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哈斯诗选
2015-04-30远洋译
远洋译
诗人小传
罗伯特·哈斯于1941年生于美国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英语文学教授。非政府组织国际河流董事会成员。著有诗集《时与物》(2007)、《人类的愿望》(1989)、《赞美》(1979)以及《野外指南》( 1973)。他是波兰诗人米沃什的主要英译者,1995-1997年间两度任美国桂冠诗人。曾获麦克阿瑟奖、全国图书评论奖,2008年赢得普利策诗歌奖。是美国当代诗坛的代表性诗人。
英雄的比喻
在宽银幕电影中,德川幕府时代,
在灰暗的雨天,
在黑泽明的《七武士》里,当剑客倒下时,
他像一棵松树笔直地倒下,他倒下
像埃阿斯倒在荷马史诗
吟唱的扬抑抑格中,而那棵树是那么巨大,
在锯倒之前,樵夫返回
那幸运之地两天了,
第三天,他带来他叔叔。
他们在树脂香气中堆放原木,
砍去小枝
分别捆成捆
靠近树根的厚板材
锯成四开,仍然大而笨拙;
从树的中点他们对半锯断原木:
十捆,四大堆芳香的木头,
满月,弦月,半月,
锯齿已成这般形状。
樵夫和他的老叔叔
站立在森林中间
松树粉末和春天泥浆的地面。
他们歇工了
因为劳累,因为,
我猜想,没有驮畜
或原始的马车。他们过于精明,
不会在忙活三天之后去召集邻居,
带着少量原木回家
他们等着我做点事情
或是等着主的监工
来拘押他们。
他们多么耐心!
老人抽烟斗,然后啐唾沫。
年轻人在想着他会富起来,
要是他已经富了,并且有一头骡子。
拖运十天,
第七天他们也许
被抓住,空手回家
或更糟。我不知道
他们是日本人还是迈锡尼人,
没什么我能做的。
从这里到那座村庄的路
无需转换。一个英雄,奄奄一息,
向空中放出静寂。
一男一女从电影中走出,
在各自忠贞的静默中,走到房屋。
想象受局限。
拉古尼塔斯冥想
一切新思维都是关于丧失的。
在这方面类似于一切旧思维。
例如这样一种观点:每点特别之处会抹去
国际清壇
整体概念的清晰明确。长着小丑面孔的
啄木鸟探查那死去的水白桦
雕刻树干般的行为,因其存在
是某种从光明未分的初始世界的
悲剧坠落。抑或另一种观念:
由于在这个世界没有一样东西
与黑莓的刺相一致,
一个词是它表达之物的挽歌。
昨晚我们谈论此事到夜深,在我朋友的
声音中,有一丝悲伤,一种近乎
躁怒的语调。过一会儿我明白了,
这样子谈论,一切都分解了:正义,
松树,头发,女人,你和我。曾有一位女士
我跟她做爱,我记得,有时
把她的小肩膀抓在我手中,
我是怎样为她的存在感到强烈的惊奇,
像渴望着盐,想念我童年的河流,
连同它的岛屿杨柳,游船上无聊的音乐,
在那浑浊的地方,我们捉那叫做南瓜籽的
银黄色小鱼。这跟她几乎无关。
渴望,我们说,因为欲望充满
无穷尽的距离。对她来说我必定也如此。
但我记得那么多,她双手掰开面包的样子,
她父亲说的伤害她的话,她梦见的
东西。有些时刻身体跟词语一样
神圣,有些日子是美好的肉体存续下去。
如此亲切,那些下午和傍晚,
说着黑莓,黑莓,黑莓。
