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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名顶替

2015-04-29北川步实/著杨军/编译

啄木鸟 2015年5期

福山淳也站在了被明晃晃的路灯照射下的三层楼的公寓前。在金属护网的铁板上写着公寓的名字。他转过栅栏进到了里面,看到了邮箱。

在“302”室的邮箱上写的“芝草”的名字。

芝草理奈的公寓肯定是这里。

淳也上了楼梯,但他又退了回来。他扶着墙壁把一块口香糖塞进了嘴里。他在犹豫进不进去。

见到理奈是三天前的事情。那是在新宿的一家酒吧。

“是一个人吗?”从她那里传来了问话。

“啊,我被她甩了。”淳也耸了耸肩答道。

但“她”不是恋人。是在大街上“拣”来的。他们喝了一点儿酒后就一起到饭店去了。大概是太急了吧,他让她发火了。

再找一个“替代”的女人很麻烦。于是淳也打算索性去一家专门为男人提供“玩耍”女人的风月场所去。

淳也计划两个月后结婚。女方多惠是公司董事的二女儿。他经人介绍后认识多惠的时间不长,便打算和以前认识的这个女人断绝来往。尽管这种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地解决,但上个月也终于“断”了。目前淳也只有多惠一个女人,但他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就能满足了的男人,特别是当他性欲亢进时就想再找一个“恋人”。仅仅有一夜的“乐趣”也行。

因为这个原因他“勾引”了理奈。淳也也知道理奈看透了自己的这个目的。但在去了饭店之后理奈突然说要和自己交换一下手机号码,淳也对此有些不解。

“我没有带手机。”

“那就去你家里。”

“这样有些不方便。”

“你有夫人?”

“没有,但我有恋人。”

“那就去公司?”

“我再和你联系吧。”

出了饭店和她分手后,淳也扔掉了她给的手机号码。

对不是用真名、在第一次去的酒吧偶然相遇的人当然要进行了解了。

和理奈的一夜就结束了这种关系。应当这样的。但淳也今天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

虽然他扔掉了理奈给的电话号码,但淳也记住了号码。在上学考试的时候他就试过各种记忆法,其中一个就是利用号码谐音的俏皮话来记忆。虽然现在他不需要考试了,但由于他对数字的记忆有着特别的能力,所以淳也至今也没有把这个办法忘掉。所以他一看到数字就会在脑子里牢牢地记住的,而且不会轻易忘记的。

来接电话的理奈非常高兴。她用十分甜美的声音说:“来我家吧。”

今晚再“见”一面。这样的话淳也也非常高兴——但对方会不会也有个相好的——他这样想着,心中充满了不安。

理奈说自己是一家公司的二十三岁的职员,但淳也觉得她至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干过女招待的。最起码她有和男人上过床的经历,因为她很会讨淳也“高兴”。但她的胸部有些松弛了,下半身也有了些赘肉。作为“玩玩儿”的女人还可以,理奈并不具备让淳也着迷的特质。

淳也也做了“防范”:他在来的途中把装有驾驶执照、名片和公司笔记本皮包放进了投币式的寄存柜里。

今天是最后的一夜,不要紧的。理奈明显也是和自己“玩玩儿”而已,自己也不是迷上了她。淳也非常自信。玩玩儿而已。他一边想着一边向楼上走去。

来到203的门前时他已经毫不犹豫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上面,然后揉成了一个团儿。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扇门半掩着。一个单身女人如此不谨慎?淳也一边想着一边按响了门铃。

等了大约十秒钟也没有人答应。

无奈,淳也推开了房门。

为什么要推门进去,后来淳也也非常后悔。

他又推开了里间的门,环视了一下厨房兼餐厅的房间。这时,他看到躺在地板上的理奈。她的头部附近有一滩血,摔坏了的花瓶散落在地上。当看到这些,淳也使劲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淳也关上了门。他又连忙用手绢擦拭了门把手和门铃的按钮,然后快速地从楼梯处下来。

一下楼梯,他便快步小跑起来。但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白发的老人。由于自己走得太快,也许会引起他的注意吧。于是淳也放慢了脚步,用普通的步速走了起来。

老人冲他点点头。

他认为自己是他认识的人吗?或者是这栋公寓的住户?也许只是习惯性地冲人点点头而已?淳也也向老人点了点头。因为如果自己不“点”头,自己的正面面容就会被对方注意到的。

他低着头与老人擦肩而过。之后,他来到了大街的一角,迅速拐弯走了。

既没有告诉理奈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告诉她联系方式,估计警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吧?

