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国自然笔记
2015-04-29夏莲
这一次,让我们忘记城市、商店、光怪陆离,回到最初的地方。这里是旷野,桉树和金合欢树主宰着的大地;这里是诺亚方舟,奇异的动物自在生长,生机盎然;这里也是平等之国,人们对自然倾其所爱,并获得慷慨的回赠。这里是澳大利亚,杨紫琼邀你一起探索这片人类居住的最孤绝的神奇之地。
当我与她在澳大利亚的原始丛林、溪谷以及海上相遇,才发现杨紫琼气质中的“野”,像生长在悬崖上的百合,清新自然,洒脱天成。
打开世界的礼物
第一眼见到杨紫琼,是在袋鼠岛(Kangaroo Island) Southern OceanLodge尽头的房间里。她在下沉式客厅的全幅落地窗前凝望.一整片低矮的原始丛林从窗前绵延至悬崖,悬崖的尽头,是无尽的祖母绿的南大洋。然后,她转过身来,“Hi!我是Michelle。”这像极了电影中的场景。
如果联想她曾经塑造的银幕女性:《卧虎藏龙》中的俞秀莲,007系列《明日帝国》中的邦女郎,或是《昂山素季》中的昂山素季,即便身手敏捷或性格坚韧,你仍会认定她是一个内心安静的东方女人。但接下来的三天,当我与她在澳大利亚的原始丛林、溪谷以及海上相遇,才发现杨紫琼气质中的“野”,像生长在悬崖上的百合,清新自然,洒脱天成。
当天拍摄大片时的一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在兀立着的神奇岩石(Remarksble Roeks)——经亿万年风化的巨大花岗岩——之间,杨紫琼或匍匐穿梭,或轻盈跳跃,或孤身行至悬崖尽头。此时,天地是舞台,芭蕾舞者与动作明星的过往融入她此刻的身体,淬炼出以肢体与自然沟通的独特方式。
然而,这举手投足的自由天性在杨紫琼看来,多半是受了幼时父亲的影响,“我的家乡马来西亚怡宝( Ipoh)是一座有山有海的城市,我和弟弟从小就会游泳。爸爸喜欢钓鱼,每次跟他出海都像是—趟海上露营的奇妙旅行。爸爸在山上还有一座果园,我从小就喜欢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爬山”。现在,只要回到恰宝的家,她仍保留着每天早上六点出门爬山的习惯。“我一看到大自然,就会忍不住:哇,走吧!”访谈前,杨紫琼刚从向导那里打听好一条明早的徒步路线,从凯利山岩洞(Kellv Hill Caves)沿悬崖海岸徒步回到酒店,总共三小时。每去一个地方,杨紫琼总会先打听爬山和徒步的去处,就跟其他人打听上哪儿吃饭—样。
也许是因为太爱运动,杨紫琼习惯素颜的状态,她似乎并不在意岁月留下的痕迹。小麦色的皮肤、紧致的轮廓、时刻充满活力和好奇,都让人觉得时间不过是将她的美又打磨了一番。这一点像极了澳大利亚给人的感受——与世界其他地方在地理和文化上的适当隔绝,使得澳大利亚很多地方与袋鼠岛一样,任凭时间雕刻出一种独特的自然之美。
“我已经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星空了!”在杨紫琼的记忆中,曾有蒙卉和挪威的星空让她难忘。而前一晚在房间外的露天浴缸里看着星空,听着海浪,是另一个令她一生铭记的时刻。“银河像是一整片缀满星星的纱幕垂落到海面上,闪闪发光,太美了。对我来说,人生要做的事就是欣赏大自然。我们有这样一位自然的建筑师在身旁,每天都带给我们天赐的惊喜,就像昨晚的星空和今早的日出一样”。
在接受《悦游》的邀请来到袋鼠岛之前,杨紫琼刚刚结束电视剧《反击》第五季的拍摄,她特地询问了剧中男主角的饰演者、澳大利亚人苏利文斯坦普莱顿,“他也没来过袋鼠岛,所以我更觉得这是一次很棒的冒险。我以前去过的澳洲城市都很美,但这一次终于能来到最天然的地方,真的会让人放慢、放松下来”。
