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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北宋军事地理格局的演变

2015-05-03

学术探索 2015年6期
关键词:格局

张 勇

(衢州学院 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衢州 324000)

论北宋军事地理格局的演变

张 勇

(衢州学院 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衢州 324000)

北宋军事地理经历了三种格局:北宋统一行动开始前后呈现一种以中央区为核心,北方御辽区、两河御汉区、西北御戎区、山南集结区、淮南后备区为外围的圈层地理格局;北宋前期呈现河北御辽区、河东御辽区、西北御夏区、京川广-东南区四大区并立的地理格局,此四区中有三个区域分布于西北和北方,在防御北方少数民族的侵扰上起到相当大的作用,每个区域内部包括三个层面:人工(自然)防御保障、驻军、后勤保障;到了北宋中后期,军事地理结构并未发生变化,但是各大区域的内部层面却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沿边三个区域的驻军数量和维持后勤所需物资数量都大大增加。北宋军事布防重心由京师向西北和北方转移。军事地理格局的演变重点已经从结构转向了内部层面。

北宋;军事;地理格局;结构;内部层面;演变

北宋一百多年的军事格局大致经历了两大变化:首先是太祖时在国内集兵权于中央,神宗时将兵法的实施又一度使得兵权有向地方转移的趋势;其次是对中原其他政权、辽、党项从进攻到对辽、西夏以防守为主的总体转变。前者,是从改变军阀之拥兵自重,改变地方势力威胁中央集权转向增强兵将结合力,转向强化军队战斗力。后者,则是朝廷从北宋面临的外部形势出发采取的攻守策略。显然前者着眼于国内,特别是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关系转化;后者注重中原王朝与其他割据政权、北方的辽、西北的西夏之间的关系调整。从军事上看,位居整个国家核心位置的京师要应对来自地方的威胁首先要具备充足的军事力量,这样可以有足够的实力控制住地方。北方的辽和西北的西夏是北宋的劲敌,从北宋的版图上看去,辽和西夏对北宋逐步形成了强大的军事压力。伴随着军事形势的变化,北宋的地理格局也随之发生改变①关于北宋的军事地理,周振鹤先生在《中国历史上两种基本政治地理格局的分析》(详见《历史地理》第二十辑)略有提及,复旦大学余蔚教授在《两宋政治地理格局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中略有涉及,两文都从政治角度对分区进行了相关的阐释。刘子健先生在他的大作《背海立国与半壁山河的长期稳定》一文中认为:南宋是背海立国的,以皖南、苏南、浙江、福建为基本地带,淮河地区和襄樊地区、川陕地区分别是三个辅助区域(详见刘子健:《两宋史研究汇编》,台北 : 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7年版)。林瑞翰先生的《北宋的边防》一文中提到北宋的三大边境地区,并对三个地区的军事防御予以阐释,不过林先生并没有提到第四个军事区域,并且也没有按照其军事功用区别州军(林瑞翰:《北宋的边防》,《宋史研究集》第十三辑,宋史座谈会1981年编)。周燕来的博士学位论文《南宋两淮地区军事防御体系研究 》也认为南宋时期军事地理上可分为江淮、荆湘、川陕三大战区,不过他的重点是论述两淮地区的军事防御,且不包括江南部分。张家驹先生在《两宋经济重心的南移》中认为淮南地区为北宋提供了武力统一全国的基础。(详见《张家驹史学文存》,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11页)。周振鹤先生的《体国经野之道》一书认为辰、靖、沅三州出于军事的原因被划入荆湖北路(周振鹤:《体国经野之道》,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版,第146页)。程龙的《北宋西北战区粮食补给地理》认为西北战区包括陕西以及河东的部分地区。(程龙:《北宋西北战区粮食补给地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导致这种地理格局的改变有内外两种因素,两者先后影响着北宋的军事地理格局。那么,北宋一朝的军事形势使得地理格局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内外两种因素是如何影响军事地理的?本文试就这一问题展开探讨。

我们在探讨地理格局的时候,以道、路为基本单元,这主要是出于尺度的考虑:不能太大,太大则不能较好地展现不同区域的特点;也不能太小,太小则显得琐碎。区分不同区域的主要标准是其功能和作用,可依据不同的功用来区分区域,从而从整体上把握地理格局。需要说明的是,隶属于某路(道)的州(州级军)有时因为功能、作用与其所属路(道)所在区域不同,故而也被从该路(道)所在区域析出而纳入与其功用相一致的区域,如登、丰、府等州皆是如此。

另外要说明的是,相邻区域的分界线两侧也不呈绝对的不同,因为相邻区域的功用转变是逐步的,但是这种渐变是无法反映在疆域图上的,因此就不得不以较为单调的线条(边界线)来表达。在接下来的论述中,选择了三个相连续的时间段来进行研究,三个时间段有具体的时间界定,这样做,并不代表在界点年份前后有相当显著的变化,因为这种变化是一个过程,并且在某时段内也并非都是同一地理格局,只能说在这一时段内,该种地理格局是最典型的。只是出于全文的考虑,而将它们以具体的时间分隔开来。但实际上在界点时间前后的变化并不一定非常突出,这样做只是表明从这一时刻开始,地理上开始沿着这种分界发生相应的变化。

一、统一行动开始* 北宋统一开始于963年,慕容延钊攻克荆南,北宋的收兵权、集中物资于中央等改革也大致同期进行。前后的北宋军事地理格局(960~ 965)* 选择965年作为界点主要是考虑965年北宋开始消灭后蜀,荆南、武平军政权刚入宋,对北宋统一开始前后的军事地理格局还没有太大的影响,965年到979年,这十多年北汉继续对抗北宋的统一进程,南唐、吴越、泉漳陆续归宋,这使得这一阶段的军事地理格局变化较快,且不具有代表性,与960年~965年的军事地理格局相比差别较大。965年~979年的军事地理格局虽然变化不断,但是却可视作979年~1023年这一稳定军事地理格局出现的前奏。有关时期的名称使用上,“北宋前期”一般来说指从北宋建立到仁宗前,但是960年~965年这一阶段的军事地理格局与965年~1023年的军事地理格局差别很大,且作用不可低估,故我们将其从前期分隔出来,加以论述。

