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选择:库普林小说中的人性维度
2015-04-29高建华
高建华
[摘要]库普林小说中书写了磨难中的亲情、友情,展现了生活中尽管有很多不幸,但生活中不乏美好、善良的人性。同时,库普林也看到了生活本身的缺陷,看到了社会的不平和人心的阴暗,感受到人性中存在的恶。库普林的小说描写底层小人物苦难生活和命运,却时时闪烁着乐观主义的色彩,体现着库普林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对小人物的悲悯情怀。
[关键词]库普林;善与恶;存在;悲悯
[中图分类号]I3/707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5)03-0055-04
[收稿日期]2015-02-2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库普林小说诗学研究”(11BWW026)、黑龙江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俄罗斯文化艺术研究中心资助项目成果
一、善与至善
库普林小说书写了磨难中的亲情、友情,展现了生活中尽管有很多不幸,但生活中不乏美好的、善良的人性,这种人性之光照耀着普通人苦难的人生,给“小人物”的生活带来希望。库普林对列夫·托尔斯泰的创作十分钦佩,他认为,十几了对列夫·托尔斯泰的创作向人们展现了人类精神领域的善与美:“他使我们这些盲目而乏味的人看到天地万物是多么的美好。他告诉我们这些疑心重重的吝啬人,原来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美好的心灵,成为善良的,有同情心的、有趣的人。”[1](p.121)库普林继承了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优良传统,在小说创作中展现了对于人性之善与美的感受与体验,这也是库普林对列夫·托尔斯泰创作思想的发扬和传承。
在库普林的小说《神医》里,赤贫的麦尔查洛夫的女儿患了重病,奄奄一息。麦尔查洛夫本人找不到工作,他的妻儿处在饥寒交迫的困境之中。在这一家走投无路情况下,麦尔查洛夫在公园里偶然遇到的一位医生跟他一起来到他的家里。这位医生救了他的女儿,临走还留了一些钱帮助这个家庭走出困境。小说《在地下》中,小矿工瓦希卡·洛马金在矿道坍塌情况下,不顾自己安危救出了另一位突然发病的矿工,这种生死关头的考验,把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库普林在书写了这些感人至深的故事,不仅有力地揭露和批判了沙皇统治下俄国现实的黑暗,还对底层小人物的苦难和不幸给予真挚深切的同情,表达了作家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作为一位关注普通人生活的现实主义作家,库普林像高尔基一样,能够发现底层小人物身上的某些高贵美好的品质,并且积极肯定、热情颂扬这些可贵的人性。在库普林眼中,即使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他们的心灵深处也会保持着高贵的人性,这种高贵的人性之善,正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爱和温暖的阳光。
库普林的短篇小说《神圣的谎言》书写的是一个小公务员与母亲之间的亲情故事。一位安分守己、身份卑微的小公务员谢明纽塔成了一起盗窃案的替罪羊,无论他怎样为自己辩解,都不能替自己洗脱罪名,最后他被上司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除了公职。于是,这位小公务员的生活落入了非常窘迫的境地。然而,为了不使自己寡居在孀妇院的老母亲为自己焦虑忧愁,小公务员竭尽全力在老母亲面前伪装出成功和得意的样子。一年里总有几天,他都要振作精神,努力掩饰自己因为失业而潦倒的可怜处境,在母亲面前表现出踌躇满志和春风得意的样子,尽可能地使年迈的母亲心安无忧。这种人间苦难中的亲情,使人看到了小人物身上人性的美好和亲情的暖意,也使库普林的小说透出生活的亮色,使人看到了生活和未来的希望。这正是库普林创作中的乐观主义精神。在《求职的姑娘》中,求职的姑娘列莉娅在穷困艰苦的生活面前不肯出卖自己的人格和节操,保持着自己做人的尊严和品格,作家对人物的刻画突出表现出底层人内心深处的美和力量。