看过杨紫琼的旅行地图,就会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旅行狂人。“我每一年都会去新的地方。”撇开那长长一串几乎覆盖五大洲的地名之外,她攀过东南亚最高峰京那巴鲁山;曾经带着一箱书登上前往北极的破冰船;也曾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游泳、登山,和海狮们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问到她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她大笑说:“去年在新西兰拍摄《卧虎藏龙2》,休息期间,我们从皇后镇搭乘直升机巡游。直升机停在山顶上时,我跟飞行员说‘我可不可以从你的直升机上跳下去?’那是全新西兰最资深的飞行员,差不多七十岁,曾经接待过霍比特人剧组。他说‘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什么都见过,但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从我的直升机上往下跳!”’随后,杨紫琼举给我看那张她悬在半空的照片,高山草地和直升机之间,她的“大字型”那么张扬。
我们聊着天,杨紫琼突然停住,怔怔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大海。“我刚刚应该看到了一头鲸鱼!”她说。她对动物和植物的世界总是充满好奇。在旅程中,她跟随向导窜进丛林、在小溪间跋涉,寻找最古老的那棵草树(Grass Tree)。在生活中担任WildAid亚洲象以及“拯救中国虎”保护大使的她从小就不害怕动物。“不管是大型还是小型动物,如果温和平静地对待它们,它们就不会紧张。反而,人类的紧张时常会吓到他们。”我想起前一天在溪流边拍摄与马相伴的镜头时,那匹马因为等待太久变得不耐烦。杨紫琼镇定地握紧缰绳,同时轻柔地对马耳语。“马是有力量的动物,但它需要知道谁是主人。如果你显出主导它的自信,马儿就会变得温顺。对待小动物需要温柔,就好像今天在野生动物园,那只婴儿负鼠在我的手臂、脖子上玩耍,亲我的脸,好可爱!”
第二天,我们从袋鼠岛的北海岸出海寻找海豚,将皮艇最高处的座位让给她。杨紫琼故意摆出手搭凉棚、眺望远方的样子。前一秒被大家笑说“真像个女王”,后一秒便套上比她娇小的身形大出好几码的连身泳衣跃人海中。这个凉爽得反常的夏天,海水很冷。她的身影随着那些光滑轻盈的海豚隐人海中,让我想起吕克贝松的电影《碧海蓝天》中的场景。这时的她就像其中的一条海豚,自由得令人羡慕。回到船上,杨紫琼气喘吁吁。“它们游得太快了!”说罢,向我们举起手臂,原来海水不断从她纤细的手臂和泳衣袖筒之间灌进去,她游得费力,却笑得大声。
“你有没想过某天退休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问到这个问题时,采访已近尾声。问罢便后悔了,对一个如此有活力的人来说,这个话题实在太早。“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么远,因为我没有想过退休。我会继续工作,不只是拍电影,我想做一名自然地理类纪录片的制片人。这样我可以继续看、继续学。”2012年,杨紫琼监制的环保纪录片《绿色足迹》获得“卓越亚洲电影人大奖”。这部影片随行纪录了藏传佛教嘉旺竹巴法王率领700人、耗时42天翻越喜马拉雅山的朝圣徒步之旅,片中团员沿途捡拾垃圾,并教导藏民环保回收及植树。而现在,杨紫琼还想做得更多,新的纪录片正在酝酿中。