淳也一回到自己家里,就脱下大衣倒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但并不觉得寒冷。也许是热的吧,因为从电车上下来后走得很急。当时他离开理奈的公寓很远了还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所以走得非常急迫。

为了抑制颤抖,他在沙发上缩成了一个团儿。但浑身上下还在冒汗,而且心情很糟。颤抖仅仅是减轻了一些。

他又仰面躺了过来,把胳膊枕在头下,一边看着木纹的天花板一边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因为他感到里面有个异物。

取出来一看,是一节5号电池。他记起来了,电视机遥控板里的电池没有电了,于是他在新宿的电器行里买了电池。当时他把手包已经存在投币式的寄存柜里了,所以就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他又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张收据来。一张是买电池的,另一张是在酒馆里结账的。

作为习惯,淳也从来不扔掉收据,平时都放在桌子下方的一个透明塑料盒子里。

也许那个尸体很快会被人发现,这样就会在电视的新闻节目里播放。于是他马上装好电池,打开了电视机。

他支起身子,一只手调着电视频道,一只手伸进了另一个口袋里。

零钱和收据。

一看到这个,淳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这是他买口香糖时找的零钱和收据。

“口香糖、口香糖。”

他一边唠叨着一边回忆起来了。他曾在理奈的房间门前把口香糖吐了出来,然后包在了一张纸上,揉成了一个团儿。后来扔在了哪里就记不得了。

随后他发现了理奈的尸体,打算立即离开,还擦去了门把手上的指纹。

是用手绢擦的——

淳也立即站了起来,他试着当时的动作。手绢装进了右侧的口袋里,而取出来的时候也许把嚼剩下的口香糖放进了口袋里。

淳也马上在口袋里找了起来,但没有找到。于是他又把另外的几个口袋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他又把刚才脱下的大衣找了找,只找到剩下的口香糖,却没有发现那个揉成纸团儿的口香糖。

也许黏在了裤子上或者鞋上?他找了找后还是没有。

到哪里去了呢——

当时只顾得擦去指纹,手里的口香糖纸团儿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恐怕顺手扔在门口了吧?

这下可怎么办好?淳也挠了挠头皮。

因为是个小纸团儿,也许不会留下指纹,但那上面肯定黏上了自己的唾液。

如果被警方发现,肯定会成为自己到过案发现场的证据。淳也这么一想,心脏便“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要担心。淳也对自己说道。自己的名字不会上了嫌疑犯的名单的。他确信这一点。因为自己不是凶手,所以不必害怕警察什么的。但警察肯定会调查和理奈认识的人,这样一来结婚的事情肯定是吹了。这么一想,淳也就打算逃走;可一逃走,犯罪的嫌疑就必然会加重的。如果不逃走也许还平安无事。淳也想赌赌运气。

“口香糖不是问题。”淳也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从口香糖里查到唾液,可以锁定一个人;但从唾液里查到这个人的姓名和住址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不要紧、不要紧。还是忘了口香糖的事情吧。淳也自我安慰着。

但别的线索怎么办?

