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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莘县方言强程度范畴的表达系统及构式

2015-04-29安留敏

现代语文 2015年3期
关键词:构式

摘 要:莘县处于北方官话向中原官话过渡的交叉地带,就山东省而言,莘县方言属于西齐小区,其程度范畴的表达方式有很多。本文拟详细介绍莘县方言中表达强程度范畴较为典型的三类构式:“XA”式,“AX”式以及“A+得+X”式。

关键词:莘县方言 强程度范畴 表达系统 构式

莘县是山东省西部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城,现属于聊城市,其处于北方官话向中原官话过渡的交叉地带,就山东省而言,莘县方言属于西齐小区。莘县方言有很多富有特色的词语和表达方式,本文就以莘县方言中强程度范畴的表达系统及其构式为例来进行说明。

本文主要介绍莘县方言表达强程度范畴的三类构式:“XA”式,“AX”式以及“A+得+X”式。为了叙述方便,根据莘县方言强程度范畴的表达特点,我们将表示程度量的副词、准副词、正在虚化的词语、指代副词等称作X,将被X修饰的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称作A,以此来展开论述。

一、“XA”式

在莘县方言中,能进入“XA”式的X不仅有典型的程度副词“忒[t‘uei214]”①和“血[?ie214]②”,还有接受性并不高的程度副词“齁[xou55]”,另有指代副词“能[n??312](么)”和“恁[ts??312](么)”③。能进入“XA”式且能进入其重叠式“XAXA的[ti]”④的X却只有“血”和“齁”。下面将分别展开论述。

(一)“血A”

“血 [?ie214]”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很、非常”,是莘县方言中最典型的程度副词,使用频率最高。

1.“血”的组合能力 有关“血”的组合能力的情况,见表1。

由上表可知,“血”几乎和除了状态形容词和唯谓形容词以外的所有形容词组合,表示程度深,如“血甜”;同时还可以与少量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和一些能愿动词组合,如“血相信”;还可以与动词性词组组合,如“血有意思”等。在莘县方言中,“血”的组合范围是很广泛的,组合能力很强。

2.“血A”的否定形式

沈家煊认为否定副词“没”否定有界成分,“不”否定无界成分(沈家煊,1995)。能受“血”修饰的形容词多是性质形容词和表示持续状态的动词,根据沈家煊(1995)的理解,这些都是无界成分,所以,“血A”的否定形式要和表否定的副词“不”组合。“血”在莘县方言中的组合范围特别广,组合能力特别强,所以“血A”的否定就有几种情况:

a.对性状进行否定。

“血+A”是在突出形容词或动词所具有的性状,它的否定是对这种性状的否定而不是对其程度的否定,否定形式是将“血”改为“不”。如:血香—不香|血馋—不馋|血难看—不难看|血干净—不干净|血满意—不满意。

b.对程度进行否定。

当A是具有褒义色彩的双音节形容词、积极心理动词的时候,还有另外一种否定情况,即在“血”后面加否定副词“不”,组成“血+不+双音节形容词、动词”的形式,如“血干净—血不干净”“血满意—血不满意”表示“不干净、不满意”程度特别深,负面情绪很大,主观色彩更强。

当A是动词短语时,“血A”的否定也是对其程度进行否定,都可以在“血”后加否定副词“不”或“没”,如“血好说话—血不好说话”“血有意思—血没(有)意思”“血有水平—血没(有)水平”。

3.“血A”的句法功能

“血”修饰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只能作修饰语的状语,而“血A”只能充当谓语。如:

(1)这药血苦。

(2)那孩子血聪明。

(3)他血害怕长虫(蛇)。

(4)这电视血有意思。

(5)我血担心他的学习。

在莘县方言中,“血A”只能充当谓语,一般不带宾语,如例(1)、(2)、(4);只有部分动词后面才可以带宾语,出现频率特别低,如例(3)、(5)。

4.“血A血A的”

