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衙之“意”的现代演绎——写在船政衙门复建前后

唐丹明

(福建众合开发建筑设计院 福建福州 350004)

古衙之“意”的现代演绎
——写在船政衙门复建前后

唐丹明

(福建众合开发建筑设计院 福建福州 350004)

本文以船政衙门的复建设计、建设过程为背景，深入剖析传统建筑营造手法及元素的现代演绎，基于对中国传统建筑的现代解读，从船政衙门“造屋”乃至“造空间”的“形”乃至 “意”的逐步过渡中，深切体会传统建筑的建构实践过程中，从木匠到意匠的深刻转变。

造屋;造墙;造门采窗;由形入意;传统工法;现代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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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清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11月)，沈葆桢百难中于居丧期间出任马尾首任船政大臣，并于同年12月开始了船政衙门建设，于同治七年(公元1867年)建成。由于时代变迁，许多船政建筑已不复存在，为研究这段历史留下诸多疑问和困惑。历经沧桑存世的老照片则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这是原中国近代海军博物馆馆长蔚军委托法国的同学收集的一幅船政衙门老照片(图1)，其清晰程度为之前国内未曾见过的。这张照片也为我们后期的复原设计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理论依据。

图1 船政衙门正门(历史照片)

透过船政衙门仅存的这张正面照片中，我们望到了门前那对依然威风凛凛的石狮，望到了衙门正门平和中微微起翘的屋宇，望到了檐下正中的那写着“总理衙门”的匾额，我们仿佛望穿了那扇半掩的门扉，望到了沈公于园内踱步沉思，低吟他为船政衙门所拟的头门联：

“以一篑为始基，从古天下无难事；

致九译之新法，于今中国有圣人”

这是沈葆桢为总理船政衙门的仪门所题头门联，寄托了他对清末船政新生力量的满腔热血和期待。

如今，三坊七巷的宫巷沈家依旧古朴宁静，马尾婴脰山下的船政衙门原址也已被马江中心小学替代。船政衙门旧址也仅剩下原衙门前的官厅池和两座石狮。昔日马尾造船厂的盛景也已不复存在，只是在尚存的一些历史资料和图片中，我们才能够隐约体会到那个年代船政精神在这片土地上所洒下的热血和汗水。

图2 沈葆桢手绘造船厂规划图 沈葆桢

从失落在历史潮流中的船政衙门蹒跚走出，我们已然忘却了去关心里面的屋子是几间面阔、几架梁屋，忘记了里面是繁华奢靡抑或朴素落寞。我们只记得屋檐深深、堂屋寂寂，只记得往昔明镜高堂、如今威严不复。

这便是船政衙门传达的建筑之“意”，无论是空间尺度，还是空间界面，都蕴含着许多待我们去发掘的秘密。

复建船政衙门的心情，是沉重而复杂的。

且不论中国传统营造之法在近千年的岁月里经过了多少的变迁，更不论从秦汉至唐宋的传统木构建筑精华在清代受到了怎样的洛可可式的扭曲变异，从人类社会的发展看来，却不得不接受这一历史进程的必然。

而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当下，对于复原历史建筑的意义，更多的是出于商业和政治目的。对于我们这些习惯了现代建筑手法的建筑从业者来说，如何在现代建筑潮流盛行的当下，沉静下来去思索这个承载了太多内容的问题？

反思现代建筑思潮涌动的当下，如何定位“船政衙门复建”这一建造行为的历史观和建筑观是我们首先要思考的。也只有建立正确的历史观和建筑观，对于船政衙门复原这一充满了深厚而复杂文化性、历史性、政治性、地域性的历史任务，才能从中找到一切行为的理论依据和处事根本。

对于文化性，它是清末近代中国海军的摇篮；对于历史性，它是中国在十九世纪中期的那段外交屈辱史上的一次勇敢的革新；对于政治性，它是清代末年直属清廷的中央职能部门——总理船政事务衙门；对于地域，它是具有中国南方，闽中建筑特色的木构建筑院落。