库普林看到了现实生活中的黑暗,也看到了人生固有的缺憾,更看到了生活中还有这许许多多善良和美好的存在。在短篇小说《我怎样变成一个演员》里,故事的叙述者“我”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平生第一次做了贼,窜到别人的餐桌边抓了几片面包,正好一转身撞在一个侍者怀里。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的“我”本以为会引起一阵骚乱,遭到一顿辱骂和殴打,然而,这个侍者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朝什么地方奔去,过了一会儿,又单独一个人跑了回来,从围裙底下拿出一大块隔夜的冷牛肉,塞进“我”的手里……这种人生的暖意,这种人性之善给“我”不幸的人生经历中增加了“暖人心窝儿的印象”。在《列诺奇卡》《决斗》《亚玛镇》(又译《火坑》)等作品中,库普林都以不同的形象,从不同的人物身上表现出这种人性中的善与美,这也是库普林乐观主义精神的体现。
库普林创作中对于普通人人性之善与美的关注与他自己的出身和经历有关。库普林出生在俄罗斯奔萨省的一个平民家庭。在库普林幼年的时候父亲病逝,母亲带着年幼的他住进救助孤儿寡妇的孀妇院。贫困屈辱的童年生活在作家的记忆中刻下深深的烙印。成年后走向“人间”的库普林从事过很多种职业,接触过社会上各种各样的普通人。库普林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看到了人间的悲苦与不幸,也看到了底层人身上具有的某些善良、美好的品质。因此,库普林的创作向我们展现的是:人生是有缺陷的,生活并不完美,但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这是人生的希望。
在库普林流亡时期创作的小说《士官生》里,作家对自己青少年时期俄罗斯生活的回顾,充满了温馨的怀旧之情。在这部作家有关青春岁月回忆的小说里,作者回顾了在士官学校里慈祥和蔼的米哈尔神父如何耐心温和地打动了少年时代倔强和固执的亚历山德罗夫。作家在小说中告诉人们,尽管生活中会有很多不公平,但生活中也有许多善良正直的人们。库普林重温了自己在做士官生岁月里许多前辈对自己的教诲和引导,正是这些善良人们的帮助,支持他走过艰苦的生活道路,也使他看到了俄罗斯人民灵魂深处的美德,从而坚定了他对人生和未来的信念。
无论生活的道路是怎样的坎坷,现实人生如何残酷,也无论现实环境中的人们在精神上变得多么愚昧和麻木,作者始终保持着自己坚定的信念。库普林再现了底层俄罗斯人生上具有的矛盾性格,展现了他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他写出了“小人物”之间的同情和友爱、亲情和温暖,同时也写出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冷漠、自私和残酷。他表达了人性的善与美,同时也展现了人性的丑与恶。他刻画了人身上的光明和理性,也书写了人性的疯狂和异化。库普林的小说正是对不人道的社会的揭露、抨击和批判,对人的尊严和权利的呐喊,对人性的善与美的高歌。
二、恶与存在
现实的世界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世界,建立一个比现实的世界更人道、更完善的世界,是千百年来人类历史的目标。库普林在看到生活的阳光和希望的同时,也看到了生活本身的缺陷,看到了社会的不平和人心的阴暗。库普林幼年失怙,屈辱不幸的生活经历不可能不使他感受和亲见现实中的痛苦和不幸,感受到人性中存在的恶。
“恶是存在的谎言,存在的漫画,是存在的歪曲与变态”[2](p.116)。“恶总是具有否定性质,他否定生命和存在,消灭自己,其中没有任何积极的东西”[3](p.116)。人性的恶的主题在他的小说中有着深刻的反映。在《阿列霞》这篇小说里,那些虔诚信仰上帝的普通民众围攻、侮辱和殴打了被称作“女巫”的阿列霞,甚至置之于死地方解其心头之恨。这篇小说通过阿列霞的遭遇,从一侧面展现出俄罗斯人性格中的残酷和冷漠,体现出“野蛮人”的俄罗斯性格。正如别尔加耶夫所说,俄罗斯人既遵从古罗斯圣徒的精神准则,甘愿忍受无可忍受的精神痛苦,善良,人道,灵魂深处又蕴含着自发的狂乱和恐怖。这就是说,俄罗斯既是索菲亚的,又是撒旦的;既是神圣的,又是有罪过的;既是清醒的,又是沉醉的。这些看起来互相对立、充满矛盾的人文特征是互相融合的、浑然天成地统一在民族自然力的混沌之中[4](p.215)。正如别尔加耶夫所分析的,各种相互对立的两极性格,可以奇妙地结合在俄罗斯人身上,并在社会形态中体现出来。
