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阿富汗战争时代”阿富汗国家治理前景
2015-04-29张吉军
【内容提要】国家认同是指现代民族国家的个体成员所具备的现代公民意识和对国家的忠诚,是民族国家政治体制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前提。国家认同建构则是表示现代民族国家大力推动国家公共权威建立,使国家的个体成员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公民的措施和过程的现代政治概念。经过近13年的“反恐战争”,美国及其联军于2014年年底撤离阿富汗。阿富汗进入一个新的历史转型期,但一系列不稳定因素仍制约着“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国家治理活动:中央政府的政治合法性构建困难重重、安全力量保障国内社会稳定的前景堪忧、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更是遥遥无期。上述一系列因素相互联系并相互影响,成为制约阿富汗实现长治久安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国家认同的建构对维护阿富汗各民族和谐的民族关系,缓解国内对抗与冲突,营造有序稳定的国内环境,并为阿富汗国家利益的最终实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国家认同视角分析“后阿富汗战争时代”阿富汗的国家治理活动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预判转型期阿富汗的发展趋势。
【关键词】阿富汗 国家治理 国家认同 部族认同
美国总统奥巴马于2011年6月22日宣布美军将于2014年年底从阿富汗撤离,这也宣告美军持续了近13年的阿富汗“反恐战争”告一段落。美国及其联军从阿富汗撤军也成为2014年的国际社会热点问题之一。美军撤离阿富汗后将减少对该国安全力量和经济援助等方面的投入,这无疑会对刚有所好转的阿富汗国内局势产生一定的影响。国际社会,特别是阿富汗邻国担心“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是否会重现20世纪80年代苏联撤离后的局面,整个社会再次陷入国内冲突与战乱的泥塘。2014年阿富汗总统选举在国际社会的监督和斡旋下得以成功举行,前财政部长阿什拉夫·加尼成功当选为新一任阿富汗总统。因加尼与另一位总统候选人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达成的分权协议中规定了行政长官向总统负责的制度,阿富汗政治结构实际上会出现塔利班倒台后实行的“总统一家独大”的一元政治结构向转型期“总统和总理并立”的二元政治结构过渡的现象。2015年进入过渡期后,加尼和阿卜杜拉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无疑会不遗余力地为总统与政府长官的权力划分,以及政府高级内阁职位的分配展开争夺,加上阿富汗原有的民族政治色彩浓厚,部族、民族认同强于国家认同和南北方两大阵营对立的现实,未来阿富汗的国家治理能取得多大成效仍充满变数。
一、问题的提出
国家是民族情感的合法载体,而地缘、语言、共同的心理素质和文化是其组成的基础。国家是一个稳定的共同体,它将原先分散的、具有共同利益诉求的地域性民族聚合为一体。长期以来,学术界在是民族生成了国家还是国家创造了民族的问题上一直存在争论。如有西方学者指出:“民族主义运动在西方创造的是民族国家(nation-state),亦即先有民族后有国家或者两者几乎同步;而东方则是国家民族(state-nation),亦即先有国家及其政府而后有由其所统辖的范围内具有不同种族、文化背景的人组成的民族。”①西方学者认为,理想的政治制度只有在单一民族组成的国家内才能实现,多个不同民族很难组成稳定的国家形式。但国际社会的现实是当今世界除极个别国家,例如日本是由单一的民族组成的国家外,大多数国家都是由多个民族组成。国内学者宁骚指出,多个民族共同缔造的现代国家是现代民族国家的主体。“民族结构并不是民族国家的本质内容,构成民族国家本质内容的是国家的统一性和国家文化的同质性,是国民对主权国家在文化上、政治上的普遍认同。”②美国学者哥伦比斯指出:“民族国家既可能是单一民族国家,也可能是多民族国家。”“一个富有成效的国家行为者应当在客观标准看来显示出同一国界内高度的文化统一性,在主观标准看来大多数人民对其政治体系保持信任。”①暂且不论国家和民族孰先孰后的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民族形成所必经的一个环节是人类群体通过“文化造物”“被想象成一个共同体”②,民族成员将自己所在的群体视为一个独特的共同体,自己作为其中一员是与周围人相区别的,并且这种身份的区别对于实现自身的利益也是有利的。民族成员通过民族的自由实现和维护本民族的权益,民族认同也随之逐渐建立起来。民族国家是主权国家,它以民族对国家的认同为基础。民族国家是政治、领土的和历史、文化的两种不同结构和原则的融合体。从现代政治学意义上来讲,民族国家是由多民族构成的一种现代国家制度,是一个主权性质的政治实体。以主权为核心的民族一国家和以主权在民为合法性基础的民主一国家是现代国家的两个基本特性,前者是现代国家的组织形式,后者则是现代国家的制度体系。
①王联:《世界民族主义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23页。
②宁骚:《论民族国家》,《北京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第85页。