而对于我们，只有从我们极为有限的学识中，从如发丝般杂乱的思绪中，整理出关于传统建构、建筑空间、文化情感、历史韵味的手法，并且付诸实践。

传统工匠的工法里，造屋，谓之大木作；砌墙墁地，谓之土石作；瓦，谓之瓦作；门窗隔断装饰，谓之小木作。而于今可以说，此般诸法，皆为造建筑之“形”，而在“造”之外的，是造精神层面的建筑之“意”。

因此对于当下的建筑从业者来说，在尊重并瞻仰传统建筑工法的前提下，不迂腐死板地照搬套用官方工法是不陷入桎梏的关键。哪怕是最为地道的古建筑复原，不能从匠“筑”走到匠“心”，必然是没有太多意义的。这般说，传统建筑之“意”，究竟该如何现代演绎？

1 造屋：建筑空间尺度之源

(1)屋架

古代工匠造屋，往往堪舆风水，顺应时节，选定吉日，再而丈地破土，凡是房屋大小尺度，皆依鲁班尺法、压白尺法、九天玄女尺法等，相当讲究。

从目前残存的影印《鲁班经》等绘本(图3)来看，古人从起造伐木，到立木上梁均遵循大自然的潜在规则，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人类对于自然的敬畏。

图3 鲁班经绘本图页 鲁班经绘本文字

而对于传统封建社会，官方总乐于集民间之精巧匠师，将民间工法予以统一，并成立诸如清代工部的专业机构，成就了许多如“样式雷”这般的“高级”匠人家族。这都是由封建社会深严的等级制度而生。

船政衙门历代皆由一至三品文官担任，建筑所处等级显而易见，大门两侧外张的“八字墙”就很说明问题。

清代各级衙门的建制，从建筑布局到衙署结构甚至油漆彩绘，都因其等第、级别、职能的不同而有很大差别。

清朝规定：“各省文武官皆设衙署，其制，治事之所为大堂、二堂，外为大门、仪门，宴息之所为内室、为群室，吏攒办事之所为科房。官大者规制具备，官小者依次而减。”

依照历史照片中得出的结论是，衙门主落三进院落(图4)，侧落也均为整齐的科班房，属于标准的清代衙门建设规制(图5)的“精简版”。且对于有限的用地，衙门主体建筑的平面尺度基本已经限定了，对于衙门平面规制便不赘述。

图4 船政衙门测绘图(法国) 图5 清代衙门规制

因此困扰我们的，首当其冲是屋架的规制。清工部标准的“殿堂抬梁式木构架”及“举架法”和本案的矛盾是，屋面坡度太大，建筑形象和历史照片相去甚远。特别是历史照片中的大门，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大门的原貌，我们对照片进行了精确的量度和透视法，利用保留下来的石狮子(高2.26m)，对衙门整体的建筑尺度做了一个严密的推算(图6)。

图6 船政衙门推算图

[1]船政衙门·大门尺寸推算

4.2/1.75=2.686；(通过历史照片中所有构件的尺寸与石狮子的高度的比值，结合一点透视法，推算出照片中所有构件的尺寸，并结合传统工法换算比例进行数据的整合)

石狮高度S=2.26M；(此为所有数据换算的根本)