“恶”是人性中很内在很隐蔽的因素。人对善与恶的选择往往在于一念之间。看不到人性中的善是否定了人的理性和信仰,看不到人性的恶,把人等同于抽象的观念,要求人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这也无疑是抽空了人的自然属性。“人就是人,既不是‘兽也不是‘神,而是‘兽与‘神的结合体。“人类的一大错误是拒绝承认人的动物本性,另一更大错误是拒绝承认人的天使本性”[5](p.156)。荣格从心理学角度指出:“人们群集在一起成为民众,那一直潜伏和沉睡在每个人身上的兽性和魔性就会被释放出来。作为民众,人不知不觉便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水准和智力水准——这一水准一直处于意识阈限之下,一旦被民众形式赋予活力,就随时随地地会爆发出来。”[6](p.317)库普林在他的小说创作中深刻剖析了人性中的美与丑、兽性与人性、善与恶。库普林同时看到群体和个体两个层次上的恶。个体的人不可避免地要通过某种社会联系,把个体的恶带入文化、经济和政治体系中,从而酿成比个人之恶更强势、更有破坏力的群体之恶、社会之恶。
《决斗》是库普林具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小说出版后引起很大的震动。由于这部小说揭露了沙皇军队野蛮落后腐朽不堪的内幕,引起反动势力尤其是军方的强烈抗议。这篇小说在当时俄国社会的影响超过了安德烈耶夫的中篇《红笑》和魏萨列耶夫的报告文学《在战争中》等关于日俄战争的作品。
《决斗》选取的是现实的题材,关注的是一位年轻军人悲剧的一生。小说描写了一位心地善良、胸怀理想的主人公罗马绍夫。不合理的现实环境使他在军中处处受到排斥、打击和陷害。军营中的长官冷酷、专横和残暴,士兵被惨无人道地摧残和虐待,周围污浊的空气令人窒息,正如存在主义文学家、哲学家萨特所要表现的极限境遇一样,人处在荒谬、孤独的世界中,遇到的是障碍、限制和奴役,感受到的是反感、恶心和孤独。作品细致而生动地刻画了罗马绍夫在这种残酷的、近乎荒谬的军人生活中的处境和感受。在空虚和压抑的生活氛围中,很多军人无所事事,寻欢作乐,罗马绍夫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爱上了尼古拉中尉的妻子舒罗奇卡,最后死于与尼古拉毫无意义的决斗之中,断送了自己的理想和前程。
尤其可悲的是,罗马绍夫之所以死在尼古拉的枪口之下,是因为他受到了自己情人舒罗奇卡的卑鄙蒙骗,正如罗马绍夫自己感受到的:“某种无形的、神秘、丑恶、滑溜溜的东西在他们之间爬行,使他心中泛起一股股凉气。”[7](p.262)这正是隐藏在人心深处的自私和邪恶。在《决斗》中罗马绍夫按照自己情人的要求没有向自己情人的丈夫尼古拉开枪,尼古拉的子弹却无情地结束了年轻少尉罗马绍夫的生命。正如萨特在自己的剧作中为自己的主人公设置的极限境遇一样,罗马绍夫所面临的境遇也达到一种极限,不但是在艰苦的生存条件和严酷的军人训练方面,而且在周围环境、人际关系方面都达到一种极限。罗马绍夫在主观方面也想逃脱出这种极限的境遇,即逃出眼前所面对的黑暗的令人绝望和窒息的军旅生涯,但由于受自己情感的左右,或因为心底的单纯善良,在一个功利之心极强的女人装点着爱情的温柔陷阱里,年轻的少尉付出了自己宝贵生命的代价。
库普林小说刻画了人性中的恶,同时呼唤着善与理性的回归。库普林的创作体现了作者的平等意识和对生命的尊重,也是作家面对现实人生各种境遇所发出的人道主义的宣言和人文主义的呼唤。在库普林的另一部长篇小说《亚玛镇》(又译《火坑》)中,作家向人们揭示了旧俄制度下深陷火坑的妓女们的悲惨命运。在小说里,库普林揭开了很多人道貌岸然的嘴脸,戳穿了人性的本质,展现了现实的残酷和荒诞。生活是丰富的,人性是复杂的,人心是矛盾的。库普林通过自己的创作揭露了隐藏在人们灵魂深处的污秽和丑恶、欲望和贪婪,从而无情地展示了人类灵魂的真实。善与恶,美与丑,真实与虚伪,这些相互对立相互矛盾的两极体现在俄罗斯人的性格当中。作家让我们看到了人的内心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和各种可能。人性的邪恶和人类本能欲望的原始粗野,在作家笔下被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通过妓女们苦难的人生境遇,表达了作家的愤怒和激情,也体现了现实主义作家的艺术力量。在对人的灵魂和人的哲学本体进行艺术观照方面,库普林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冷静深刻。