宋初,太祖为防止北宋步五代短命王朝的后尘,向赵普问计。赵普认为:对于地方,需要“唯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1](P49)太祖欣赏赵普的策略,并着手实施之。先剥夺领兵大将的权力,代以名望较轻的将领。接着将天下之精兵集中于京师,使中央有能力应对地方的变化。“艺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余,诸道十余万。使京师之兵民以制诸道,而无外乱……”[2](P1176)同时在地方军中选择体壮艺精的士卒充入禁军。“乾德三年(965)八月戊戌朔,令天下长吏择本道兵骁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又选强壮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其后又以木梃为高下之等,给散诸州军,委长吏、都监等招募教习,俟其精炼,即送都下。上每御便殿亲临试之,用赵普之谋也。”[3](P156)京师集中了全国最精锐的部队,供养这样一支军队,需要地方提供相应的粮食、布帛以及制造武器之原料,等等。

应该说,此时由于北宋建立时间较短,其基本承袭了后周时期的版图,疆域也相应沿后周而来。在世宗时,就开始为物资输纳中央开凿河道。后周显德“四年(957),诏疏下汴水,一派北入于五丈河,又东北达于济。自是,齐、鲁之舟楫皆至京师。六年(959),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京东疏汴水入于蔡河。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浚五丈河以通漕运。”[4](P244)疏通漕运的目的是为更便捷地将东京以东地区的物资输送至京师。入宋后,输送至中央的粮食数量达到了百万石。“国初方隅未一,京师储廪仰给唯京西、京东数路而已,河渠转漕,最为急务。京东自潍、密以西,州郡租赋悉输沿河诸仓,以备上供。清河起青、淄,合东阿,历齐、郓,涉梁山泺、济州,入五丈河,达汴都,岁漕百余万石。”[5](P264)各种物资除了地方留存外都输送至京师贮存,如:“太祖皇帝乾德二年(964),令诸州自今每岁受民租及榷所获之课除支度给用外,凡缗帛之类,悉辇送京师,官乏车牛者,僦民车以给。”[6](P244)中央集中了统一所必需的军事物资。

在北宋统一行动开始前后,尚未实施道改路,前述史料提到的京西、京东地区,在当时属于河南道与山南东道管辖范围。后勤,特别是粮食的补给是军事上的关键,粮食的补充出现问题,军队就可能产生不稳定因素。因此山南东道、河南道成为北宋京师物资主要的来源地区。这样,河南道与山南东道、京师便可以归为一体。这个区域内存在两个重要层面:一是集中于京师的十万精锐,一是以东京为中心的物资输送网络。这样看来,保障后勤的两道与作为军队集中地的京师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输纳关系。当然,这两道也驻扎一定数量的军队,不过总的来说,它们的主要作用还是供给京师给养。这个区域我们可以命名为中央区。

之所以称之中央区,因其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军事物资供应数量,在此时的北宋都是首屈一指的。可以说在统一大业中,中央区是起到了砥柱作用的。因此其作用凸显理所当然。需要说明的是,河南道的东北角上是登州,该州一直以来是作为防备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一个特殊地区,“自国朝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7](P766)就此看来,其与中央区其他州军的功用有着明显的不同。

北宋统一南方时,采取的是从长江中游向南、西、东三个方向分别进取的办法,这样就需要选择一个军事力量集结点,在这个地点上西达蜀,东达江南,南至湖湘,具有比较便利的交通条件,而荆南正好就处在这个位置上。荆南地处长江中游,陈振先生认为其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占有荆南,对南取湖南、西讨后蜀、东攻江南极为有利。”[8](P45)为了夺取荆南,实现攻伐南方的策略,北宋在最接近荆南的山南东道集结部队,并向荆南借道,目的达到后,一并拿下了荆南。乾德元年春“二月(963)甲午,慕容延钊入荆南,高继冲请归朝……”*《宋史》卷一《太祖纪一》,第13页。此道不仅是统一南方军事力量的集结地,*有类似控御作用的还有唐代长江上游地区,如蓝勇教授认为唐代长江上游地区是唐朝控御西南夷的基地。可参考蓝勇《唐代长江上游地域空间的三大地位》一文(吴宗国:《唐代地域结构与运作空间》,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版,第144页)。还是部队粮草筹集地,兼具两种功用。乾德元年(963)春正月“庚申,遣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率十州兵以讨张文表……,乙未,克潭州……,戊寅,慕容延钊破三江口,下岳州,克复朗州,湖南平。”*《宋史》卷一《太祖纪一》,第13页。“建隆四年(963),襄州节度慕容延钊征湖南,以(边)光范权知(襄)州事,路当冲会,饷馈无阙。……尝举本镇判官李檝为殿中侍御史,檝后坐事除籍,光范左迁太子宾客,仍知襄州。”*《宋史》卷二六二《边光范传》,第9080页。占领荆南后,宋军继续南下,攻灭了武平军政权。因此山南东道就与中央区其他部分有所不同,具有自己的特色。可以称之山南集结区。*有关山南道的设置与变迁,已有学者专门撰文讨论之,鲁西奇教授《“山南道”之成立》一文将山南道设置以及演变脉络予以阐述。他认为山南道的设立主要是沿袭西魏北周的地域观念和政治格局而来,并非仅仅是因“山川形便”的因素。不过就鲁文来看,山南东道的地界是山南道逐步扩展而达到的范围(《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9年第2期)。

后汉为郭威所代后,其最后的余孽北汉控有太原及其周边一块地区。为图自保,需要依靠辽的支持,而辽为了掣肘后周和北宋,也需要北汉进行牵制。因共同的利益,两国经常合谋对付北宋。 为防备北汉出河北、下太行,太祖命郭进“在邢州,以御太原”。[9](P283)“从邢州而西北,路出井陉可以直捣太原;从邢州而西南,路出邯郸可以席卷相、卫。”[10](P658)“宋初以刘崇在太原,使郭进守洺州以控西山,汉人畏其锋。然则洺州之于两河(河东、河北),互为形援矣。”[10](P674)又说“磁州在山东西间互为形援,不独一面之险而已”。[11](P2333)这说明了邢、洺、磁三州在控扼河东、河北之间的通道上处于非常有利的位置,皆为防北汉东窥。北宋建立后,控有泽潞地区的军阀李筠不甘心受制于赵匡胤,发动了叛乱。太祖指挥各路军队平定李筠后,命李继勋为昭义节度使,驻守潞州,防御北汉。与北汉接界的晋州、隰州也都派置将领驻守。“武守琪戍晋州,李谦溥守隰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太原。”*《宋史》卷二七三《马仁瑀传》,第9346页。这样,就防御对象来看,泽潞地区及其西部的晋、隰州,以及河北道的邢、洺、磁三州,这几州在军事上的功用主要是防御北汉。因防御对象的一致性形成一个整体,且该区域连接河东、河北地区,故可称之为两河御汉区。两河御汉区的东西两部分地形完全不同,其西部在黄土高原上,地势较高;东部则完全相反,它位于平原之上,防御北汉有时会因不占地理优势而比较吃力。