明间：ML=2.26×2.686=6.07M；

酌增至6.4M；

明间/次间=4.8/3=1.6；

次间：CL=3.794M，酌增至3.9M；

柱高/面阔=4/4.8=0.833，柱高：6.07×0.833=5.056，酌增至5.2M；

柱径：L=0.3/4.8×6.07=0.379；

L’=0.3/4.8×6.4=0.4M；

故：大门明间面阔ML′=6.4M；

次间面阔CL′=3.9M；

柱高H′=5.2M；

柱径L′=0.4M。

[2]船政衙门·大堂尺寸推算

由大门之明间面阔6.4M推算，结合清代相近规制之建筑，得斗栱攒数为7(大堂)；

故：斗口为：6400/7/11/32=2.5974，取2.5斗口，为大清工部则例之八等材；

由2.5斗口计，2.5×11×7×32=6160mm<6400mm；

考虑大堂明间面阔不宜小于大门，故在合理范围内，每攒斗栱酌增105mm；

2.5×11×32+105=985M；

故大堂明间面阔为：985mm×7=6895mm，取6900mm；

柱径为6斗口，6×2.5×32=480mm，此为檐柱径；

柱高为70斗口，70×2.5×32=5600mm，此为檐柱高。

除此之外，二堂和边落其余小规模建筑，建筑尺度屋架体系已经无据可查，我们只能通过图片资料结合大门的尺度，推断“明三暗五”的大堂、二堂的建筑尺度，使用闽中民间常有的“穿斗式”、“减柱造”等作为主体建筑的结构体系。这是在大木作主体构架上我们对于衙门建筑“地域性”的第一个思考。

事实上，对于官方的匠师，造屋已然有一套固定的尺度，只要依照清工部的建筑构件尺寸换算表，就能够顺利地完成一栋完整的清式古建筑。然而这种方式对于复原船政衙门主体建筑并不适用。因为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在南方有一座北方官衙。于建筑的空间尺度来看，船政衙门的主体建筑可分一等厅、二等堂、三等屋，尺度也适度递减。

(2)屋宇

有屋必有宇，“反宇向阳”是古人对于屋顶卷曲的最初理解。

《考工记·轮人》中记“上尊而宇卑，则吐水疾而霤远”，张衡《西京赋》中记“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从汉代画像砖及画像石中都可以看出，具有曲线的坡屋顶早已存在。宋代“举折法”和清代“举架法”只不过是对于屋面曲线算法的一个官方记载，并不是严苛的造屋律法。因此，哪怕只是现代几段具有圆心的弧线，只要比例和美感推敲合适，亦可以准确表达这一“意”。

当然关于屋面卷曲角度及形态的地域差异性，业界对此有许多不同角度的理论分析，诸如气候、民俗等，但足以证明，经验为上和口口相传的中国传统造屋技艺，不该被一个死板的工法框框限制住。

用今人的话说，何必死磕规范。

正如民间关于屋面卷曲计算的“算水法”(图7)和清代官方的“举架法”(图8)，其差异性反而再次提示我们一个他们的共性，那就是屋面的卷曲。

图7 传统算水法图例 图8 清代举架法图例

船政衙门的大堂、二堂的屋面纵向卷曲也正是结合了地方算水法和清代举架法而生。福州地区工法得出的屋面往往较为平缓，平均坡度在18度左右，对于大堂、二堂巨大的屋面来说，视觉效果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于是我们在将大堂、二堂屋面改为九脊顶(歇山顶)的同时，檐口起坡段坡度定为12度，其余往上均采用举架算法(图9)。

图9 大堂屋面卷曲-结合举架法 大门屋面卷曲-算水法

(3)斗栱

在大堂、二堂中，为了唤醒对于清代等级制度的思考，我们利用清代工部的营造算法，使用了八等材的单翘单昂斗栱作为檐下结构装饰。斗口2.5清营造尺合80mm。

关于斗栱，不得不赘言的还是它的演化。

在宋《营造法式》之前的斗栱，尚具备极为巧妙的结构性能，而在那以后，斗栱的装饰价值已逐渐被夸张化，许多房屋开间并不大，也盲目地排布补间铺作，琳琅满目的大量斗栱，是财富和权力的有力象征，却也成了北宋以后这种盲目追求华丽的风气的开始，而这个风气也一直沿袭到明清，斗栱的累赘繁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个现象只需要对比唐代佛光寺大殿和营造法式及清代工程做法则例即可发现。