而“国家认同”的概念最早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行为主义革命时期的政治学研究领域。一般而言,作为一种包含多重意义的体系,国家认同包括文化认同、族群认同和政治认同,分别反映了历史文化传统、族群血缘关系和政治社会经济体制之间的关系。国家认同是人类社会中最具有核心意义的政治认同,是一国公民忠诚和政治归属的基础,决定着国民对国家政权的基本态度和基本情感,是一国国民对本民族的语言、文化、制度和身份的自动认可或接受。现代民族国家是在民族基础上形成的国家共同体,其本身是文化与政治的结合。政治认同,即各民族对这个政治实体的认同是民族国家实现政治合法性的基础,民族自决和民族自治是民族国家实现了政治合法性的标志。现代国家认同不仅包括作为国家成员的民族对民族本身的认同,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包括本民族的历史、语言和宗教,而且还包括对民族国家现行的政治制度和法律措施的认同。国家认同是一个从无到有,从不稳定到稳定的动态的过程。
从阿富汗多年的国内纷争中汲取教训,探求阿富汗实现战后和平重建的有效途径对多民族国家,特别是其周边邻国实现和平发展也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本文从国家认同的视角出发,分析“后阿富汗战争时代”阿富汗战后国家治理中国家认同面临的挑战,阐释相关的理论依据和现实意义。
①[美]西奥多·A.哥伦比斯、杰姆斯·H.沃尔夫:《权力与正义:国际关系学导论》(白希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0年版,第58页。
②[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71页。
二、阿富汗面临的认同危机
(一)国家的文化认同危机
“文化认同”回答的是“我们是谁”的问题。亨廷顿认为,不同民族的民众经常通过对他们而言最有意义的事物来回答“我们是谁”的问题,也就是用“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己的文化认同,如旗帜、十字架、新月形、甚至头盖等。亨廷顿说:“文化认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最有意义的东西。”①各民族利益观念的变化可以使国家认同的出现成为可能。各民族集团以传统文化符号作为工具,通过民族集团的制度化和组织化建立起来,同时民族集团可以通过一定的政策加以塑造和引导。国家认同的形成和国家的构建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双向互动过程。民族和部族认同观念的形成过程是与国家认同互动的结果,是历史的产物,而社会的转型过程必然会打破原有的政治、经济体系和社会结构,重建一个新的政治、经济体系和社会制度。在这一转型的过程中影响国家认同的各种要素自然会发生变化,这必将影响到民众对国家的认同。国家的文化认同危机则是一个历史现象,由于对国家的历史根源和历史遗产的认识不同而对社会产生不同的认识,进而产生彼此间的矛盾和对立,具体在文化方面的表现就是文化应该代表国家各民族的愿望和体现他们的价值,反映他们的历史的、社会的和精神的需求。
阿富汗的文化认同危机根植于该国落后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阿富汗人在长期反抗外敌入侵的过程中形成了英勇好战的性格,但是各民族离心离德的文化陋习也传承了下来。大多数阿富汗人生活在相对封闭落后的部落或家族内,这也是阿富汗最基本的社会结构和联系网络。阿富汗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民族构成较为复杂。全国2300多万人口,共有五十多个民族,其中占人口总数65%的普什图族是该国的主体民族,在阿富汗政治生活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长期的国家构建进程中普什图民众形成了大民族主义的观念,强调本族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的理念和实践,在国家构建进程中强调普什图成员在法律上的平等、共同的公民文化和意识形态理念,而忽视少数民族的利益诉求。在建立统一的阿富汗国家的不长的时间内,民众在目睹了国内普什图人在政治生活中的成功的同时,也见证了国内其他民族在国内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的落后。非普什图人在阿富汗社会生活中常常处于边缘化的位置,在地区及全国范围内常面对恐怖、歧视、落后和被压迫的困境,上述问题成为推动阿富汗现代化进程的主要障碍,同时也构成了国家认同的危机。更为重要的是非普什图人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被当作平等的公民来对待,在国家事务中没有多大的发言权,对国家的认同感由此也进一步丧失。普什图人在阿富汗国家重建进程中对国家权力的控制和渗透得到了扩张,而少数民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受到了优势民族的压制,长此以往,这种压制会导致后者的反抗,甚至是社会的动乱。当他们感觉受到排斥和歧视后不可避免地会丧失对国家的认同。
①[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国际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年版,第6页。
近二十多年来,部分普什图人从阿富汗东部和南部近乎猖獗的毒品贸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在长期的国家构建中,各民族为了争夺权力而厮杀,但对建立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却缺乏足够的支持。各民族在长期的纷争中坚持的一个传统就是每个民族都将本民族的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乌兹别克族似乎希望喀布尔政府更加软弱,因为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的建立会对他们与国家边界另一边同根同源的跨界民族间“共同理想”的实现构成威胁。从严格意义上讲,现今的阿富汗更像是一个“破碎”的部落社会,现代意义上的公民社会建设正处于起步阶段。重建进程中的文化危机根源于民族危机之中,这也造成了完全意义上的国家认同在阿富汗并没有真正形成,同时也成为阿富汗国内政局常年不稳的重要原因之一。