淳也在考虑警察的调查手段和方法。

他们首先会向周围的邻居打听见没见到有人进过理奈的房间。除了那个老人外自己不应当被第二个人看到。但当问道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时,那个老人也许会说的。比方他会说他见到了一个身穿风衣的年轻男子从公寓里离开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淳也的体形和身材没有明显的特征,但他的脸非常有特点,他是个美男子。淳也常常被人说成是男模特的胚子。又说他像某个男演员。反正是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面容。但那个老人未必能明确地描述出自己的长相吧,因为他们在距离很近的时候自己一直在低着头。

问题是新宿的酒吧。

对淳也来说那是第一次去的酒吧,但也许理奈是那里的常客。即使不是常客,她也极有可能会拿回那家酒吧供客人用的火柴放在家里或带在身上。

于是警察去了那家酒吧,打听了理奈的事情。店员便回答说三天前理奈曾带着一名男子到过这里。

是个什么样的男子?长什么样?

啊,和那个人很像呢!就是常在电视上露面的——

如果有谁作了这样的证言……

不要紧,太过虑了。淳也反复地对自己说道。然后他去洗了个热水澡,但那天晚上他没有睡好。

他做了一个梦。淳也在公司的职员餐厅里看电视新闻。

播音员说道:“警方追查的重要犯罪嫌疑人——”

是和一名演员非常相似的男人。

同事们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名演员的名字。

“不是我!不是我!”淳也大声地否认道。

但同事们怀疑地看着他。有人在喊:“马上给警察打电话!”

天还没有亮,淳也被自己的一身冷汗惊醒了。他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有试一试的价值。

星期六的中午,淳也戴了一顶深颜色的帽子和太阳镜,靠在了石墙上。从二十来米远的前方,一家医院后院的停车场里开出了一辆汽车。

汽车停在自己的面前。淳也确认了开车的男子后坐进了副驾驶里。

“看过信了吧?”

淳也刚才去了这家医院,把一封写有“金泽秋一先生收”的信放在了传达室。

“我是看了之后才来的。”金泽不高兴地说道,然后发动了汽车。

淳也看着金泽的侧脸。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和金泽十分相似。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颧骨和眉毛——自己和金泽简直一模一样。由于是坐着,所以看不出体形有什么区别,但连发型都是一样的。如果淳也摘掉了帽子和太阳镜,外人一定会把他和金泽看成是双胞胎的。但他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完全是不同血型的两个人。

“什么事?”金泽问道。

他不知道信是什么人写的,里面也没有说是什么事。

“想和你谈谈。”

“要钱吗?”

“不,要钱的话是我给你。”

金泽一边开着车一边奇怪地瞥了淳也一眼。

“什么意思?”

“我会给你钱的,但条件是你要替我。”

金泽皱了皱眉毛。

“要考试?”

金泽本来想问一句“是不是开玩笑”,但他认为也许对方是认真的吧。他也不认识淳也。

过去淳也干过冒名顶替的事情。

那是十年前。

地点是某大学的入学考场——

淳也接受了替金泽秋一的入学考试。淳也于一年前考进了国立大学的理工系。促成这个交易的是他在一家私人补习学校里打工时认识的叫浜中的校长,他是一名中年男子。

在淳也打工期间,浜中经常带他逛夜市,请他吃饭、喝酒。在酒桌上浜中常常给他讲起经营私人学校的内幕和界内的事情,并几次谈到入学考试的事情。由于淳也刚刚考完试,上了大学,所以对这些内幕非常感兴趣,似乎他第一次看到了成年人的世界,他不停地问这问那。

他和浜中聊着天,听他讲他和朋友的事情。成年人的世界的事情使他十分兴奋和好奇。

而且浜中一步步地把他领进了“大人”的世界。淳也抛弃了“童贞”是被浜中带着去了“花柳澡堂”后的事情。

“这些事情要绝对保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一人要走后门上大学。”从“花柳澡堂”回来的路上淳也就明白了浜中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心”了。

没过几天,他就被浜中要求去冒名顶替参加了一次入学考试。

他“得知”了成年人的世界后便出于“报恩”,并且因此也被浜中抓住了这个污点,不去冒名顶替参加考试的后果他心里也非常明白。于是他接受了。

“他和你长得很像。所以绝对不会出事的。不过你在考试时不要和其他的同学闲谈。”