“只要有机会,每一个人都应该分享这个世界。不同地方的风景、文化、美食、艺术对每个人都是一份礼物。如果能和朋友一起,那就更好!”今年,杨紫琼的下几站是秘鲁、芬兰,而最后,她将在世界尽头的南极,与心中的自己相遇。
袋鼠岛 诺亚方舟
如果世上曾经有过诺亚方舟,我不会怀疑它在澳大利亚,或者,就在袋鼠岛(Kangaroo Island )。看看那些数字:263种鸟类,12,000只袋鼠岛袋鼠,25万只沙袋鼠,7,000只新西兰软毛海豹,5,000头考拉……还有4,612名人类,因为他们平等、毫不吝啬的爱,这些野生的小家伙们多得发了疯。
“正确的选择!”向导克雷格踩了脚刹车,他是袋鼠岛上的那14612。一只正打算窜上公路的沙袋鼠(Wallaby)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刚才的一瞬,克雷格和它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克雷格是出生在袋鼠岛上的第七代英国移民,经营着一间旅行公司,同时还是一位动物专家。这个傍晚,我刚从不比一架飞机大多少的金斯科特机场降落不久,披着落日余晖的桉树林和红土壤让我嗅到类似非洲草原的气息。
一时间,车内不时大呼小叫,向克雷格报告路边的新发现。“看那儿!”“这边!”“现在是早餐时间。”克雷格笑着应道。尽管天色已暗,袋鼠和负鼠们一天的劳作才刚刚开始——这些没有汗腺的有袋类动物惧怕烈日,白天躺在树荫里,早晚却正是觅食玩耍的好时候。
1802年,马修弗林德斯(Matthew Flinders)船长奉英国政府命令测绘澳大利亚大陆南部海岸,在如今的阿德莱德西南方约十五公里发现了这座岛屿,岛上四处漫游的袋鼠数量之多令他震惊,而重要的是,他和船员们终于在航行数月后第一次尝到了鲜肉。出于感激,弗林德斯将这里命名为“袋鼠岛”。
最初欧洲移民以为袋鼠岛无人居住,其实早在16,000年前这里就有原住民生活,那时候袋鼠岛还没有因为海平面升高而与澳洲大陆分离。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在2,000年前从岛上消失不见,至今仍是个谜。不过,在澳大利亚大陆原住民中,袋鼠岛还流传着另一个名字—一“死亡之域”。如今,这里旺盛的生命力只能让传说更加成为传说而已。不知道是否每个开车的澳洲人都得像克雷格一样有副好眼力,“你得提防着l2,000只袋鼠岛袋鼠和25万只沙袋鼠。”克雷格说。他—边开车,—边指出路边的“潜伏者”们。这一路的经验让我相信.在袋鼠岛你得遵守两套交诵规则:纵向道路由人类通行,横向则属于袋鼠们。
一个小时后,当我到达袋鼠岛西端的弗林德斯蔡司国家公园(Flinclcrs Chasc NaticmaIl Park)时已经对袋鼠见怪不怪了。所以我忽视了酒店空地上的那些“长睫毛”们,假装淡定地享用了大厨为我准备好的晚餐——烤袋鼠肉。“袋鼠肉的铁元素含量是牛肉的三倍,没有脂肪,可能是世界上最健康的肉。”他宣称。
比起岛上12面积的原始丛林和无以计数的野生动物,这里与人相关的数字都渺小得有趣。面积超过新加坡的弗林德斯蔡司国家公园内仅有11位居民,其中包括三位护林员。“全岛还有四名警察。”克雷格又补充道,这位袋鼠岛前副市长对这儿了若指掌。“别以为你碰不上他们,前阵子我太太在郊外收到了交通违章的罚单!”
