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巫信仰活态研究的硕果
2015-05-04林安宁
林安宁
巫文化是世界各民族文化的重要源头之一,对壮族巫文化的研究,特别是对它的活态巫信仰研究意义非常重大。2012年出版的“壮学丛书”重点项目《壮族巫信仰研究与右江壮族巫辞译注》(以下简称《壮族巫信仰》)就是壮族巫信仰活态研究的硕果。2004年《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以下简称壮族《麽经》)一书的出版,曾令学界振奋一时。《壮族巫信仰》沿袭了《麽经》作为壮族典籍资料的重要价值的特征。
一、精心谋篇布局,翔实的田野资料库
(一)独到的结构体例:巫信仰研究与巫辞译注融汇合一
《壮族巫信仰》鸿篇巨制,蔚为大观。它分上下两册,有884页,1610千字。分为两部分:“壮族巫信仰研究”与“右江壮族巫辞译注”。第一部分是在田野资料的基础上对壮族巫信仰加以综合研究,第二部分则是对巫辞忠实的记录、科学的整理和严谨的翻译。巫文化研究成果与巫辞的整理合于一书,显示了该论著的独到体例。
“壮族巫信仰研究”对壮族活态巫文化作了整体性的描述,其中涉及巫师、巫事仪式、巫辞特性、巫信仰宇宙空间特点和神灵体系等。第一部分共十四章,一至七章是对壮族巫信仰的综合研究,分别论述壮族巫信仰的历史渊源、通灵巫师的生成和类别、巫事的主要类型及功能、巫辞的传承形态和壮巫神灵信仰的民族特征等内容。八至十四章是巫信仰个案调查研究,对象分别是百色右江区百兰乡、隆林猪场乡、平果凤梧、靖西吉坡村等地的巫信仰。其中十一至十四章把大新、靖西、那坡与天等县的研究置于旧时的“镇安故地”的视野下进行论述,既综合描述它们的人文特点、巫事概况,又深入剖析具体个案的巫事过程。
《壮族巫信仰》的第二部分是“右江壮族巫辞译注”。论著充分体现出忠实记录、科学整理和准确翻译的原则。“本书所收录的壮族巫辞,均从广西右江壮族通灵类巫师举行的各种巫事仪式现场采录而得。采录、译注者依据现场录音材料,抄录成现有的拼音壮文文本。在抄录的过程中,注重保留原巫辞的本来面目,不作随意更改。”本书译注整理的体例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三对照文本。每句巫辞的第一行为拼音壮文原句,第二行为国际音标注音,第三行为汉文对译;第二部分为注释;第三部分为汉译文文本。
论著按巫事的功能和巫辞的内容分为巫神祭辞、巫仪诵辞和巫坛歌辞三大部分。巫神祭辞有《哭娅王》等两篇。巫仪诵辞又分为启坛巫辞、问卜巫辞、上花园巫辞、还债巫辞和解邦巫辞等五类。启坛巫辞由《何美莲请祖师官兵》等四篇组成。问卜巫辞有《黄妈彩明问卜辞》一篇。上花园巫辞有《黄妈彩明上花园》等三篇。还债巫辞由《还花婆债》等两篇组成。解邦巫辞则有《解伤邦》等四篇。巫坛歌辞有梅花缘情歌和阴阳情歌对唱两类。梅花缘情歌收录了《覃浩然梅花缘引歌》等三篇。阴阳情歌对唱则有《黄桂仙(阳)对甘歌(阴)》等两篇。
(二)以扎实的田野考察作理论观点的有力支撑
