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粟裕与陈毅(之二)
2015-04-27少华
善于“偷”师的学生
朱德说,粟裕是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楷模。
从现有史料看,红军时期,粟裕与毛泽东集中相处的机会只有在蛟洋的3个月。虽有史料回忆,毛泽东曾面授过游击战术的十六字诀,但考虑两人关系和毛泽东抑郁的心情,这种交谈不可能深入。
尽管没有更多近距离接触和频繁交往,但粟裕仍把毛泽东视为恩师,开国将帅们公认他掌握了毛氏兵法的精髓,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偷”师的高手,通过观察毛泽东指挥战争,掌握了毛泽东用兵韬略。
粟裕观察、体会、琢磨毛泽东,不是着眼其形,而是着眼其神;不是取法其术,而是取法其道。粟裕在战争回忆录中,以时间为轴,以战事为例,一一列举了他“偷”师所得的心法。
——1929年,毛泽东派彭德怀指挥红五军留守井冈山,与朱德亲率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闽西。粟裕率部出崇义,战大余,折南雄,过三南,经瑞金,战大柏,取宁都,长途作战达3个月之久。从中,粟裕体会出战略转移的要妙。他回忆说:
经过这段战斗历程,我得到了新的体会。战略转移,就红军来说,既是退却,又是特殊形式的进攻,即从一个方向和区域向一个更有利的方向和区域去求得发展。在长距离的转移过程中,离开了原来所依托的根据地,进入敌区行动,敌人前堵后追,企图围歼我们,我们能否走得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自大庾(今大余——笔者注)之战后,一直比较被动,一度还很吃紧,直到大柏地打了一个胜仗才夺取主动,这说明在转移过程中,要处理好打与走的关系。转移当然要走,但要走得好,既要尽量避免不利的和不必要的战斗,以保存力量;又要选择有利时机给敌人以打击,才能夺取主动。
——1930年3月,国民党军阀爆发大规模混战,毛泽东放弃原拟向广东发展的计划,改向江西南部和福建西部进军,在此基础上创建了中央革命根据地。井冈山时期,粟裕曾经历了向湖南南部挺进的“八月失败”;离开井冈山后,他又经历了挺进广东的屡遭挫折。他从中琢磨出一个法则:
我从这些曲折中体会到出击方向的选择是个战略问题。要对敌我形势作正确的分析,要对具体区域的自然、地理、政治、经济、军事等诸种条件作综合分析,尤其要注意敌人统治比较薄弱的环节和注意利用敌人的矛盾。同时,出击时机的选择也十分重要。
——1930年12月和1931年1月,毛泽东指挥中央红军围歼张辉瓒师和谭道源师,取得第一次反“围剿”斗争的胜利。粟裕升任红二十二军第六十四师师长,率部作为主攻部队参加了这两次战斗。后来,他比较两战的长短及其得失:
两仗相比,打张辉瓒迂回得好,四方面重重叠叠,他跑不掉;打谭道源则因没有迂回得好,仅歼敌一半,未能达到全歼。这说明要打歼灭战,在兵力迂回上,必须把包围、迂回结合起来,没有迂回打不得歼灭战。
——1931年春,面对蒋介石20万大军,毛泽东针对其一字长蛇阵的弱点,决定先打弱点,选择从敌阵中央开刀,结果“七百里驱十五日”,横扫千军如卷席,取得第二次反“围剿”斗争胜利。粟裕总结道:
毛泽东、朱德同志指挥作战,常常是先打弱敌。打弱敌难在选择。判断敌军之强弱,需要对敌人的各种具体情况作全面、周密的调查研究。……但一切的强和弱,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强敌而未展开,虽强犹弱;弱敌作困兽之斗,虽弱亦强等。所以,还需要结合实际作具体的分析。
——1931年夏,蒋介石以其黄埔嫡系“四大金刚”为主力,在第二次“围剿”失败后不到一个月,突然发动新的“围剿”。30万大军潮水般涌入苏区,中央红军猝不及防。毛泽东处变不惊,以诡道对诡道,隐匿主力动向,退到根据地腹部待机,而后待敌师劳兵疲,突然发起反击,一举获得胜利。对于这场典型的智战,粟裕感佩至深:
两军对阵,不仅是兵力、火力、士气的较量,也是双方指挥员指挥艺术的较量。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军开始常处于被动,但只要指挥员善于运筹,可以驰骋的领域仍然是很宽广的。