淳也听懂了这些后便去了考场。准考证上贴的是金泽秋一的照片。他果然和金泽秋一惊人的相似,有时甚至他也在怀疑自己和他是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冒名顶替考试的是私立医科大学,比起前年考试的国立大学理工系要容易一些。虽然考试的内容不浅,但及格线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他通过了。

他从浜中的手里拿到了事先说好的一百万日元的酬金。

“很不错吧?”浜中露出了他那一口黄牙笑着问道。然后又拍了拍淳也的肩膀,“要是低于分数线他就上不了学了。”

“为了赚钱,他必须先花钱上大学。”浜中这样解释道,“而录取的分数线越高酬金也就越高。”

“考那个大学可是一分值一百万的战争啦!那么笨的儿子肯定是不及格的。多亏了你,他们才省下了近亿日元的赞助费。可和投资一家大医院相比他们的这个投资也太吝啬了!”

于是淳也才知道了金泽秋一的父亲经营着的那家医院的名字。别的他都忘记了,只是今天早上他一下子记起了这一点。

“被他们敲了竹杠,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拿着吧!”

对于一名穷学生来说,一百万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直到今天,淳也的家底也没有低于一百万,但这是和当时是不能比拟的数字。

当时他想过应当退回去,但他还是“暂时”收了起来。

这次淳也想,把那一百万退回去让他顶替自己一次也就扯平了。

“想让我干什么?”

金泽把车停在了行人很少的地方问道。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淳也按住了金泽的上半身,“一,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就问这事儿?”

“说吧。”

“在家。”

“和谁?”

“没和谁。”

“你一个人过?”

“对。”

“独身?”

“你到底要问什么?!”

“回答!”

金泽一副怃然的表情。

“你在发什么神经!”

“你的女朋友呢?”

“现在没有。你打算帮我找一个?”

“星期二晚上你在哪儿?”

“……在家吧。”

“也是一个人?”

“对。”

淳也紧紧地盯着前方,双手扼腕。

“你到底要什么?”

“如果警察来了,问你的‘不在现场证明’你会怎么回答?如果你成了杀人事件的嫌疑人,你要说你是一个人在家,怎么样?”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儿吧!”

“你顶替我,替我顶一件刑事案件的当事人。”

淳也挑明了他的目的。

他昨天晚上去芝草理奈的公寓时她已经死了。

金泽听到这里时吓得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

“直说吧,她不是我杀的。所以我不想让警察调查到我的头上。”

淳也继续说道。两个月后他就要结婚了。如果被这件事缠上是很麻烦的,于是他马上逃离了现场。他没有对理奈说过自己的真名、住址、电话和工作单位。但不能说从自己极有特点的脸型上被警察找到线索。

“这是你的担心而已。”

“别开玩笑了!我也不想被卷到这个案子里,杀人事件的嫌疑比替人考试的罪过要大!”

“不,你不会成为嫌疑人的,你没有去她的公寓。”

于是淳也便告诉金泽自己被一名老人看到了,并在现场扔下了一个包着口香糖的纸团儿。

“我到了现场。如果我看到了凶手另当别论,但我会因嫌疑人而受到调查,而且也许会弄假成真。最好你说是你在酒吧里和她坐在了一起,还聊了天,那么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就可以成立了。当然你就有了嫌疑,但现场的口香糖又不是你的。”

警方对理奈被害三天前认识一名年轻男子一事非常感兴趣。那名男子很像一名演员,如果他们认准了这名男子十分可疑,就会向社会公众公布的。

一名像某某演员的男子。

爱管闲事的人就会向警方密报说会不会是福山淳也?

淳也说自己正是想避开这样的事态。

“这样干非常简单。你常常去一下我告诉你的那个酒吧。虽然不知道警察去没去那个酒吧,但只要你一去,那里的人肯定会记起来的。”

他们会告诉警察,说找理奈的就是他。

“如果警察调查,你最好承认你是在酒吧和理奈认识的,但你没有去她的公寓,于是警察就会把你从嫌疑人的名单中划掉的。”

淳也向金泽身边靠了过去:“拜托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这不行!不成!”