论著的研究观点都基于实地考察、深入体验而得。“本课题大部分篇章都是在田野考察的基础上,以纪实的方式成文的。”如有学者曾指出壮族的男巫存在现实,且男巫必须以女性身份从事巫事,该论著以鲜活的田野资料,把真相诉诸读者。它对百色市右江区百兰乡巫师群体中的21个巫师的性别结构作了分析,发现只有一个男巫。男巫行巫时,须穿上女巫服饰,如德保县的男巫邓福海。他成巫经历也和女巫相似。百色右江区的覃浩然,田阳县田州镇凤马村祥红屯的韦伟等男巫隋况也大体相同。详细、扎实的田野材料让读者为之信服。其他诸多观点,也无一不体现了论著艰苦、细致的田野作风。如作者对百色右江区百兰乡壮族巫师群体的调查中,把在当地较有名气的二十一个巫师的姓名、性别、年龄、住址、成巫年龄与祖师名等资料列表附出,具有很强的资料库价值。除了整体性的调查,论著还有非常细致、深入的个案调查,着力陈述了百兰乡百兰村的何美莲、黄妈飞燕、黄彩金和韦妈强,以及百兰乡那伏村的黄妈彩明和韦美新等女巫个案,对她们的成巫经历、做巫事过程作深度的调查与访谈。论著既考察其仪式过程,也记录巫师唱诵的巫辞,如对韦美新的“哭娅王”过程作了详细的记录,这体现了深入调查、忠实记录原则。
二、有据而论,活态巫信仰研究结出创新硕果
巫文化是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共同源头之一。人类学名著《金枝》即向世人展示了世界丰富的巫文化。中国的巫文化源远流长,远古时代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文化遗存,往往与巫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学者指出:“中国的古代礼制,其起源是与通神的巫术密切相关的,这是对中国文明起源道路与特点的一个带有阶段性意义的新认识”。作为中国古代的著名典籍《山海经》,被鲁迅先生喻为是“盖古之巫书”。近年来陆续涌现出一系列巫文化研究的成果,如《巫与巫术》、《寻根之路——一种神秘巫图的发现》等等,展现了中国深厚的巫文化传统。世界各国学者对北方活态巫信仰——萨满文化的研究成果非常多,光是专著就不下几十部。然而,对于包括壮族在内的南方活态巫信仰的研究一直显得较为沉寂。近些年来,陆续有学者对壮族的巫文化作某些侧面的调查,如萧梅的论文《唱在巫路上——广西靖西壮族“魔仪”音声的考察与研究》、《“巫乐”的比较:执仪者的身份与性别》等。但壮族巫信仰的系统研究成果迟迟没有出现。可喜的是,《壮族巫信仰》开拓性地成为第一部系统研究壮族巫信仰的研究专著。
(一)以鲜活的实例解读巫文化之迷。之前对巫文化的论述大多语焉不详,让读者心中存疑。该论著以鲜活的事实论之,让读者疑问冰释。如作者抓住了壮族巫信仰传承的核心——巫师来考察,对巫师的生成与类别作了较详细的研究。巫师成巫的条件为“命中注定,命合当巫”。壮族巫师成巫中的盖帽仪式虽已有人提及,但却鲜有人做出民俗志的研究。该书以靖西县吉坡村小坡屯女巫韦金莲的盖帽仪式为例,对之作了较详细的记录,为学界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二)发前人之未发。论著的很多观点都是作者首先提出的。如作者基于对壮族麽文化研究的基础,指出了“布麽是从巫觋演变而来,两者之间既有区别又有联系”。论著述及,就宇宙时空观念来说,壮族巫师所做的仪式都叫“巫路”,其活动空间有流动不定的,也有相对固定的,如“天堂花园”就是相对固定的虚拟空间。壮族通灵类巫师群体信仰的神灵有创世女神及巫祖姆六甲、管理天堂花园的花婆、创造人世间生灵的娅王和附于巫师身上的祖师神及其兵马。著者明确提出:壮族巫信仰是中国南方族群巫信仰文化的典型代表,与中国北方族群的萨满文化有本质上的联系和形态上的区别,两者应该进行比较研究,通过比较,梳理出中国萨满教南北两大信仰形态的流派特征,最终构建真正有中国特色的、全面系统的中国萨满学理论体系。以上观点都表现出著者理论研究的底气和勇气。