黄伯荣、廖序东认为:“有些性质形容词可以重叠,表示性状程度的加深或适中,重叠后不能前加副词‘很。”[1](P12)在莘县方言中,用重叠式“血A血A的”增强其所要表达的程度,相当于普通话中的“非常非常的”。如:~甜~甜的|~苦~苦的|~臭~臭的|~香~香的|~馋~馋的|~懒~懒的|~穷~穷的。凡进入“血A”的形容词多可以进入“血A血A的”式。

“血A血A的”式在莘县方言中多用作谓语,后面一般不加其他成分。如:

(6)这药血苦血苦的,我才不愿意吃嘞。

(7)她婆婆家血穷血穷的。

但有时也会作句子的补语,必须有补语标记“得”,使用频率较低。如:

(8)他洗得血干净血干净的。

(9)她长得血难看血难看的。

(二)“忒A” 在莘县方言中,“忒”读作[t‘uei214],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程度副词“太”,义为“过分、于……”,表示不满意、不如意。

1.“忒”的组合能力

由表可知,“忒”可以与形容词、动词或少量动词性词组组合,说明性状的程度,有“过分”之义;在修饰表心理活动或与其相关的动词,表示不高兴、不耐烦的一种心理状态。

2.多与句末语气词共现

“忒A”式是用来表述他者(别人、别人或自己的东西)的,所以当语境中出现A的原因时,该式往往要求与表示完成的句末语气词“啦”连用。如:

(10)工作的地儿离家500里地,这(也)忒远啦。

(11)他忒聪明啦,玩儿牌一会儿都(就)赢。

当“忒A”所出现的语境只表述现实情况时,句末语气词可有可无。如:

(12)你穿这裤子,忒长(啦)。(对你来说,这裤子太长了。)

(13)这孩子长得忒高(啦)。

在实际交际中一般都会出现A的原因,所以,莘县方言中以加句末语气词“啦”为常。

3.“忒A”的否定形式

a.对性状进行否定。

莘县方言一般会用A的反义词来代替A,表示对性状的否定,因为A既可以是褒义形容词,也可以是中性或者贬义形容词;既可以是表示积极心理的动词,也可以是表示消极心理的动词,这给通过改变A来完成否定提供了可能。如:

(14)这裤子忒长啦。

这裤子忒短啦。(否定义)

b.对程度进行否定。

有些词并没有相对应的反义词,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通过在“忒”前面添加否定副词“不”来完成否定,例如“~不高兴”“~不害羞”“~不聪明”等。

(15)这样儿⑦做忒好看啦。

这样儿做忒不好/难看啦。(否定义)

通过上面几个词,我们可以看出,“忒”与“不”连用的条件是:后面的形容词必须是双音节的,且是积极性质的形容词。

4.“忒”的句法功能

“太”只能用在形容词、心理动词及部分短语前作状语,表程度深[2]。“忒”在莘县方言中的句法功能和“太”基本相同。“忒A”可作句子的谓语或补语。作谓语时,不需要句法标记,如例(10)~(12);作补语时,必须出现补语标记“得”,如例(13)。

5.“忒A”不能重叠

“血A”可以用“血A血A的”来表示程度的进一步加深,而“忒A”因为本身就有“过分”之意,所以不能叠加为“忒A忒A的”式。

(三)“齁A”

1.“齁”的组合能力

《现代汉语词典》[3](P567~568)对“齁”的释义为:①【动】太甜或太咸的事物使喉咙不舒服:这个菜咸得~人。②【副】非常(多表示不满意):~咸、~苦、~酸、天气~热。以此为据,那“齁”就作为副词就可以修饰大多数形容词乃至部分动词,但是在莘县方言中,“齁”所修饰的词只限于表示味觉的三个形容词“咸、苦、酸”,这说明莘县人对“齁”的接受程度并不高,“齁”作为副词并不具有典型性。

2.“齁A”的句法能力

“齁A”只能作句子的谓语。如:

(16)这菜齁咸,你别吃啦。

(17)这药齁苦。

3.“齁A”可叠加

与“血A”一样,“齁A”可以通过叠加组成“齁A齁A的”,表示程度的加深,例如:~咸~咸的|~苦~苦的|~酸~酸的。

“齁A齁A的”在句子中也只能作谓语。例如:

(18)这菜齁咸齁咸的,咋让人吃耶?

