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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

2015-04-30高涛

飞天 2015年4期
关键词:龙海弟媳姐夫

高涛,陕西乾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西安市某市政公司。2007年开始小说写作,在《山花》《文学界》《芳草》《西南军事文学》《星火》《鸭绿江》《四川文学》《天津文学》《延河》《山东文学》等发表小说四十余篇。有小说被《长江文艺·好小说》选刊、《小说选刊》转载并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1世纪小说年度选《2012短篇小说》。

电话响了,夏青禾瞥一眼,没有接。

电话是弟弟夏天民打过来的。过了片刻,电话再次响起,她还是不接,她觉得和那个弟弟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悔不该当初,可是,这些话她跟谁说去呢?当初,是她给老公下的硬茬:我弟的事,好办也得办不好办也得办!

老公嘻嘻哈哈,那是啊,你弟是谁啊,你弟就是我弟啊,能不尽力嘛。可如今进一个人多难啊。夏青禾说,你们单位每年不是都有新进来的嘛。老公“嘁”了一下,你说得没错,可哪个没有来头?哪个伸出一根指头不比咱的腰粗?不是这个头头的亲戚就是那个脑脑的关系,别人,谁沾边?你以为你老公是董事长还是总经理?要那样的话,咱还用求这个求那个吗?我当着人事部孙部长的面把那条金链子送给他老婆了,人家也没推辞,嘴上说,自己人嘛,不必了,可到底收下了。真没把握的话,人家能收么?

夏青禾的弟弟夏天民大专毕业都七八年了,一直就在外飘着,广东上海乌鲁木齐到处瞎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几年下来,钱没攒下倒把年龄晃荡大了,三十出头的人了,找了个媳妇也没工作。原先自个儿混自个儿,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这下一个人挣钱两个人花哪经受得起啊!

夏天民没少求过姐姐,又通过他爹三番五次给姐姐说,意思就一个,想进姐夫所在的盐黄油田。夏青禾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只是说不好弄,而且要花不少钱。一段日子后,见姐那边没啥动静,夏天民去姐姐家,硬要丢下三千块钱,夏青禾没有要。她心里清白着哩,如今求人办事三千块钱能干啥,也就一顿饭钱,还不敢去高档酒店。临走,夏天民还信誓旦旦,说真要能办成,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凑到钱。说得有点悲壮,也有些空洞。

夏青禾倒不担心钱,只要能办成,钱倒难不倒他们,但她不能给弟弟说得太透。年轻人担点沉不是什么坏事。

夏青禾的老公谭龙海在单位财务部当副部长,说起来也算个中层,年薪十七八万。因在要害部门,虽说是个副职,可那个正职眼看船到码头人到岸了,谭龙海又是学财务的科班出身,明眼人谁拎不清其中的轻重呢?

谭龙海人活泛,很会来事,上上下下都很熟络。请人吃了几次饭,送了一万多块钱的礼品,事情居然办成了。夏天民被招聘进单位,当然招聘只是走了个过程,该做的工作谭龙海私下都做过了。

夏天民上班没几天就给姐姐送来一箱洛川苹果,却只字不提钱的事。夏青禾也没打算让弟弟还钱。油田这些年效益一直不错,房子早些年就买了,前几年又二十多万买了丰田轿车,日子怎么说也算得上小康了。可弟弟连花了多少钱问都不问,夏青禾就不高兴了,自己花了近两万块钱,就是白撂了,怕是也能听到一声闷响,可弟弟却装聋作哑。好像那一箱苹果把欠下的人情都一笔勾销了。夏青禾心想,你就是没钱,起码也得有句话呀。你真要说,姐呀,我知道你和姐夫为我的事费了不少周折,也花了不少钱,我暂时也还不上来,等我有了再还你们。夏天民真要这样说了,夏青禾也就释然了,她想要的无非就是一句话,说白了,不就是一张口头支票嘛,你开了就开了,谁还会追着你屁股后头要账?夏青禾甚至连怎样答复都想好了,她会说,什么还不还的,这次就当我和你姐夫帮扶你,往后啥事都得自己解决。可是,弟弟什么也没说,好像夏青禾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是分内的,是天经地义的。这让夏青禾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呀?就因为你是我弟吗?