法式卷八《钩阑》就写道：“凡钩阑分间布柱，令与补间铺作相应……如补间铺作太密，或无补间者，量其远近，随宜加减。”而很显然，在宋《营造法式》中所列斗栱图样来看，作者也着眼于重点表达复杂而装饰性强的重栱全计心铺作，对一些简单的偷心造、单栱造已然刻意忽视。(——摘自《营造法式解读》-潘谷西)而梁思成先生的《清式营造则例》也提到：“斗栱之全部曰攒，两攒间距通常为十一斗口……这完全是权衡的问题，应该由设计人自己决定。”可见，死板地照搬法式或者对法式解读不透，必然使得中国传统木结构建筑失去了原本灵活多变的性格，变得麻木呆板，失去了匠人本该有的睿智和灵巧。最可悲的是，中国传统的木构文化，成为了许多软件可以按设定的程序一次性生成的模型，甚是荒唐可笑。

因此在船政衙门大堂、二堂斗栱排布上，我们斗胆打破清代斗栱攒数的计算法则，对这一构件的比例做了适当的调整，大堂明间斗栱攒数为7攒6朵斗栱，考虑到清代檐下斗栱过于繁密，且已无结构作用，故将斗栱间距适当调整。在满足其装饰需要的前提下，避免重演繁琐累赘的清式建筑之风，这也是我们在这次复建过程中对于建筑史观的一次大胆的突破(图10)。

图10 清式斗栱攒间距图示 船政衙门斗栱攒间距图示

于是，在清代已然“沦为”装饰构件的斗栱，俨然成了我们手中表达建筑情感的利器。斗栱如此，更多的传统建筑元素和手法亦然，渐渐地有了它们在现代应有的生命。这一个偶然，也成为后面我们对船政衙门建筑现代“意”匠之路的开始。

其实在民间也是如此，不同的地域自然会演化出各具特色的建筑内容，而这些内容也只会在民间的众多巧匠手上才能萌芽。而最终，被封闭于官方法式里面的营造手法，反而成了最不可改变和死板的内容而永远沉睡在博物馆里。

2 造墙：塑造建筑的空间界面

清代李斗在考察了清代的造屋砌墙的工艺后，在《扬州画舫录》中写道：“墙脚根曰掐墙、栏上柱顶下曰码磉墩。墙有山墙、檐墙、槛墙、隔断墙诸成砌之别。成砌有砖砌、石砌、土坯砌及群域另砌上身之分。”

李斗虽只是个文人，却能对传统造屋的“墙”的艺术做如此深入调查和归纳总结，可谓难得。这也给后人提供了较为清晰的关于“墙”的理论认识。

古人造屋的文化中，外墙与内墙乃至室内的隔断的建立，形成了除了门、柱以外的围合并且限定空间的建筑元素。城墙、院墙、山墙、檐墙、槛墙、隔断墙，同属于墙，却由大到小地分别地成就了传统建筑垂直方向的功能和装饰体系。这种关系也相当有趣，它同时主宰了室内外空间的“开”与“合”，如城墙上的门与楼、院墙上的“户”与漏窗、槛墙上的窗、隔断墙上的板壁和壁纱橱。在这些墙的通透抑或封闭之间，将传统建筑的“气”与“风”表达的淋漓尽致。

(1)院墙

在船政衙门的建设推进过程中，我们更为深入地体会到建筑这一微妙的“气息”变化。在大木构架建立完成之后，便是“墙”的介入。从院墙到木板壁、灰板壁的逐步加入的过程中，衙门的内部空间发生了质的变化(图11)。

图11 仅完成大木构架的现场 开始砌筑院墙制作隔墙的现场

古人砌墙，应当是相当地自由和随性的，但是在这个自由随性之间，往往又受着许多封建传统思想和风水堪舆理论的左右。衙门里面有高耸的院墙，亦有藏于屋檐之下的院落隔墙，还有紧贴建筑山面的山墙，更多的是位于建筑内部柱间的板壁墙和槅扇。

屋顶的高低错落、院墙的纵横交错给设计和施工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墙顶高度不一而产生的屋顶与院墙的交接问题比比皆是。于是在许多这样的细微之处，我们采用了许多现代的工艺手法，如过水洞、装饰雨水立管来满足许多小面积屋面的排水需要。同时也通过采用福州传统的观音兜来进行院墙顶部的高低交接处理(图12)。