粟裕总结的上述心法中,没有一条是战斗战术层面,全是关于战役原则,尤其对决定战争成败诸关系的思考,比如进攻与防御、选择与突破、方向与时机、强敌与弱敌、力战与智战。
尤其难得的是,粟裕还十分注意观察党内、军内的斗争与争论,揣摸毛泽东指挥战争、决定大政方针的战略思维,思考政治与军事、整体与局部、战役与战略的关系。他说:
我在中央红军经历的又一个重要体会是,从领导层的几次争论中,从正反两个方面逐步加深了对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长期性和中国革命战争规律的理解,逐步加深了对积极防御和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的理解。我感觉到作为军事指挥员应该懂得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一个指挥员对战略问题有了较深刻的理解,有了清醒的头脑,才能运筹自如地指挥作战。
正因为如此,郭化若等老将军尊称粟裕为“军事家战略家”,老帅刘伯承则称粟裕“智深勇沉、百战百胜,是我军最优秀的将领;有古名将风,有古大将风,是中国的战略家”。
当时,朱毛红军独树一帜,其新奇的战法令中外军坛为之侧目,国民党将领和蒋介石重金礼聘的德国、意大利等国军事顾问都在深入研究,千方百计予以破解。
朱毛建军建党和游击战、运动战的经验被中共中央推广,全国红军和其他革命根据地的领导人都在借鉴、仿效。工农红军鼎盛时期拥有30万之众,战将亦多,多受朱、毛熏陶、影响。而真正领略和掌握毛氏兵法精髓的只有少数翘楚,粟裕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起点决定终点,思路决定出路。粟裕“偷”师毛泽东,始终着眼于战役层面,着眼于思维方式,这两点对于他的军事生涯非常关键。前者决定他精于运筹、密于调度,使他成为军中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的高手;后者决定他了解大局,熟谙中央领袖的决策原则、重点和风格,使他成为远离中央而又最贴近中央的战略负责人,这恰恰是日后他多次与上级争执甚至公然对中央决策提出异议,但却深获毛泽东激赏的原因。endprint
解放战争时期,粟裕改变中央决策,领导华中野战军取得苏中七战七捷。朱德称道:“粟裕是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楷模。他在苏中战役中消灭的敌人比他自己的兵力还多!”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对于战争的奥妙,一切有赖有心者去体会,去探究,去阐释,去创造。从这个意义上说,粟裕是毛泽东最好的学生之一。
多年受委屈、提拔最慢的军事家
红军时期,对于粟裕而言,是蛰伏期。一方面,他师从朱毛,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掌握了带兵作战的本领。另一方面,他在政治上未遇知音,限制了他军事才能的发挥。
陈毅曾说,在他结识和共事的领导人中,粟裕是“多年受委屈的,是提拔得最慢的一个”。
《粟裕年谱》中任职记录,可作为这一叹惜的注脚:担任连级干部(含连长、连指导员)21个月,起止时间为1927年10月至1929年6月;担任营级干部(含营长、营指导员)17个月,起止时间为1929年6月至1930年11月;担任团级干部(团长)1个月,即1930年11月;担任师级干部(含师长、师参谋长)80个月,起止时间为1930年12月至1937年7月,如果加上抗日战争时期担任师长的时间,则长达180个月(15年)。
粟裕任师级干部时间,可能是十位元帅和十位大将中最长的一个。
致使粟裕晋升较缓的原因,有三个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作战英勇,受伤频繁。
据统计,共和国10位大将,累计战创37个,人均3.7个。负伤、受创最多的是徐海东,负伤9次,战创20余个;粟裕排第二,负伤6次,战创4个。
第一次负伤,是1927年10月在福建武平战斗中,子弹贯穿头部;第二次负伤,是1929年在攻打江西宁都的战斗中,子弹伤臀部;第三次负伤,是1930年2月在江西富田作战中,被炮弹炸伤头部,弹片一直留在颅内未取出;第四次负伤,是1933年5月在赣南硝石战斗中,子弹打断左臂动脉,造成左臂残疾;第五次负伤,是1934年9月在皖赣边战斗中,右臂负伤,弹头直到1950年才取出;第六次负伤,是1936年游击浙西南云和时,脚踝被击伤。