(19)那醋齁酸齁酸的。

(四)“能/恁(么)A”

王力认为,凡副词,用来表示程度者,叫作程度副词[4](P139)。普通话中有“这么、那么、这样、那样”等双音节的指示代词,主要用来修饰形容词,如“这么干净、那么便宜、这样漂亮、那样好”。这里的指示代词主要用来指示副词的,作用相当于副词,但词性仍是代词。我们发现,在莘县方言中,有两个特殊的词“能[n??312](么)”和“恁[ts??312](么)”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这么、那么、这样、那样”,虽不是程度副词,但也是用来修饰形容词的,功能上相当于程度副词,且使用频率相当高,故这里将其作为“伪程度副词”来介绍。

1.“能/恁(么)”的组合能力

由上表可知,“能/恁(么)”可以与形容词组合,情感色彩不限、单双音节不限;可以与小部分动词组合,也可以与动词性词组组合,多指动宾短语。

2.“能/恁(么)A”所在句类。“能/恁(么)A”表程度,多用在疑问句和陈述句里。如:

(20)她长得咋恁(么)漂好看耶?(你长得真好看。)

(21)他长得能难看,我才不待见(喜欢)他哩。

(22)这衣裳咋恁便宜耶?(这衣裳真便宜。)

(23)这西瓜能生(不熟),咋吃耶?(这西瓜太生了,不能吃。)

“能(么)”和“恁(么)”这两个词的表义功能是完全一样的,几乎任何时候都可以互换。在陈述句里,表示对实际情况的描述,主观感情色彩较强,如例(21)、(23)。而疑问句只是借疑问的语气来表示肯定,表达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有突然的惊喜,也有彻底的痛苦,情绪波动较大,如例(20)、(22)。

3.“能/恁(么)A”的句法功能。“能/恁(么)”修饰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只能作状语,但是“能/恁(么)A”却是可以作补语、谓语和定语。

由上表可知,“能/恁(么)A”作补语时必须有补语标记“得”;作谓语时一般用在复句里面,与另一小句一起完成整个句义的表达;“能/恁(么)A”可以作定语,但一般也用在复句中,前半句是肯定语气,后半句是疑问语气,如例(28)、(29)。

4.“能/恁(么)A”的特殊用法

(30)你都把我的衣裳洗了,你咋恁好耶?

(31)你给我洗衣裳了?你咋恁好耶?

例(30)语调兴奋,带有感谢的成分,想要表达的是“你已经帮我把衣服洗了,你真是太好了。”例(31)反问的语气,指说话人绝对不相信,甚至是很生气,是对听话者的一种嘲讽,想说的是“我不相信你把我的衣服洗了,更不相信你是这么好的人。”其他形容词则没有这种意义上的区别。