日出
啊,爱情,这是恐惧。
这是恐惧、只言片语和美丽的开端。
我们走过城市,一只剥皮的动物预示着死亡,一个混血儿上帝
在肮脏的废墟和金钱里唱
一首心脏不堪其轻的歌。不然的话
我们哀悼。不然的话,排列齐整的、
地平线的死神牙齿比我们活得长,
正像我们比快乐活得长。多么渺小的希望。
多么狂热的给人安慰的小隐私。
对可怜的肉身,是多么耀眼的花瓣。
盲目,以像星星、像星际花朵般的眼睛,
从野兽半瞎的交配之病中
我们起身,鳟鱼般摇摆,在敞开的天空中,
在恐惧里,猩红色的太阳闪耀,
跃起于池塘想象的
死一般的大海。鱼儿,鼹鼠,
我们是受惊的渺小生物,
在这些人类的复苏里面,在城市
赞美又玷污的夜晚。从那儿我们全都
慢慢地走向海一一它采集着鳞屑,
从波浪头巾般的飒飒声,
那节奏固定的复调音乐中。渺小的星星,
渴望在阳光下失明,
我们转向彼此,转向彼此
在我们想要的母亲的空气里。
那就是为什么失明的俄耳甫斯歌颂爱情,
为什么爱情挖掉我们的眼睛,
为什么所有情人闻着闻着去多佛了。
那就是为什么天真无邪招致诸多是非,
为什么维纳斯出现于羞涩之态中极少圣洁气息。
这是迷失的孩子们,果肉深厚的甜美,
一曲敲打于成形的骨骼、河流,
火焰、水银的布鲁斯。它不是我们
渴望之火,也不是其灰烬。它是寂静的时辰,
一只小鹿慢慢来到黄昏的小溪,
为节制而摆放的餐具,缀满
鲜花的窗户,像外省夏天
在月亮更苍白的半张脸升起于
层峦黑暗的亚麻线时,消逝。
黄色自行车
我爱的女人很贪心,
但她拒绝贪心。
她走路那么笔直。
我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一辆黄色自行车。
太阳,向曰葵,
路边的款冬,
一只金翅雀,标记
是让步,她的头发,
猫的眼睛,他的饥饿
和一辆黄色自行车。
一次,他们在半夜做爱时,非常甜蜜,他们判定他们饿了,
于是他们起床,穿好衣服,驱车去市中心一家通宵营业
的甜甜圈店。奇卡诺人的孩子们在外面闲逛,几个酒
鬼,一个卖毒品的黑人。恰好在入口处有一个穿着薄印
花连衣裙的老太婆。她赤着脚。她的脸上有褥疮和干燥
的剥离的皮肤。褥疮看起来像葡萄干,她的皮肤是羊皮
纸灯罩的枯黄,被灯光毁坏,而且脱落了。他们以为她
必定饿了,带着白纸包满的热面包卷再次走出来,停下
来给她一个。她用小眼睛困惑地看着他们,然后摇头,
过了一会儿,非常友善地说,不。
她对黄色自行车唱的歌:
海湾上的船只
岂能与你相比,
我的天鹅,我的光鲜的家伙!
反对波提切利
1
在我们一起过的生活中每一个天堂都失去了。
没什么能够更轻易:夏天采集新叶
以忽略黑暗。我们需要知晓那么少。
而古老的智慧在我们体内颤栗,并滋生懈怠。
像放弃。像放弃一切的忧郁之美。像坚定不移地
步行于节奏、冬日之光和夏天的黑暗里。
还有时间用于开凿沟渠和跳舞。
狂怒的种子。死亡在外面等它。它在外面等我们,
圆滑的杰出圣人们,人世且虔诚。
在我们的谦逊中。在我们的害羞里,密切关注
那仪式,它的预备,愉快的正式
周旋,像我们并不祈求的雨一样降落,
为此而高兴并被淹没。或那大海的水沫,
彩虹色:水獭在潮汐冲击中、在浸泡的海藻里,