宋初,太祖为消灭南方的割据政权,采取的是先南后北的策略,并认为中国“自五代以来,兵连祸结,帑廪虚竭,必先取西川,次及荆、广、江南,则国用富饶矣。今之勍敌,止在契丹,自开连以后,益轻中国。河东正扼两蕃,若遽取河东,便与两蕃接境,莫若且存继元,为我屏翰,俟我完实,取之未晚”。[12](P1)为保证统一战争的顺利进行,对辽以防御为主。计划以钱赎取幽云地区,赎取不成,才考虑以武力夺取。太祖特设封桩库来储备赎金,并把消灭割据政权后夺取的金帛存贮其中,作为赎取幽云的储备。甚至在乾德三年(965)当辽军攻入河北俘虏一批北宋人口后,也命大将以牙还牙进入辽境俘虏一批辽民,等辽放还北宋俘虏时,也一并放还。[13](P160)在和辽交界的河北地区,太祖命“何继筠守沧、景……以拒虏”。[14](P283)因在宋初,“交、广、剑南、太原各称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契丹相抗,西夏(党项)未服。太祖常注意于谋帅,命……马仁瑀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山,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领棣州,以拒北敌”。*《宋史》卷二七三《马仁瑀传》,第9346页。。这几个州都是河北地区主要的州军,就地理来看,整个河北道除了邢、洺、磁三州外,主要为防御辽军南下发挥作用。故可名之为北方御辽区。北宋还派李汉超守关南,关南是京东路分的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以南的地方,北宋在此部署军队,防御辽军。关南在行政上属于河南道,但是就功用来看,应成为北方御辽区的一部分。河南道管辖的登州也为御辽发挥自己的作用。如:“自国朝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每岁四月,遣兵戍驰基岛,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15](P766)登州、关南均可因军事作用纳入北方御辽区。

再看西北,关内道沿边居住着包括党项族、羌族在内的少数民族部落。为镇抚这些部落,太祖派军队驻扎于此。如北宋在庆州和通远军驻扎军队来强化对蕃部的控制,并派良将统兵。“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守通远军,以捍西戎。”[14](P283)对关内道其他州军,“又以赵赞屯延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夏(党项)”。*《宋史》卷二七三《马仁瑀传》,第9346页。此时,党项对宋之西北威胁还不算大,有一定实力的定难军此时只是臣服于北宋的一个部族政权,定难军首领李彝兴对宋保持依顺姿态,北汉侵宋的时候,李彝兴还出兵助宋,可见此时北宋对于西北的少数民族政权还是具有一定的震慑力和向心力,这些部族政权对北宋有畏服的心态。关内道作为产粮的重要地区,供给驻军的粮食还是有保证的。“伏闻国初西戎之患,多在环、庆……以二州租入之费,御戎而有余。”[16](P8794)由于供给较大,所以在某些特殊时期,中央也对其酌情照顾。史载:乾德三年(965)二月“丙午,诏以西师所过,民有调发供亿之劳,赐秦、凤、陇、成、阶……等州今年夏租之半”。[17](P149)故关内道亦可单独成为一区。可名之西北御戎区。应该说,此时的关内道,还没有承受防御西夏的巨大压力,加强对西北少数民族部落的控制、稳定关内是太祖考虑的主要因素。

周世宗时期,后周从南唐手中夺取了淮南地区。北宋初年,赵匡胤平定了李重进的叛乱,派李处耘驻守扬州。淮南刚刚经历战火,还不能成为供给中央物资的主要来源地,其处于休养生息阶段。政府积极恢复淮南的经济和基层社会,同时以李处耘知扬州,扼守与南唐一江之隔的淮南。李处耘在淮南的时候,扬州“……境内凋敝,处耘勤于绥抚,奏减城中居民屋税,民皆悦服。建隆三年(962),诏归京师,老幼遮道涕泣,累日不得去”。*《宋史》卷二五七《李处耘传》,第8961页。政府强化淮南和中央的水上交通联系。建隆二年(961)正月丁巳,“诏发京畿、陈、许丁夫数万,以右领军卫上将军陈承昭督之,道闵水自新郑与蔡水合,贯京师,南历陈、颍,达寿春,以通淮右舟楫。”[18](P38)又免除部分州军的税收。建隆三年(962)七月乙丑,“免舒州菰蒲新税”,*《宋史》卷一《太祖纪一》,第12页。有了灾害则实施赈救。建隆三年(962)春正月己巳,“淮南饥,振之”。*《宋史》卷一《太祖纪一》,第10页。这就为淮南日后成为中央重要的物资供给区奠定了一个基础。*张家驹先生认为,淮南地区给北宋提供了武力统一全国的基础。详见《张家驹史学文存》,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11页。北宋攻灭李重进的大军驻扎于淮南,可起到稳定淮南的作用。不可否认,扼守淮南的北宋大军对一江之隔的南唐也有监视作用。同时淮南也可作为此后北宋军事后勤补给上的后备地区。从当时的军事后勤保障层面以及中央对待其的态度上来说,其和附近的中央区是不同的。故可名之为淮南后备区。

北宋统一行动开始前后形成了这样一种地理分布:大致以中央区为核心,四周以北方御辽区、两河御汉区、西北御戎区、山南集结区、淮南后备区为外围,形成一种近似圈层的地理格局。从军队数量上来说,作为核心的中央区具有绝对的掌控力。从物资上供来说,中央区也是此时中央禁军补给的主要来源地。山南集结区作为边境区域之一,既是中央区的一部分,也构成了圈层外围之一部。从地形上来看,中央区北有黄河天险,西有潼关,南有淮水作为自然屏障。可以图1表示。