(五)小结

进入“XA”式的X有“血、忒、齁、能/恁(么)”等,这四种结构存在异同。相同点是:1.从结构方式上来说,都是状中式的。2.从表义特征上来说,这些黏合式只表示程度的加深,不含比较义。3.从组合特征上来说,除“齁”外,X都可以和动词或动词词组组合,动词多是双音节的。4.从重叠特征上来说,能进入“XAXA”式的成句特点是必须加上“的”,这与性质形容词重叠成句的条件是一样的。不同点是:1.句法功能不同。“血A”和“齁A”只能作谓语,“忒A”可作谓语和补语,“能/恁(么)A”可以作补语、谓语和定语。2.组合能力不同。四种结构中组合能力最强的是“血”和“忒”,其次是“能/恁(么)”,最后是“齁”;“血、忒、能/恁(么)”都能跟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组合,但“齁”只跟表示味觉的三个形容词组合。3.表义程度不同。这四种结构都表示程度的加深,相对来说,程度较深的是“血A”“齁A”和“忒A”,较浅的是“能/恁(么)A”。4.能否重叠。能通过重叠表示程度加深的是“血A”和“齁A”,即能构成“血A血A的”和“齁A齁A的”式,但“血A血A”能作谓语和补语,而“齁A齁A的”只能作谓语。5.能否单独成句。四种表达方式一般使用时都带有主语,“血、忒、齁”前加主语即可表示完整的语义,但“能/恁(么)”即便加上主语,也只能表示一半的句义,一般都要用在复句里,与另一小句一起表达一个完整的句子。6.使用频率不同。莘县方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便是“血A”和“忒A”,其次是“能/恁(么)A”,最后是“齁A”。

二、“AX”式

前面我们介绍了程度副词(包括伪程度副词)作状语表达强程度范畴的情况,接下来,我们讨论程度副词(包括准副词和正在虚化的词语)作补语的情况。马清华在分析词的概念理据时认为“强级程度义往往与数量多、吓人、死、坏等意义同辞,前者是后者的转义。”[5](P113)比如会用“吓人”、与亡毁相关的词、带有“不好”义(不行、坏啦)的词语转指程度大。在莘县方言中,能进入述补结构表程度范畴的A也多是“与数量多、吓人、死、坏等意义同辞”的词语。

张谊生先生认为,从结构方式来看,程度副词充当补语的述补结构,可以分为两种类型:组合式和粘合式⑧[6](P140)。首先我们来分析粘合式“AX”的相关情况。莘县方言中能进入“AX”式的X有可补副词⑨“很”和“死”,还有在莘县方言中具有特殊用法的“孬”,其中“死”和“孬”都可以进入“A不X”式。

(一)“A很”

莘县方言中,“很”作补语的能力是极弱的,只能跟“孬”“忙”等几个词组合成“孬很”“忙很”“糊涂很”等表程度的加深。且这两个短语是不能单说的,只能与句末语气词“啦”连用了。如:

(32)这几天,他忙很啦。

(33)这些年,他糊涂很啦。

在实际运用中,“A很”只能作句子的谓语。如例(32)、(33)。

(二)“A死”

1.“死”作补语的组合能力。与“很”相比,“死”作补语时,其组合能力是非常强的,可以与形容词和动词组合。具体情况见表5。

由上表可知,“死”可以与很多非状态形容词组合,多是单音节的,且多是带有贬义色彩的形容词,但也不排除那些中性或褒义形容词;同时与“死”组合的动词多是单音节的,且多是具有消极心理的动词,具有积极心理的动词只有“羡慕、笑、喜”等几个表示情感的词。

2.“A死”不能独立使用。在莘县方言中,“A死”不能独立使用,必须在其前后添加其他成分,见表6。

由表可知,“A死”一般不能独立使用,可以与语气词“啦”或副词“快”连用,也可以用在“把”“被”字句中,或者后带宾语用在一般陈述句里。

3.“A死”的句法功能“A死”只能作句子的谓语,如例(34)~(41)。又如:

(42)他们家的东西贵死啦。

(43)他穿成那样儿,真是笑死我啦。

4.“A不死”式

a.“A不死”的组合特征。“A不死”中“死”有两种意思,这里只介绍与“A死”相对应的已经虚化了的“死”,能进入“A不死”的动词主要是单音节词,且多是表消极意义的词,如“打~|揍~|吵(骂)~|冻~|撑~|熏~|噎~|淹~|渴~|淋~|挤~|砍~|咳~”。能进入“A死”的双音节动词或形容词“高兴、难吃、难看、难受、难听、想、后悔、羡慕”等都不能进入“A不死”式。

b.“A不死”的句法特征。“A不死”有以下句法特征:

1)必须带宾语。“A不死”后面必须带宾语,如果不带宾语,“死”只能用作动词,如“这只蝇子,我老打不死。”“死”就是使“蝇子”失去生命。“A不死”的宾语必须是人称代词,大多是带第二人称代词“你”,其次是第三人称代词“他”,很少或几乎不带第一人称代词“我”。如:

(44)再不听话,我揍不死你!

