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亚裔文学之父赵健秀的遗忘之作《大儿子的忏悔》

陈永

[摘 要]由华裔学者卡尔文·麦克米林编辑整理新近出版的亚裔文学之父赵健秀的遗忘之作《大儿子的忏悔：伟大的华裔小说》正文前面的“介绍”部分学术价值斐然，它将为何40多年前原书稿被搁置未被出版且险些完全被遗忘作了详细档案解密。“介绍”部分第一次全面披露小说作者赵健秀的生平经历，并且对赵健秀推动亚裔美国文学发展的贡献作了恰如其分的重新评价。

[关键词]《大儿子的忏悔》；陈查理；愤怒政治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5）12 — 0088 — 02

被其支持者尊称为“亚裔美国文学之父”的华裔作家和文化批评家赵健秀在继1994年出版小说《甘加丁之路》后沉寂20多年于2015年3月底再次有新作面世，作品名为《大儿子的忏悔：伟大的华裔小说》（以下称为《大儿子的忏悔》）。它真如其副标题所称是一本伟大的华裔小说吗？如果是，那么在何种意义上说它是一本伟大的华裔小说呢？这本小说在距离书稿成形却因故搁置未出版到时隔40多年才与读者见面这整个过程背后就隐藏了很多故事，而这些故事被该书编辑卡尔文·麦克米林在该小说正文前的“介绍”部分全部解密。这部伟大的小说对亚裔美国文学的贡献之一在于“介绍”部分将很多有关赵健秀生平故事隐秘细节和他的文化遗产进行了首次公开和全面梳理、评价。这部小说对亚裔美国文学发展的贡献还在于小说正文似乎解决了赵健秀与亚裔女权主义学者长期论争史称“赵汤之争”中长期悬而未决的种种疑点。本文将围绕小说的“介绍”部分的贡献和小说正文是否揭示了赵健秀对其长期抨击的美国主流文化中华裔刻板形象陈查理的态度转变。

一、“介绍”部分的亚裔文学研究贡献

《大儿子的忏悔》由该书编辑卡尔文·麦克米林撰写的“介绍”部分篇幅达36页，它的写作风格十分严谨且充满文学研究界如今难见的饱满热情。卡尔文·麦克米林在“介绍”的第三部分中细述了偶然的机会发现赵健秀该书手稿的经历。编者觉得很奇怪，原本说好将由哈珀与罗出版公司出版的小说业已完稿何以匿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在编者的细致追踪下发现，原来当年赵健秀的书稿没有面世的原因在于拥有一切与“陈查理”名称相关的文学产权所有者美国休闲概念有限公司曾经在得知赵健秀和哈珀与罗出版公司已签约准备出版《陈查理在毛伊岛》书稿时分别致信知会赵健秀本人和哈珀与罗出版公司，告诫他们如果出版该书他们将起诉他们侵权。赵健秀曾反驳说名字并不受知识产权保护，但很可能是哈珀与罗出版公司不愿为此惹上麻烦最终放弃出版该书。

在编者卡尔文·麦克米林进一步追踪下发现，这本书几个不同版本的書稿被三地分别收藏：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戴维森图书馆特种收藏中心、特拉华大学伊希梅尔·里德书稿收藏处和密西根大学图书馆。卡尔文辗转三地复印书稿，随后经过艰苦整理最后书稿达662页之多。在出版社的要求下，编者在原来整理的基础上进一步编辑加工。编者在“介绍”部分特意对书名为何不使用原名“陈查理在毛伊岛”作了说明。首先，更名的原因在于避免与“陈查理”名字文学产权人发生争讼；其次，现在的书名“大儿子的忏悔”具有反讽意味，因为赵健秀一直反对写自传，在他看来自传文体始于西方基督教传统，自传是一种忏悔文化，而“中国人不忏悔，中国人不接受〔上帝的〕审判。”