若就版图来看,此时的北宋与五代时期的中原王朝差别并不太大,大致保持了五代以来的总体构架。但是各中原王朝的经济、军事力量不像此时的北宋那样集中于某一地区,因此也就难以形成事实上的以某一地区为核心的圈层分布,这种格局在结构上脱胎于五代以来的各中央王朝版图,后续地理格局是在该种地理格局之上拓展、演变而来。因此统一行动开始前后的北宋军事地理格局可视为一种过渡时期的地理格局,起一种承上启下的作用。*该种地理格局就外部形态上来看,颇类似于周振鹤先生和余蔚教授提出的北宋政治地理格局,不过二位前贤所提出的政治地理格局内各大分区皆有各自的主要特征:东南供馈区侧重于经济、财政,北方防御区侧重于军事,京畿核心区侧重于外交和政治。周振鹤:《中国历史上两种基本政治地理格局的分析》(详见《历史地理》第二十辑), 余蔚:《两宋政治地理格局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虽然此种格局具有相当的进取性,但存在的时间却很短。不过,并不能因为存在时间短暂,就可忽略其作用。相反,正因为军事力量、经济力量的最大化集中而形成以中央区为核心的军事地理格局,为统一的完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太祖为防止北宋成为第六个短命王朝,实施将地方军事力量、经济力量集中于中央区的政策,这样就使中央区具备了掌控全国的可能。在此种情况下,其他地区只能紧密依靠在中央区周围,否则面临的只能是被其他割据政权分割的危险。其次,北宋能否统一,充分体现在国家力量的集中上,中央区需要汇集全国的人力物力,指派各大分区去执行。如北宋消灭后蜀,动用了两支部队,一路是王全斌的北路军,以西北御戎区为基地,南下巴蜀;一路以山南集结区为根据地,占据荆南后,西下巴蜀。消灭后蜀可视为两大区域协作的典范。再者,防御外族入侵也是北宋一个重要的议题,没有一个掌控了大部分兵力、财力的中央区作为核心,也无法发起对外族的有效抵御,如后晋的灭亡皆缘于此。故此军事地理格局的形成,应是各种原因综合的结果。

二、北宋前期军事地理格局(965~1023)

经过太祖的苦心经营,国内兵权、财权集中于中央最终得以实现,来自于国内的威胁相比统一前大为降低,北宋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开始由内转外。先看北方,宋辽停战后,两国边界依然驻守着数量众多的军队,辽对北宋依旧虎视眈眈,这使得北宋御辽依然不敢大意。虽然宋辽约为兄弟之国,宋有大事,如皇帝、皇太后生辰、新皇登位等等,辽皆会派出使臣祝贺,但是宋对辽的防御并未放松。河北路在太宗时期分成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两路,后并为一路,到熙宁年间,又复分为两路。[19](P63)这两路在北宋统一后,其在军事上的共同作用是防御悍辽的南犯。这一时期随着北汉的灭亡,邢、磁、洺三州也从防御北汉逐步转向御辽,这样一种改变使得河北路州军军事上的主要功用全部转向御辽,并且在中期以后越发明显。[20](P3948)前一地理格局时期,太祖遣良将驻守各个主要州军,这一时期,军队则开始集中驻扎于某一州军,[21](P99~100)这种设置不同于之前的河北道。这样做固然可以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快速集结,但是也容易给辽军南犯留下突破口,因为除了定州之外其他靠近边界的州军防守相对比较空虚。

河北路最接近辽国的是沿边河泺。后晋建国前,成为河北路防御北方少数民族南下屏障的是幽云十六州。在这十六州境内是连绵的燕山山脉,只要幽云十六州在中原王朝手中,则胡人想进入中原就不得不先越过燕山山脉。石敬瑭为登上帝位,不惜以土地换取契丹的支持。契丹拥有了幽云十六州,进可取中原,退可守燕云。这样河北就因无险可守直接暴露在北方强邻的铁蹄下。早在周世宗时期,就曾想收回幽云十六州。 “帝与诸将议攻幽州。”[22](P1581)真宗朝,寇准也曾建议乘澶渊之盟的机会收复幽云。契丹“乃密奉书请盟。准不从,而使者来请益坚,帝将许之。准欲邀使称臣,且献幽州地”。*《宋史》卷二八一《寇准传》,第9531页。

至于京东的登州,“自国朝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每岁四月,遣兵戍驰基岛,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自景德以后,屯兵常不下四五千人。除本州诸军外,更于京师、南京、济、郓、兖、单等州,差拨兵马屯驻。至庆历二年,知州郭志高为诸处差来兵马头项不一,军政不肃,比划奏乞创置澄海水军弩手两指挥,并旧有平海两指挥,并用教习水军,以备北虏,为京东一路捍屏,虏知有备,故未尝有警。”[23](P766)这样看来,登州军事上的功用和河北路是一致的,因此其和河北路可并入一个区域,可称之为河北御辽区。

为了更好地限制敌骑兵的突驰,北宋在河北御辽区与辽接界处开挖河泺,筑塘引水,希望能以此最大限度地延缓辽骑兵的南下。如:“咸平五年(1002),顺安军都监马济请自静戎军东引鲍河,开渠入顺安军,又自顺安军西引入威虏军,置水陆营田于渠侧,以达粮运,以隔朔骑。从之。”[24](P515)故此,这些河泺可视为河北御辽区军事上的第一层面。这个层面,实际也就是一种人工屏障。在这一层面之后,是北宋于此设置的二十万军队,“咸平、景德中边兵二十余万,皆屯定武,不能分扼要害之地,致虏兵轶境,遽有澶渊之师。”[21](P99~100)这一时期,军队多集中于定州,二十万军队形成第二层面。为保证这二十万军队的给养问题,政府在本区开通漕运,供给军需。“事下三司:勘会河北沿边居河路州军所要,支赡军储自来全藉潮、御河相兼,辇运搬供……从之。”*《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一一,第5567页。此时,本区不但能满足军事需要,还能在一些年份里上供中央。“天禧元年(1017)十一月十二日,诏:……河北……等路州军上供纲运,陆路至京者在道苦寒,宜分差使臣驰驿往逐州,应有纲运到处,悉令准数交纳,置库收管。其部送牙校当给日食者勿停留,至来春辇送赴阙。”*《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五,第5564页。后勤保障可视为河北御辽区的第三个层面。这样,在本区内部,就形成了这样三个层面。有必要说明的是,这三个层面都以军事需要来进行设置,并且三者之间有紧密联系,第一层面为第二、三层面提供一个初步安全保护,第二层面则是保卫本区的中坚力量,第三层面又是保障第二层面的稳定之必不可少部分。