夏天民坐了一小会儿就急着要走,那样子怕是担心姐姐再给他绕到钱上去。夏青禾本想留弟弟吃过饭再走,想了想,到底没吭声。弟弟下楼的时候,她穿着拖鞋连家门都没出,只冷冷地撂了句,那你走吧。

夏天民前些年在外打拼,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两千多,而且啥保障都没有。进单位第一个月,夏天民的工资卡就进账五千多,还不包括单位给缴的一千多的“四金一险”。

和所有新进来的人一样,夏天民住的是单身宿舍,两人一间,都是些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和夏天民住一个宿舍的小伙子叫寇准,身也不高,貌也不帅,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却走马灯似的换女朋友,还动不动把女人带回宿舍过夜,在帘子后边制造出很浪的声响,有时候一夜几乎折腾个不停。夏天民捂着被子,给耳孔里塞上棉球也睡不着。夜里睡不好,上班困乏就打盹,几次被班组长点名批评,寇准却在一旁嗤嗤的笑。他说,还笑?笑个鸟!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寇准嬉皮笑脸,要不,你夜里也领一个回来,这样不就扯平了嘛。

夏天民媳妇一过来,就索性搬出了宿舍,在外边租了一室一厅的小单元房。

白天,夏天民去上班,媳妇就一个人在家上QQ,刷微博,看电视。单位午餐是免费的,夏天民在单位吃。媳妇一个人做饭嫌麻烦,马路对面就是一排小餐馆,不想下楼了,一个电话就有人把饭送上来。后来竟迷上了网购,今儿一件裙子,明儿一双皮鞋,后儿一盒化妆品。刚显宽松的日子一下子又紧巴起来了。媳妇是个喜新厌旧的主,网购的东西没过一半个月又不待见了,因为她又盯上了别的款式。

夏青禾有次对夏天民说,你媳妇年轻轻的,要呆在家里养老吗?你们要租一辈子的房子吗?夏天民明白姐姐的意思,低头灰灰地说,现在工作也不好找。

夏青禾说,我认识一个服装店的老板,她想找一个可靠的人在店里卖衣服,早9点上班,晚9点下班,一个月有四天假,底薪一千,卖出的衣服按3%给提成,你回去和媳妇商量一下,行的话我给人家说一声。

夏青禾等了半个月都不见弟弟回话。本不想再过问,何必拿热脸碰个冷尻子!人家皇帝都不急,太监又何必呢?可还是忍不住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夏天民说,媳妇嫌时间太长。

夏青禾真想说,政府机关清闲,让你媳妇去吧!忍了忍,到底没说,把电话重重地挂了。夏青禾觉得自己很贱,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帮人家,可人家还是不领情。她在心里恨恨地对自己说,往后再也不管弟弟和弟媳家的破事了。人家都三十的人了,用得着她管吗?

到底说的是气话。

有一位房产商的女人跟她提到想找一个钟点工,每天中午做顿饭,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洗洗主人家换下的衣服。一天也就忙三四个小时。房产商几乎不沾家,家里平日就女人一个。夏青禾是做皮肤护理时结识房产商女人的,后来又打过几次麻将。他们很说得来,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夏青禾问工资,女人说,两千。这完全出乎夏青禾的预料,在她们生活的地级市,干这点活,一般也就一千五六。女人出口就是两千,到底是阔太呀。

女人一听是夏青禾弟媳,连忙说,嗨,我当是谁哩,既然是弟妹,就再加五百吧。夏青禾一个劲地道谢。

夏青禾简直是喜不自禁,女人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弟弟打电话。弟弟说他一回家就跟媳妇说。这一说又没有了下文。

过了两天还没消息。

到了第三天,房产商女人的电话来了。

夏青禾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给弟弟打电话。夏天民为难地说,我给媳妇说了,她说伺候人的事她不干。