从认同的角度而言,阿富汗的国家认同更多的是一种部族认同,而非对整个阿富汗的国家认同。每个“零碎”的部落社会都是更多地从实现本部落的利益或权力的角度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当部落间发生冲突或宗派矛盾时,各个部落不是从整个国家的认同出发来解决问题,没有将每个部落都能接受的、能为实现组成国家的各个民族发展的角度来决定自己的立场,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不同的民族或部落在建立政治体制的过程中或被疏远或被边缘化。国家认同感是为加强各民族实现发展的认同感,是为组成国家的各民族所共同接受的认同感。国家认同感高于民族认同感或部落认同感,为了实现国家统一、主权完整和促进社会发展,各民族应在妥协或让步的基础上以共同建立民族共治的社会政治体制,社会各阶层共同联合起来以实现国家发展为目标才能实现不同民族间的共处。
认同在具有根植性和历史性的同时也具有社会性和建构性的特点。任何一个社会行为体的认同体系在参与历史实践进程之前并非空白,在参与社会化的进程中必将形成对自己和他者的身份认知,还包括一整套的价值观念。这是行为体内部诸因素通过自身的历史经历建构的观念和身份认知。民族国家的认同具有较强的稳定性,是在其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的。这种认同决定着行为体的行为选择,决定着行为体对自己国家利益的界定和现有国际体系性质的判定,是行为体的特征和性质的决定性因素。
阿富汗人大多过着自由散漫的游牧和半游牧生活,这种独特的生活方式形成了阿富汗人别具一格的心理和文化气质。以两世兼重为特点且具有强大感召力和广泛影响力的伊斯兰教长期影响着阿富汗人的社会生活,而灿烂的阿拉伯一伊斯兰文明和悠久的政教合一的政治制度传统模式更使得现代阿富汗国家形成中的国家认同具有了历史性与根植性的特点。真主主权、伊斯兰属性、“乌玛”、部落意识和战斗精神极大地影响了阿富汗国家认同的形成。伊斯兰教进入阿富汗人的精神世界是从公元7~8世纪阿拉伯人入侵阿富汗时开始的,经过近千年的发展,伊斯兰教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已成为阿富汗人主要的精神信仰。伊斯兰教影响了阿富汗人的方方面面,并被阿富汗历代领导人奉为国教。民族的概念在阿富汗社会并未深入人心,民众只效忠于地方部落,国家与社会处于两相分离的状态,而只有共同的信仰伊斯兰教将民众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对阿富汗民众而言,安拉是“绝对真理”。阿富汗民众对这一经过千年而形成的精神力量的执着和虔诚是任何外力所不能摧毁的。宗教一方面可以使社会目标神圣化,由此可以实现社会现存秩序的稳定。同时,宗教也可以提出新的社会目标并使之神圣化,使社会秩序出现动荡。自古以来,阿富汗就是一个多语言、多民族和多部族的国家,各民族和部族之间在宗教、语言和习俗等方面都存在差异,民族和部族之间存在诸多历史积怨。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伊斯兰教可能超越部族和民族认同,是唯一能够将所有阿富汗人组织起来的一种意识形态。纵观阿富汗历史,不同时期的国家政权是否能够妥善处理其与伊斯兰教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施政的有效性。同时,对于“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国家治理来说,国家治理活动与伊斯兰教的关系也对阿富汗政局影响深远。伊斯兰教与阿富汗政治进程联系密切,新建的国家政权保持着伊斯兰教的外部特征,但是这种按照西方标准设置的政权组织形式在施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与伊斯兰思想发生“文明的冲突”。因此,在阿富汗重建进程中通过多种措施保证伊斯兰宗教原则与世俗化改革措施之间的必要妥协,才可以更好地使伊斯兰教成为国家认同构建中的积极因素。
对于“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民众而言,国家认同是一种难寻的观念,并未被全体阿富汗公民所接受。而对于阿富汗国家建构来说,国家认同的缺失更是制约国家发展的重要因素。和其他集体认同一样,国家认同也具有多样性,在内部也无法避免与其他认同之间存在竞争。在构建国家认同的过程中,给予民族认同或部族认同以更多的生存空间,努力消除不同认同之间的冲突,实现社会成员不同身份之间的相互补充和相互促进的良性互动,这是阿富汗国家生存发展的必然要求和作为主权国家的基本属性之一,同时也是阿富汗顺利实现战后和平重建的关键所在。
(二)社会分化加剧,族际冲突不断
社会转型是从传统的社会发展模式向现代的社会发展模式转变的过程,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均有所体现,例如,在政治领域从专制集权向现代民主政治转型,在经济领域由非市场经济模式向市场经济模式转型,在文化领域则是从封闭僵化的传统文化向开放和批判性的文化转型。
尽管阿富汗资源匮乏,国弱民穷,但因其所处的特殊的地缘政治地位——北接中亚诸国,东部和东南部与巴基斯坦毗邻,西邻伊朗,处于中亚、西亚和南亚的交汇处,东北部则通过瓦罕走廊与中国接壤,长期以来一直是强权政治势力争夺的地区。自近代以来,曾经的沙俄、英国、苏联到现在的美国都踏上过这片土地,使得阿富汗成为不同时期世界大国争夺利益的一个碰撞点。对这些大国而言,在阿富汗的利益得失一定程度上关系到其全球战略的成败。在国内,由于历史等方面原因的制约,作为主体民族的普什图族长期把持着国家政权,为了维护和实现自身的利益,采取依赖大国和脱离国情的政策成为普什图领导人一以贯之的政策。历届普什图领导人制定的计划和措施不仅伤害了非主体民族的感情和利益,而且也未能被中下层普什图人所接受,而这也成为阿富汗社会矛盾不断加剧、民族部族间冲突持续不断的重要原因之一。