(45)大雨天出去,淋不死你!

即使“A不死”只带人称代词的宾语,也不能确保“死”就是用作副词。如:

(46)你恁瘦,还去搬能大的石头,累不死你!(你去搬那么大的石头,一定会累坏的。)

(47)你咋不把棉花袋子给扛出去,又累不死你!(棉花那么轻,你怎么没把袋子扛出去?)

例(46)中,“累不死”是对另一个人的恐吓、威胁,目的是劝阻某人不要做某事;例(47)中“累不死你”是轻蔑、看不起的语气,是“你不会因累而死”。虽然“累不死”在上面两个例子中产生了两种意思,但是,这并会使句子产生歧义,因为“A不死”必须用在其他小句的后面,正是小句提供的环境对义项具有选择性,消解了“A不死”的多义性,使其在一种语境中有且只有一种含义。

2)主语可以省略。“A不死”中宾语的施事主语可以不存在,但是通过理解句子或语境,听话者可以推断出施事主语,如例(44)中存在形式主语“我”也是施事主语,例(45)中缺乏形式主语,但是通过理解,我们可以推断,“你”的施事是“雨”。

3)一般用在复句中。一般与其它小句连用,用在另外一个小句的后面。前面一个小句提供事情发生的条件,“A不死”句表结果。前后两个小句一般没有关联词。如例(44)、(45)。

c.“A不死”的表义特征。“A不死”与“A死”的表义特征是一样的,“不”是羡余成分。一般来讲,“A不死”是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的,但是这种正反同义的构式在现代汉语中是常用的,如“差点儿”与“差点儿没”,“难免”与“难免不”等,而它们的存在也有一定的意义,正如胡丽珍、张政(2013)所言:“用否定的形式表肯定的意义,具有“‘加强说话人的主观评判和情感,同时包含了说话者对听话者的规劝和不赞同的构式义。”[7]如例(44)所表达的: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会揍你,而且会揍得很厉害。你最好相信我的话,否则,你会被揍得很惨。例(45)中的劝阻义更加明显:外面在下着雨,出去会被淋得很惨,你最好不要出去。

(三)“A孬”

“孬”在莘县方言中既可以指形容词,义为“坏,不好,没有勇气”等,也可以用作副词,用在某些动词或形容词后,表达程度的加深,且使动作或状态的接受者受到了消极的影响。

1.“孬”作补语的组合能力。“孬”与别的词的组合能力并不强,只能跟一小部分形容词或单音节动词组合。如:热孬|累孬|冻孬|馋孬|饿孬|辣孬|穷孬|冻孬|打孬。

2.“A孬”不可单独使用

由上表可知,“A孬”与“A死”一样,不可单独使用,可以带宾语,与句末语气词联合成句,也可以用在“把”“被”字句中。

3.“A不孬”式

a.“A不孬”的组合能力。能进入“A孬”式的单音节动词和形容词都可以进入“A不孬”式。如:热不孬|累不孬|冻不孬|馋不孬|饿不孬|打不孬|揍不孬|晒不孬|吓不孬。

b.“A不孬”的句法功能。“A不孬”的句法特征与“A不死”的句法特征是一样的,这里就不再赘述。与“A不死”不同的是,“A不孬”不会产生多义现象。如:

(54)这天去地里干活,晒不孬你!(一定会把你晒坏的,“晒”的程度是你难以想象的。)

(55)把这些活儿干完,累不孬你!(一定会把你累坏的,不要不相信。)