再看河东路,北宋消灭了北汉,将其地归入河东路,北宋与邻国的边界推进到雁门关一带,防御对象也发生变化,晋州、隰州、泽潞地区因而从防御北汉转向防御悍辽。这样,河东路在黄河以东的部分都可被认为在御辽上发挥作用。包拯有言曰:“……西则雁门句注,南入并、代……惟雁门句注背长城而南,东西地里稍广,宋与辽古今所由出入之路也,或有侵轶,此最可虞。”[25](P3991~3992)可知河东路在黄河以东的部分对于御辽的重要性。这部分区域,我们可以称之河东御辽区。

要说明的是河东御辽区的范围并不完全是河东路,河东路西北角上有一部分地区位于黄河以西,包括丰州、麟州、府州以及晋宁军之部分地区。这一部分区域的军事功用与整个河东路分不同,故不能归入河东御辽区。本区与辽接界处有北宋设置的军寨,从东到西大致有雄勇寨、保宁寨、横谷寨、洪谷寨、细腰寨、土墱寨、西陉寨、雁门寨等军寨,这些军寨多依河流、山脉设置,如西陉寨就设置在雁门山附近。这些军寨可视做御辽的第一层面,这和河北御辽区一样,也属于人工屏障。本区驻军成为第二层面,关于北宋前期本区驻军数量,程民生教授认为大约有数万人。*程民生:《宋代兵力部署考察》,《史学集刊》,2009年第5期。相比其他区域,本区驻军数量较少,出产的粮食不但可基本自足,还可以支援其他区域,*如陈振先生认为河东地区并不是产粮丰富地区。详见陈振《宋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64页如:“先是,麟府屯重兵,仰河东馈饷,虽地里甚近,而限以长河。土人利于河东民罕至,则刍粟增价。上尝访使边者,言河广才数十步,乙未,诏转运使郑文宝于定羌军、府州河上经度造浮桥。”[26](P1150)这样看来,本区也承担起西北的部分后勤保障事宜。本区也包括了三个层面:河东军寨、河东守军、后勤保障*如林瑞翰教授也认为北宋在边防上河北、河东设置的塘泺、军寨都是防御辽夏的军事屏障,且作用不小。详见林瑞翰:《北宋的边防》,《宋史研究集》第十三辑,宋史座谈会1981年编。。河东御辽区的位置处于河北与陕西之间,虽然也是防御区,由于地形复杂,地势较高,且地形并不平坦,一般来说,并不是辽南下的最佳途径。从此南下也增加了辽军扫掠河东的难度。[27](P3675)时人言:“今朝廷择将练卒,制财积粮,反以陕西、河东为先,河北为后,非计也。夫西贼兵锐士寡,不能深入,河东天险,敌殚为寇。”[28](P4195)河东御辽区、河北御辽区本可因共同的防御对象而归入同一区域,不过这两者地形的不同:河北御辽区在平原上进行防御,河东御辽区则在山地上进行防御。所以他们以南北走向的太行山脉为分界线自然形成两大类型区域。

北宋前期,党项政权逐渐强大起来,党项首领李继迁叛服不常,北宋不得不加强西北的防御,真宗时开始在西北地区置四路,政府在当地招兵以增加防御力量,并承担了防御党项的大部分物资支出*如程龙认为隶属陕西四路的关中地区是沿边四路最主要的粮食来源地。还认为宋和党项西北边界及战场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关中地区的重要地位,作为宋夏战争的战略后方,它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军队后勤补给的重任。(程龙《北宋西北战区粮食补给地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133页。在西北御夏区内部,泾原路、秦凤路对熙河路也承担了补给责任。同上,第159页。)。此后虽行政上多有变化,管辖范围也有所伸缩,但大体不变,在防御党项上的功用基本是一致的,故而可成一个整体,可名之为西北御夏区。之所以这样称呼之,主要是出于与后文连贯的考虑。

河东路的西北有一部分地区位于黄河以西,包括丰州、麟州、府州以及晋宁军之部分地区。要之,这一部分地区主要功用还是防御党项,所以,其地虽为河东路的管辖范围,但因其功用和西北御夏区大体一致(皆为防御党项),故而和西北御夏区可自然形成一个整体。位于黄河东北的陕州之一部、河中、解州虽然在行政上隶属陕西路,不过和河东御辽区可因河而归为一体,它们和大多数河东御辽区州军一样,为河东御辽区的防御提供后勤物资。北宋于西北御夏区与党项交界处增设堡寨、边壕、寨栅障碍物。这些堡寨、边壕、寨栅等可视作西北御夏区的第一个层面,“曹玮言:缘边旧无壕堑,致蕃部屡有侵略。今规度自永庆寨西城掘壕堑至拶罗哤,凡五十一里。已召集厢军、寨户赴役,二十二日而毕。”[29](P1982)真宗朝时,北宋在西北驻扎了10万人马,真宗“诏下其章付梁鼎等条对以闻。鼎等言:窃以关中郡县,控接河西,远近宿兵不下十万……”。[30](P1185)陕西路成为该地军事后勤补给的重要来源地。如:“时调民送军储环州,岁已再运,民皆荡析产业,而转运司复督运。民数千人入州署号诉,且曰:‘力所不逮,愿就死矣。’开即移书转运使曰:‘开近离环州,知其刍粟,计不增大兵,可支四年。今蚕农方作,再运已劳,老幼疲敝,畜乘困竭,奈何又苦之!如不罢,开即驰诣阙下,白于上前矣。’卒罢之。”[31](P776)可见,由于西北御夏区粮食运输繁重,民已不堪,但却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陕西路是西北御夏区的主要补给地。*如赵永红《北宋“积贫”问题初探》中以陕西、河东、河北三路数据比较后,认为三路战时除了河东路外,其他两路或者和平时期的,北方三路每年都基本是财政盈余的。详见赵永红:《北宋“积贫”问题初探》,《河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4期。不过余蔚认为这三路岁入绝不足自给。详见余蔚:《两宋政治地理格局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第174页。不过此时,由于驻军数量还没有超过西北御夏区的承载量,故本区在这一时期的正常年份还有物资上供中央,如:“天禧元年(1017)十一月十二日,诏……陕西……等路州军上供纲运,陆路至京者在道苦寒,宜分差使臣驰驿往逐州,应有纲运到处,悉令准数交纳,置库收管。其部送牙校当给日食者勿停留,至来春辇送赴阙。”*《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五,第5564页。