近几年来,阿富汗的经济发展总体呈上升趋势。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阿富汗2010年的GDP为285.7亿美元,2011年为302.2亿美元,2012年为335.5亿美元。2010年的GDP增幅为8.4%,2011年为5.8%,2012年为11.0%。①而根据世界银行公布的相关数据,阿富汗仍是世界上最为贫穷的国家之一。根据现行汇率计算,2010~2011年阿富汗人均GDP为528美元,相比于1999年的122美元增加了3倍。阿富汗有近1/3的民众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一半以上的人群生活艰难,随时有跌入贫困线以下的危险。②阿富汗现有的劳动力总数为1500万,其中农业部门占78.6%,工业部门占5.7%,服务业部门占15.7%。③近年来,阿富汗的总体贸易存在逆差,2011年阿富汗的出口总额为3.88亿美元,2012年为3.76亿美元。出口的主要伙伴国家为巴基斯坦、印度和伊朗,分别占出口总额的48%、9%和5%。④阿富汗2011年的进口总额为5.15亿美元,2012年为6.39亿美元,主要的进口伙伴国家巴基斯坦占13%,俄罗斯占12.6%,乌兹别克斯坦占11.5%,伊朗占9.1%。⑤尽管对外贸易存在逆差,但近年来阿富汗的外汇水平呈增长态势。2010年为41.74亿美元,2011年达到52.68亿美元。其外债水平2008~2009年度为27亿美元,2010~2011年度为12.8亿美元。阿富汗货币阿富汗尼(AFA)与美元的汇率2010年为46.45:1;2011年为46.75:1;2012年为52:1。⑥阿富汗的产业结构较为单一,其中农牧业是最主要的经济支柱。阿富汗有可耕种土地面积约为1400万公顷,已耕地约800万公顷,可耕地不足农用土地的1/3。阿富汗农业人口占全国人口总数的67%,粮食作物主要以小麦为主,其产量一般占谷物总量的60%。工业以传统手工加工业为主,产值占工业总产值的一半以上。例如传统手工业地毯占出口总额的12%。阿富汗1500万劳动人口中失业率高达1/3,甚至有统计认为失业率超过48%,并且这发生在阿富汗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⑦
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长期动乱的困扰使阿富汗社会催生了一种畸形的经济发展模式——毒品经济。阿富汗已成为世界第一大毒源“金新月”的中心。2012年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增长了18%。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2014年4月15日发布的《2013年冬季阿富汗鸦片风险评估》报告称,2013年阿富汗的鸦片产量将达到创纪录的水平,“罂粟种植将不仅扩展至2012年已有的区域,甚至一些此前已停种的地区也将出现死灰复燃的现象”。①2014年,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再次扩大,达到了20.9万公顷,比2012年增加了36%。而在阿富汗2012~2016年的禁毒草案中,阿富汗政府的目标是将毒品种植面积缩减到2011年种植面积的50%,而2011年的种植面积是13.1万公顷。②阿富汗的毒品问题非常复杂,不仅与阿富汗长期得不到根本性好转的国内安全局势有关,更与阿富汗民生得不到有效改善和国内政权建设迟迟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关系密切。阿富汗的农业基础设施较为缺乏,受战乱的影响,农业水利设施长期未能得到维护,包括小麦在内的改良种子较少,连续数年的干旱更对该国的农业生产造成严重的影响。面对上述困境,种植耐旱且可以带来巨额收益的罂粟就成为生活艰难的阿富汗人维持日常生活需要的主要手段,并且这种依赖会越来越强烈,因为对他们而言,除了种植罂粟换取日常生活所需品外,缺乏替代性的收入来源。从2002年开始,美国支持阿富汗政府在禁毒项目上的花费为70亿美元,同时还花费30亿美元帮助阿富汗民众用其他作物替代罂粟种植,但是效果不是很明显,对美国而言要解决阿富汗的毒品问题需要有一套连贯性的战略。③在阿富汗罂粟种植面积呈上升趋势的同时,鸦片产量也连续4年出现增长。目前在阿富汗生产和提纯的海洛因占世界总销售量的3/4,阿富汗毒品产量的增加甚至是导致全世界海洛因价格回落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阿富汗毒品的影响。罂粟种植规模的扩大,使得阿富汗毒品走私和鸦片贸易的网络迅速膨胀。而毒品贸易所得则可能进入塔利班的手中用以资助恐怖活动。每年塔利班都通过走私活动如贩毒、征税、勒索、走私、绑架等谋取约l~4亿美元的收入。④美军在阿富汗战争之初采取严格的措施根除罂粟种植,例如,看到农民种植的罂粟会将其直接铲除,但随着驻阿美军战略重心的转移,禁毒效果大打折扣。美军无力禁止阿富汗的罂粟种植,而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对解决毒品问题更是束手无策。可以想象,在“后阿富汗战争时代”阿富汗的毒品问题将会被进一步激发,而与之相关的有组织犯罪、恐怖主义等问题有可能被进一步扩大化和公开化。
①RichardHoggetal.,\"AfghanistaninTransition:Lookingbeyond2014,\"researchreport,CountriesandRegions,TheWorldBank,2013,p.1.http://www.worldbank.org/en/news/feature/2012/05/09/afghanistan-in-transition-looking-beyond-2014
②Ibid.
③CIAWorldFactbook.http://www.indexmudi.com/Afghanistan/economy_profile.html
④Ibid.
⑤Ibid.
⑥Ibid.
⑦Ibid.
①UNODC,\"AfghanistanOpiumWinterRiskAssessment2013\",April15,2013.http://world.kankanews.com/embassy/2013-04-16/1146005.shtml
②http://lt.cjdby.net/thread-2038887-1-1.html
③CIAWorldFactbook.