如果真要表达例(47)所要表达的意思,莘县方言就会将例(54)改为“在屋里干活,又晒不着你。”具有反讽或嘲笑的意味。

(四)小结

能进入“AX”式的的X有“很、死、孬”三种,这三种小结构存在一些异同点。相同点是:1.从结构方式上来说,都是黏合式的。2.从句法功能上来说,都只能作句子的谓语。3.从表义特征上来说,这些黏合式只表示程度的加深,不含比较义。4.从组合特征上来说,能进入“AX”式的带有贬义色彩的形容词和带有消极心理的动词。5.从使用上来说,这些结构都不能单独成句,都必须和其他成分——比如语气词——连用才能完句。不同点是:1.表义程度不同。这三种结构都表示程度的加深,但具体来说,程度从深到浅依次为:“A死”“A很”“A孬”。2.组合能力不同。三种结构中组合能力最强的是“死”,其次是“孬”,最后是“很”;“孬、死”都可跟动词、形容词组合,“很”只跟形容词组合。3.主语能否省略。“A很”前的主语一般情况下不省略,“A孬”“A死”前的主语可以省略,省略主语时,可带宾语。4.使用频率不同。在莘县方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A死”,其次是“A孬”,最后是“A很”,这和组合能力基本上是一致的。5.使用方法不同。“死”和“孬”都可以进入“A不X”式,用否定的形式表达肯定的意思。

三、“A+得+X”式

下面分析程度副词充当补语的另一种类型:组合式,即带有补语标记“得”的述补结构。

(一)“A+得+慌” 莘县方言可以接受普通话的“热/冻/烫/饿/扎得慌[xua?204]”,但对莘县本地人来说,更为纯正的讲法就是“热/冻/烫/憋/气/饿/扎得慌[xɑ?204]”,即“A+得+慌[xɑ?204]”。

1.语义分析 根据张国宪(2006)[8]中的形容词分类对“A+得+慌”进行了穷尽考察,我们发现只有少数几个形容词可以进入“A+得+慌”这一格式。

性质形容词:潮、热、甜、辣

状态形容词:肮脏(表状态)、难受、急躁(表感觉)

变化形容词:臭、腻、急、累、乱、麻、酸、疼

也许上书并没有穷尽所有的形容词,笔者在此外又查到几个能进入这一构式的词:

形容词:紧、松、咸、狠、冻、烦、吵、烫、憋、渴、刺挠、痒痒、苦、酸、膈应

动词:压、扎、气、饿、闷、挤、晒、想、瘆

能进入这一构式的形容词多是单音节的,但也有“肮脏、难受、急躁、刺挠、膈应、痒痒”等几个双音节词。能进入这一格式的动词较少,且全是单音节词。这些动词或者形容词都是与人有关的,与人的心理或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压觉或神经觉有关,表示一种不满意的情绪或对实际情况的抱怨。如:“这药血苦得慌。”意为“这药很苦”,且有“不愿意吃”之义。这跟董绍克[9]对阳谷方言[12]中“的慌”的概括是一致的:“的慌”用在动词、形容词后面构成表示感知和心理活动的动词,一般用于表达不愉快的心情和不舒服的感觉。

董绍克还认为“的慌”中的“慌”既可以读成合口呼[xua?204],也可读成相对的开口呼[xɑ?204],此时与莘县方言音同。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两县方言对“慌”发音不同,我们相信随着普通话的普及,莘县方言“A+得+慌”式中,“慌[xɑ?204]”会向着[xua?204]发展。

2.“A+得+慌”的语法功能

a.作谓语。在莘县方言中,“A+得+慌”只能作谓语。如:

(56)黑家(夜里)一个人走路,真有点儿瘆得慌。

(57)我这心里血难受得慌。

(58)才十点,我都(就)饿得慌啦。

有时候,“A+得+慌”前的主语可以省略。如:

(59)——你咋啦?