第二天一早,我得以深入杳无人烟的弗林德斯蔡司国家公园。前一晚南半球的银河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此时却是层云密布,我站在神奇岩石上,裹紧着唯一的那件长袖外套。别忘了此刻身处南半球,越往南气温越低。这是一片平缓的隆起于海岸上的花岗岩。一尊尊宛如亨·摩尔雕塑作品的巨大岩石兀立于悬崖上,巨石上凹凸的穹洞变幻着光影的游戏。从高处眺望陆地,蜿蜒至远方的悬崖海岸覆满连绵不休的古老丛林,迎击来自南极的海浪,而丛林则像是另一片海洋。神奇岩石的尽头,则像是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这里海水无垠,一切回归原始的空。远古密码穿越时空抵达这里——五亿年的时间,风、雨和盐将万米高山斧削为平地,并且塑造着这些岩石。它们经时间之手打磨、扭曲、掏空,形状诡谲,充满力量,以至于任何拟物化的想象都显得苍白。点缀着岩石的橘色苔藓更显出奇异和瑰丽,它同样也有摧毁岩石的力量。水滴石穿的景象,每一日都在这里上演。
大片原始丛林的保留得益于袋鼠岛的隔绝环境,欧洲殖民文化也没给这里带来过多的冲击。在岛上,你看不见狐狸和兔子。在澳洲本土大陆,这些臭名昭著的引进物种捕食小型哺乳动物、破坏着草地。而袋鼠岛的动物也进化出与大陆不同的亚种,比如袋鼠岛袋鼠。
相距不远,是国家公园内的另一处自然奇观—一旗舰拱门(Admirals Arch)——那是岩石被海浪经年累月冲刷、掏空形成的一道天然拱门。木栈道绕过悬崖,可以直抵旗舰拱门低处。这时太阳拨开了云层,整片海岸和小岛都被照得鲜亮。粉红玛瑙般的海笋、薄荷绿的苔藓、金色草丛和嶙峋裸露的岩石,涂抹着毫无心机的野性之美。海浪猛烈地撞上礁石,又融化作冰激凌奶油,顺着岩石的纹理流泻开来。
动静之间,一团深褐色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扭动,那是新西兰软毛海豹,克雷格说。这只海豹正费力地向上攀爬。岩石高处,刚完成了长达六天、近三百公里捕食之旅的海豹们正在欢聚、晒太阳,或是争风吃醋地打闹。虽然如今这里的海豹数量已达两万只,但在1888年这片区域被划为自然保护区以前,海豹捕猎者曾一度让这里的海豹和海狮濒临灭绝。
海豹们慵懒的姿态真让人有度假的冲动,但在海豹湾自然保护公园,你才算真正见识到海狮界的“邦迪海滩”!我们沿一条铺设于石灰岩、海滩灌木上的步道直抵沙滩,碧绿的柔波冲刷着一片象牙白的沙滩,澳大利亚海狮正懒散地躺着晒日光浴,眯着眼,或是腆着肚皮,身上沾满面粉般的沙子。这里是世界上极少数能近距离观察野生澳大利亚海狮的地方。我见到了向导凯里,他的外号是“机动部队”,除了为游客提供讲解,每天巡视保护公园是他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昨天在东边的小海湾刚有一只小海狮出生。”没人比凯里更了解这些澳大利亚海狮的一举一动。这已经是这一繁殖季出生的第72只小海狮,这一物种在全球也只剩下不到一万五千只。
在沙丘上行走并不轻松,我们时刻留意与海狮的距离,以免打扰它们的生活。“我们将要走入它们的家园,所以言行务必轻缓,这可不是去看马戏。”从观景台进入沙滩前,凯里再三叮嘱。海狮们似乎对人类视若无睹,或许在它们眼里,我们与在它们身旁来回踱步的燕鸥没什么不同。做到这一点来之不易,过去这里是一片自由进出的公园,直到20年前开始规定游客进入保护区必须有公园向导的陪同。“海狮们乐于回到这片海滩生活、繁殖,看来我们被接纳了。”凯里说。
