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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动长江第一湾

2015-04-29李春梅

中国周刊 2015年9期

生态保育,一定要解决发展和保护的冲突。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实施的“长江第一湾高山原始森林保育项目”,不断尝试有偿生态产业的生态扶贫方式,推动政府、企业家和社会公众与当地社区一起联动,引入外部资金,推广本地养蜂技术骨干带动的经验,推动乡贤组织的合作经营,将森林和土地上产出的有机产品变现,直接回馈农民和森林,从而达到村民自立自渔、森林生态保育的目的。

冲江河一路蜿蜒,河水源于茂密原始森林中形成于亿万年前的高山冰蚀湖,冰冷的湖水向外溢出,干流全长45公里,一路穿乡过寨,落差近800米,在长江第一湾的石鼓镇汇入声势浩大的金沙江。滇西北的金沙江流域有数十条这样的长长的溪流,腊普河、洛固河、冲江河、兰香河、黎明河等等。

冲江河谷两岸聚居着纳西族、白族、傈僳族、藏族、彝族、普米族等民族,六十多个村寨,五个村委会组成了云南丽江老君山玉龙县石头白族乡。千百年来,杂居在茫茫大山里的各族乡亲,尽管语言、服饰、生活习惯不同,但他们与老君山的原始森林和森林中的万物共生共息,和谐相处。

但半个世纪以来,滇西北大量的古树被砍伐,顺长江而下漂流到发达地区,支援国家的建设。经济改革开放后,盗伐古树没有减少,毁林开垦的面积在增加,年年有偷偷烧山放牧和盗猎的村民。“我们的资源被贱卖,我们的山林被破坏,千年的大树倒下,只能换来孩子的一个书包,或是自己过冬的衣服。”村民心中充满痛楚。

这是亵渎自己敬畏的自然神和毁灭自己的家园,村民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需要生活,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如此尖锐。由于毁林,老君山的山体上留下斑斑疤痕。冲江河的水量减少了,溪流中原有的1尺长的鱼不见了。儿时早晨出门,隔溪与古藤上的金丝猴对视,现在金丝猴都消失在深深的山里,躲避着人的枪弹。

组织培训,扬新弃旧

早春的老君山,山坳依然覆盖着尚未融化的积雪,不同海拔的杜鹃花和各种乔木和灌木花,就随着春天和夏天的节奏竞相盛开,一直到10月山里还有布满了各种多年生的草本花卉。

褚成浩守在村口,朝蜿蜒不平的村级“公路”上山的方向张望。

他身后是一群一起等待的村民,闲聊着家长里短,满脸期待和兴奋。他们焦急等待的人是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的指导教师匡海鸥和养蜂技术员和文俊、中远项目总监郭敏、SEE西南项目中心秘书桂国栋、项目顾问萧今。这是今年阿拉善SEE西南项目组在玉龙县养蜂现场的第二次培训,目的是来检查村民利用活框蜂箱养殖喜马拉雅蜜蜂的情况。

褚成浩所在的利苴村是石头乡五个村委会之一,位于冲江河上游,平均海拔三千米,最高处达四千米以上,山上是金丝猴的栖息地。因地处高海拔山区,耕地全为旱地,村民只能种植一些玉米、荞麦和土豆。“靠山吃山”,为了养家糊口挣点现金,村民会进山砍伐树木,烧成碳来卖;或者进山打猎,卖猎物。贫穷导致生态的破坏,生态破坏使得自然资源逐渐枯竭,缺乏资源的乡村越来越贫困。

通过养蜂致富,村民从来没想过。在深山里养蜜蜂不是新鲜事。不同的海拔、不同的地形地貌孕育了不同的植被,奇峰怪石间绽放着无数美丽花卉。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绽放的奇花都是小蜜蜂经常拜访的对象。

在丽江老君山地区,传统的土法养蜂是,截一段直径一尺的树干,掏空,把树筒两头封起来,留一个蜂口,置在屋后村旁,再搭上遮阴的干草,这就是蜜蜂“甜蜜”的家园。褚成浩从他爷爷那里学到了这种传统的养蜂法,在屋后就置着树筒养着一群蜜蜂。这种半野生养蜂法酿蜜量低,只能供村民一户一年一次端午节“荞麦粑粑沾蜂蜜”的美食,或者赠送邻里亲戚。

从2014年底,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的项目组四次来村里考察。今年四月初,中心正式在玉龙县推广养蜂项目,使褚成浩和其他村民看到了既保护自然生态,又解决生计困境的希望。

在滇西北,一箱喜马拉雅蜜蜂需要3-5亩原始森林的蜜源地。蜜蜂在酿出10公斤天然蜂蜜的同时,为森林里上千种珍贵的植物传花授粉,很好地保护了长江上游的水源地的生物多样性,保持着平衡的自然体系。

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首先组织村民去养蜂成功的地区去参观学习。利苴村、兰香村红水塘小组和十八寨沟等村的30位村民参加了培训,他们都是近老君山腹地的自然村。

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的项目合伙人匡海鸥。人称“蜜蜂哥”,是中国养蜂协学会蜜蜂生物学委员会副主任、养蜂文化研究会秘书长。他在西南几个省有30多年的蜜蜂养殖和研究的经验。在长江第一湾流域的几个山脉里做中国蜜蜂研究有13年多的时间。

