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
2015-05-05黄荣才
黄荣才
犁只有在耕地的时候才发言。田地是犁的纸张和疆场,犁头掀开土地的时候,犁在田地上书写诗意的诗行,纵横驰骋。看着犁划开田地,泥土的芬芳散发,把农人的疲劳驱赶在距离之外。尽管泥浆飞溅,但农人不以为意,在他们眼里,远离泥浆不是真正的农人,即使泥浆飞溅到脸上,随手一抹,那泥浆就像士兵的军功章一般,有了飞扬的理由。
犁平时不仅仅是沉默,甚至生锈了。被遗忘一样搁置在屋角哪个角落,静默无语的犁没有被冷落的委屈。它们清楚许多时候静默是自己存在的合理方式。当农人把犁搬出来的时刻,犁没有语言,但犁听到了田地的呼唤。农人把犁的榫头摇了摇,敲了敲,犁就宛如听到号角,清楚马上轮到自己上场了。
犁在田地上驰骋,锈斑逐渐被泥土擦拭干净,犁铧光亮起来,用水一冲,闪烁着勤劳的光芒。突进土地或者甩开杂草的纠缠,犁用自己的方式和土地对话,即使拖泥带水,也是犁和土地亲近的独特方式。
犁进入土地并非势如破竹或者一帆风顺。犁头过分扬起容易顺着表皮滑出,太过低沉又容易“吃土”太深,牛无法拉动,甚至犁被拗断都随时可能发生,拿捏力度和角度是有经验的农人得意的手艺,犁在高手的操纵下才情飞扬。如果是生手,犁就无法尽情挥洒,犁就有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犁在纵横田角、田埂或者田坎才见真章,这些是细节,然而细节更见功夫。磕磕碰碰是犁的命运,偶尔把田埂开个缺口无法避免,不过毕竟是犁占了上风,犁铧和田坎石头碰撞可就是势均力敌的交锋,更多的时候是犁伤痕累累,缺个口子也许就是寻常故事。有了缺口,犁不仅仅缺少了冷峻的光芒,更多的是会被杂草拉住前行的步伐,或者无法顺畅地切开田地。受伤的犁就得回炉,在烈火高温下,坚硬的犁有了柔软的身段和风情,有经验的铁匠锻打之后,经过冷水冷却,从热到冷,犁重新披挂上阵,恢复了它的矫健。
但犁终究有退出沙场的时候,残损厉害的犁要么成为废铁被走街串巷的小贩收购,流落到不知处的远方,要么被挂在哪棵树下,敲击的声音成为校园孩子上下课的信号,转移阵地一般继续发挥自己的余热。
如果仅仅是这样,犁也许就没有怨言,毕竟如人生老病死一般有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犁的寂寞在于许多田地成为楼房、成为荒地,犁的天地越来越小,甚至不经意之间就退出人的生活和视线,犁就有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落寞。偶尔在老屋的角落里看到犁,犁头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来的光芒了,木把上布满灰尘和蛛丝,随手一拎,生涩自不必说,甚至有的木把脱落或者哪个地方开裂了,犁已经风烛残年,哀伤在曾经英勇的犁铧上到处流传。
(选自作者新浪博客)
散文包点评
如果说犁是农民的劳动工具,那么在作者笔下,犁的含义不仅于此。平时不被使用时是沉默,掀开土地时是热情,高手操控时是尽情挥洒,生手操作时是落寞叹息。在作者饱含真情的文笔中,犁化身为富有感情的奉献者,在劳动中体现自身的价值。它是农民最好的伙伴,在田间地头展现风采。犁是坚硬的工具,也有柔软的内心,不离开土地,始终踏踏实实地劳苦一生。作者借犁表达了对朴实无华但兢兢业业工作的劳动者的赞美,也对土地寄予了深厚的感情。犁的含义就在其中得到了升华,犁身上所蕴含的英雄主义是如此壮美:不畏艰险,踏实奋斗、甘于寂寞的品格使人肃然起敬。朴实的语言中蕴含深刻哲理,作者善于抓住农村生活的细节与点滴生动勾勒,再将其点染上英雄般的动人色彩,感情真挚,文风厚重。(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