在沙滩待上一阵,你就会见证不少相聚别离的故事。一只刚出生一两个星期的小海豹在海边跌跌撞撞,身影小小的。这些幼崽能三天不吃不喝,等待妈妈捕食归来,这时它们会发出只有妈妈能辨认的叫声。当然,这里也不都是温情,纷争和拼杀在所难免,尤其在繁殖季节。一只年轻的雄性海狮引起了小骚动,另一头成年雄性海狮显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进入他的领地,它立起强壮的身躯以示权威,这招果然奏效。一项有意思的研究发现,这里80%的海狮基因其实只来自5%的雄性海狮。“那剩下的95%怎么办?”“你知道的,只能去同志酒吧混混。”克雷格大笑。
第三天,我们离开袋鼠岛西端,驶向优美温和的北部海岸。克雷格带我穿越大片荒野,巨大的桉树扭曲着干枯的枝干伸向空中,一丛丛澳洲草树散落在红褐色的大地上。这种澳洲特有的植物生长得异常缓慢,一米的高度需要一百年才能长成。经过中部农场时,山谷中的羊群前一秒还在埋头吃草,第二秒便齐刷刷地抬头凝视。“它们接受过军训。”克雷格又开起玩笑。在这座岛上,时间过得很匣,任何事都不疾不徐。
舒缓的节奏延续到午餐,我们面朝大海,在洁白的沙滩上支起餐桌,品尝肥美的生蚝和当地种植的有机草莓。天空多云,鸸鹋湾的海水显出一种幽幽的蓝绿间杂的颜色。这是全岛唯一允许机动车行驶的沙滩,一群年轻人开着敞篷四驱车经过,他们呼啸而过的笑声突然让多云的天空射入一道阳光。这时,一道黑色的背脊出现在近海,上下起伏,那是海豚。
再次与它相遇,是在下午出海时。大胡子船长安德鲁曾经经营淡水小龙虾的生意,有一天忽然决定开起这间海上游船公司,因为“袋鼠岛的海值得分享给更多人”。我们乘坐一艘12人橡皮艇从码头开出,逐渐远离精致的度假屋和人类的痕迹。崎岖的海岸和与之共存的海洋动物世界随之展开:鸬鹚密密麻麻地挤满露出海面的礁石,毫不客气地在岩石上泼满“白油漆”;一头海狮在经历千次下潜的捕食之旅后,正向岸边洄游;二三十米高的悬崖上,一张长约两米的灰白色大网赫然出现。“这是我们的遗产建筑。”克雷格说。其实那是白腹海雕的巢穴,好几年才能织出两厘米左右。这也难怪,在澳大利亚有两百年历史的“建筑”绝对称得上文化遗产了。
航行半小时后,二三十条宽吻海豚终于现身。安德鲁放慢船速,海豚瞬间包围了皮艇,温顺又调皮地从手边的海中掠过。浮动之间,甚至能听见海豚有规律的呼吸声。安德鲁再次将船开到海豚的聚集区,同伴从船尾跳人海中,向着海豚游动开去。这时你感受到一种平等,我们欣赏着海豚,它们与人类嬉戏相处。回到船上,安德鲁加快马力,出现最壮观的一幕——海豚逐浪而行,不断从海面跃起,激起浪花。那种白由一下子击中了我。航行二三十年的安德鲁对袋鼠岛的海域几乎无所不知,但他说:“每天仍有新鲜的事情发生,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蓝山 幽蓝山谷
摊开澳大利亚地形图,一条山脉贴东海岸而行,将澳大利亚版图的颜色从深绿涂抹至内陆沙漠的黄。正是这条大分水岭阻隔了来自东岸太平洋的暖湿气流,形成了澳洲气候的变更线。
我从悉尼出发,西行一小时后抵达这片山脊的余脉蓝山,恰如当年欧洲拓荒者的足迹。1788年1月,菲利普船长率领首批英国移民,从现今悉尼海港国家公园内的南头和北头悬崖之间驶入杰克逊湾,登陆澳大利亚。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欧洲殖民者向西开拓的步伐都被蓝山崎岖的山势所阻。直到1813年,一条穿越蓝山通往内陆的捷径终于被发现,人们才开始在当地发展农业生产。