④http://www.guancha.cn/Neighbors/2014_01_17_200445.shtml?XGYD
实现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国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是饱受战乱困扰的阿富汗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保障。但是三十多年的战乱几乎使这个国家的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在短时间内实现经济的恢复与增长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近年来,阿富汗经济发展取得的成就与国际社会的援助是分不开的。据统计,2002~2012财年,美国在阿富汗的援助总额达830亿美元(包括培训、装备阿富汗国民军与国家警察部队的510亿美元),如果加上美军在阿富汗的军事费用支出,美国的花费则约为5570亿美元。①总的看来,国际社会的经济援助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阿富汗国民经济的恢复与发展,推动了阿富汗关键领域如服务业的改进。在阿富汗各产业部门中服务业的增幅最大,已占2011年GDP的一半以上,这主要得益于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在阿富汗的生活一定程度上刺激了该国餐饮和娱乐业的发展。与国际社会援助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阿富汗的经济并未形成内生性的发展动力,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国际社会对阿富汗的援助总额大幅提高,但是从援助结构来看,安全开支占了国际援助的大部分,约占国际援助总额的68%,而民用援助仅占援助总额的32%,在经济社会发展方面的援助严重不足。从整个阿富汗的产业结构来看,虽然农业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80%,但2011年农业产值只占GDP的23.3%。尽管阿富汗矿产资源较为丰富,但目前采矿业在GDP中的比例尚不足1%。近年来,阿富汗采矿业虽有所增长,但是发展速度较为缓慢。依据美国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的评估,阿富汗要实现采矿业对经济发展产生实质性的推动作用,至少需要对采矿业进行为期10~20年的稳定投资和开发。②由于历史包袱过重和恢复经济发展的现实困难较多,阿富汗的经济发展仍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特别是近几年阿富汗局势一直不明朗,导致外国投资者对阿富汗安全局势缺乏信心,外国投资大幅下降。阿富汗商会对喀布尔等主要四省的调查显示,商业贸易和中小企业投资大幅下滑27%,其中商业贸易的降幅由2013年同期的12%扩大至21%,而在服务业领域,这一降幅则从2013年的2%扩大至现今的21%。①目前,一些外国企业减少甚至停止在阿富汗的商业活动将会对民众的失业率和经济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而国内政局不稳、财政资源匮乏、基础设施落后和市场机制不健全是阿富汗经济疲软的主要原因。美军撤出后,在国际社会的资金援助数额有所减少和阿富汗自身造血能力又十分有限的情况下,阿富汗在建设安全部队、改善民生等方面会出现何种情况仍难以预料。随着外来国际援助的减少,支撑阿富汗经济发展的重要行业,如服务业和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无疑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民众实现就业的机会依然渺茫。据一般分析,即使借助外来援助,可以提供的就业岗位大概也只占整个就业人口的6%~lO%,而且大部分是临时工。统计表明,大约每5亿美元的外来援助可以提供约1.1万~1.8万个为期六个月的就业岗位。根据联合国发展署(UNDP)2013年的“人类发展指数”(HDI)报告,阿富汗是取得最大发展的国家。②但阿富汗仍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2010~2011年度有超过1/3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超过半数的人口极易返贫,3/4的人口是文盲。③可以预想,随着美军的撤离和国际援助的减少,阿富汗政府将担负更多医疗、教育、基础设施等公共服务部门的开支,阿富汗民众的失业状况有可能出现进一步恶化的局面。
①KennethKatzma,\"Afghanistan:Post-TalibanGovemance,SecurityandU.S.Policy,\"CRSReportforCongress,RL.30588,June25,2013,p.59.
②KaterinaOskarsson,\"ProspectforaCrisisinPost-2014Afghanistan,\"Civil-MilitaryFusionCentre,April2013,p.7.https://www.cimicweb.org/cmo/afg/Documents/Governmance/CFCProspectforCrisisinPost2014Afghanistan.pdf
(二)国家构建中的民主危机
阿富汗、联合国及阿富汗问题相关国家于2001年在德国波恩召开国际会议,与会各方通过了《波恩协议》,希望在阿富汗这个饱受战乱困扰的国度重建一个遵循伊斯兰教、民主、多元和社会公正的阿富汗国家。按照阿富汗过渡进程的规划,驻阿联军应该于2014年完成向阿富汗政府的安全责任移交工作,外国驻军撤出阿富汗。同时按照2004年阿富汗宪法的规定,2014年阿富汗应进行总统大选,现任总统卡尔扎伊不得再度连任。2014年5月2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公布了最新的撤军时间表,即在2014年之后保留9800名士兵,2015年削减至4900名,2016年削减至仅能维持驻阿大使馆安全的水平。同时,根据2004年宪法的规定,阿富汗在2014年4月5日举行了总统大选,因无人得票数超过半数而于6月14日举行第二轮选举。7月7日,阿富汗“独立选举委员会”公布的第二轮计票结果显示,首轮中位列第二的前财政部长阿什拉夫·加尼成功反超,得票数超过首轮领先的前外交部部长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而阿卜杜拉阵营随后指责总统大选存在舞弊行为,拒不承认大选结果。在国际社会的斡旋下,加尼和阿卜杜拉在7月21日达成了分享权力的共识,阿富汗持续了几个月的政治危机宣告结束。当天晚些时候,阿富汗“独立选举委员会”宣布加尼赢得选举,将担任阿富汗下一任总统。2014年9月29日,加尼在喀布尔宣誓就任阿富汗总统。而阿卜杜拉也于同日宣誓就任新设立的政府长官一职。阿富汗2004年宪法规定,阿富汗将遵循三权分立和主权在民的政治原则,将阿富汗建设成为一个政教分离、单一制和中央集权型的民主共和国家,但是受制于阿富汗的政治传统、公民社会薄弱、塔利班的影响和腐败等因素的影响,在短期内建立起高效运转的政府仍存在很大变数。