夏青禾哼了一下,心想,她以为自己谁啊,自个儿是金枝玉叶?不就是一根狗尾巴草嘛。

这边窝了一肚子火,那边还得给人家道歉,说弟媳那边早先应了别人。

何必呢?夏青禾有些小伤感,简直太自作多情了。

夏青禾不知道,当弟弟把她的意思说给弟媳时,弟媳脸色当下就变了,说,你姐也是,咱家的事,要她管吗?我不出去找活干,要她养活吗?嫌我不挣钱,她呢?不也是“家里蹲”?要不是嫁得好,她得瑟个啥!

夏青禾有些日子都没给弟弟打电话。

夏天民也一样。

都不明说,却拧巴起来。

夏青禾心中有气、有恨、也有怨,但她不能跟谭龙海说,自己弟弟的事情,人家谭龙海没发半句牢骚,她当姐的好意思说什么?

夏青禾不给弟弟打电话,是因为生气,可弟弟不给姐姐打电话又是何故?难道她哪里对不住弟弟吗?搜肠刮肚,思前想后,她想到的全是对弟弟的好。

看来弟弟现在不需要这个当姐姐的了。夏青禾不无伤感地想。弟弟既然过了河,桥还用得着吗?可夏青禾就是不信弟弟从此后再也不会找她。夏天民在单位没根没底,姐夫谭龙海这棵树他能丢手吗?

不出所料,三个月后,夏天民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夏青禾听出是弟弟,却明知故问,谁啊?我天民啊姐。夏青禾若有若无地哦了一下就不再说话。夏天民说,姐你给我姐夫说说,我不想在车间干了,我想去办公室。夏青禾说,去不去办公室是你姐夫说了就算数吗?姐夫谁啊?夏天民还想说什么,夏青禾已把电话挂了。

晚上回家,谭龙海对夏青禾说,天民啊,才几天就想去办公室。

夏青禾先没吱声。

过了会儿又问,好办吗?

谭龙海说,人家马副总的外甥来了快两年不还在车间吗?

谭龙海转而说,你回头给天民说说,别逮谁就给谁说他是我小舅子什么的,人多嘴杂,谁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凡事低调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还没等夏青禾把话传给弟弟,弟媳却找上们来,一口一个自己命不好,天民没一点本事,挣的那点钱连老婆都养不起,早知城里日子这么难肠还不如当初在农村务二亩苹果园子呢。

夏青禾越听越来气,问弟媳,你啥意思?怨我和你姐夫把天民招进单位吗?弟媳说,怎么会呢?姐和姐夫也是一番好意,咋能怨姐?话既然赶到这里了,夏青禾就把窝在心里的话都抖落出来了。

她说,你以为谁想进油田就能进来?多少人就是把钱拎上也进不来!为了天民的事,你姐夫请这个吃请那个喝的,给这个送给那个送的,两万块钱砸进去了你们谁问过?我们贴赔钱不说,还要落埋怨吗?

弟媳故作一惊,说,哦!花那么多?

也就随口一句,不咸不淡,却成了点着汽油的火星。

夏青禾厉声质问,你是信不过我和你姐夫呢?她翻出请人吃饭喝酒买金链子的发票拍在弟媳面前,你自己看看是多少?

弟媳最后无趣地走了。

夏青禾心里凉巴巴的,有一阵子痛海浪样拍打心岸。心想,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是白眼狼。你就是把心掏出来,掰碎了,也落不下好。

接下来的事情让夏青禾心又凉了一大截。

夏青禾下楼时一脚踩空,肌肉撕裂住进医院,谭龙海扶正后更是忙得不沾家。谭龙海就打电话给夏天民说,你媳妇要没事的话让她去医院照顾你姐。当然了,我们会付费的。

谭龙海没想到他把事情说给夏青禾时却惹得她一脸不高兴,让她来?就她那又馋又懒的样子能伺候人?让人伺候还差不多。谭龙海说,咱又不是白使唤人家,该给的咱一分不会少的。

夏青禾说,掏钱咱哪里找不来人?找她啊!