“Gday!”留着一根小辫儿的杰米忽然跳到面前,抛出典型的澳式问候。这位山林里长大的蓝山国家公园护林员下周就要过42岁生日,却总让人觉得像石头里蹦出的孙悟空。或许他年轻时(甚至是婴儿时)的“壮举”能说明一切:两岁时被父亲带入麦加龙山谷徒步数日;六岁学会攀岩;做过15年攀岩向导。至于现在,“只能和学校孩子还有你们混在一起了。或许没那么刺激,但我曾经做过自己。”他大笑起来。
此时我们所处之地是建于断崖上的回声角观景台,远处一片平整的悬崖拢住杰米逊峡谷,这片落差七百多米的山谷里满是桉树森林,如同翻涌的绿色浪花。若你到来时遇上一片浓雾,你要做的不是叹息而是等待。日光瞬息万变,很快,这位狡黠的魔术师会为你变幻出那抹著名的若有似无的蓝(阳光照射在桉树叶渗出的油脂上而形成的反光),这正是“蓝山”名称的由来。
三姐妹岩是回声角最知名的景点,那三座耸立相连在峡谷中的岩峰与桂林的奇峰异石一样流传着善与恶的神话传说。裸露的橘色岩层述写着这一地区的地理基因,你对它并不会陌生,悉尼岩石区那些砖红色的老建筑都是由这种澳洲砂岩建成,这是澳洲最普遍的建筑材料。
杰米向我大力推荐从三姐妹岩悬崖下方绕至美景世界的步道,一路上近千级台阶直达山谷,可近距离俯瞰整片森林。“非常美。”他说。我没有时间接受他的邀请,但我看见成群的白色凤冠鹦鹉在树冠上翩飞,我知道这片桉树森林里有太多神秘而又令人着迷的东西。琴鸟或许是其中之一,我第一次见它是在杰米的制服徽章上。据说这种鸟尽管不如孔雀耀眼,却有形如竖琴的优雅的尾羽。但它最高超的技艺是模仿世界上的任何声音,若你有幸遇见它,琴鸟或许会向你吹出小号、锯木声、相机快门声,甚至是电音摇滚!在前往卡通巴瀑布途中,地上的爪痕说明了琴鸟的踪迹,它们在这儿找过虫子吃。“有科学家曾经测量,一年里,一只琴鸟在一块足球场大的面积中会扒掉多少土壤)——63吨!”小径尽头的卡通巴瀑布从悬崖一泻而下,有时风力很强,水流在空中摇摆,甚至无法降落到底部。这些水最终汇流,成为悉尼最珍贵的淡水资源。
时下正值干燥的夏季,大蓝山区的草原一片枯黄,牧场里的美利奴羊埋头吃草。平滑的山脊如一片绵延的桌山,蒙着淡蓝的烟雾。云高天阔,阳光从云隙间的蓝色空洞透射进山谷。桉树像是澳大利亚居住最久的居民,充分地掌控这片土地,它们的树冠在草原上撑起大伞。在温度过高的火风季,桉树中的油脂也随时可能引发澳洲最常见的丛林大火。只不过,山火在澳大利亚不完全是灾难。对桉树和斑克木来说,燃烧产生的化学物质使种子生发。我们沿途见到那些大火过后新生的小树苗,—茬一茬庇护在高大的林木下。
在澳大利亚你会逐渐习惯这种死与生的极致循环,就像时常光顾这里的厄尔尼诺现象——随时准备将一条河流变为干枯的河床。正如杰米告诉我,“这里的动物和植物为了适应极端的气候,都变得有些疯狂”。袋鼠能同时在子宫、育儿袋和身旁养育三个生命,这里的鸟类会依靠幼鸟去哺育更小的兄弟姐妹。有这种怪异行为的动物95%都生活在澳大利亚。
“不像阿尔卑斯山,蓝山的形成过程非常缓慢,以至于你如今所见与几百万年前并无太大差别。”杰米说。“即便人类也没改变这一点,无论原住民还是欧洲移民,对蓝山的作用都如同海浪之于沙滩。或许它柔软的部分已被打磨,而坚硬的部分依然如旧,这里是被时光遗忘的地方。”至今,蓝山仍有大片处女地未被踏足。这片当年因为没有经济价值而任其自然生长的土地,如今却是澳大利亚每年造访人数最多的景点,它的自然原始反而在今天成为澳大利亚人的财富。
塔斯马尼亚 纯净之地
在托维尔海角,我再一次为纯净的海水心醉。层层叠叠的绿色海岬错落地探入塔斯曼海,山峦、海水经过水晶般的空气的折射,显得比其他地方更为鲜亮。斯诺登勋爵在塔斯马尼亚为摄影文集Tasmania Essay拍摄时就曾这样描述:这里的光线中有一种天然的冰蓝色滤镜,它成就了这片岛屿的特别之处。