哺乳动物的温情与野蛮的成分。噢,那就是秘密所在:
她是一只水獭,波提切利这么看她。
而我们并非水獭,也不在波提切利的
画里。我们甚至不在博斯的画中
在那里人们到处站着看框架里的
波提切利绘画,爱情来临时,他们呕吐。
或戈雅绘画的那些悲哀的人,瘦削,忏悔,
观看博斯,觉得很有同情心
却又经常而且无能地彼此伤害。我们不在任何画中。
要是我们真这样做,我们会像旧俄罗斯人。
我们会穿过胭脂栎走到大海
在海豹躺着自我夸耀的海滩上
我们会沉着地互相看看
屠杀它们,剥它们的皮。
2
他们选择的神话是永恒的情人。
主题丰富超越时代。
这是难解的故事,智者绝不选择,
由于它需要长久的表演
也由于按照定义,幕间什么都没有。
这不同于一个男人和苍白的女人,
在星光下他搞屁股,
因为这是夏天,他们充满渴望
并厌恶生育。他们冷静地燃烧,
像磷,而且这事情只需要
做一次。像特洛伊的麻布袋,
它存活于想象中,
在渴望里完美地带到结束,
那女士的清白敞开,敞开,
而男人在她里面搅拌着,在那儿抖动着。
光的旅行就像所有星星,它们是在
诸世纪以前的爆发之下,此刻静止,发光。
女人想她所正感觉的像黑暗
而且彻底的完整。男人悲哀过了,
尽管眼睛湿润。他学着感激,
多么的不可更改,就像波提切利《春天》里的美惠三女神之
有着忧郁眼神的代表快乐的那个,
她一个人拥有了这帆布,整块帆布。
像出自一条根的三个美丽分支
我在门外而里面的
话语没有结结巴巴,当
我结结巴巴说这时。
在我触摸你的梦中
也是一样。留心
在这首诗中细节
是如此纤毫毕现。有三条蛇的
大门在燃烧。
象征性地,并不意味着
其火焰不能伤害你。
此刻代之以耻骨弓,
还闻到油和漂流木的气味,
还有快活时我们的身体
干得很卖力,但它们
不考虑我们。祝福它们,
快乐地被占有
不是小事,踮着脚尖
随它们走。此刻这门是大理石的,
而蛇是美惠三女神。
你是中心的人物。
在左边你领先于
你自己。在右边
你正退回来。其间
我们带着我们热爱的一切
正穿越大门。我们去
作为火,作为肉体,作为大理石。
有时这是美好的有时
这是危险的,就像细节的
无知,而我们的话语清晰
我们的运动发光。
透明服装
因为这既不容易也不困难,
因为外面的黑暗没有通行证
里面的黑暗也无,恐怖
像护身符保留在记忆中。不愚蠢地参与
坚持黑暗,就像某种错误的
忠诚承诺,而是像一个人
能做的那样,空无或敬畏。
白色,正如一个提议。不是由于轻率的结合
而不洁,也并非令人痛苦的光彩。
或许是那样,是的,或许是痛苦。
去那样进入。以此姿态:我在城里散步,
那儿是房屋的白色,
它小小的立方体在阳光下变白,
随着光线的削弱而明亮,
在光的持续里物质的失败,
一种净化,并非烧掉,
没有什么那么暴力,某种更干净的,
那样刺痛而又刺痛,经过
疼痛、或者这样慢慢飘浮的快乐的东西。
而且浮现,在那刺柏
只是刺柏的地方,有新墙面板的
气味,一种在外面和里面看见
一个沐浴中的女人的力量,
一丝柠檬的芳香,一支漂流之歌,
一种对贝茜·史密斯由衷的摹仿。
给予,如在放弃
或是耗竭里,如在证词里。
像
孩子从小溪带来蓝色粘土,
女人做两座塑像:女士和小鹿。
那个季节鹿从山上下来,
在红杉峡谷中静静地吃草。