编者卡尔文·麦克米林在该书出版后接受了赵健秀私人网站助理艾迪专访。在艾迪提到第一代移民学者黄运特2010年出版的极具争议性的《陈查理传奇》并问卡尔文对陈查理文学形象的看法时，因为卡尔文2012年完成的博士论文《冷峻与惊悚：种族、男性气质和亚裔美国侦探》中专门研究陈查理电影形象和其对有关亚裔的侦探电影以及侦探小说的影响，所以他在回答艾迪的上述提问时语气十分明确地认为陈查理是种族主义典型形象。

由此顺理成章的，卡尔文·麦克米林在“介绍”部分站在十分客观的立场对赵健秀的文学地位和文学遗产作了重新评价，这可以说是卡尔文在编辑该部小说时对亚裔美国文学研究作出的最大贡献。首先，卡尔文将李小龙、汤亭亭和赵健秀这三位同年（1940年龙年）出生美国西海岸地区的华裔比作华裔文化界奇妙的三组合。但细读之下，卡尔文对三人的文化影响范围界定很清楚也很有趣。他说，旧金山出生的李小龙英年早逝但他超越了简单的名人地位而成为世界文化象征符号；斯托克顿市出生的汤亭亭在美国文学界获得巨大成功，成功的标志包括1997年被美国时任总统克林顿授予全国人文奖章；而对赵健秀的地位认定是，“相比较于李小龙和汤亭亭，赵健秀的个人和职业声望却经历了大起大落。作为无可争议的开创性和具有影响力的戏剧家、小说家、随笔作家和文化批评家，赵健秀一直是亚裔美国文学史上最具挑衅性和最具争议性的作家。”他被支持者赞誉为当代亚裔文学运动之父、教父和良心，他也被其贬损者贬斥为性别歧视者、恐同者或者顶多就是一个早就过去的时代的早已为人遗忘的文物。卡尔文的此番解读十分犀利。卡尔文指出，多年来，赵健秀挑战他的反对者去证伪他的观点，但到目前为止都鲜有让赵健秀满意的表现。卡尔文还指出，最具反讽意义的是，虽然赵健秀的贬损者人数颇众，但赵健秀的写作，尤其是他70年代的批评作品，仍然是亚裔文学研究领域引用率最高的文献。他认为，《大儿子的忏悔》更说明了对赵健秀作品和他的文化遗产重新评价的必要性。

二、赵健秀的“愤怒政治”和幽默

小说《大儿子的忏悔》行文依然沿袭以往赵健秀的“愤怒政治”文本叙事特色，但细究之下不难发现赵健秀对人物关系已作特别奇异的幽默化处理。

卡尔文在接受艾迪专访对赵健秀的作品评价时对其作品中亚裔主人公人物像《大儿子的忏悔》中唐·兰姆的人物塑造有一句入木三分的剖析：“他们的性格可以说有重大缺陷，他们激烈对抗族裔刻板形象和种族主义期待。他们并不仅仅是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认同，而且要主张存在的权利，以一种发自亚裔族群内心近乎原始的大吼宣布‘我活着！” 这也正是上述赵健秀支持者所赞誉的“当代亚裔文学运动之良心”的最到位的理解。赵健秀一生与美国主流文化和亚裔文化中的亚裔刻板形象作不懈的斗争。他和陈耀光70年代曾著文总结了两类典型亚裔刻板形象，一类是傅满洲的“种族主义之恨”形象，另一类是陈查理“种族主义之爱”的形象。《大儿子的忏悔》中主人公之一正是赵健秀虚构的曾经扮演过陈查理的白人演员杰罗姆·索普。在小说中赵健秀几乎总是称其为陈查理，而且他故意不加引号提醒读者二者区别产生了一种模糊化文本效应。小说中杰罗姆·索普息影后总想象着华人要追杀他，他躲到远离美国大陆的夏威夷毛伊岛开了一家岛上唯一的油腻杂碎中餐馆，而赵健秀的愤怒在该文本中通过主人公唐·兰姆得到体现和缓冲。

