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少年的成长
2015-04-29刘墉
“你知道我高中时为什么那么叛逆吗?”有一天,刘轩对我说,“因为我觉得我长大了,不应该什么都听你的。所以你叫我往左,我就偏往右。我总要有点自己的想法,我总该找到‘自己在哪里!”
“你找到了吗?”我问他。
“到现在还在找。”他头一歪,好像很不服气地说:“因为你不让我自己去找!”
“你自己要怎么找呢?”
“背个包出去找!去流浪!”他大声地说,“你知道吗?我在哈佛有个同学,是英国的贵族,伊顿中学毕业的。在伊顿,平常都要穿燕尾服,功课更是重得不得了,算是管得够严了吧!可是他去年暑假,居然一个人跑到澳洲去牧羊。”
“还有那个有千万富豪老爸的罗布,他为了找到自己,主动参加急救训练,随身带上一个呼叫器。一有情况,即使在上课,他也会立刻冲出去,跟着救护车出去救人。有一天,我坐他的车,看到救生手册,天哪!它真是恶心极了!但是罗布说,有时候为病人做心肺复苏术,即使病人吐得你一身、一脸,你还得为他做口对口急救。”
“我还有两个同学,今年背着背包,到印度自助旅行。刚才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他们一到印度,就遇上大雨,街上的水淹过膝盖,到处漂着大粪和小动物的尸体,他们上吐下泻了两个礼拜,居然还跑到一个无人岛上住了几天,过瘾极了!”
“过瘾极了?”我说,“差点送命!”
“当然过瘾,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旅行,不是跟在父母后面,住大饭店,坐黑礼车,吃大馆子。他们寻找自己的定位,他们找到了!”
我怔了一下,笑笑说:“好!今年暑假交给你,你去找自己吧!正巧,今年我要为台南的德兰启智中心募款,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自己去参加活动。你不必跟我一起演讲,也不用住在家里,自己找地方住!”最后,我再强调一句:“去不去,也由你决定,跟我无关!”
六月三十号清晨,刘轩坐了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到达桃园中正机场。我没去接,他自己坐车到台北,中午又坐飞机去高雄,到文藻语专演讲。然后赶到台南,跟主办募款活动的公司开会,并搭最后一班飞机回到台北。
大概前一天太累了,他脸色不太好。
我问他一个人出去应付的感想。他居然是一副不太服气的脸色说:“奇怪了!大家都叫我刘墉的儿子,为什么我总要活在你的阴影里?我还是没有‘自己!”
我一笑,拍拍他:“记住!你可能一辈子都脱不开别人的阴影,但最重要的是,千万别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又隔了两天,他跟我吃中饭。
“你找到自己了吗?”我问他。
“你一天到晚用BB机呼我,我怎么找自己?”他还是那个表情,“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打听我到哪里去了?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我想了想,可不是吗?他马上就要大学毕业。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查他的行踪。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台湾的一个月,居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台南。除了到学校演讲,还去瑞复益智中心见习,再到德兰启智中心做义工。
当我到德兰启智中心时,他已经跟孩子们打成一片。更令我惊讶的是,当我和他应邀在台南市立文化中心举行座谈会时,他居然带着十几位义工,表演了一场舞蹈。他不但从纽约回到台湾,去了南台湾,而且完全融入那个社会,甚至学会了不少台语。
而最让我高兴的是——他说他已经不再活在我的影子里,他开始找到了自己!
他提到在玉井乡的那段日子,提到那群智障的孩子,当他讲到离开德兰那一天,看着孩子们的交通车开走,孩子向他挥手时,他居然泣不成声。
回到纽约,全家都觉得他成熟了,更有礼貌、更会关心家人了。
父亲节那天,他不但送了我一个颈部按摩器,还送给公公一副听音乐的耳机。而当我们要带他和妹妹去大冒险乐园玩时,他宁愿留在家里,陪八十岁的老奶奶。
更妙的是,他不再跟我“算小钱”。他的心胸变宽了,仿佛天地也变宽了。
我突然领悟,要年轻人寻找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主动地参与社会、关怀别人、贡献自己。因为只有成熟的人才懂得关怀,只有独立的人才能够贡献。人不是在“爱”中成熟,而是在“施”中成熟,而且给予别人的愈多,愈会去关怀。
我们做父母、师长的,常忘记孩子和学生已经长大,大到不再需要我们的呵斥与监督。
他们不再喜欢我们带着走,而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