6次负伤,全部发生在红军时期。
战创,是开国将帅出生入死的标志物,是他们身经百战的光荣花。但是,频繁负伤——治伤——养伤,短则数周,长则半年,也耽误了粟裕在主力部队的发挥。他负伤离岗,原来的指挥位置便由其他同志取代,失去了许多领兵打仗的机会。
在粟裕6次负伤中,最危险的是武平负伤。如果不是掉队战士及时发现他,可能当场就“光荣”了。
影响最大的是富田负伤。当时,部队遭到敌炮集射,弹如雨飞,粟裕头部一震,血流满面。医生简单地清理了头部,炮弹残片一直留在颅内。后来每当粟裕用脑过度时,头疼欲裂,触摸一下头发都受不了。他的秘书鞠开回忆说:“疼到头发不能去碰,也不能去摸,根根头发像针扎一样,脸上老是通红,血压很高,脑袋发胀。”随军医生诊断患了美尼尔斯综合症。粟裕去世后火化时,从头部骨灰中发现了三片炮弹残片,才发现旧疾复发也是粟裕疼不欲生的罪魁之一。
而耗时最长的则是硝石负伤。
1933年5月,红军在硝石与国民党军展开恶战,战斗呈僵持状态,突然有一股敌人迂回到红军后面,向指挥所扑来。粟裕率领警卫人员迎上堵击,激战中,他左臂被子弹击中,动脉血管的鲜血喷出一米多远,当即昏迷。所幸身边警卫员懂得急救常识,解下绑腿把他手臂上部扎死,才止住血。战士们用担架抬着粟裕,冒雨赶了40多里山路,送到救护所。
由于赶路花了三四个小时,又在雨中,伤口受到感染,左臂肿得像腿一样粗,呈黑褐色。
医生检查左臂后,撂下两个字:“锯掉。”
“为什么?”粟裕吃了一惊。
医生解释:“子弹从左前臂两根骨头中间打穿过去,两边的骨头都伤了,还打断了神经,已经出现坏死现象。”
“如果只剩下一只胳膊,在前线作战多不方便啊!”粟裕说。
医生坚持原定方案:“如果不锯掉,就会有生命危险。你选择。”
“即使有生命危险,我也不锯!”粟裕心一横。
医生答应不锯胳膊,但动手术取出弹头,又没有麻药。拖延下去,同样危险。
粟裕说:“找根麻绳,捆着,我能忍。”
于是上演了新一幕关公刮骨疗伤的壮举。
粟裕后来被送到方面军司令部手术队治疗,用碘酒消毒,半个月就好了。粟裕感叹道:“碘酒就是红军时期最好的外科药品!”
这次从负伤到归队,用了将近6个月的时间。负伤的时候,还在准备第四次反“围剿”;出院时,第五次反“围剿”已经打了一个多月。
第二个因素是调动频繁,轮换部门太多。
粟裕军事强,政治工作也强;擅长打仗,又擅长练兵。敢决断,适合做主官;善谋略,又适合当幕僚。能够在原来单位发挥主心骨作用,又能够在新单位发挥开创局面的作用。正是一专多能的特点,使他轮岗次数直线上升。最典型的数1931年11月,粉碎国民党第三次“围剿”后,粟裕在红四军参谋长任上干得正欢。中央为解决干部紧缺问题,决定开办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毛泽东说:“北伐时有个黄埔,我们要办个红埔。”他下令抽调2个军长、4个师长去创建红埔,粟裕中了头彩,被第一个点名。
在红军时期,粟裕轮换的单位达10个之多,即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红四军、红十二军、红军学校、红一军团教导师、红十一军、红七军团、红十军团、红军挺进师等。
10次轮换,持续时间越过24个月的部队有两个:一是红四军。他算是红四军的“老人”,先后三次在军中任职,1928年5月至1930年6月历任红四军连长、连党代表,1931年9月至11月和1932年3月至12月两度出任红四军参谋长,累计任职时间为38个月(3年零两个月)。二是红七军团。1933年11月,就任红七军团参谋长兼第二十师师长;1934年11月,红七军团与红十军会师,成立红十军团,旋遭失败,余部整编为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任师长,直到1937年10月挺进师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浙闽边抗日游击总队。累计任职时间为48个月(4年)。endprint
第三个因素,是政治上遭受打击,长期被列为监督使用的名单。从赴任红七军团的第一天,粟裕就厄运上身,被扣上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恶名,一背就是4年。这是粟裕红军时期的最大遗憾。