赵健秀在文本情节安排中特意选择了让陈查理白人扮演者开口讲述他对扮演陈查理的切身体会。“你看过他〔萨布〕在电影《奇幻森林》吗？你看见他跟眼镜蛇谈珠宝吗？出演陈查理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要你清楚这点。”陈查理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本人对华人没有任何偏见。要是有什么偏见的话，我倒是对印度人有种族主义幻想。过后你要告诉你的人这点，好吧？”此时已息影并躲到夏威夷毛伊岛的陈查理扮演着一副忏悔的神情，但他对印度影视巨星萨布在《奇幻森林》电影中出演狼孩毛克利的装扮回忆的确带有种族主义色彩。他将影片中三个贪财恶棍村民的装扮跟毛克利的等同并丑化之。他说，“我出演陈查理只是想以它作为将来成为萨布一样的名演员的垫脚石。这是实话。我根本就不想演陈查理。我想像萨布一样带个头巾包个尿布片到处转悠。”长期浸淫于种族主义主流媒体文化中的陈查理扮演者对自己出演陈查理的身不由己的责任开脱其实是值得怀疑的，这从他自我承认对印度教民众仍然持种族主义幻想可见一斑。赵健秀的潜台词是，如果说陈查理扮演者出演陈查理角色只是为了生计因此可以摆脱种族主义者身份嫌疑的话，那么其身后的好莱坞主流文化媒体体制则难辞其咎。

赵健秀曾公开申称自己不想成为别人的榜样，《大儿子的忏悔》文辞并不高雅，或者准确地讲用词十分粗鄙，这自然与他痴迷于像黑人和墨西哥裔族群一样能拥有自己族群的独立语言系统吻合，他想创建一种“中国佬反抗话语”。虽然说我们不应该将赵健秀与他的小说人物作品等同，但要严格区分二者迄今为止对中美学界而言都是巨大挑战。比如，该小说叙述者也是主人公之一的唐·兰姆的一句话就说明了此点：“我喜欢用笔来诅咒这阻碍了我成為伟大的作家，但去你妈的那又怎么样？”

如果说赵健秀或者说是叙述者模仿非裔在文本中大量使用了有关两性生殖器的粗鄙词汇的话，文本情节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最具黑色幽默特质的一个奇异情节设计就是“我操了陈查理的女儿”。陈查理的女儿莉莉为唐·兰姆生下了哈帕混血女孩使得唐·兰姆与陈查理的关系变得越发戏剧化—就是说，原来唐·兰姆憎恨陈查理以及陈查理扮演者，随着他对陈查理扮演者的了解他开始变得认同陈查理扮演者出演陈查理乃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的说法，甚至他主动帮陈查理写自传，而到小说最后双方生活完全关联交织，因为婚姻关系变成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我操了陈查理的女儿”的情节安排既是赵健秀的恶作剧也是他对华人社群与主流社会关系的反思，作者似乎旨在表达华裔社会与主流社会虽然曾经恩恩怨怨，但却一直是相互依存同一共同体成员。唐·兰姆和陈查理女儿的孩子的诞生更是具有种族间和解象征意义，它为小说叙述者唐·兰姆反复提及的“推动思想朝前发展”亦即忘却恩怨向前看作了很好注脚。更准确讲，这正是“大儿子的忏悔”的双重意义所在：喜欢诅咒的“我”（赵健秀或叙述者）向华人族群内贬损者发出和解讯息；“我”与白人陈查理的和解。

总之，《大儿子的忏悔：伟大的华裔小说》是一本寓意深刻的书，全书充满反讽、自我反省、幽默、调侃和杂糅文化叙事元素，它是一本伟大的华裔小说。

〔参 考 文 献〕

〔1〕 Chern， Eddie. “An Interview with Calvin McMillin.” Chin Talks. Tuesday， August 11， 2015. Web. September 27， 2015.

〔2〕 Chin， Frank.？The Confessions of a Number One Son： The Great Chinese American Novel. Ed. Calvin McMillin.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15.

〔3〕 “Confessions of a Number One Son.”？Speaking for

Ourselves： American Ethnic Writing. 2nd ed. Glenview： Scott？（1975）： 218-46.

〔责任编辑：谭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