“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我替你考试的事情一旦暴露怎么办?会马上取消你的学籍!你就将退出医学系,当然也就谈不上毕业了。你也就不能通过医师资格的国家考试,你就成不了医师了!”

这样的做法是不是符合法律的程序,淳也也不知道。不过他丝毫不怀疑,一旦金泽被取消了医师资格,他的人生信誉也将因此受到极大的打击。

“你要想当你的医师,就得接受这个条件。”淳也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金泽的双眼。

金泽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我昨天夜里在家里,没有人能证明,这样我就成了实实在在的犯罪嫌疑人了。”

“不要紧的,应当有谁看到你回家了吧?这样就可以有‘不在现场证明’了。”

金泽想了一会儿后说道:“看样子我只能这样了。”

金泽叹了一口气,“那么你叫什么?你当时在哪儿,干什么?”

“啊,顶替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

淳也认为也许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为好,但最后还是告诉他了。因为他想让金泽知道自己的诚意。

“随后警察就会进行调查。也许会查出是你让我为你背上了这个罪名的。”

“根本不可能!”

金泽从后排座席上拿过来自己的手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笔记本。

“告诉我我应当知道的吧!”

酒吧的名字、地点、女人的名字、自己说的假名以及和她谈了什么。淳也一边回忆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喝的什么酒、喝了多少、当时理奈的样子、她的身高、语气、穿的什么衣服。

“然后就那样分手了?”

对于金泽的追问,淳也看了看周围后说他们又进了饭店。

“我当然也去了。”

“如果查明了当天夜里你的‘不在现场证明’就没事了儿,只会调查到这一步的。”

“也许吧!告诉我,她的身上有什么特征?”

饭店的名字、地点,以及她的臀部有一个黑痣……

“那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土黄色的套服。比你的……”淳也指着金泽的外衣说道,“多少浅一些。”

金泽合上了笔记本。

“把过去的事情忘记吧!”

“当然了。”

淳也说着从夹克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写有银行名称的信封。

“什么?”

“过去我得到的钱。”

金泽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这么多?”

“一百三十万。三十万是利息。”

金泽笑了:“我是说你用这些就把我打发了?”

“什么?”

“抽头,你抽得也太多了吧?我父亲当时给的可是一千万啊!”

这件事情的中间交易人是浜中。这就是这个“差别”的原因。

在那之后,浜中辞去了那家私人学校的校长,于是他就失去了和浜中的联系。后来他去了当时和他在一起当教师的人开的学校,淳也从那里得知浜中死了。好像是因为饮酒过度得了肝炎死的。淳也还出席了他的葬礼。

他已经尽了礼数。淳也在心里大骂浜中。

“我——只得到了这一百万,请原谅我吧。”

“我们的缘分断了。你拿回去吧!”

“如果你干得好,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我希望能够相信你。”

芝草理奈被杀事件在周日的晨报上进行了报道。她的死因系头部受到了钝器的打击,导致脑挫伤死亡。芝草理奈三十二岁,职业是公司的一名员工。关于嫌疑人尚没有线索。

在这以后,就淳也的观察,晨报再也没有接下去报道。

搜查是否有进展、有无嫌疑人的发现、警察去没去那家酒吧、金泽是否受到了警方的调查,等等,淳也一概不知。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五,金泽打来了电话。当时淳也正在家里喝着啤酒。

金泽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淳也让金泽冒名顶替,但后来一想金泽有些笨,于是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不安。不过有了事他总会打来电话的吧。

“前天我去了那家酒吧,可能是店员打了电话吧,警察马上就赶到了。”

“他们问你了?”

“倒不是那样的追问。是向我了解了一下情况,大致是商量的口气。”

“啊,后来呢?”

“我想事情就结束了。”说完金泽沉默了一会儿,“昨天警察又来了。”

淳也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说有你去她的公寓的证据。”

“什么?”