图12 侧落院墙顶部处理

(2)板壁

说到灰板壁(图13)，是古人基于木板壁这一室内常用隔断的一个巧妙的创造。大量的木板壁带来的必然是木料的浪费和昂贵的造价，且木材经过处理后色彩较为暗沉，作为没有电力照明的古代，必然使得室内光线昏暗。聪明的古代匠师将木作与瓦石结合，采用竹编等材料作为龙骨，上面附上壳灰等材料，形成洁白明亮的室内隔断，再在这些墙上挂上简单的名人字画，谓之补壁，则自然满壁生辉。因此正所谓青砖地、石灰墙，如果墙上装潢太过，墙裙面板，繁缛累赘，当称之为“疥壁”了。

图13 传统灰板壁构造

图14 衙门正大门灰板壁完成效果

由于古代建筑施工技术和条件有限，建筑中的灰板壁有诸多的缺点，隔声差、稳固性差，于是在船政衙门内部板壁的施工工艺中，我们采用了轻钢龙骨外覆硅酸钙板这一现代工艺替代了传统芦苇编壁的工艺(图14)。

这也是我们在设计和施工船政衙门的过程中，对于传统工艺的一次突破。我们很清楚，倘若处处拘泥于旧工法，带来的将不仅仅是人工、工期的耗费，还将继续承担古建筑施工工法缺陷带来的遗留问题。

3 造门采窗：营造建筑的空间开合

在深宏精微的数千年中华文化的浸润中，门窗所蕴含的色彩已经变得厚重而绚烂、平凡而精深，成为中国传统建筑的重要文化符号而被广泛传用。

老子《道德经》曰：“凿户牅以为室。当其无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可见建筑中门窗始终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关于门

[1]门户

古人云“宅以门户为冠带”，建筑的大门除了具有防卫私密这一基本功能以外，还承载了等级、形象、风水、信仰等等太多的内容。当然，我们更希望能用现代、科学的建筑思想和手段去理解并且塑造这些内容。

然而，在船政衙门的“门户”里，我们却坚持采用“门公尺”(图15)作为大门的量度。也恰好是在这样的坚持中，我们由衷地体会到，门公尺和曲尺在传统风水堪舆之外，隐藏着严谨的比例模数。而在鲁公归仙的千余年后，在遥远的法国有一名叫做勒·柯布西耶的建筑师发明了模度理论。

图15 清“门公尺”，长46.08cm

鲁班尺，乃有曲尺一尺四寸四分。分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字。曲尺一尺十寸，采用压白尺法。

衙门正门面阔九尺八寸六分，合3.155m。取自于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开列的一百二十四种门尺中的官禄门。这是清朝工部为便于造门而列好的类似国标图集一样的东西。然而更为有趣的是，将所有的门尺换算为现代尺寸，竟和国标中的常用门洞尺寸出奇吻合，均在60、90、120、150、180、210、240、270、300公分范围内变化。由此可见，在传统木构建筑中国，隐藏着一组基于曲尺的模数。

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也不再赘述门公尺和曲尺的联合用法。然而对于鲁班尺法，去除民间为其添加的许多迷信色彩后，它涵盖的了现代的工艺美术学、环境工程学、人体工程学等诸多方面内容，不得不让我们为之赞叹称奇。它对现代建筑营造的功用，绝不仅仅是风水堪舆而已。

(2)关于窗

六朝庚信《灯赋》曰：“窗藏明于粉壁，柳助暗于兰闺。”与墙体关系最为密切的是窗户。中国传统建筑厅堂南向正面无实墙，均以木槅扇为门窗。窗上的纹样变化很多，窗位于墙上则称“牅”。

窗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心之七窍，要包涵映衬、虚实、曲直、开合、动静、隐显，要取舍朝晖斜阳、日光月影、雾雪霜露、芭蕉夜雨。