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危险人物”
红七军团系在红十一军基础上扩建而成,粟裕曾在红十一军担任参谋长达15个月,与军长周建屏、政委萧劲光搭档,参加了第四次反“围剿”的历次战斗,打得风生水起,部队由一支地方新军成长为战力超群的主力劲旅,可谓“功臣宿将”。
1933年5月,他在硝石战斗中负伤离队,半年后伤愈归队时,发现军团物是人非。粟裕回忆说:
当我回到七军团时,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统治已经扩展到了野战部队,部队里的气氛远不是过去那样活跃、舒畅了。军团政委萧劲光同志抵制错误,被撤了职,换上了一位积极推行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政委。还有一些好同志被无端地撤换了。
他一归队,便被政委盯上了。直到晚年,粟裕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这位政委。记忆中,他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两个片断。
一次,政委到红七军团上任,军团干部在一个大庙开会欢迎他,请他作报告。会议刚开始,粟裕从前线匆匆赶回,军团长寻淮洲起身向他打招呼。没谈两句,就听到台上“啪”的一声震响。
“妈那个×!我在作报告,哪个还在讲话?!”政委目光阴森地望着台下。
全场惊愕。
粟裕与政委还不相识,他明白:政委这声怒吼是朝着军团长发的,同时也给军团全体干部一个下马威。
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同样发生在三人之间。
红七军团奉命运动到闽赣边,阻击向江西推进的国民党李默庵部,消灭了部分敌军。粟裕从前沿跑回来,请示:“是否追击?”
军团长和政委坐在一根木头上。
寻淮洲点头:“好,好,好!”示意继续追击。
粟裕留意看了一下政委,政委没有吱声。他以为政委同意了,转身要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站住!妈那个×!”
粟裕返身看见政委怒气冲冲地吼道:“妈那个×!政治委员制度不要了?!全给我回来!”
他说的“政治委员制度”是指红军时期政治委员具有最后决定权,可以领导和监督同级军事长官。
粟裕只得下令部队停止追击。当晚,军委来电责问红七军团为何不继续追击。这位政委才无话可说,但从此把粟裕列为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危险人物”加以限制和监视。
1934年夏,红七军团受命担负抗日先遣队的任务,北驰皖南,宣传抗日。当时,包括粟裕在内的指挥员都不清楚,这一行动更直接的目标是“围魏救赵”,即直插国民党统治的腹心地区,吸引调动一部分“围剿”中央苏区的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主力即将开始的长征。
从战略全局上讲,红七军团担负着“弃子”的角色。这是注定难以完成的任务。
首先,红七军团兵力单薄。全军团原有将士4000余人,为执行新任务,临时补充了2000余名新战士,共计6000余人,分编为3个师,另加1个中央随军工作团,其中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之比为2∶1,3个师仅相当于3个大团。不仅战斗人员不足,武器更是严重短缺,全军团仅有长短枪一千二三百支,平均每3个战士共1支枪,多数战士扛着梭镖参战。
其次,部队拖累过重,行动迟缓。中央交付部队随带的宣传品多达三百几十担,连同部队后勤物资,加上炊事担子,共计500多担。行军途中,必须几个人轮流挑,还得派部队担任警戒。这样的部队构成,极大地拖慢了行军速度,违反了长途袭远、兵贵神速的用兵法则。
再次,指挥体制出现严重问题。北上先遣队对内保持军团体制,领导核心应为军团长寻淮洲、政治委员乐少华和参谋长粟裕三人。但是,中央派出曾洪易为随军中央代表,由他和军团长、政委组成红七军团军事委员会,决断一切政治和军事问题。参谋长粟裕和政治部主任刘英被屏除在领导核心之外。