正视人性的恶表明人类已经告别天真的童年时代,是人类对自身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和反思。库普林通过小说向人们展示了现实生活中和人心灵深处存在的恶。所谓恶,是指病态、丑恶的事物,是人性的扭曲和异化,是恶给人带来不幸、痛苦、颓废、恐怖以及死亡。恶的世界是与美好、宁静、和谐相对立的世界,人心的恶与丑是人性的善与美的对立面。古今中外无数的作家与诗人都在自己的作品里颂扬真善美的同时,也表现着现实和人性中的恶。然而,人们表现恶,并不是歌颂恶,而是为了观察生活和人心深处存在的痼疾,从而正视它,剖析它,诅咒它,以至逐渐地消灭它,实现追求和谐美好生活的理想和愿望。
库普林绝不回避生活中的黑暗与丑恶,相反,作为一位现实主义作家,他有着直面人生的积极态度,有着唤醒人类良知的自我意识,有着呼唤美好人性重建美好生活的历史使命感。这是现实主义作家的悲悯情怀和救赎人类的自觉。存在主义哲学承认人是世间的第一性物质。存在主义主张存在先于本质,正如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所主张的:“人不是上帝创造的,没有先验的性善性恶之分。每个人只能根据不断选择自己超越自己,给自己下定义,每个人都处在动态的行为选择中,所以每个活人的存在,只是一种实现本质的可能性,即他不能在结论的意义上存在,只能在可能的意义上存在。”[8](p.156)萨特认为,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力。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每个人都应该积极地介入生活,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与生活态度和手段,尽管这种进取和选择有时是徒劳的,但这就是人生的境遇和过程。库普林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小说创作也正是面对存在的选择过程,他的小说是对俄罗斯普通人生活的一种真实写照,也是对人生境遇中存在与选择的种种诠释。好的小说在情感上给人的冲击力、感染力超过传统的哲学著作 ,尽管二者都可能提出有关人的生存的重要问题,但小说更容易使人感受到生活的道理,使读者思考并回答它所提出的问题。
三、爱与悲悯
库普林的小说世界描写底层小人物苦难的生活和命运,却时时闪烁着乐观主义的色彩,体现着库普林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对生活的热爱,对小人物的悲悯情怀。爱与感恩,这是库普林小说的一个主题,也是库普林小说创作的一个出发点。童年时代艰苦的生活并未使库普林完全忘却生活中的善与爱,成年后四处漂泊的生活,也没有使他无视生活中快乐迷人的色彩。因此,在库普林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生命的爱和感激,这使他对生活有着赞歌般描绘的激情。“毋庸置疑,这便是人类的暖意——以及‘相信爱与承诺、热爱别人孩子的能力。这在库普林的文字中毫无止境,既非反省的结果,也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不言自明、本身固有的”[9](p.9)。“‘健康、明理、勤劳、强大的人的形象变换着身份,一次又一次地在库普林的笔下诞生。他这个年代作品的主人公伫立在散列的文学形象队伍之中……库普林的小说仿佛一系列的素描和草图,仿佛一个虚拟画廊里的杰出形象,这个画廊如狄更斯的那般详尽和宽广,如狄更斯一般——为一个民族提供了‘家常的、舒适的、宗法制的,但在任何意义上又是绝对真实的独具特色的形象”[9](p.10)。