谭龙海说,毕竟是自家人,再说了,有挣钱的机会干嘛让给别人呢?

夏青禾本想说说弟媳的种种不是,想了想,到底没吭声,她不想让谭龙海为娘家的事闹心。

弟媳第二天就来了,穿戴得跟相亲一样光鲜,抹了口红,涂了指甲油。

弟媳一来就坐在床头拿手机打游戏,手指在手机屏上飞快地划拉,制造出一连串吱吱啦啦的噪音,时不时还旁若无人地笑出声来。

夏青禾心烦,就想和人说说话,拉拉家常,可弟媳的心思却被游戏牵着,简直视她为无。只是到了吃饭时帮夏青禾打一下饭,就好像夏青禾是一只鸟,喂点鸟食就OK了。

夏青禾打着吊瓶就眯瞪上了。液体都完了,弟媳还在埋头划拉手机屏,她正在专注地打一种叫“美女来找茬”的游戏。倒是临床的陪护看见了急急地喊,液体完了,她才如梦方醒去喊护士。

那天夏青禾内急想上卫生间,找不见她人,打电话问她人呢?她说在外面透透气,里面的气味太难闻了。

夏青禾心想,难闻?鲜花店好闻你去啊!

等了大半会儿,还不见弟媳的人影,夏青禾只好求助别人。弟媳上来要扶她去,她一脸不快地说,指望你啊我怕是要撒在裤子里了。

来医院看望夏青禾的有的抱着花篮,有的拎着水果和牛奶,有的走时还硬要丢下三百五百,夏青禾不缺钱,推辞不要,人家硬说是一片心意。既然是心意,怎么好拒绝呢?断断续续,竟然收到五千多。弟媳把钱装进自己的手包对夏青禾说,姐,我先替你拿着吧。

邻床的陪护,四十多,人干净,干活也利索,眼里有活,一点也不闲着。一会给病人讲笑话,一会给病人挠痒痒,一会儿给病人梳头发,病房的人都夸。夏青禾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和弟媳作比较,人家看见病号换下来的衣服啊袜子啊就赶紧拿进水房洗,晒干了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到床头柜。夏青禾换下的衣服弟媳先要丢进洗衣盆,等攒上几件才去洗。人家是没活找活干,弟媳是棋盘上的棋子,你不拨它不动,你拨一下,她不会动两下。三比两比就比出一肚子的怨气来。她不无感慨,又似有所指地对弟媳说,看看邻床那位大姐啊,真是又勤快又能干!没想到弟媳嘟囔道,乡巴佬!尽管声音压得很低,夏青禾还是听见了。她真想说,嘁,老鸹也敢笑乌鸡黑?进了两天半城,真拿自己当城里人了。

弟媳那天玩游戏玩到兴头上,竟然发出尖叫声,把病房一个正睡觉的老头吵醒了。老头当即就火了,冲弟媳喊,神经病啊!一惊一乍的。这儿是你家吗?

夏青禾急忙给人家老头儿道歉:对不起啊,打扰您休息了。又拿眼白了一下弟媳。她巴不得当天就出院,真是太丢人现眼!

挨骂后,弟媳没再玩游戏,要么嗑瓜子,要么咔嚓咔嚓地咬着水果吃,一副无心无肺样。

两个星期后,夏青禾出院了。

可弟媳却只字不提那五千多块钱。

夏青禾只好开口了:那五千块钱啊,就当你的工钱了。

弟媳嘴上说,哪能啊?伺候姐姐难道不应该嘛,啥钱不钱的!可就是不把钱拿出来。后来,两个人就都不提那事,就那么过去了。可夏青禾心里毕竟不痛快,外边找的陪护一天一百,自己的弟媳陪了不到半个月五千多没了影。

几年后,夏青禾的儿子考上外地的大学,谭龙海也官至副处,而且调离地区市,去了省城总公司下属的一家子公司当副总。

前几年,谭龙海已在省城买了三室两厅的房子。

谭龙海原来的房子就空出来了。

人往高处走,谭龙海不打算再回那个小城了。

谭龙海没想到,妻弟两口子早盯上他的房子了。

夏天民和媳妇在暑假期间竟闹起了离婚。

媳妇把四岁半的孩子带回老家后,夏天民给姐姐打来电话,说,他和媳妇离了。离了?夏青禾愣了愣说,离婚?