塔斯马尼亚——澳大利亚最大的岛屿,是南大洋中抵达南极洲的最后一站。我在东岸的菲欣纳国家公园见到了向导罗琳。我们坐在Satfirc Lodge餐厅临海的露台上吹着海风等待日落,身后的哈泽德山脉泛着粉色光泽,那是当地著名的粉色花岗岩。1916年,菲欣纳成为塔州第一个国家公园。很多人并不知道,澳大利亚是第一个以“国家公园”命名保护区的国家,如今全国的自然保护区多达九千余处。“我们很幸运,在近两百年才建立起西方社会,而那时我们已经有其他西方国家所发生的事引以为戒。”罗琳说。
罗琳有着一头红发,身为祖母的她虽然身材已经发胖,但每年都会来哈泽德山脉徒步。数年前,刚退休的她曾和朋友一起驾车穿越澳洲内陆,她形容那是连绵800公里的沙漠。“太恐怖了,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沙漠!”在澳大利亚,爱冒险的老年人很多,“我们被称为‘银发游牧族’。”罗琳笑道,运动细胞和亲近自然已经刻进了他们的基因。
“对澳大利亚大陆上的人来说,塔斯马尼亚意味着什么?”当我发问时,金色的夕阳正反射在罗琳栗色的眼瞳中。“自然,树木,纯净,绿色。”她思考良久,以最简单的四个词语回答了我。我忽然发现无须再多解释,想到从飞机上为这座岛屿心动的一刻——山峦起伏、海湾纵横,除了沙漠,澳大利亚本土的所有地貌都能在塔斯马尼亚找到。没人能抗拒这种极致的纯净,尤其是这里的食物——三层的海鲜拼盘令人游移不定,它们如奥斯卡颁奖礼一般群星荟萃:鲜嫩多汁的烤鱼、肉质饱满的鲍鱼、鲜甜的生蚝好吃到令人发疯。“塔斯马尼亚没有任何工业污染,有的只是森林、葡萄园和农场。这里拥有纯净的水质,所以生蚝也一样,无须任何清洁,可以直接从水中到餐桌。”罗琳推荐我拜访离这儿不远的菲欣纳海洋农场。“你可以顺便尝尝塔斯马尼亚东海岸纯净海水的味道。”她说。
第二天一早,我在菲欣纳海洋农场见到了安妮,她是那种一看上去就吸饱了澳洲阳光的女孩,年轻、热情、开朗。我们在农场小屋换上橡胶防水服,迈着企鹅步。这将是一次特别的海上早餐,我已经看到餐桌被安放在一片闪耀着水晶光泽的海水中,背景是一片起伏的低矮小山。海洋农场的主人出生于牧羊世家,如今这里养殖了四百万枚生蚝!河在此与海洋交汇,出海口平静的水流和富有营养的咸淡水最适于幼年生蚝生长,然后它们会在大牡蛎湾清澈冰冷的海水中继续长大成熟。
“这个时节的生蚝个头还不够大,但这不影响它的滋味。”安妮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包中掏出桌布、盘子、刀叉、柠檬以及一瓶塔斯马尼亚当地Bream Greek酒庄出产的气泡酒!她从水中捞起今早收获的生蚝,离开海水的生蚝马上闭上壳,冒出气泡。安妮对撬生蚝已经相当熟练,撬开蚝壳,在海水中清洗,倒掉多余的水分,便直接上了餐桌。我举起蚝壳,清清凉凉的蚝肉滑入口中。因为没在淡水中浸泡过,生蚝比以往的尝起来更咸,但丝毫不会掩盖掉本身的鲜甜。我尝到了罗琳说的“塔斯马尼亚海水的味道”。
雪白的餐桌映得每个人脸庞明亮,我们喝着香槟聊天。来自悉尼的安妮并不喜欢城市,塔斯马尼亚的野性让她着迷。不过不久之后,她就要离开,打算去汤加、萨摩亚、斐济旅行、冲浪。“我还没想好怎么完成这趟旅行,或许在船上找点工作。我对骑摩托车走丝绸之路也有兴趣!”“Neat!(酷)”我回应道。这是她教我的从美国朋友那儿学到的一个酷词。对她来说,人生没有比畅游世界和跟人交朋友更有意思的事儿了。