[1]槅扇

槅扇既为门也为窗，始于唐宋，而后臻于精微完美，从唐宋的格子门、直棂窗到明清官方的三交六椀。这种围而不堵、透而不漏的灵活隔断方式得到古人的青睐。而其中让传统巧匠施展精巧雕工的，就是位于槅心、绦环板、裙板上了。

纵观中国传统装饰纹样，不过龙凤兽鸟、植物、符号图腾、传说故事，均是为了表达美好的寓意或对生活的启示。

国内许多传统建筑木装修相关的书籍均来自考察并收录现存遗构或图片资料，并且进行规整统一，将传统建筑中常用小木装修纹样简化为具有不同内涵的几何符号及图腾。其他更为具象的动物、人物及仙兽的形象则更是不计其数、无据可考，但是基本都可以归纳整合为几个类别。

且传统雕饰在民间的艺术创造更多出自艺人匠师之手，虽出自同样的题材和历史文化风俗背景，却样式不一、繁简均有、雅俗共赏(图16)。

图16 摘自《传统建筑木装修》-姜振鹏-机械工业出版社-200461

通过观察具体案例可以得到一个规律，有些纹样是主要主题所在，如四方纹、一码三箭、灯笼锦、步步锦，有的纹样是辅助连接并且具有自身寓意，如海棠、工字纹等。工匠或业主通过不断地尝试，将具有不同含义的符号进行自由组合，经过组合之后的纹样往往具有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纹样的寓意，如十字海棠、十字如意，都兼具了两种基本符号的美好寓意。由此衍生出来的纹样便更是琳琅满目，让人无从选择。找到规律并且理解每一种符号含有的寓意，千百种的纹样就可以进行整合归纳，且根据不同审美角度按需选择。

因此如何从众多的雕饰纹样中脱离出来，选择特定的装饰涵义来呼应、塑造、强化具体的建筑性格及空间氛围，是我们在船政衙门小木装修纹样定案前期需要考虑的重点所在，是决定其建筑性格的关键。

在中国传统建筑中，封建等级制度是第一位。在官式建筑中往往采用较为正统、大气的装饰纹样，往往线条大巧不工，而民居之中百花齐放，各种主题及繁杂的雕饰不计其数，在大众的审美领域往往以热闹、繁琐的各种雕饰为主。

船政衙门为总理衙门，无论是功能还是等级均决定了其内部小木装饰不可与民居等建筑同日而语，其雕饰及主题均应体现正直威武、公正不阿的建筑性格。

衙门内部门窗以隔扇、槛窗为主，除了少数的五抹隔扇、三抹槛窗以外，其余均为六抹隔扇、四抹槛窗。隔扇、槛窗由隔心、绦环板、裙板三个主要部分组成，这些位置也是传统建筑内外檐装修中主要装饰的部位。我们针对船政衙门的门窗分布，分区域展开对船政衙门内门窗装饰的推论(图17)。

图17 衙门分区示意图

衙门主落诸屋，大小尺度，皆施以庄严肃穆、朴素清廉之意，且兼具威严防卫之意。最为肃穆大气的装饰效果理应从唐宋建筑中寻找。经过对当下国内唐宋遗构的考察，同时结合《营造法式》中所记载槅扇图样，唐宋的格子门、直棂窗还有与之类似的“一码三箭”纹饰成为首选(图18)。

图18 《营造法式》通混出双线方格眼 挑白毬文格眼

由上图可见，唐宋惯用槅心纹样通常为匀质几何纹，简洁却不失细腻，且针对槅心棂条断面形态亦做了多种推敲，如单线、双线、单混、双混有序搭配，可谓细致入微。

槅心孔洞大小和棂条粗细要达到一个美观合理的尺度和比例，过大则失之粗疏、过小则失之纤弱，我们选定16至20mm宽棂条，净距40～50mm，采用“泥鳅背”作为断面形态。