“你买了口香糖。”

果然还是出了口香糖的事情。淳也听到这里心跳加剧了,口香糖上留的唾液不是金泽的而是自己的。

所以作为金泽是自己的替身一事不应当成为问题。淳也说道:“那是我在附近的一个便利店里买的。”

在哪家买的?

是去理奈家的途中。淳也担心自己的口中有味儿就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口香糖。

“还有那儿,监视器!”

商店里的防盗监视器录下了淳也买口香糖时的身影。

听到这里淳也惊鄂了。

“店老板让警察看了录像了。那是不是你啊?”

握着话筒的手出汗了,淳也的额头上也流下了汗水。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坚持说那天我在家里。于是他们问有谁可以证明当时。”

“后来呢?”

“我说没有。”

“那么……”

“后来他们又问了当天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死活也不承认,于是他们又把我列入了杀人嫌疑人里,而且是最前面的人。”

警察调查了金泽的一切。

如果他也没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也许警察就会逮捕他的。万一那样的话,大概他就会全招了吧。

如果找到了证明金泽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证人,反过来说对淳也是非常不利的。

因为监视器录下的录像不是金泽而是淳也。如果警方怀疑录像上的男子是杀人嫌疑犯,一定会向社会公布的。这样一来,让金泽冒名顶替的计划就落空了。

淳也听着电话,一只手紧紧地捂在头上。

“轻易地承认是不行的。”金泽说道,“你要完了我也就完了。比方说我为什么同意为你顶替。一问我就得如实回答了。”

“要是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全完了。”

“不,还有机会!我想对警察说录像上的人就是我。”

“什么?”

“我还想说我去了她的公寓,看到了的尸体后立刻逃走了。”

“那他们就会把你抓起来了。因为你说得全是凶手的话呀!”

“这么说你还是凶手呀!”

“不!”淳也也慌了,“不是我杀的!”

“那就是另有凶手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婚等着结,接受警方的调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太感谢了。目前还没有抓住凶手吧?”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今天警察又来过了。”

金泽的话又让淳也竖起了耳朵。

淳也去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口香糖的时间是晚上9点27分。监视器的时间也是这样的。

“她死亡的时间是晚上7点左右。金泽说道。”

有人在6点半把电话打进她的家里,但7点半后又打进了3个电话,她都没有接。“而6点她还去了公寓附近的中国餐馆。从她的胃内容物消化程度来看她的死亡时间是7点左右。警察对我说,9点半去她家的人不会是犯罪嫌疑人的。”

这么一说,当时选择逃离现场是个错误。

如果自己报警,充其量进行一下调查也就没事儿了。

“事件发生在了7点左右,9点去的人不是凶手。”

金泽说完咳嗽了一下,“可是也可以认为凶手又返回了现场,确认她死了没有。会不会这样呢?”

“反正我不是凶手!”

“那你应当有7点的‘不在现场证明’。很遗憾,那个时间我一个人在家,没法提供我的‘不在现场证明’。而你的这一点却很有必要。”

“那个时间我在新宿的小酒馆吃饭呢!”

“就你一个人?”

“对。可店员也许记得我。当时我的衣服被他们弄洒了茶水,后来赔了我一份肉蝴蝶花菜。然后我又去了一家便利店买了电池,我还有收据呢!”

淳也站在被路灯照射着的电话亭旁。他身穿一件风衣,又在胳膊上搭着一件风衣。金泽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马上进了助手席的位置上。

金泽把车开到没有人影的地方停了下来。

淳也把风衣交到了金泽的手里。这是理奈被杀的那天他穿的风衣。他并不认为这是问题,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又买了一件风衣而把这件给了金泽。

金泽把这件风雨衣放在了后排座上,从手包里取出了笔记本。

“说一下那天的行动顺序吧。”

金泽说道。淳也点了点头。

6点离开了公司。6点半左右到了新宿。他把东西存进了投币式寄存柜后来到了繁华大街,在一家小酒馆喝了啤酒、吃了晚饭。

“收据?”