①《阿富汗贸易投资显著下滑》,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405/20140500587912.shtml
②UNDP,\"HumanDevelopmentIndexin2013ReportShowsMajorGainssince2000inMostCountriesofSouth,\"March14,2013.http://www.undp.org/content/undp/en/home/presenter/pressreleases/2013/03/14/human-development-index-in-2013-report-shows-major-gains-since-2000-in-most-countries-of-of-south
③TheWorldBank,\"AfghanistaninTransition:LookingBeyond2014,\"May2012.http://web.worldbank.org/WBSITE/EXTERNALNEWS/O,,contentMDK:23052411-pagePK:34370-piPK:34424-theSitePK:4607,00.html
首先,阿富汗的政治传统对具有西方色彩的政治制度存在抵触。处于民族和国家政治整合中的国家在政治和文化上都处于摸索和逐步适应的过程,在这一进程中只有将外来的政治经济制度与原有的文化传统很好地加以结合,才能就国家的发展道路问题达成共识,否则会造成国家政局的不稳,甚至会威胁到国家的统一。一国的政治文化是在本国的历史发展和现行的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是一个民族在特定时期内流行的政治态度,是一种信仰和感情的表现。一国的政治文化涉及该国政治社会成员对政治的取向因素,会对政治主体的观念、政治领域的行为活动和整个社会的运行与发展产生制约和影响。先进的政治文化对政治关系的维持和发展会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会影响政治发展的走向,最终对政治稳定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纵观阿富汗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阿富汗国家的政治、法律和伊斯兰教的联系非常密切,在维护国家的主权完整、统一和阿富汗社会生活的正常运行方面,伊斯兰教都产生着重要的影响。伊斯兰教是阿富汗的国教,阿富汗各项法律措施的制定都要在伊斯兰教法的基础上进行。阿富汗人民的生活受到了伊斯兰教方方面面的影响。而国际社会希望将“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建成为一个尊崇西方价值观、政教分离和中央集权型的国家,走上西方民主化的道路。目前,99%的阿富汗民众信仰伊斯兰教。伊斯兰教的相关观念与西方推崇的西方民主价值观中的政治理念存在较大的差异。“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重建进程是在国外力量的支撑下完成的,西方国家为阿富汗选择的民主发展道路未能完全获得阿富汗国内社会传统价值规范的认同,必然会遭到阿富汗传统社会的抵制和反对,这也为阿富汗政府进行国家治理增加了一定的难度。
其次,部族政治和军阀政治导致了国家凝聚力的下降。在阿富汗社会,部族政治是一种长期存在的政治模式。在2500多万阿富汗人口中每个民族几乎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而每个民族能够自给自足,能够满足民众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一个部族就像一个小的国家。在阿富汗历史上,部族一直是阿富汗人社会生活的基石。在阿富汗人的信仰体系中除了受到安拉和其使者穆罕默德的影响之外,一些地方化的信条也对他们的生活产生着方方面面的影响,甚至某些阿富汗部落的信念违背了伊斯兰教经典中所载明的原则。在阿富汗仅普什图族就有400多个大小不一的部落,这些部落分属于吉尔扎伊、杜拉尼、加尔格什特、沙巴尼和卡尔兰里等五大支系,其中最大的两个部落是杜拉尼和吉尔扎伊。虽然这些部落隶属于中央政府管辖,但在行政管理和经济方面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利,有些部落还有自己的武装。阿富汗更像是一个部落联盟的国家,而并不是一个具有强大凝聚力的民族国家。在阿富汗社会,民众对所在部落的认同往往要高于对整个国家的认同,在某些情况下甚至高于对伊斯兰教的认同。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部落作为相对独立的政治行为体在原有的传统领地内行使某些本应由中央政府才能行使的政治职能。历届中央政府都无法忽视部落政治在阿富汗国家治理中的影响,中央政府权威的树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以得到部落首领的支持为基础。无论是集团利益还是认同,阿富汗人都是与部落、村庄或地区为联系单位,而不是民族性的,从这一点而言,仅从民族的角度来谈阿富汗社会的政治而得出的结论也是不完整的。在推进战后阿富汗的重建进程中,部族政治虽然表现出了一些如政党部族化的特点,但这只是部族政治在阿富汗政治生活中的一种新的表现形式而已,部族仍将在“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政治生活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军阀问题是影响“后阿富汗战争时代”国家认同构建的另一个消极性因素。军阀最早出现在阿富汗政治生活中是在冷战期间的抗苏斗争中。圣战者指挥官(mujahideencommanders)在美国的大力支持下通过暴力手段和非法收入不断壮大,并逐步控制了除喀布尔以外的大部分地区。阿富汗塔利班倒台后,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无力处理安全、战后重建和反毒品等重要事项,而国际援助部队也无法填补安全真空,卡尔扎伊总统采取了通过与权力竞争者之间的相互协调来治理国家的传统办法,政府向地方军阀妥协,将一些潜在的政治对手安排在省府喀布尔和各省重要的职位上。这也是阿富汗历史中较为常见的一种治理方式,即政治生活中处于弱势地位的正式制度与处于强势地位的非正式权力相结合的混合治理模式。①军阀进入政府领导人的行列对阿富汗政府和西方国家而言减少了重建的阻力,有利于重建国家计划的推进。