离开塔斯马尼亚前的傍晚天气晴朗,我在蜜月湾,坐在离岸最远的一块礁石上。夕阳的金光直直地垂落海上,形成一条闪亮的桥,从彼岸伸至眼前。有人正划着独木舟穿过那道金光,一只太平洋海鸥久久立在身畔布满橘色苔藓的礁石上。我在一本塔斯马尼亚当地记者的书中读到,出生在岛屿上的人在最初的年月里,都迫切地要离开,想要知道包围着他的水域之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最后,他们会重返岛上。因为没有离开,你永远不会知道这里比起其他的世界,是多么得迷人。
澳大利亚国家公园旅行指南
到达
从北京、上海、广州出发,有中国国航、东方航空、澳洲航空、南方航空航班直飞悉尼,北京、上海、广州直飞悉尼航程分别约为12小时、10小时35分钟、9小时20分种。
气候
澳大利亚的四季与北半球相反。1 2月至次年2月大多数地方是夏季,北部热带地区则是雨季。5月至8月是冬季,气候温和,但在南部山区仍可见到皑皑白雪,北部各州则气候干爽,阳光明媚。澳大利亚紫外线较强,记得做好防晒。
袋鼠岛
可从阿德莱德搭飞机前往袋鼠岛,需时40分钟。Exceptional Kangaroolsland旅行公司提供遍布全岛的奢华之旅,并忠于环境和动物友好的原则。绵延于西南海滨悬崖之上的Southern OceanLodge拥有壮阔的原始丛林及南大洋景观,是一间遵循低碳环保理念的顶级奢华度假村。袋鼠岛西端的弗林德斯蔡司国家公园以原始丛林、野生动物和风蚀岩石景观闻名,代表性景点有神奇岩石和旗舰拱门。位于南部海岸的海豹湾自然保护公园风景已足够迷人.你可在公园向导的引导下进入澳大利亚海狮栖息地。若想自由探索袋鼠岛的原始丛林或海滩,刺激的“沙滩车之旅”是选择之一,可通过旅行公司Kangaroo IslandOutdoor Action预订。骑马是深入河岸森林的最美妙的方式,可从Tiger Trails预订。北海岸的Kangaroo IslandMarine Adventures提供出海观海豚的旅游活动,经验丰富的船长会教你辨识海洋动物,下船与海豚畅泳则是最受欢迎的项目。
悉尼
悉尼洲际酒店由一幢1851年的老建筑改建而成,楼顶酒吧可俯瞰悉尼港全景。从酒店步行即可前往悉尼歌剧院以及环形码头,在码头可搭乘轮渡前往悉尼海港国家公园),这座国家公园覆盖了悉尼港中许多漂亮的前滩地带和海岛。回到码头,位于旧海关大楼楼顶的Cafe Sydney餐厅)是当地颇受欢迎的聚餐场所,别错过当地特产悉尼岩生蚝,以及创新的咸焦糖巧克力花生挞。
蓝山
坐落在大蓝山世界遗产区两个国家公园之间的EmiratesOneOnly WolganValley是一处避世之所,带有室内泳池的独栋别墅被占地7,000英亩的山谷和草地包围,骑马、坐越野车观赏袋鼠以及水疗都是酒店的标志性体验。一小时车程外的蓝山国家公园的卡通巴地区有令人惊叹的桉树森林和峡谷景观,探索这一地区的最好方式是选择一条丛林小径徒步。附近的The HydroMajestic酒店是用餐的好去处,重装之后的Wintergarden餐厅风格典雅,在品尝英式下午茶时能观赏麦加隆峡谷美景。
塔斯马尼亚
可从墨尔本搭飞机前往塔斯马尼亚首府霍巴特需时1小时15分钟。距离菲欣纳国家公园不远的SaffireFreycinet酒店是这一地区最奢华的住宿选择,所有别墅均在一片私人海滩和原始丛林的包围中,设计清爽、注重细节的客房完美地融合了现代科技与原始自然。探索菲欣纳国家公园有多种方式,可徒步到酒杯湾观景台,这里有饱览酒杯湾迷人海滩的绝佳视角。或是前往托维尔海角观景台一览塔斯曼海的壮阔海景。若要品尝新鲜撬开的生蚝,不要错过菲欣纳海洋农场,你将拥有别致的海中用餐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