六年前,匡海鸥受到维西县工商联的特别邀请,开始推广喜马拉雅蜜蜂养殖,2014年有的蜂农甚至年收入达8万元,供养着家里的大儿子在昆明读大学、小儿子读高中。

第一次培训,就让褚成浩大开眼界。

匡老师具有专利权的活框蜂箱改进方式是,给蜜蜂提供设施齐全的“社区”,包括“育婴室”、“生产区”等等。这种方法被称为“蜜蜂福利”养殖法,为蜜蜂提供最佳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保证蜜蜂优先获取自己酿制的蜜的“福利”权力,而不是人为的掠夺式获取蜂蜜。

具有充分“福利”的蜜蜂是健康的,回报是丰厚的,蜂蜜产量和质量就能提高。土法养蜂一年平均只能产两公斤左右的蜂蜜,而活框式养蜂法,每年蜂蜜的产量能达到十公斤以上,维西县的蜂农甚至可以取蜜十五公斤。4月份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又组织养蜂学员们到白马雪山响鼓箐金丝猴保护区附近的傈僳族蜂农余兴华的蜂场观摩。

从维西学习回来后褚成浩向项目中心申请了10个活框蜂箱,在山上设了一处新式养蜂场,村里还有9户也加入了养蜂的实验。

在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的动员下,参加养蜂实验的还有红水塘村、腊三河村、十八寨沟的村民。

2015年气候起伏,给蜜蜂养殖造成了不利因素,村民掌握技术面临挑战。这次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技术团队的到来,将深入现场给村民提供指导,以期共同度过第一年的难关。

项目组达到后,要求褚成浩直接带领他们去蜂农家。匡海鸥与技术员和文俊到蜂农的家里,察看蜜蜂从老式蜂箱过到活框蜂箱后的生存情况,并指导他们处理养蜂中的各种问题,传授制作蜂脾和增加新巢框,以及刮刀、驱蜂筒等工具使用技术。

推行“福利” 创新公益

中国农村的扶贫模式是当下社会的热点和难点。

从藏南到云南滇西北都是喜马拉雅蜜蜂的原生地。老君山和其他滇西北横断山脉森林里的乔木、灌木、多年生草本植物,为蜂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生物多样性家园。长期以来,农业种植养殖科技含量低、农产品价格低并且缺乏市场,导致了对自然资源掠夺式的生产方式。

在丽江地区,1公斤蜂蜜的价格是70-80元,公益组织的收购价格在每公斤20-35元。收益部分难以返还蜂农,严重损害了农民生产有机和生态产品的积极性,反而鼓励了利用资源不付费、掠夺性砍伐森林换取快钱的做法。

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以科学技术介入、市场引导、社会企业运作,启动富有自然保护价值的养蜂试验,推进生态保育、美丽乡村和村民致富三赢的发展实践。

SEE西南项目中心首先通过类似众筹的形式筹措资金:中心以每个企业家或者投资者出资人民币5000元为一个单位,资助蜂农养10箱蜂,保证养蜂户一年参加4次技术培训。而养蜂户头一年向投资者提供1公斤自己生产的优质蜂蜜,第二年到第五年每年提供2公斤蜂蜜,多余的蜂蜜养蜂户可以在市场上自行出售,解决社区生产和生活资金。这个创新的保育方案实实在在地为村民生计和可持续发展考虑,让他们从养蜂中获得实惠,从而达到保护生态,做到可持续发展。

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倡导市场以适当的高价格来收购优质蜂蜜,以市场机制鼓励蜂农踏踏实实养出健康的蜜蜂,再酿制优质的蜂蜜,蜂农的收入自然水涨船高,消费者享受高质量的蜂蜜。

为了蜂户销售渠道不畅的困扰,SEE西南项目中心实验性地收购了金沙江腊普河流域的蜂蜜,为SEE会员企业家提供“千花觅”牌喜马拉雅纯蜂蜜。这个生态扶贫试验的公益产品,让会员们尝到了来自于原始森林的顶级蜂蜜,它的收购价格以一户蜂农养40箱蜂供养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为参考,高于市场价格,目的是鼓励蜂农改善养蜂技术,生产天然有机的自然成熟蜜,让保育原始森林的行为得到直接的市场补偿,让村民守土安居乐业。

为蜂农引入客户投资——收益机制,推动村民自立自渔,从中获得生态补偿。在未来的5年到10年里,SEE西南项目中心设想:让滇西北原始森林周边的区域,蜂群从30万群增加到50万群,建立为社区直接服务的蜂种站。

在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三年的努力下,老君山村民已经成立了三多个股份制合作社,七个村寨银行、多个合作小产业。村民也已经从蜂蜜养殖、葡萄种植和濒危药用植物育苗等项目上看到希望。SEE项目中心、当地乡镇干部和村民都期望,慢慢培养出当地的生态产业的技术骨干,村民逐步养成自我学习、自我服务、自我管理、自我监督的习惯。

93年前,美国人洛克来到丽江成就其终身事业。他写到:“这里没有工厂,没有汽车,没有人像工业社会那样为生活而奔波劳碌,这里没有经济萧条……我们就像生活在月球上,吃自己种的菜,吃自己饲养出的禽肉……”

在阿拉善SEE西南项目中心的推动下,喜马拉雅蜜蜂,这小小的神秘使者,将越来越多地维系着长江第一弯高山原始森林的繁衍,保护滇西北这片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之一的高原密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