这对于实现词典的用户友好（userfriendly）特征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在我国辞书市场上五大学习词典（BigFive），尤其是牛津和朗文系列词典一枝独秀，我国本土出版的学习词典往往以标准英语和英美主流文化为圭臬，通常只收录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这一现象强化了学习者的“标准英语”观和“英美文化中心论”，与英语全球化的趋势和文化多元化的倾向背道而驰。辞书工作者必须描述、分析和解释人们的语言运用而不是对其做出判决或立法，这一描写主义的原则不仅适用于通用词典，对学习词典也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早在1998年，McArthur（1998）就对以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为代表的英语学习词典表示不满，他认为The Cambridge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English对英语国际化的关注更能代表未来英语的发展趋势。目前，我国辞书工作者已经意识到学习词典编纂中突出国别化特征的重要性，2012年双语词典专业委员会秘书处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词典学研究中心联合召开全国“二语学习与英语学习词典的国别特征”小型学术研讨会，章宜华（2010）根据用户使用调查，从规则系统、隐喻系统、语义韵和文化习俗等方面探讨了学习词典编纂中国国别特色的呈现方式，这些努力无疑对探索学习词典编纂呈现全球化和本土化特征的路径具有重要意义。

五、结 论

英语全球化进程愈演愈烈，如果漠视这一发展趋势，抱残守缺，无疑将对词典学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英语词典工作者必须认识到，英语在发展，英语不仅仅属于母语使用者，它还属于所有的英语使用者，因此，在英语词典（包括学习词典）编纂过程中，必须根据语言使用的事实，把描写和规定巧妙地结合起来，这是语言学理论的具体运用，也是词典学理论的升华。中国英语词典工作者应积极应对英语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在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加强对英语全球化的正确认知，破除“标准英语”和“单一文化中心”的迷思，借鉴其他国家纸质词典、网络词典在呈现英语本土化特征方面的成果，大胆探索双语词典和学习词典中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相结合的路径，更好地为使用者服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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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Mesthrie R. Where does a New English Dictionary Stop？On the Making of the Dictionary of South African Indian English. English Today， 2013（1）.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商务英语学院商务英语系 广州 510420）

（责任编辑 李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