夏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弟弟就把电话挂了。

夏青禾又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说,天民和媳妇没啥事吧?

父亲在电话里说,没啥事,咋咧?

夏青禾说,嗨,也没啥,可能吵了几句嘴。

父亲又说,嗨,我和你妈吵了一辈子的嘴。

过了几天,夏天民再次给姐姐打电话说,他打算搬回单位的宿舍住,说那样每月起码可省七八百的房租钱,他说想先把家具暂时搬到姐那边。夏青禾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如此悲情的牌都打出来了,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让弟弟把东西搬到大街上吧。她说,钥匙在三楼汪茂林家放着哩,你自己去拿吧。

到了八月底,眼看孩子该上学了,弟媳就带着孩子和弟弟住进了姐姐原先的房子。

搬进去几个月夏青禾都不知情。后来听以前一个和她要好的姐妹说起才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弟弟说媳妇领着娃又回来了,外面一时也租不到合适的房子,他们就先在姐姐那边住下了。还说,他们会找房子的。

事已至此,夏青禾只好说,你找好了再搬吧。夏天民连连说,行行行,明天我就在网上发租房的帖子。

夏青禾又说,不是我说你,你们总不能租到老吧?你一个月五千多,月月光咋行啊!你媳妇没要娃时都不出去找活,现在就更别指望了。省着点花,一个月总会存下三两千的。你们真要下狠心攒钱,三五年攒下首付应该没啥问题,到那时候要真凑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们添三两万。

夏天民一回家就把姐姐的话传给媳妇。

媳妇眼刷就亮了,说,真是你姐说的?你姐真是这么说的?

什么真的假的,姐要没说,我会瞎编吗?夏天民瞪着女人说。

媳妇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明天就问你姐要那三万块钱去。

夏天民说,明天?见风就下雨啊!

媳妇就给他讲道理,啥叫夜长梦多呢?几年后,你姐要不承认她说过这话呢?咱总不能让你姐写份保证吧?钱这东西,只有装进自个儿的腰包才是自己的。要是在别人手里就难说了,啥叫趁热打铁?趁你姐刚说过的话还冒着热气儿,赶紧把钱要回来,要不就等着打水漂吧。

夏天民经不住媳妇的撺掇,脑门一热,周末真去了省城。

看见弟弟,夏青禾颇为纳闷,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有啥急事吧?夏天民嘴上说没事没事,可掩饰不住心事重重的样子。夏青禾说,你啥时候没事的时候来找过你姐?夏天民吭哧了几下还是说了,他说,我是来……来取……那三万块钱的。三万块钱?啥三万块钱?夏青禾不解地盯着夏天民问,取钱?取啥钱?我欠你钱了还是你姐夫欠你钱了?夏天民说,你前几天电话里不是说你给添三万块钱买房吗?夏青禾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你现在要买房吗?你就这么等不急吗?夏天民低着头不吭声。

夏青禾把弟弟提来的猕猴桃连塑料袋蹾到门外头,说,你走吧,带上那些破玩意!

骂走了弟弟,夏青禾才感到心口一阵疼,随口又骂了一句:没皮没脸的白眼狼!

一晃半年都过去了,夏天民还不提搬出去的事,不搬不说,还一个电话都不打。就像他住的是自家的房子。夏青禾几次要打电话问,都被谭龙海给拦住了,说,就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一个半年过去了。

夏青禾打弟弟夏天民电话,先是不接,后来再打,竟然转到移动秘书台。夏青禾春节回娘家见到弟弟夏天民,夏天民跟姐姐、姐夫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要溜。夏青禾喊住了他,说,没看出来,你越来越长本事了,打电话不接不回!你究竟打算暂时住到什么时候啊?