北宋统一后,广南、四川、江南成为后方,长期没有大规模战争。评价一个地区在军事上的地位,能不能为军队提供给养,能提供多少给养是重要的考察点。北宋前期,为京师提供物资的除东南六路外,四川、广南也加入进来。“太宗太平兴国七年(982)二月,诏:先是剑南、两川、岭南……诸州每岁上供钱帛,悉发民负担,颇为扰,宜罢之。自今并以传置卒充其役。”*《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一,第5562页。显然这些上供物资亦有很大一部分为军队所用。对于广南,“大中祥符七年(1014)四月,诏:广南诸州上供物色,虽纲运不多,如闻皆自本州专差牙校管押赴京,地理遥远,颇闻劳止。自今并令减省其数,递送赴阙。”*《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四,第5563页。“大中祥符九年(1016)二月,诏:如闻广南上供纲运悉令官健护送至阙,颇亦劳止。自今令至虔州代之。”*《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五,第5564页。可见北宋前期,四川、广南都是为中央提供上供物资的地区。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广南、四川并不直接和敌对国接壤,但是在供给中央军队物资上却和东南六路的性质是一样的,虽上供不多,却承担着相应的作用。北宋在京师的精锐数量至少二十万。[32](P271)而东南六路和四川、广南输纳至京的物资成为在京禁军所需的主要来源部分,这样,从后勤供给的角度来看,京畿路分和东南六路、广南、四川是不可分开的,京师驻军给养补给不能脱离以上地区的紧密支持。

北宋统一南方后,山南集结区失去了攻伐的对象并且转变了功用,从军事上说,为京师军队提供给养是它重要的职责所在,发生同样转变的还有淮南后备区,并且淮南后备区也和宋初不同,它提供给中央的物资日渐增多,北宋本区最早的粮食上供记载出现在开宝五年(972),“是月,运江、淮米十万石至京师,皆汴、蔡两河公私船所载也。”[33](P290)不过这十万石米并非全部来自于淮南地区,其中还包括江南部分地区的出产,到太平兴国八年(983),“先是,每岁运江、淮米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率用官钱就牵船役夫,颇为劳扰。”[34](P551)淳化四年(993),东南六路漕运上供米额大致就在六百万石。*《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二,第5562页。而淮南则是一百五十万石,沈括记载一百三十万石。[35](P446)这两大区域和四川、广南、福建都开始大规模向中央提供物资,并成为京师部队重要补给来源地,在边界三大区缺乏军需的时候提供给养。因此从军事上来看,在向中央提供物资这一点上,以上诸地区是具有共性的,故而京师和以上地区可以成为一个整体,我们名之为京川广-东南区。当然,在这个大区内,各个地方也驻扎有部分军队,只不过数量都非常少,和京师以及西北、北方大区都不具可比性,且均用来维持治安、缉拿强盗,也用来镇压小规模的农民和少数民族起义。如图2所示。

从任何一个大区来看,其驻军数量都不超过京川广-东南大区驻军数。从三区域的全部驻军数量来看,它已经大大超越了京川广-东南大区。从物资需求来看,三大区已经大大超过了京川广-东南大区。也可以说,北宋军事地理格局的重心有向西北转移的趋势。不过大体来看,这三大区自赡的支出却还并不超支。在平时还有剩余可上供中央。可见大体还是保持平衡的。在京川广-东南区内也存在这样的三个层面:第一层面由秦岭、潼关及其以东的黄河构成,这可形成京师的第一层防线,*如郭志安《论北宋时期黄河的军事战略地位》中认为黄河构成了北宋御辽的重要防线(郭志安:《论北宋时期黄河的军事战略地位》,《北方论丛》,2008年第4期)。而驻守京师的二十万军队成为保证京师安全的中坚。为保证这二十万部队的给养,北宋开凿了运河,源源不断地将东南、四川、广南,甚至福建的物资输送至京师。这样,就整个京川广-东南区看,这三个层面也是非常清晰的。*余蔚的《两宋政治地理格局比较研究》在对待北宋的北方防御区时是依军事性质而划的,不过,此之划分把北方边境各路全部划入防御区,并没有再继续细致划分下去。在对待东南六路时,依照六路的功能划为东南供馈区,笔者以为,就军事来看,东南供馈区是不能和京畿核心区分离的,因为东南供馈区的上供是京师部队后勤保障的主要来源。如将东南六路和京畿区合并划入一区是有理由的,并且这也符合前文所述的一种地理格局内至少有两个层面的要求。而他对于南宋时期依据制置司或宣抚司管辖范围以及总领所的馈饷来源划分三大区域则可倾向于依据军事地理格局性质之划分。详见《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

此一时期,北宋版图上形成了四大军事区域并立的格局,河北御辽区、河东御辽区、西北御夏区三大区域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分别承担起防御辽和西夏这两个强敌的任务,中央掌握了来自于东南六路、京畿路分、四川、广南数量庞大的物资,在满足自身军事需要的同时,也可满足其他三个区域对物资的不足需求,不过这一时期这样的情况较少,三大区域的物资基本能够做到自足,并且还有剩余上供中央。此时,虽然形成了三大区域与京川广-东南大区并存这样一个格局,提供军事物资最多的京川广-东南大区依然多将物资集中于本区使用,军事力量也并未出现完全集中于边境的分布,驻守京师的军队依旧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如边境出现物资与兵员上的缺额,京川广-东南大区完全可以调拨物资、兵员予以支持。真宗大中祥符九年(1016)九月甲寅,“李士衡等言河北南郊赏军绸绢绵承前并自京运送……望许充赏给……自余从之”。[36](P2016)故该大区可因此从军事上掌控其他三大区的动向,强化对军事、物资的调拨,从而使得三大区紧紧围绕在京川广-东南大区周围。和前一军事地理格局相比,后者在结构上变动很大,圈层结构已不复存在,四大区域并存的结构取而代之。故从军事地理上来看,可认为是一种结构上的变化。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圈层地理结构适宜内部因素影响较大的情形,而并立式地理结构适宜外部因素影响较大的情形。这种地理结构上的变化也说明北宋的视野由内转外的转变。