女人和孩子注视女士塑像,
那粗糙的球形,那优雅,那阴影般的着色。
他们不确定她从哪里来,
除了孩子的拿取、女人的双手
和小溪的蓝色粘土,
在那儿鹿有时日落现身。
款待
情人们在露台上聊天消磨时光,
和男人一起的男人,和新女人一起的男人,
一点儿尖叫和震惊,而那妻子般的女人们
有着宁静而轮廓美丽的面孔
和紫铜色皮肤。她已从烤箱拿出火鸡
她的朋友们在露台上聊天
于不变的阳光中。她想象他们
漂向食物,三五成群,说完话,
举起泡菜和吃火鸡的餐具,
不知不觉快活地啃一点儿。而且
她想象巧妙地展示,白肉、
面包、胃菜、蘑菇和沙拉
干净地摆放在橡木案子上,当她喊他们时
他们如何会像在舞会中一样全都来了。她切肉
然后她哭了。然后她在黑暗中
哭了。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纯粹者
这里到北方的道路是干涸的。
第一个红色萌芽刺出致命的春天
而长脚秧鸡、蜂群,低于
巴黎到贝兹耶田野上空的云。
这是上帝的收获:乡村男孩
舌头被切成两半,
村里干瘪老太婆戳着软骨头的
膝盖爬到卡尔松。
一一如果这世界本身不是邪恶的,
薄伽梵说,那么每一选择
不会构成失去。
今世的疾病是肉体,
他说。因此我们用石头建造。
有着黑嘴唇的死者堆成堆,
彼此,情人般亲密。
欢乐的花园
地板哭诉不管他们怎么踏步
它受伤害都是那么多,
仿佛它已学会忍受痛苦的
窍门。
可怜的地板。
这是欢乐的花园,
一个男人指着一个女人
一只鸟儿栖息
在一个圆柱体的水晶上
观察着。她有一个塞子
在她的嘴里,或是油漆
已经起泡,很久以前,就在那儿。
他看起来很烦,但不恐惧,
不恐惧,而且他不动。
这是绘画的优势。
你不必。
我曾给花朵取名字一一
吊钟柳,景天,
珍珠般的永恒。
桑塔露西亚
艺术和爱情:他率真,吃肉食,
在我门外露营。仿佛欲望
实际上是一只长笛,仿佛这小曲儿
胜过,胜过你能够到达任何地方。
他带给我葡萄酒;他相信艺术
并为了美而利用它们。他带给我
小陶壶里的醋,明信片
里面的山坡,出自塞尚——离开欲望,
独自一人,在八月空荡荡的农场,模糊的
高高的栗树林在布方羊圈农舍旁,胎儿似的
沙石有裂缝,里面是来自海滩的云母。
他带来他的躯体,残忍,脆弱,
因夏天全晒成棕色,像塞纳河码头的
羊角面包壳,那塘鹅的腹部一一
我观察过,在大苏尔海岸上
皮可布兰科下面的白沙丘中间。
这令我厌恶,这种暴饮暴食和不顾死活。
2
漫步在五个春天的路线,我试图思索。
死了的荨麻、草莓。雾缱绻
于苹果树之间,紫麻雀转弯飞
像身体在毁灭的空气里。所有的妇女
都是受虐狂。我是那么年轻,我相信
他们说的每一个词。丢勒[11]是二流的。
丢勒的夏娃把她的苹果喂给蛇;
蛇也似的绺绺长发,猫在她的脚旁,亚当的脚旁
是一只老鼠。男性的恐惧,男性的眼睛和艺术。爱的
艺术,我用来看坠入爱河的
自己的眼睛。安格尔,靠垫。我认为色情
而不性感,只有当你走运的时候。
那是小径分叉的地方。令我感兴趣的
并非欲望之谜,而是巧手之谜;
细叶芹在窗台的花盆箱里,
一本书的雪白书页,有人说
我累了,有人打开灯。
3
闪动在窗户里,城市的潮涌,
但天空空旷而洁净。空旷