弟媳笑着说,正好姐夫和姐都在,你看能不能把你们的房子卖给我们?还没等夏青禾说话,谭龙海就说,行啊,去年有人给出二十七万,一把付清,你姐嫌少没卖,你们要的话,二十万,先付十万,剩下的四年内付清。

弟媳说他们回头商量商量。

回到小城后,弟媳就拽着夏天民找房屋中介的人估价。报价说,二十八九万吧。

心中有了底,弟媳就跟夏天民说,我看这事得利索点,要不咱先给姐交三万块钱的定金,堵了他们反悔的后路。

夏青禾埋怨过谭龙海,你一句话七八万说没就没了。二十五万他们也占大便宜了。谭龙海嘿嘿笑,他要不是你弟,能捡这么大的便宜吗?

其实,夏青禾知道谭龙海对她的好,他啥时候都把她娘家的事当自家的事,半点也没含糊过。夏青禾心想嫁给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也值了。

夏天民给姐夫打电话说要交定金的事,谭龙海说,嗨,什么定金不定金的,谁跟谁啊!夏天民又说,要么我先付你们三万。谭龙海说,别别别,要给就给十万,要不就别给了。

夏天民两口子一住就是两年,那十万块也一直拖着没给。夏青禾觉得再不给他们来点硬的,怕是要一直拖下去了。她让爹给弟弟捎话,房子他们不卖了。弟弟住了两年,房租她也分文不要,但必须在年底前搬出去,有人要租她的房子,房租都谈好了,一个月一千一。

过了几天,弟弟果然把十万块钱送来了。但脸上却挂着一层霜,好像姐姐是黄世仁,他成了杨白劳。

夏青禾说,剩下的十万,你们四年还清。

临走时,夏天民却对姐姐说,能不能再少点,姐?

啥?再少点?亏你说得出口!夏青禾当时就燥了,你也不算算,卖给别人二十八九万,还是一把清。卖给你少八九万,还要拖好几年。

夏天民却说,我姐夫当年买的时候才花了六万多,你们就不能少赚点吗?

夏青禾说,那按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把房子六万卖给你?你真会算啊,十年前我们买房时花了六万多,可那时候房价是多少,现在的房价又是多少?你姐夫那时一个月才六百多。现在那钱还叫钱吗?都成手纸了!

夏天民不吭声了。

夏青禾又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另想办法吧,这十万你拿走。我还是那话,你真要买房我给你三万。你要担心那三万我将来不给你,你前头搬走我后头就给你!

夏天民说,这个地方都住惯了,也不想再换了。往后,我每年还个两三万,三四年里一定把剩下的还清!

过了一年,弟媳对夏青禾说,姐,今年单位效益不好,我们先还五千吧。夏青禾没接,沉着脸说,一头骆驼总不能一刀一刀地割了炒着吃吧,你姐夫最烦人这样了。你们要这样下去,谁受得了啊!弟媳长叹了一声,说,我们再想办法吧。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够两万。

夏青禾心抽了一下,像被一把钝刀子捅了,说不出的难受。这不成了黄世仁逼债吗?

夏青禾后来和谭龙海回想起此事就犯嘀咕,事到如今,他们才绕过弯了,原来弟弟和弟媳从闹假离婚开始就在给他们设圈套,细细想想,一切都早有预谋。

简直太可憎了!夏青禾觉得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而那个耍猴的人就是弟媳。

回头来想,最大的失误就在于当初不该让他们搬进去。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他们根本做不到把弟弟从房子里赶出去。

可以肯定,无论卖还是不卖,弟弟两口子他们都得罪定了。

谭龙海有次对夏青禾说,当初要不进单位,姐还是姐,弟还是弟,好心好意把他弄进来,谁想到到头来弄得跟仇人似的……

可不是么?夏青禾幽怨地回应着。

责任编辑 王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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