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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谣(选章)

2015-04-30郭毅

诗歌月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头颅雷霆雨水

蜉蝣

我要记下这些小,在茫茫的水域,惺惺相惜。

患难的双手扣紧的晶莹,推远山洼和陆地。飞翔的翅羽,客气地对着白云,把前世的诺言,恭敬地供在今世的神坛。

几烛香火,仿佛那缥缈的翅膀,盘旋在明亮的山上。

我想,远方再远,也不过是卵壳里的荡漾,在水的眼睛里,萦绕的那些波光。

冲进来的尘土、残渣,我实在不愿去打扫。让它扛着死尸和生物,安息在那波澜里吧。

动词有的是,情节有的是,只是还能不能还原叶子和颜色,请它们在秋天随我飘远?

来年的春天,我要换一张纸,记下新的花朵。尽管小,却有着滴绿的风声,张扬起飞的个性。

不要怪我的莽撞,不要怪我的残忍。我要跟一个人提起过去,就要翻动你的身体,把你周身的碎片细细梳理。

本来一次已经足够,可上游的水污染了下游的前程。那些不适的鱼议论纷纷,在游行,在抗议,要把我放进更深的蔚蓝,把我的气焰打下去。

我无所谓了,只是你还有很长的路,才能在下一个秋天,平稳地降落。

水的鸣响,在卵壳的枝桠上,存活了几千年。而我的沉睡,忽略了更深的怜悯和爱心。我在出游的日子,肆意地将帆扬起。

直到阳光不停地招手,直到花朵依次地呈现,直到雨水在雷霆的衣襟里,抱紧闪电的腰身,我才在方休的滚动里欠了欠身,用简单的头颅撞开这个复杂的世界。

或许是我的傲气,造成这样的安排:我吸一口水,就抓紧泥土,弓身生产。那明亮的卵,透出的头颅、身躯和思想,坐在枯枝或草叶上,浓缩了我的一生。

可是,不能停下的生产,阻隔不了我碧绿的冲动。

即使为虫,我也要头朝高天,冲出水面,甩开包围我的深渊和黑暗。

茶翅蝽

我顶着雨水的声音,把雷霆和闪电藏在泥土里。

那桑葚的甜,是蜜死的爱,是奔跑中的腰鼓。

莫要理会高枝上唠叨的乌鸦,莫要去听高冈上行走的虎豹,莫要亲近草地上争吵的花朵……它们终将在雨水的怨恨里,被光芒拖入黑夜。

现在,我的样子兼有鹰的成分,被一只蝴蝶拥着。我明白,蝴蝶的用心,在桑园深处的纯粹和飘逸。

或大或小下着的雨,被雷霆和闪电甩在很远的山洼里。那拔开的河流,露出天空的潮红与羞涩。

蚂蚁从树底的洞里爬出来,它们在我的头上、身上,东张西望,把一些行走弄得凌乱、慌张。那痒,是前世没有学会的爬行,在今生的脉络间。

或有蜜蜂的翅膀。我知道,花朵不可能在桑叶,它们只会在旁边嘲笑我的无能。

或有雀鸟的鸣唱。我清楚,它们赞美的是对方的漂亮,歌颂的是自己的绚丽和辉煌。

桑叶的脉络分散开去的雨水,一滴一滴,都是上帝的心血。那些雷霆警示麻木的头颅,那些闪电激活凝固的血液。

此时,道路上那些人物的子孙,正在石头和泥土间歇息。旁边的沙砾,在风的手里又翻了一页。我没有看到他们那个时代的印记。

对接起来的道路,覆盖了陈旧和破败,延伸开去的方向,愈加宽敞、平坦。那上面的车子,拽着霞光和云衣,飞驰地奔向远方。

似乎不像从前,那些厚厚的灰尘。

天空变得愈加开朗,那张淡远的脸,新颖,光洁;那潮红里的蓝,深得如我望不尽的层次,仿佛在海的波拥浪抱里,推搡出的又一个朝代。

一群蜜蜂和一只蝴蝶,在我藏身的叶子间,对鹰发出了感叹。它们看到鹰翅,接触到更多的雷霆和闪电。

而我,在隐藏的雨水里,听到更多的声音,不断离去,又不断走来。

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推搡着把腰鼓送远。

芜菁

半截阳光的头颅,迅速败下去的心情,污染了尚好的胃口。

这化学的春天,喧哗乱颤的叶子,没有蚂蚁勤劳的倾注,也染黑了光滑的脏器。

病在树上,积聚了割伤的疤痕。那游动的蓝,跟随一股风,席卷了陈旧岁月里灿烂的脸谱。

停顿下来的鸟,玉碎低语。偶尔的几声标点,清脆,明亮,续来命运的手脚。

雨水迟疑地举起双手,慎重地敲开门扉。那喷出的蓝,是绿撇下的一匹锦缎,刺绣着风,以及风深处的斑斓。

湛蓝。遥远。像无际的海潮,守着的岸。

岸上的马,扯动鬃毛,实在不忍去踏碎那些章节。

那是神的祷文,分泌的液体,注定的疗治,怎能说撇下就撇下!

