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木关,桐木关
2015-04-29楼耀福
楼耀福
十来年前,殷慧芬参加《中国作家》“武夷山笔会”,带回一罐产自桐木关的正山小种红茶。喝时打开,茶香悠然飘来。那茶条索紧细,色泽乌润,冲泡后,在透明的公道杯中汤色金亮。啜一口,茶味浓醇温润,香气高长,有松烟香,含在口腔,又觉松烟香中有桂圆香味。因为难忘这茶的香气,我后来写过一篇《正山小种及其它》,称正山小种为红茶中的珍品。
甲午仲秋,茶友徐谦邀我上武夷。还没出发,我就特别提出要去正山小种的发源地桐木关。
武夷山桐木关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未经批准,游人一般不能进入。幸亏徐谦的好友、80后茶人林振华常年在那里做茶,与那里的人熟,得知我想去,提前办妥了一切手续。
一早,林振华开车带我们去桐木关。桐木关有“鸟的天堂”、 “蛇的王国”、“昆虫的世界”、“开启物种生物基因库钥匙”等美誉,生态环境极好。林振华说,实行全封闭管理,就是为了保护那里的生态环境。果然,一进保护区大门,我们就看到有野猴在桐木溪畔嬉戏。
在一幢似被废弃的三层旧木楼前,林振华说,这叫“青楼”,早些年建的,传统正山小种的晾晒萎凋、揉捻熏焙都在这“青楼”完成。我们沿木梯上楼,年旷时久的木梯发出吱吱嘎嘎声响。上了楼,走在光线明亮的长长走道上,林振华说:“每当做茶时,这里全是晾晒的茶叶。”走道的另一侧,一间间屋子里黑洞洞一片,凭着门窗的亮光,见地上有篾席铺设,篾席之下的木条铺板有缝隙,再下面便是烟道。当年古法制作正山小种,燃烧的松枝熏烟就在烟道里腾升,通过木板缝隙熏焙篾席上的茶叶。
门口堆有竹匾、茶箩、木锅、揉捻机……有的竹匾已呈油黑的包浆,据说是清代的,上面有字,用了百余年。木锅是揉青用的,林振华见我有些懵然,俯下身,在木锅上示范如何揉青。
墙上,一张“传统正山小种红茶制做流程”图,告诉了我做正山小种茶历经的各个工艺。只是现在,烟熏传统工艺做的人已不多,不少“青楼”已弃之不用。但林振华还在这样做。
与林振华合作做传统正山小种的伙伴叫徐菩维,绰号“猴哥”。离开“青楼”后,我们去“猴哥”那里喝茶。“猴哥”去外地谈业务了,他家人在。林振华往茶桌前一坐,烧水、烫盏、温茶,像到了自己家里。他请喝的正是他做的正山小种。那滋味与多年前殷慧芬带回的那罐一样,茶香极为地道。唯一的区别是此茶的条索未经紧压,外形与水仙、肉桂相似,并不纤瘦,色泽却依旧黑亮。冲泡后茶汤也金黄透亮,带着松烟昧桂圆味的茶香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
到了桐木关,桐木关卡是必去的,因为闽赣界线在那里。从“猴哥”家里出来,我们驱车一路往北,经过骏德茶厂、正山堂等著名企业。林振华向我介绍当年江元勋、梁骏德他们研制名茶金骏眉的故事: “在桐木关,说起他们,有口皆碑。你看见路边的垃圾回收桶了吗?这就是江元勋为保护桐木关的自然环境免费提供的。”那垃圾回收桶上果然印有“正山堂”字样。好茶源于好环境、好生态。桐木关的茶人深谙此理。
桐木关卡是武夷山脉的一个断裂垭口,海拔高1100米。昔日闽赣古道曾贯穿其间,被称武夷山八大雄关之一。立关北望,两侧高山耸峙入云,“V”形的大峡谷犹如一道天堑,极其雄奇壮观。再过去的黄冈山,华东第一高峰,海拔2157.8米。我遥望逶迤群山,情怀顿觉豪迈。
傍晚,一阵大雨。雨后,山色更美,空气更新鲜。
夜宿桐木关,很静,只有桐木溪水流声。
翌日清晨,除潺潺溪水声外,还听见林间鸟叫声。晨雾萦绕的桐木关虽稍觉凉意却如世外桃源一般。我们去附近三港散步,桐木村的村委会就在三港。一个建于上世纪初的天主教堂引起众人热议。这里的教堂和挂墩的传教点,是西方人在深山采集标本的落脚点。徐谦和林振华告诉我,现陈列于英国大不列颠自然博物馆的“金斑喙凤蝶”珍稀标本就采自挂墩,当年英国人福琼还窃取了正山小种茶籽,致使以后有了印度和斯里兰卡的红茶。因为生态环境好,挂墩从19世纪起就是倍受全球生物界瞩目的“生物模式标本产地”。
桐木关也有“三坑两涧”,三坑为“阴坑、紫坑、茶东坑”。早餐后,我们去阴坑茶山。因为山路崎岖,林振华为我准備了拐杖。攀登至半山,眼前一片竹林,林间一块岩石像是专门为我们置放的茶桌。山涧清流淙淙,对面起伏的茶山郁绿一片,空气异常清新。林振华说: “休息一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气炉、杯盏放在石桌上,手持水壶去涧流汲水,然后点燃气炉,在高山竹林间煮茶。
在海拔1200米的高山,听着仲秋山风拂动翠竹,闻着绵蔓茶树散发幽香,喝着山泉水,品着桐木关的野生菜茶,过一段竹林七贤般的闲逸生活。茶滋味难忘,那情那景更难忘。
离开桐木关的时候,我有点难舍。车过“猴哥”家时,林振华停车说要去取茶,因为“楼老师说那包传统制作的正山小种好喝,那就带走,让桐木关的茶香飘得更远。”
望着这位武夷山年轻的制茶师,我不由想,这里的好山好水好环境,不仅养育好茶,也养育一代又一代纯朴的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