三、北宋中后期军事地理格局(1023~1127)

北宋中期,元昊建国,虽然元昊一度向宋称臣,但是西夏对北宋的威胁并没有随之减小,相反,元昊开始成为北宋西北的劲敌。北宋遭到了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失败后转入积极防御,同时为改变对夏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较差的状况,北宋部分改革派接二连三推动实施新政,希图增强宋军的战斗力来抵御西夏,不过改革遇到既得利益者们的强烈反对而失败。北宋在宋夏边境集中的军事力量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康定年间,欧阳修说:“陕西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37](P3064)“愤昊贼畔乱之际,陕西四路屯禁兵二十余万,义勇弓箭手番兵倍之。”[38](P749)

这一时期,北宋对西夏以防御为主,但也有主动进攻的时候,为建立不世伟业,神宗时一改仁宗、英宗的对夏政策,主动出击西夏,兵员、物资更多地集中于边境地区。军队数量大致维持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而京师不过二十万军队,军事力量的不足就从京师调入,导致京师军队不断减少。到徽宗时期,京师可用之正规兵只三万人,呈直线下降趋势。[39](P1358)整个边境地区,集中了八十多万禁军。

政府为减轻自身供粮负担,又通过入中的办法,让商人运粮至西北来增加粮饷供应渠道。由东南、四川、广南、福建组成的物资供应区在满足京师驻军的需要的前提下,还在西北、河北等处处于军事紧急状态时,为它们提供给养。如:朝廷“选使臣、军大将,河北船运至乾宁军,河东、陕西船运至河阳,措置陆运,或用铺兵厢军,或发义勇保甲,或差雇夫力,车载驮行,随道路所宜。”*《宋史》卷一七五《食货上三》,第4256页。由于军队数量骤增,各个防御区开支增加明显,甚而还超支。“仁宗景祐年中(1034—1038)三司使统计:河北岁费刍粮千二十万,其赋入支十之三,陕西岁费千五百万,其赋入支十之五,自余悉仰给京师。”[40](P2675-2676)

再看宋辽边界,为了阻挡悍辽铁骑的南下,北宋在与辽国接界的地方又大面积种植树林,延缓辽骑兵南下的速度。仁宗皇祐元年(1049)十月,朝廷同意河北缘边安抚使司的请求,自保州以西的地方广种林木,以便阻隔契丹兵马。[41](P4019)在东线,熙宁五年(1072)七月,赵忠政鉴于界河以南至沧州之间不足以防守,请求遍植榆柳桑枣,以限敌人戎马。[42](P5707)北宋河北御辽区的禁军增加到大约三十万,相比前一时期,军队的数量大为增加。至于具体的部署,有史言:

河北三十六州军内沿边、次边北京、雄、霸、冀、祁、保、瀛、莫、沧、镇、定十一州,广信、安肃、顺安、信安、保宁、乾宁、永宁七军,北平一寨,总十九城,皆要害之地,可以控制敌寇而不使得深入。定为右臂,沧为左臂,瀛为腹心,北京为头角。此四城乃河朔之望也,余十五城为指爪支节,乃四城之所使也。定、瀛、沧各置一帅,北京置一大帅,余十五城分属定、瀛、沧三路,择善将守之。十九城都用兵三十万,定五万,瀛、沧各三万,镇二万,雄、霸、冀、保、广信、安肃各一万,祁、莫、顺安、信安、保宁、永宁、北平各五千,北京五万,为诸路救援。余二万分顿诸道,巡检游击兵。今无事时,河朔已有驻泊、屯驻、就粮兵十八万,本城五万,至用兵时,约增十万人,则战兵足矣。此三十万兵,非如景德年中闭门自守,皆使出而接战者也。当时守城不敢出,敌兵堂堂直抵澶渊,几至渡河,为京师患。今若使良将帅守十九城,分领三十万众,左右出入,纵横救应,闪误逗诱,冲陷掩袭,臣虽至愚,未信敌骑敢长驱而南也。顷年大兵悉屯定州,然闭城不使出战者,盖恐一败涂地,无所救援,且防中渡之变也。今虽用三十万,然而分置十九城,左败则右救,纵失则横援,岂有昔时之虞邪?其外十七城不复蓄兵,只以本部乡军坚守,不使出战。[43](P3641~3642)

显然,北宋政府已经认识到各驻守城池之间协作性的缺乏所带来的不利影响。采取了相应的办法,不过成效并不明显。北宋末,金军从河北一路南下便是明证。

再看河东,庆历三年(1043),河东一路二十二州军,供养厢、禁军共十二三万,其中禁军九万五千。[44](P1751)晁说之也认为有十万多人。[45]河东出产的物资多供给西北御夏区,北宋中期开始,元昊对西北御夏区的威胁越来越大,北宋不得不加强防御,边境军需也开始增加。到后期,河东御辽区的物资支出并没有减少,因河东御辽区不仅自己需要,还需要支援它区。“石、隰州副都部署、唐州刺史王杲受诏步军储赴河西,逗扰不进,壬寅责授千牛卫将军。”[46](P1068)“先是,河东民常赋及和市刍粟,并输府州,而涉可阻山,颇为劳苦。寻诏徙屯河东保德军,其营在府州者听量留之,而刍粟之费并给于保德军。”*《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二之三,第5562页。