是绝对的;那样令我心旷神怡。我大声叫喊。
像其他每个人,我拍打,伸展。
噢,噢,噢,噢,眼睛充满惊奇。
格尔尼卡。海滩上的尤利西斯。我看见
我的身体是他的祈祷。我看见我的身体。
漫步在卢浮宫美术馆,
我,每一刻,赤裸而着魔。
观光客吞咽波莱沃罗画的天鹅颈的
佛罗伦萨女孩们。他把我当作一个画家。
我听到他对我说的话:白色,金色。
我宁愿在城市的雨中漫步。
狗屎,交通事故。就算有上帝
也会在他的雪弗兰中被肢解。
宗教敬畏的一个不同的顺序:
痛苦和肉食,然后一切都很简单。
4
桑塔露西亚:双眼冻结在盘子上。
蛇纹石的逆断层近乎绿色
遍布整个山脉,那岩石切割之地。
我喜欢日落,黄昏浆果鹃散发的气息,
野花,并不美丽,
小而热烈的愿望扎根
于荒草丛,年复一年,渴求在根子里,
在矿藏中。它们有饥渴的
智慧。罂粟花斜向早晨的太阳,
羽扇豆在岩石表面生长浓密,夏枯草
在溪畔。他想要交配。甜言蜜语。
所有的吮吸,我较少想要。并非我害怕
性的巨大黑暗,尖锐而甜美的光,
轻盈,仿佛它是水,纠结着敌意
与温柔,像雨一样。我所希望的发生了:
不是小鹿冻僵在阴暗中
看着你,你保持静止,
迎着她的凝视,而是在片刻后,
她忽扇她的耳朵,开始再次进食。
致一位读者
我已观察到记忆伤害了你。
我除了妒羡没什么别的感觉。
在湿草地里睡过,
我尚未终止欲望。
想象一月,海滩,
一片变淡的天空,海鸥。以及
看海:那儿所没有的
在那儿,不是吗,
巨鸟般的黎明之光
拱曲在第一片水的上方
超越意向和理性之岸
遥不可及。
城市起源
她是第一个被看见在跳舞的人,这是一幅画像,
不是为艺术或祈祷,也不是欲望的激发,
而仅仅为动作她的胸带是铜的,
她的王冠仿照城墙。尽管她把我们
吸引,像她送我们离去的河口或海港。
一幅物质世界的画像。于是老人们越来越懒散
以贵族的方式花大钱去冒险。
想象一个丰富的回报,他们买未来
他们的奴隶常出没于海滨,为了得到船只新闻。
年轻人来自乡村,富于梦想。
快乐和权力吸引他们。他们被雇佣
来登记库存,变得很聪明,
可以心算乘法,敏捷于字母的使用。
厌倦时,写下来自乡村的古老歌谣,
而最聪明的用古老形式创作新歌,
描述城市的快乐,他们的情人,
古代的牧羊人和更单纯的岁月。而大商人的
农家祖父们拜神的寺庙,
昏暗的寺庙一一在市场对面,
市场曾是林中空地里的一座石头祭坛,
如今守夜者在此小便,对着一根月光下的圆柱,
——对他们而言庄严神圣;小麦母亲,他们的汗湿床
单的女神,
当转瞬即逝的美转向角落时,半空中遗弃,爱之惩罚
和欲望之
毁灭的女神。他们为此作歌。他们讲述
英雄故事和众神中间灿烂的欲望。
这些是消遣。她跳舞,船只出发,
奴隶和农民劳动在田野上,残废的士兵们
在酒馆外面为分文小钱摹仿猴子,
手艺人在铜钱和金币中操劳,账薄仔细
记载,支出多少,收益如何。
夏洛茨维尔冬天的早晨
铅的天空,
白杨木的哥特式窗花格。
在冬天的圣餐中,
萨伏纳罗拉对肉体的词语大发雷霆。
在那雄辩的棱镜里面,
甚至波提切利宣布放弃兽性的众神
和美。
佛罗伦萨人的虚荣心
聚集于山茱萸的蓓蕾里。
多么性感,
今天早晨,否则的话
十分平淡,
雪白的王冠戴上麻雀的
有羽毛的头!