——血难受得慌。(很难受)

b.一般不独立存在。由以上几个例子可见,“A+得+慌”在实际运用中几乎不单独存在,一般前面都要加上表程度量的副词,如“有点儿”“血”“真”。用程度副词来修饰表示程度量的“A+得+慌”,这就更表明人们使用“A+得+慌”这一句式所要表达更深程度的意思,如例(56)。此外,“A+得+慌”还可以和“了”“啦”等语气词连用,表示对实际情况的肯定,如例(58)。

c.否定式。一般情况下,我们对带有程度副词的句子进行否定时,都是在动词前加上否定副词“没”或“不”等,同样,对于本身就表程度的“A+得+慌”式来说,需要在其前面加否定副词“一点儿也不”“不”等。我们将上面几个例子改为否定句,分别为:

(56?)黑家(夜里)一个人走路,一点儿也不瘆得慌。

(57?)我这心里不难受得慌啦。

所以,当对“A+得+慌”进行否定时,必须加上表完全否定的副词“一点儿也不”,以此来平衡该式本身所带有的程度量;当直接加否定副词“不”时,就得加上表示完成的语气副词“了”或“啦”。

(二)“A+得+很”

莘县方言中“很”是个可补副词,有黏合式“A很”,常用的只有“孬很”“忙很”几个词,“A很”也可以通过加补语标记“得”变为组合式“A+得+很”,义为“非常……”。能进入这一构式的多为形容词,如:高得很|孬得很|明白得很|糊涂得很|难听得很|毒得很(很坏很坏的)|恶[?55]得很[13]。

和“A很”一样,“A+得+很”也只能作句子的谓语。如:

(60)那人孬得很。(那个人非常坏。)

(61)他觉着自己明白得很。(他认为自己很明白。)

(三)“A+得+不行”

“A+得+不行”也指“非常……”,程度更深些。但在莘县方言中的使用频率比较低,常用的几个词如:高兴得不行|难受得不行|喜得不行(非常高兴)|热得不行|冻得不行|愁得不行。A多为形容词。“A+得+不行”常用来作谓语。如:

(62)肚子难受得不行。

(63)拿了奖金,喜得他不行。

不过,此式中语义主语可以在A前,也可以在“得”后。例如,既可以说“热得他不行”,也可以说“他热得不行”。

(四)“A+得+要命”

“A+得+要命”与“A+得+不行”的用法相同,只是表意程度更深一些,此处不再赘述。常用的词有:高兴/忙/疼/笨/孬/难受/咸/苦/穷/丑/臭得要命。A多为形容词。

(五)“A+得+跟啥样”

1.表义功能

这是莘县方言中比较有特色的组合式。这里的“跟啥样”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跟什么似的”,能进入“A+得+跟啥样”式的A既有形容词也有动词,但以形容词为主,如:孬/忙/笨/滋儿/难受/瘦/脏/急/辣/慢/冻/渴/饿/吓/热/笑/挤/淋。

“跟啥样”给听话者以想象的空间,听话者尽可以想象那种“孬”“脏”等的程度,但也有几个词给出了A所表达的程度。如:丑得跟八万样|晒得跟个红薯样|笨得跟瞎子样|瘦得跟猴儿样|能得跟豆儿样|胖得跟猪样。这样就给A的程度限制了一定的量,也使表述更加形象。

认知语块[15]理论认为,“A+得+很/不行/慌/要命/跟啥样”都属于词组层面的预制语块,且是非自由组合词块,因为A在语言运用中的替换受到限制。而像“丑得跟八万样”等语块就属于凝固组合,在莘县方言中,不允许再替换其中的任何成分。即若表达一个人丑到了极点,就只能用“丑得跟八万样”,“八万”就是“丑到极点”的象征,听话者听到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需要做过多的解释,既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也体现了人们对于不同词语或事物的认知。

2.句法功能

和其它组合式一样,“A+得+跟啥样”也只能作句子的谓语。如:

(64)你看他高兴得跟啥样。

(65)这孩子渴得跟啥样,多让人心疼。

(六)小结

能进入“A+得+X”这一格式中的“X”主要有“很、不行、慌、要命、跟啥样”等五种,几种具体格式存在一些异同点。相同点是:1.从结构方式上来说,都是组合式的。2.从句法功能上来说,都只能作句子的补语。3.从表义特征特征上来说,这些述补结构都不含比较义,只表示程度的加深。4.从使用上来说,这些结构的主语都可以省略,这些结构可以单独成句。5.从组合特征上来说,A多为具有贬义色彩的形容词。6.从有无否定形式来看,组合式“A+得+X”没有否定形式。不同点是:1.表义程度不同。这五种组合结构,都表示程度的加深,但具体说来,程度从深到浅,依次为:“A+得+跟啥样”“A+得+要命”“A+得+不行”“A+得+很”“A+得+慌”。2.组合能力不同。“慌”的组合能力是最强的,既可以和形容词组合,也可以和部分动词组合,而“很、不行、要命、跟啥样”多与形容词组合。3.当主语不存在时,“得”后面是否可插入别的成分。当主语不存在时,“得”后可增加人或事的有“A+得+不行”“A+得+要命”和“A+得+跟啥样”三种结构。4.使用频率不同。在莘县方言中,它们的使用频率最高的是“A+的+慌”,其余各式使用频率相近。

四、结语

除了上文我们论述的表达强程度范畴的三类12种方式,莘县方言中还有其他方式,如:”真X、老X“等,这里不再赘述。进一步考察每个表达方式的历史来源和构因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本文为江苏省2014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实践创新计划项目(省助)(03)

注释:

①莘县方言的四个调值与普通话调值有别,分别为:阴平[214]、

阳平[42]、上声[55]、去声[312]。详见董绍克(2005)。

②方言词可能没有对应的书写形式,所以本文只取音同的字。例如

“血”和“些”在莘县方言中的读音是一样的,对于[?ie214]的书写形式,董绍克(2005:305)用了“些”字,而钱曾怡(2001)则采用了“血”字。本文暂用“血”字。

③莘县方言中的指代副词有两个:[n??312]和[ts??312],其用法

是一样的(董绍克、张家芝,1997)。在吴语中,“能”与“恁”同,亦可以作去声(许宝华、宫田一郎,1999)。据此我们怀疑这两个读音是同一个字,可能的字是“能[n??312](么)”或“恁[ts??312](么)”。

④莘县方言中的结构助词“的、地、得”一律读为[ti]。

⑤相当于普通话的[xau512],义为“喜欢”。

⑥相当于普通话的[xau312],义为“喜欢”。

⑦莘县方言中有很多儿化音。

⑧组合式是指补语同中心语之间必须使用补语标记(masker)

“得”;黏合式是指补语直接后附于中心语。参见张谊生(2000)。

⑨可补副词指基本功能是充当状语、但有时又可以在语义不变的情

况下充当补语的的副词,如:很、极、死、甚、尽、煞、至、多等。参见张谊生(2000)。

j动词2和动词3组是有歧义的两个小组,比如“打死”,既可以指

实际意义上“把人打死了,人失去了生命”,也可以指“狠狠地打你一顿”,是一种程度的指称,这里我们取后者。

k“啦”相当于普通话中的“了”,用在动词后表动态,也可以作

语气副词,有完句的功能。

l阳谷与莘县是紧邻的两个县,两地方言都属于中原官话,在山东

省内部,属于西齐小区。两县方言有很多相同之处,两县人民交流没有任何语言障碍。

m多指在不好的方面很厉害。倘若指老年人的身体,则指老年人身

体很棒。

n多指品行不端。

o语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词构成的、连续的或不连续的序列,整

体储存在记忆中,使用时整体提取,是一种预制的语言单位。在词组层面,语块又可分为自由组合和不自由组合。自由组合是指自由词组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组成成分可以自由地替换;非自由组合的构成成分替换受限制或不能替换。参见钱旭菁(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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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留敏 江苏南京 南京大学文学院 21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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