在库普林的短篇小说《儿童花园》里,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公务员心爱的女儿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在我们今天看来有些类似于抑郁症。按照医生的说法,小姑娘最需要的是清新的空气和树木的绿荫,除此之外,小女孩儿的病几乎无药可治。为了自己的女儿,小公务员向当局提出了在附近修建一个街心花园的计划书。当然,小公务员挽救自己女儿的愿望落空了,小女孩儿死了。然而,作家塑造了一个有着初步觉醒意识的小公务员的形象。在女儿死后,他继续执着地奔走于各大衙门之间,为千百个需要绿荫的孩子请愿。这正是库普林“热爱别人的孩子”的“人类的暖意”。“这种爱,这种感激,似乎创造了库普林的风格;对生命的爱——是他洞察力的原初动力,是进行赞歌般描绘的激情”[9](p.9)。
透过这一幅幅素描和风俗画,读者不仅看到了19世纪中叶外省俄罗斯人的精神面貌,还能品味出这个民族文化心理的某些基本面貌。正如巴乌斯托夫斯基所认为的,对人类的爱和人道主义是库普林创作的主要特点。库普林的长篇小说《亚玛镇》《决斗》都是俄罗斯人道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可以说,人道主义思想贯穿在库普林小说的所有创作中。而贯穿在库普林小说中的人道主义的具体体现则是他的民主和平等意识。库普林的人道主义强调以人为本,肯定个人的价值,维护个人的尊严与权利,认定人的本性为真、善、美,并以此为尺度来观察、衡量人类社会与其他事物。
对生命的爱是库普林小说创作的不竭之源。库普林描写底层人的生活,但他笔下的“小人物”常表现出英勇的精神。如《刚布利努斯》里的乐师几经磨难,最后成了残疾,但还豪迈无比地宣称:“没什么!尽管可以把一个人弄成残废,但是艺术能经受一切,征服一切。”《怀表》表现了一个士兵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荣誉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库普林笔下的小人物的刚毅和英雄气质。《在马戏院里》里的大力士阿尔布佐夫在竞技中拼尽了自己最后的精力和体力,正如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硬汉老人,我们说他既是胜利者又是失败者。桑迪亚哥败在鲨鱼手下,他恶战一场险些丧命最后却空手而归。而阿尔布佐夫与对手恶战一场最后在对手的胜利中死去。阿尔布佐夫在比赛前身体极度不适和衰弱,这与其对手的强有力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表现了他几乎同桑迪亚哥一样地孤立无援。疲惫、倦怠、虚弱威胁着他,向剧院老板提出推迟比赛的请求遭到断然拒绝。他只能强撑着参加比赛……阿尔布佐夫最后输给了他的对手,同时也耗尽了自己的生命。阿尔布佐夫虽然失败了,但他同样表现出一种不屈的精神意志。这是库普林笔下的英雄主义,即“小人物”的英雄主义。对“小人物”英雄主义的赞美也是库普林人道主义思想与悲悯情怀的体现。
文艺复兴以后,在世界范围内广泛蔓延的人道主义思想也逐渐影响到俄罗斯。文学中的人道主义主题贯穿着俄罗斯19世纪文学发展的整个历史。从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直到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创作,俄罗斯作家都是以人道主义为出发点书写“小人物”的生存境遇和心理状况。库普林继承了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把人道主义精神继续发扬光大,在自己的小说世界里为人道主义做了进一步诠释。库普林对人性的善与美的肯定是他对人类和世界的祝福与祈祷,更蕴含了库普林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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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俄]巴乌斯托夫斯基.面向秋野[M]张铁夫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4.
(作者系哈尔滨师范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吴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