经过细致的推敲选择，最终选定大堂及其所属侧边房采用方格纹、一码三箭为槅心装饰主题(图19)。

图19 主落大屋之方格纹 主落小屋之一码三箭

而由于二堂为大臣休息、办公之所，故采用生活、文化气息较为浓厚的工字、回纹为纹样主题(图20)。然而梁上隔断仍然以方格纹为装饰主题，旨在使主落门窗纹样统一、匀称。

图20 二堂步步锦+回纹(也称宫式) 福州文庙槅扇

其余侧落余屋，从南至北为接待储藏、普通办公、银库、幕僚生活用房、四角亭等，是旧时衙役人员的办公休息之所，故门窗纹样可更加轻松、简洁，由南至北可依次采用冰裂纹(自然和谐)、十字海棠(富贵通达)、灯笼锦(前途光明、财富)。

在衙门门窗纹样的选定上，我们首先踏勘了国内现有的留存或复建古建筑，从唐宋之风到明清制式，均做了汇总，也受制于民间关于唐风抑或清式的风格说，更担忧门窗纹样制式会引发行内人事对于风格不纯正的品论。

在更多的文史资料面前，我们大胆推断控制古建筑门窗纹样的决定因素是古时的“业主”。在琳琅满目的中国传统装饰内容中，文人喜好和风俗信仰等太多的元素在影响这一内容，然而如今，不遑论何为正统，只要能够在衙门的室内空间界面上，画上属于船政衙门文化内涵的那一笔，让身临其境之人由衷地感受到这种氛围而不突兀，才是我们为之设计之根本。

其他关于门空、漏窗、屋脊、墙帽、室内装修隔断等处，有更多的细节问题在设计和施工过程中困扰我们，本文也不再赘述。而我们所坚持的这条“意”匠之路将走向何方，于身处其中的我们来说，用古代匠人的巧思妙想而不是工法桎梏来解决工程问题，才是承担复建这一任务的根本之策。

4 由“形”入“意”

随着衙门之“形”的逐步形成，我们从传统工法的解读到现代建构的思考中回归传统意匠。

“屋、宇”的地域文化、历史背景、等级制度；

“墙、壁”的空间塑造、色彩渲染、气息吐纳；

“门、窗”的风水堪舆、等级模数、文人妙意、光影拾掇；

走过船政衙门渐渐丰满成型的这一路，我们最深切的体会，是传统建构手法和现代设计理念的不断碰撞，而正是在这不断的碰撞中，我们探索、寻求许多更为科学、理性的答案来解读传统工法，从而将他们运用在这一路的建构之中。

而正是这一过程，印证了从最初的建筑之“形”的反复矛盾和挣扎，其实只是被陷入在浩瀚的中国传统工艺古法之内。而最终引领我们走出这一桎梏的，正是隐藏在中国传统建筑中这些充满了智慧的建筑精神，且不谈我们是否真的完成从“木匠”到“意匠”的过渡。

至少我们希望，再次梦游船政衙门的时候，依然不在乎那是几等材楔、几处屋宇，为之感动的还是院墙皑皑、庭院深深；是那饱含着船政先人对于强国之梦的向往；是那明镜高堂之上隐退在屋宇之间的威严和冷峻；是那高台之上划破天际的几道恢宏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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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曾意丹.福州古厝[M].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05.

The modern interpretation of the "meaning" of traditional architecture——Written in the book of ship administration government before and after the reconstruction

TANGDanming

(Fujian Zhonghe Development Architectural Design Institute.Fuzhou.350004)

Based on the rehabilitation of design and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ship administration government as the background, in-depth analysis of traditional building techniques and elements of modern interpretation, based on the modern interpret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rchitecture, from the ship administration government "building" and "made room" of "shape" and "meaning" transition gradually, deeply underst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raditional architecture in the process of practice, from the carpenter to have the profound change.

Creat house;Creat wall;Creat door and windows;By the shape into Italian;The traditional method;Modern construction

唐丹明(1987.12- ),男,助理工程师。

2015-06-23

TU2

A

1004-6135(2015)09-003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