经由自然的
选择,词语
起源于其物种,
血的花朵,
共和国涂抹他们草率的宣告,
而小鸟们觅食
在洁净的晚冬草地里。
老自治州
临近傍晚的阴影与金银花的气味
是合谐的悲哀。
万事容易然而错了。我穿着借来的白色网球服
正走过枫树下厚厚的草坪。
就像在学院里我凝视过的书籍背面
兰德尔·贾雷尔的照片。
在图片里他看起来那么悲哀和悠闲。
他在翻译契诃夫,穿着白色网球服。
令我困惑不解的是,在他的艺术中,像契诃夫的,
每个人都是失落的,关键的机遇从未被抓住,
因为它在那里只是作为一个被梦想的事物,
或是由于某人某地已经把那老话
固定在一个老调子上:我们靠习惯生活,无所谓的。
现在啪的一声……网球啪的一声
被打到我这边,这是樱桃园里一把斧头的
第一声,或是机关枪的声音,
年轻的恐怖分子正制造爆炸,
在落杉矶大街上穷人中间。
我开始制定计划:冒着风险,不在南方逗留,
以某种方式向兰德尔·贾雷尔致敬,
决不自杀。透过橡树林我看见法院,
那网,那刷上油漆的边界,以及
穿白色网球服的人们,从这个距离看是那样雅致。
蒙蒂塞洛
雪落着
在理性时代,在汤姆·杰佛逊的
小山上,在感性时代。
简·奥斯丁不在花园散步,
她认为地平线
这种灰色的外壳不会形成;为变成可以用死刑来惩罚的犯罪行为。
她在火炉边,读着威廉·考伯,
和杰佛逊,要是他不死,
已下去凯马特
在小配件当中浏览:
滑轮,杠杆,那力的分离。
我试图思考历史:猛玛象
下颚骨在门厅里,
拿破仑在大理石墓中,
梅里韦瑟·刘易斯死于磨工小道。
我不想要权力分离,
一翼属于州长伦道夫,当他来时,
另一翼属于爱情,
私人的地方;
在公共福利中,
那种咬紧牙关的疼痛像冰。
在这座纪念碑外面,雪
被抓住,星形的,
在老玉兰的叶鞘间。
先前秩序的象征
(给路易丝)
耐心的培养,
正如藤本月季的
白色花瓣
对一些人来说
是一生的小心工作,
在草地上
混乱的花瓣被培育
直到在那儿落下,就像狗
被教会站立——
花园是一部艺术的
历史,世纪末
花朵和笃宾犬的
平斯彻犬,都要命得
油光发亮,在邻居的
院中,出生,燃烧的
爱,在菩提树下,
它结下早晨,
放在银托盘上给我们。
野草
马是洛尔迦的词语,暴烈如风,
或是忧郁,快活,安塔路西亚人:
白马放牧在河流尘土附近;
欧洲防风草不可救药,
是大黄的远房姊妹
而大黄已是苹果派的
远房姊妹。在五月的第一天,
粗糙的白色伞状花序
开始萌芽,将其诉诸笔端
创造了历史但并没有传达什么;这不是我发现的
安妮女王带纹理的蕾丝上衣,
当时我百无聊赖,从一间春天的教室中
走过,双手刺痛
因胸脯——它是1933年新泽西的
草地;浓密,蓬乱,而且名称
荒谬。它讲持续的
缺乏想象力的乐趣:读巴尔扎克,
加固窗框,起床
到清洁的厨房,汽车起动,
驱车上班
经过路边浓密的丘陵
长满丑陋的绿茎杆,
那马防风草的
蓓蕾和白灿灿的小花。
给花朵命名的孩子
丑老太婆们在树林里漫步的时候,
我曾是小山上的英雄
在明净的阳光中。
死神的猎犬害怕我。
野茴香的气味,
高高阁楼的甜蜜果实
高挂在开花的李子树枝里。
接着我被扔下
落入童年的恐怖,
落入镜子和油污的刀丛,
黑暗
无花果树下的柴堆
在黑暗里。
这只有
恶意的声音,古老的恐怖
算得了什么,父母亲
吵架,有人
喝醉了。
我不知道我们如何从中活下来。
在这个阳光的早晨,
在我作为成年人的生活里,我看着
纯净晶莹的桃子
在一幅乔治娜·奥基弗的绘画中。
这是万物在光中的丰满。
红眼雀发出刮擦声
在我敞开的门外树叶间。
他刮个不停。
片刻之前,我觉得那么恶心
那么冷
我几乎无法动弹。
跟一位一直在读雅各·拉冈的朋友一起采
黑莓
八月在这儿是尘土。干旱
打昏道路,
但果汁在浆果里聚集。
我们在上午的移动缓慢的炎热里
采摘它们。
查理在大声叫喊:
对于他,这是二十年以前
红草莓和佛蒙特州。
我们已停止谈论
《另一种历史的真相》,
主题和宗旨
以及欲望的中介。
我们的耳朵被堵塞了
在蜜蜂的嗡鸣中。而查理,
不可思议地笑着,
胡须被果汁这词
染成紫色,
去拿一个大点的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