但军阀们为了保持在原有领地内的影响力,纷纷通过获取的政治权力来增强原先效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的实力,这给阿富汗的国家治理带来了一系列负面影响,如腐败、践踏人权等。北方联盟的领导人卡西姆·法西姆就曾担任卡尔扎伊临时政府中主管国防的副主席。在阿富汗重建的进程中,各地半独立性质的军阀们纷纷效仿已经谋取了政府重要职位的“先辈们”的做法,或以武力相威胁,在国会或各省议会选举中想方设法成为所在选区的代表。军阀或是军阀的心腹充斥在各省区或议会选举中,这使得议会的正常政治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民众不能在议会真正表达自己的意愿,由此也削弱了基层民众与政府之间的联系,对政府合法性的构建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现今的阿富汗是一个部族割据、军阀林立、呈现碎片化的国家,整个社会呈现两极、甚至多极分化的状态。在这种政治文化存在的社会环境中,无论国家的政治领导人做出何种决策都不可避免地会招致相当部分民众的不满。部落或民族之间的纷争会伴随国家和民族整合的进程始终,在一定情况下国家甚至会走向分裂的境地。在“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国家政治发展进程中,国家采取的政治结构准则是参与性的,而阿富汗的历史和现状决定了其政治文化的地域性特征。而实现从地域性的政治文化向参与性的政治文化转变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需要在参与性的政治文化的形成过程中形成建设性的利益集团来推动整个国家的政治发展。在阿富汗政治发展史上,传统的威权思想在政治生活中一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目前这种状况也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阿富汗的政治精英为了实现维护自己既有地位的目的,不得不寻求传统政治文化的保护。在西方国家的帮助下,阿富汗引进了西方国家的政治制度,但是阿富汗现有的土壤并未能使之开花结果。从西方国家移植过来的民主制度要在阿富汗的土壤上开花结果需要广泛的民众参与,还需要形成竞争性的、超越地域性的政党政治制度。而目前的阿富汗正处于原有政治文化与外来政治文化相互交织的时期。在阿富汗这样一个近乎“碎片化”的社会形态中,处于亚文化社群中的政治认同和价值观往往处于分散的状态,很难与社会固有的传统文化一起形成政治文化环境。阿富汗民众习惯了从垂直或纵向的角度来处理个人或与政治行为体之间的关系,而一旦让他们用平等独立的理念来推动个人或组织之间的横向关系,甚至在追求个人平等和自由核心价值观为基础的西方民主选举制度时,他们往往会表现得不知所措。阿富汗全国文盲率高达75%,①民众很难理解西方式的民主制度和政府出台的相关法律措施,在自身利益遭到侵犯时很难想到利用法律来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因此也就根本谈不上维护这种法律和制度。例如在波恩会议召开后举行的首次总统选举中,政府不得不将候选人的头像印在选票上以保证选举能够正常进行,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①DipaliMukhopadhyay,\"WarlordsasBureaucrats:TheAfghanExperience,\"MiddleEastProgramNumber101,CarnegieEndowmentforInternationalPeace,August2009,p.8.http://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warlords_as_bureaucrats.pdf
再次,严重的腐败问题降低了阿富汗民主制度的威信和合法性,阻碍了阿富汗国家认同的构建。在近几年透明国际对180个国家的腐败指数调查中,阿富汗的排名都排在倒数的位置,2008、2009、2010年的排名分别是176位、179位和178位。②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阿富汗属于世界上最为腐败的1.5%的国家之一。据统计,2009年约有52%的公务员收受过贿赂,贿赂总额超过25亿美元,这一数额相当于阿富汗当年GDP的23%。③阿富汗人用于行贿的金额为156美元,占该国人均GDP的1/3。贿赂总额在2007~2009年间增长了一倍。④政治腐败会削弱政府的行政管理能力,侵蚀民众对阿富汗政府的信任,最终会破坏政治体系赖以生存的合法性基础,会迫使国民在遇到困难需要申诉时寻求其他的服务替代者。据2010年的调查,只有7%的阿富汗人相信政府能够担负起保卫国家和人民安全的职责。⑤同时,腐败降低了外国投资者在阿富汗投资的信心,降低了工业政策的效率。“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面临政治发展和经济转轨的任务,政府会通过扩张政治权威和加强对市场的干预来开辟新的权力渠道、寻找新的财源,这样也为腐败现象的滋生提供了温床。
①张家飞、查云亮:《阿富汗政治重建的障碍性因素分析》,《新疆社会科学》,2014年第2期,第77页。
②JosephL.Carter,\"AidingAfghanistan:HowCorruptionandWesternAidHinderAfghanistan'sDevelopment,\"ForeignPolicyJournal,June10,2013,pp.2-3.
③Ibid.
④Ibid.
⑤Ibid.
最后,阿富汗的政治重建仍存在变数。随着加尼于2014年9月29日宣誓就任阿富汗总统,阿富汗转型期的新一轮国家政治重建拉开了大幕。阿富汗也由先前实行的“总统一家独大”的一元政治结构向现在的“总统和总理并立”的二元结构转变。在国际社会的积极斡旋下,加尼和阿卜杜拉阵营就政府未来权力如何分配达成了妥协方案。但考虑到阿富汗社会部族政治色彩较为浓厚、南北两大阵营对立的局面,这种国家权力的分配方案很可能为未来阿富汗政局的稳定埋下隐患。“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国家重建包括政治、安全和经济重建三个方面。其中政治重建是指阿富汗政府统筹利用现有的国家安全力量和分配国民经济的能力,是一种能力重建。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阿富汗已经制定了较为详细的重建计划,但如何克服政治重建中会遇到的障碍性因素——阿富汗传统政治对西方政治价值观的抵触、部族军阀政治对政治生活的干扰、腐败问题对阿富汗社会整合产生的负面影响等将成为决定阿富汗政治重建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目前阿富汗的政治局势表面上实现了稳定,加尼和阿卜杜拉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之间的分歧暂时告一段落,但无法确保未来不会出现大的变数,未来双方在修改宪法方面必将会围绕实行议会制政府还是总统制政府问题,以及政府具体权力的分配方面展开激烈的斗争。这种情况在阿富汗历史上曾多次出现,对于目前阿富汗这样一个社会基础非常脆弱的国家来说,未来的国家政治重建必将面临不少不确定因素。