我明白那液体,卷起来的风暴,要在枝头,清算更多激情的黄。

秋天说来就来,还没等我脱下尘土,霜就降落在头顶。我留步,我倾听,把它埋进躯体里。

一座桑园,不要日夜的吞食,难道还要去喂养贪婪的心?

它最初的誓言,是丝一般雪亮的文辞,在蚕的眼光里,横扫尽头的蓝;是那利齿间崩出的钢珠字粒,砸地成坑。

从远方归来的喜鹊,想借这块再生的枝柯做一回梦。而败下去的胃口,孤独如虚拟的动漫,闭上眼睛,等待秋风收拾起霜雪的飘来。

化学的春天,一条虫不可能说出更多的爱。它在污染中倦缩,拥着干净的卵。尚且热度的躯体在壳里孵化,它说:爱,但不能靠近更多的雪霜,被连续的雾霾掩埋。

它侧耳,卵壳里的躯体就翻了一次身。那伸展开来的胳膊,还有一声阳光里的叹息,留在半截头颅里,还在化学的春天。

燕尾蝶

是绅士端庄的容颜,在人生河面上映出的光彩么?

它那么小心地藏起干净的脸,生怕失重的雨水沾满过分的尘土。

越来越浓的暮色,在秋风的手里,驱散了最后的花。它的悲凉在红叶的背后,停靠着一生的稳重和飘逸。

一切那么静,连燃烧的夕阳也在火焰的山头微笑,在地面上放浪地跳着跑远。

它静止的眼神聚集着温情,仿佛河面上那奔走的影子在微波里腾跃。

它扇动的火星,如际空的星辉,在翅羽的映照里,将山的脊背染黑。

或是前世的约定,在今生的这个路口,续下新的过节。

层次里的飞翔,总是这么绅士地站在前庭,向春天的到来致辞,向秋天的离别致敬。

其间的容颜,那么天真,蒙蔽了多少冤枉和泪水。它干净的脸,总是在幸福中恒定于叶子的洒脱上。

留下的卵,会有这么干净的脸谱绅士于人间么?我不怀疑它的胸襟,也不拒绝那卵里的梦。

秋风推着它的翅膀前飞。那诱惑的形象,充满了总结的章节,在透明的河源正襟危坐。

是佛的指点,趋向的秋天,在临近的雪花里,升起的这些袅娜,于一个夜晚遁隐于温暖的泥土。

我沉香的睡梦中,也有这绅士悬浮于境地,捧一束春花,微微启开那花瓣,缓缓地落入诗书的夹缝。

我听到沉睡的丛林,扇起的花翅,在风的节律里,加深了更多的纵横。

主持人语:

从散文诗近年来的发展来看,许多作品在表现手法上的成熟与作为一种独立体裁的艺术审美性增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存在自信,这是今人欣喜的现象。这一期推介的四位作者,都是近年来被越来越多读者关注的新生力量。郭毅笔下的昆虫世界在当代中国散文诗坛可谓独树一帜,其所达到的艺术高度和深度无人可以企及。他以昆虫的视角看世界,看芸芸众生,最后往往让作者、读者与昆虫融为一体,相互确认与慰藉。而董喜阳则是一颗诗坛的新星,85后的作者中他正逐渐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存在。他的散文诗在语言与节奏的处理上都此较到位,无论回望历史还是驻足当下都能驾轻就熟,舒展自如。他往往在不经意间让心灵场景替代现实场景,完成作品在虚与实中张弛、把叙事推向审视定格、聚焦。另外两位未来和青玄,则表现出各自不同的地域性写作特征,未来擅长取材蒙古高原的历史与风物,在追恩与当下的关联性中揭示与恩索,而青玄则善于捕捉西此边疆的草原、河谷的人文与自然信息,用女性特有的明丽与简约,或诗画或白描中叙述天边云脚大地的性情与风貌。

——灵焚 爱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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