淳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收据。

上面记载着结账的时间。

出了小酒馆的时间是7点40分。进去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但这个时间没有记录。可是从新宿到理奈的公寓要一个半小时,有证明理奈到6点半还活着,所以这个“不在现场证明”可以成立。

“我还有买电池的收据。”

金泽拿过来这两张收据。加上买风衣的收据共三张,他装进了塑料袋里。

“这上面没写什么呀!”

“我要了啤酒,随后……”

在小酒馆里要了什么饭菜?淳也也记不清了。

“啊,忘了也好,这样更自然。”金泽说道。

被茶水洒在了身上、那名店员的长相、后来处理的情况都在淳也的记忆范围。

“小酒馆的店员记着就好了。”淳也说道。

“我希望买电池的便利店里也有防盗监视器。”

对金泽的话,淳也点了点头。

便利店的防盗监视器曾经让淳也紧张了一阵子,但反过来也许是救命的证据。

“能证明不在现场。”金泽说道,“以后如果再大力协助警方破案,当时逃离现场一事就不会被追究了。”

淳也还详细地说明了从新宿到理奈的公寓一路上看到了什么,怎么去的等等。金泽也都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

“和你擦身而过的那个老人什么样子?”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他是白发,小个子,很瘦——我记得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

淳也终于说完了。

金泽也合上了笔记本。他看着淳也说道。

“我想结束这件事,今天夜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大概不会再见面了。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

“完全对。”金泽说道,“你不是没有事干吗?你自己是什么立场?”

淳也不明白金泽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抓住了真正的凶手你也就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了。我可不会利用你的把柄向你敲诈的。”

“我知道你的担心。的确我这次是要挟你帮我忙的。不过也是逼得我没有办法了。”淳也说道,“因为替你考试也是不正当的行为。对我来说,一旦暴露了也会在社会上失去了信誉。我想一旦调查我的事情也会发现这件事的。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钱依然可以在这个社会上站住脚的。如果理奈没有被杀,这倒会影响我的。因为我不想被我的未婚妻知道。一旦我的婚约完了我的生活就会一团糟。”

金泽盯着淳也的双眼。

“别担心。”淳也说道,“你和我都为对方当过了一次替身,这是因为我们十分相似。我不会第二次求你了。”

十年前,淳也曾经痛快地接受了代人考试的事情,而报酬几乎都被浜中拿走了。自己仅得到了一百万日元。这个代价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背着“罪犯”这个恶名的。所以回过头来看的话,淳也的“损失”也是相当大的。

但是今天他可以完全要求“偿还”这个代价了。如果没有人替他“受过”,可以说自己将会进监狱的。

在和活着的浜中见面时,淳也被他“盘剥”了一把,但那也是一个命运的伏笔。不能不说是幸运之神的“眷顾”。多亏了浜中救了他。

感谢浜中。于是淳也把微笑理所当然地送给了金泽。

“我非常感谢你!”

“那我们成了同谋犯了。”

“啊,也可以这么说吧!”

“杀人的同谋犯。”

“什么?”

“还是可以这样说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就是杀死芝草理奈的凶手。”

“什么?!”

“对,是‘我们’杀死了芝草理奈。”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杀死了芝草理奈的是我们。”

金泽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别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是的。我为什么要杀死理奈?虽然我认识她……”

“说下去呀。”

淳也呆呆地张着嘴看着金泽。

他不能相信这一点。这是金泽一时糊涂说胡话。

但金泽不等淳也分辨就说道:“芝草理奈是浜中的情人。”

淳也听到这句话时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头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告诉你吧!浜中把我怎么上大学的事情全都对她讲了。也就是说,她知道是你替我考试我才上了大学的。浜中一死,她的财路就断了。于是她就威胁我,要我和她结婚。但这一切她都没有证据,所以我一直拒绝她她也没有办法。但后来她见到了你,是在浜中的葬礼上。她让人调查了你,因为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可我和理奈认识呀!”