结语
探究阿富汗动荡的历史可以发现,未能成功地建构国家认同是阿富汗社会政权更迭、社会不稳、腐败现象丛生和部落政治干扰社会正常发展的主要原因。需要指出的是,在一定程度上,阿富汗社会三十多年的国内政局不稳是这个国家长期的内部整合不足或国家认同不同程度的缺失而造成的。也就是说,作为一个主权国家,阿富汗的国家认同赖以生存的基础和环境始终是不完整的。因为部族和民族认同的不完整而使阿富汗作为主权国家的属性未能完全体现和释放出来,这也是导致阿富汗社会长期处于不稳定状态的一个重要原因。阿富汗的民族国家认同问题源于其部族和民族认同,而部族和民族认同又源于其文化特质。一国的基本文化特质不仅包括肤色、脸型等个人的生理特征,而且还包括语言、历史和宗教等个人通过所属的家庭获得的社会性特征。上述社会群体两方面的基本文化特征构成了成员个人的身份和认同的基础。因为共同的地缘和血缘关系的原因,部族和民族间的联系具有逻辑和时间上的优先权,是一种具有强制性特征的力量和情感。在民族国家和民族整合的初始阶段,社会个体对部族和民族的认同与国家认同相比要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由此也增加了民族国家构建国家认同的难度和不确定性。对于进入转型时期的阿富汗来说,很容易发生国家内部部族和民族的分离倾向,冲突发生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同时,对于作为多民族国家的阿富汗而言,实现民族认同和部族认同向国家认同的转变是实现阿富汗经济发展和民族生存的必然选择。伊斯兰教影响着阿富汗民众的生活,同时这一宗教也成为不同势力实现民族自治和开展恐怖活动的重要借口,民族与宗教之间的相互渗透和相互利用更会因为国内政治斗争的狂热化而加剧,加上阿富汗社会长期未能解决的经济发展停滞、腐败丛生等问题,更加剧了阿富汗国内外势力利用弱势民族的不利境地来干涉阿富汗国内事务的步伐。外部势力的助推,加上政治伊斯兰的外部环境的影响和国内部落割据,中央政府控制力有限等种种不利因素使得阿富汗成为宗教极端势力开展活动的基地,成为所在地区局势不稳的动乱之源。在当今的阿富汗社会,民众对部族和民族的认同要高于对国家的认同。阿富汗民众尚未认可和接受各种政治活动都应该为实现国家利益服务这一思想理念。因此,实现部族和民族认同向国家认同的转变是作为主权国家的阿富汗谋求国家统一完整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选择。这就要求阿富汗新政府在施政过程中要对不同民族、部族和国际社会在阿的利益进行协调,在实践中将民众的认同层次提升至国家认同的范畴。国家认同的缺失导致了国家中的边缘群体或弱势人群与阿富汗主体社会之间的隔阂和不信任状态不断加深,使得阿富汗重建进程中本就缺少认同合法性的问题愈发严重。面对上述状况,本就处于边缘群体或弱势地位的民众承受各种挫折和利益损失的能力严重不足,一旦有某种刺激这种心理承受能力底线的事件出现,他们对国家的“心生哀怨”会瞬间爆发,政府则会因“合法性赤字”而大大降低应付危机的能力。
对阿富汗社会而言,国家认同的建构过程就是部落认同转变为国家认同的过程。构建国家认同的基础是建立不同部族间的认同,这种建构也是阿富汗国家得以存在和延续的关键所在,是阿富汗国家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阿富汗部族认同转变为国家认同的过程与部族的国家认同化过程是同步的。一种认同形成后会表现出较高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因此在整合或吸纳部族认同的过程中阿富汗国家认同应给予部族认同一定的生存空间,否则会招致部族不同程度的抵制,甚至会引发国内的冲突,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冲突的效果甚至会发生外溢现象。对于“后阿富汗战争时代”的阿富汗国家认同构建者来说,在构建国家认同时应该努力消除国家构建中部族、民族与国家之间的矛盾,保持部族、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的合理张力,实现不同身份的社会成员之间身份建构的良性互动和不同身份之间的相互补充。同时,认同具有流变性。认同会随着国内情境的变迁和国际社会格局的演变发生变化。尽管部族和民族认同具有稳定性和连续性的特点,但并非一成不变,而可以根据国家环境和条件的变化进行不断的自我调整。阿富汗国家认同的构建还应该根据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在固守传统的部族和民族认同的同时对其予以反思,自我调整、修正与国际体系规范和他者预期不符的认同,极力压缩认同观念中的偏见,逐渐改变社会主体对自我及他者身份的认同,实现与国际社会成员之间认同建构的良性互动。部族和民族认同是阿富汗民众的基本认同对象,而并非其终极指向。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部族和民族在难以完成所在群体的多元化需求后,必将出现国家认同这一更高层次的认同需求。部族和民族认同被国家认同取而代之是多民族国家多维度、多层次族际关系发展的必然要求和结果,同时也是对社会群体成员在认同层次多元化需求方面的满足。
“狭小和局部的认同要归属于一个更大的认同。”①实现部族、民族认同理性转变为国家认同是阿富汗国家重建目标实现的关键。决定这一活动成败的关键是积极构建能够容纳不同民族和不同部族价值观念的文化体系,实现民族和部族成员的平等相处,这就要求尊重部族和民族使用本族语言的权利,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增加有关少数群体改善社会地位的机会,切实将提高社会弱势群体和边缘人群的收入摆在重要的议程之中,这是阿富汗作为多民族国家实现部族、民族认同向国家认同转变和实现国家发展的基本条件。同时,在阿富汗国家认同构建的过程中,对体现血缘意义的本土文化予以很好的保护和发展,在主权国家的范围内实现部族、民族共同体与社会共同体的紧密联合,使部族、民族共同体积极融入全社会成员所共同认同的国家文化共同体之中,在公民社会的框架下积极构建具有法律意义的公共文化,才能实现主权国家属性与国家认同统一的目标。在构建阿富汗国家认同的进程中,不但要倾听国内民众的呼声,同时还要关注外部世界的变化发展,这是部族、民族认同向国家认同转变和部族、民族间形成正向认同的关键所在,同时也是实现“后阿富汗战争时代”阿富汗重建的基础和前提。
(编辑毛悦)
①ErnstB.Hass,Nationalism,LiberaLismandProgress:TheRiseandDeclineofNationalism,Vol.1,(Ithaca:CornellUniversityPress,1997),p.30.转引自刘泓:《民族主义与国家利益——民族学视野中的阿富汗国家重建》,《民族研究》,2006年第5期,第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