边境三大区自有的后勤补给不能满足需要的情况下,还是需要仰仗中央进行补充。“河北、河东、陕西三路租税薄,不足以供兵费,屯田、营田岁入无几,籴买入中之外,岁出内藏库金帛及上京榷货务缗钱,皆不翅数百万。”*《宋史》卷一七五《食货上三》,第4256页。由于边境开支增大,京川广-东南区的上供也大为增加,最高超过一千四百万石。*由于北宋东南六路最高上供数字达到八百万石,再加四川、广南地区,很显然京川广-东南区域已经超过了八百万石,再加陆运,北宋东南六路陆运达到六百万石(大中祥符二年三月壬辰,江、淮发运使李溥言:‘江、淮廪粟,除留州约支及三年外,当上供者凡一千三百余万石,每岁水运止及五百万,今岁当及七百万,望少损其数。’详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一,大中祥符二年三月壬辰条,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601页),故东南地区可达一千四百万石。所以达到这一数字并不让人意外。这样,边境三大区的军队数量和物资提供的绝对数量上也骤增。这就使得四大区域内的军队和物资的数量呈现由京川广-东南大区向西北、北方三大区的转移,呈现西北、北方重,中心轻这样的一种格局。

第一次地理格局的转化和第二次地理格局的转化不同,前者主要是结构上发生变化,后者则是内部层面的变化,包括军事力量和军事所需物资数量在内的内部层面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是因为外部压力逐步增大的结果,不过来自于辽和西夏的却属于不同表现形式的两种压力:西夏经常出动军队攻击、骚扰北宋沿边,北宋采取的是积极防御的办法,北宋军队战斗力不如西夏,进攻虽不能胜,但是防守却不吃亏。西夏一度倾全国之兵攻打西北御夏区,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这使得北宋在西北御夏区派驻更多的军队来进行防御。真宗时期的澶渊之盟使得宋辽边界继续保持大体的稳定,北宋与辽都陈大兵于国界两侧,均很少主动出兵挑衅,保持了一种静态的平衡。虽然宋辽不曾像宋夏那样经常发生正面战争,但是这种平衡式的消耗无疑也是巨大的。从外部看,这一次地理格局并未发生结构变化,变动的是内部层面。这种地理格局的变化显然不同于前一种地理格局的变化,更加注重“内部变化”,通过这种内化,北宋走上了应对外部危机的新道路。

四、结论

北宋一朝一百六十余年,其地理格局随着军事形势的变化而相应变动。北宋立国之始,出于对内控制和统一的需要,将军队、军需集中于中央,同时为强化中央和输送物资地区之间的联系,开凿水道,疏通水上运输路线,强化了主要物资提供地区与京师之间的联系,使得京师和主要物资提供地区的河南道、山南东道自然成为一个整体,这也是中央区的雏形。靠近中央区的四周是其他功能区域,不过中央区拥有强大的控制力,四周的其他区域不得不听命于中央区,执行中央区的指令去履行各种职能,这就形成了非常典型的内控型地理格局,这种地理格局对于巩固中央集权和统一是必要的。从外部看来,也是近似于圈层的地理格局;北宋前期时,偏于西北的西夏和正北的辽,对北宋威胁日大,为应对外部的压力,军事物资开始逐渐向西北和北方流动,军队的布防区域从中央区向西北和北方转移,形成一种四大区域并立,且军队和物资更加趋于边境地区的军事地理格局。相比之前的格局,这种军事地理格局的结构显然产生了变化。这说明北宋的关注重点已经从巩固中央集权,抑制地方转向应对外来压力了。中后期时,边境三大区集中的军队数量、军需物资数量已然超越了京川广-东南大区,整个北宋的疆域呈现一种重心偏于边境三大区的趋势。针对此次地理格局的变化,从外部看,结构并没有发生变动,内部层面的变动是这一时期的最大特征。这一变动,说明了在外来压力日渐增大的情况下,北宋不再通过转换疆域结构去应对这种压力,而是努力通过强化内部层面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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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一:庆历四年八月甲午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28]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四:皇祐五年正月壬戌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29]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六:大中祥符九年四月丙戌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0]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四:咸平六年三月辛亥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1]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淳化五年三月末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2]王称.东都事略(卷四二:王超传,文渊阁四库全书本)[M].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33]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开宝五年十月己酉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4]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太平兴国八年八月辛亥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5]沈括,胡道静校.梦溪笔谈校正(卷一二)[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6]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八:大中祥符九年九月甲寅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7]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九:康定元年十二月乙巳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8]张方平.张方平集(卷四〇)[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39]汪藻,王智勇笺注.靖康要录笺注(卷一三)[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

[40]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四:景祐元年五月乙丑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1]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六七:皇祐元年十月戊寅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2]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五:熙宁五年七月辛卯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3]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〇:庆历四年六月戊午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44]欧阳修.欧阳修全集(卷一一五:河东奉使奏草)[M].北京:中华书局,2001.

[45]晁说之.嵩山文集(卷三:重地四部丛刊续编本).

[46]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咸平四年八月庚子条)[M].北京:中华书局,2004.

〔责任编辑:李 官〕

On the Evolution of Military Geographic Patterns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ZHANG Yong

(Research Center for Chinese Philosophy and Culture, Quzhou University, Quzhou, 324000, Zhejiang, China)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had experienced three military geographic patterns. Before the unified action of the country, it was a peripheral geographical pattern with the core in the central area and the Royal Liao District of the North, the Royal Han of the Two Rivers, the Yu Rong District of the Northwest, the Assembly Areas of Shannan, and the Reserve Area of Huainan on the periphery. In the early Northern Song, the geographic pattern of four districts balanced was presented, including the Royal Liao District of Hebei, the Royal Liao District of Hedong, the Xia Yu of the Northwest, the Jing Chuan Guang-Southeast District. Meanwhile, three of the four districts located in the northwest and north played a considerable role in the defense of the intrusion of the northern ethnic minorities. Each region included three levels, that is, the artificial (natural) defense, troops, logistical support. This military geographical structure had not changed until the later Northern Song Dynasty, but a great change had taken place in the interior level of the major regions. The number of troops and the logistical supplies of the three regions of the border greatly increased, and the focus of defense of the Northern Song shifted from the capital to the northwest and the north. By now, the main evolution of military geographical pattern had transformed from the structure to the internal level.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military affairs; geographic pattern; structure; internal level; evolution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14NDJC071YB)

张 勇,男,衢州市衢州学院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宋史研究。

K244

A

1006-723X(2015)06-01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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