“对。但她不是偶然和你认识的。那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因为她为了威胁你就一定要有你的证词。但从常理上讲,顶替者都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一旦传了出去,顶替也就失去了社会信用,就和你刚才说的那样。由于她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就设下了一个圈套。你要不想妨碍你的婚事,就得承认替人考试一事。那天夜里她在我的面前说要威胁我,要你证明这一点。”

听到这里,淳也一阵眩晕。他想说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她说她要找一个替我考了试的人到家里来。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的心里非常紧张。当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杀死了她。我没有在凶器的花瓶上留下指纹。但也许在别的地方留下了。由于我害怕这一点,就必须为自己制造‘不在现场证明’。我必须从犯罪嫌疑人的名单里去掉我。我找到了她家里的通信录、名片和笔记本,凡是有我名字的东西我全找出来拿走了。但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情肯定有人看见过。那一天我是化了装到她的公寓去的。”金泽撇了撇嘴说道。

看来理奈是隐瞒了她的真实意图接近自己的。有了性的关系后威胁要自己和她结婚。于是她掌握了自己的把柄。

“我们不是别人介绍认识的。但我们成双成对的出入有人见到过。一旦警察来调查就会暴露的。我紧张地寻找办法。”

金泽的嘴角又浮现出了冷笑,“当时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这次他连鼻子也笑了起来,“那时我就明白了,下次和她的约会就是我制造‘不在现场证明’的机会。杀死理奈时你并不在她的公寓,你在公司里或家里。于是我考虑利用你为我制造一次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因为你能够证明7点钟我不在她的公寓里。所以即使查到了我的指纹、有了目击者看到过我和她在过什么地方我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堂堂正正地承认我和她有过交往。那天我也去过她的公寓。警察要找的是7点钟去过她家的男人。我想他们一定会调查你和我的行踪。然而我不应当是在7点钟出现在她的家里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说凶手。这是由于我为自己做好了完备的‘不在现场证明’。就算是没有查到你,我也不会受到怀疑的。”

淳也感到自己的眼前昏暗起来了。

“我们的再次见面就会被警察逮捕。因为你尽管不是杀人凶手也是同谋犯。是为我制造‘不在现场证明’的同谋犯。因为你有因代人考试而必须杀死芝草理奈的动机。如果被警察逮捕了我就会这么说的。”

淳也痛苦地呻吟着。他感到了内心深处的震撼。当时看到理奈的尸体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震撼,但那时无法和这会儿相比。他听到自己的牙齿也在“哒哒”作响。

“别担心。”金泽把手放在了淳也的肩膀上,“因为我有了完备的‘不在现场证明’,所以不会逮捕我的。你和我都是清白的。我们两个人的连接点就是一个:代人考试。而且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浜中和芝草理奈都不在了。放心好了。谁也不会想到我们长相如此相似。”金泽说道。但警察却有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性呀!由于没有对理奈说过自己的真名,所以就可以不考虑在理奈的房间里有和自己的身份有任何关系的证据。这样一来,实际上理奈的房间就不会有自己的什么“线索”了,那么当时自己看到了她的尸体逃走就是失败的伏笔!

淳也把自己的担心对金泽讲了。但金泽不以为然。

“通信录我全拿来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万一有‘失落’在那里的证据呢?”

“事件都过去一个星期了,要是有什么证据警察不早就找上你了嘛!”

但淳也还是不安。他还紧张地哆嗦着,心情非常抑郁。

金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淳也的膝盖上。“这是你以前给我的那笔钱,我退给你。因为这次你为我冒名顶替了一次。”

金泽的手越过了淳也打开了车门。

“我们终于无缘了。今后我再也不会求你为我做顶替的事情了。”

淳也像被人推出来似地,一屁股坐在了沥青路面上。他站不起来了。

“我谢谢你一直到今天对我的帮助。”

淳也呆然地看着扔下这句话绝尘而去的金泽的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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