(三)独到的视角赋新篇。杨树喆曾从师公教的研究视角指出壮族民间宗教信仰中巫、道、佛、儒等融合的事实。《壮族巫信仰》则是从巫信仰的视角去研究得出的成果,对壮族民间信仰的整体研究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镇安故地壮族巫、麽、道信仰融合考察”和“靖西湖润壮族巫、麽、道合一斋醮仪式考察”这两章,就非常翔实地描述了巫信仰是如何与麽、道信仰相融合,它的学术价值远远超出了民间信仰研究本身,对壮族文化的整体研究都有启发意义。翔实的调查资料是观点的铁证,如对靖西县湖润镇新桥屯的斋醮调查中,著者对醮坛的教职人员及各项工作负责人列表附出,各种民间宗教教职人员悉数记下:其中道公三人,麽公一人,巫师六人。对新桥、多留屯的斋醮活动,著者分别从道坛视角、麽坛视角及巫坛视角对斋醮的人斋、正斋和散斋等仪式进行详述。
三、与壮族《麽经》相媲美的文化典籍
有学者认为壮族《麽经》“是非常珍贵的文化遗产,对人类学、民俗学、历史学、神话学、社会学、宗教学等学科研究有巨大的科学价值,它不仅是壮族珍贵的文化遗产,也是世界珍贵的文化遗产。”《壮族巫信仰》是与壮族《麽经》相媲美的典籍之作。壮族《麽经》以古壮字、壮语、国际音标和汉译,把麽教的经文呈现于读者面前。与之相似,《壮族巫信仰》把巫辞以壮语、国际音标和汉语直译与意译呈现出来,具有第一手资料的宝贵价值。论著把巫辞演述的文化背景予以忠实记录,展现了它作为另一个意义上的“文本”。加上论著的独到体例——理论研究与巫辞文本一并呈现,因而,它的典籍价值就更为突出。如巫辞《黄妈彩明上花园》,单从巫辞视角理解显得有些艰涩,结合著者对唱述者黄妈彩明成巫过程的论述,明白她附体的祖师,有助于理解该巫辞的祖师神谱。论著中对巫信仰宇宙空间及花园之路的研究,则有助于体会巫辞“花园”的信仰空间。论著中对“赎魂”的研究与巫辞的招魂内容的理解可相辅相成。
《壮族巫信仰》在内容上与《麽经》有诸多一致之处。巫信仰与麽教同属壮族民间信仰,它们是壮族原生态型宗教信仰文化形态。从巫辞的内容可看出它与《麽经》的联系。巫辞的神灵谱系与《麽经》有众多相似之处,如在《何美莲请祖师官兵》邀请的神灵有六君、玉皇、张天师、布洛陀、麽渌甲、七君、五君、木兰将军、覃惠生、桂荣、土地公、社神黄国清、韩将军等四十几个之多。其中的玉皇、布洛陀、麽渌甲、土地公等与《麽经》的神灵相同。论著的招魂、驱鬼等巫事仪式,在《麽经》中也大量涉及。
当然,《壮族巫信仰》作为典籍性的文献,对于民族学、神话学、语言学、民俗学、音乐学等多学科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壮族的巫信仰“活化石”,提供了丰富的民族历史信息。巫事与巫辞中的众多神话母题,是壮族神话的宝库。巫辞用拼音壮文与国际音标记写,为民族语言研究提供了蕴含着丰富文化信息的语料。巫信仰的调查与记录,是民俗学者正迫切需要完成的民俗志工作之一。巫辞作为优美的唱词,既是壮族民间文学中的优美诗歌,也是民歌研究的新增长点。
综上,《壮族巫信仰》作为“壮学丛书”的最新成果,它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振奋:它不仅是壮族巫信仰活态研究的硕果,还无愧于壮族典籍《麽经》姊妹篇的美誉。
[责任编辑:李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