最为关键的是,在军事委员会中,懂得打仗的军团长没有实权,印把子掌握在悲观动摇的中央代表和没有实战经验的政委手上。
素来厚道,对同事不肯说重话的粟裕,在回忆录中少有露出锋芒:
在军团三人领导核心中,寻淮洲参加过秋收起义,是在革命战争中锻练成长起来的一位优秀的青年军事指挥员。但是,当时“左”倾宗派主义的领导者,对红军中原来的干部是不信任的。寻淮洲虽是军团长,却没有实权,很难有所作为。七军团的领导权,实际上由曾洪易、乐少华两人掌握。中央代表曾洪易,曾在闽浙赣苏区任中央代表和省委书记,积极推行“左”倾错误政策,造成极大的危害,到抗日先遣队以后,面对艰难的斗争环境,他一直悲观动摇,后来抗敌叛变了。军团政委乐少华,也是“左”倾错误政策的坚决执行者,曾到莫斯科留学,回国后很快升任七军团政治委员。他既无实际斗争经验,又很蛮横霸道,动辄拍桌子骂娘,以“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大帽子打击压制干部,并滥用所谓“政治委员最后决定权”进行瞎指挥。
出发之前,粟裕豪情满怀。但憧憬放手一搏的粟裕,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遇到一个霸道的政委,更没有料到这支劲旅会最终走向覆没。
胜负的分水岭在攻打福建省会城市——福州。
声势浩大的红七军团向北进发后,国民党军队深怀惕意。一是不知这支军团的建制、人数和战斗力,二是不知这支部队的行动目标。沿途驻军采取尾随战术,不敢轻撄其锋。
红七军团从瑞金出发,经长汀、连城、永安,占大田,渡闽江,大踏步进入福建中部国民党统治区。按照原定行军路线,军团应北上浙西,然后去皖南。但是,中央“三人团”突发奇想,命令红七军团由谷口东进,袭取福州。
攻敌所必救。这一招令国民党急调第八十七师王敬久部、第四十九师伍诚仁部驰援福州,“围剿”中央苏区的国民党东路军总司令蒋鼎文急忙从漳洲飞回福州视察。当时,福州守军只有两个团。endprint
8月上旬,红七军团迫近福州城,猛攻一昼夜,付出重大伤亡,仅占领一些外围阵地和北关街道,被迫撤出。通过这一仗,国民党摸清了红七军团的虚实,由惕怵变为轻蔑,一路疯狂追击。
一夜之间,攻守易势。红七军团经闽东进入闽北,再入浙西,辗转两月,进入方志敏领导的闽浙赣苏区,全军折损一半,只剩下3000余人。11月,红七军团与闽浙赣苏区主力部队红十军合编,成立红十军团。军团领导机构几经改变,最后由刘畴西任军团长,乐少华任军团政委,方志敏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寻淮洲降为第十九师师长,粟裕一度被调离主力部队,后来在方志敏的力荐下重新担任军团参谋长。12月14日,红十军团集中主力在黄山东麓乌泥关到谭家桥地区伏击尾追红军的国民党第一补充旅,因为兵力部署不当,惨遭失败,寻淮洲牺牲,刘英、乐少华等人受伤,部队士气低落。史称谭家桥战斗。
1935年1月9日,红十军团转移至浙江西部遂安县茶山村,军团领导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摆脱困境的办法,争论十分激烈。
粟裕力主分兵,转入分散游击。他的方案是,军团精简编制,组成3支精悍部队,他和刘英率第十九师到浙西南行动,方志敏率第二十师到赣东北活动,乐少华、刘畴西留皖南作战,3个师形成犄角响应之势。
刘畴西主张全军集结,先南下赣东北苏区休整,看形势再决定是否分兵。
提出可行性方案,供军政首长筛选决策,这是参谋长的职责。军中同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样的方案,参谋长最多只能提三次,否则便是影响上级意图。
粟裕顾不上禁忌,从不同角度阐述分兵的合理性:“中央红军已经长征了,红十军团四面受困,国民党重兵尾追不舍,要想转危为安,军团要实现由正规军转为游击队,由正规战转为游击战。”
“十军团还有8000人,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打游击的地步。”刘畴西不以为然。
乐少华则掏出中央军区11月14日的电令,念道:“集中主力争取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以创造皖浙边苏区。”接着便说:“中央电令中哪个字是要我们分兵了?!”然后质问:“你还执不执行中央的指示?”
看到粟裕遭到军团领导反对,方志敏采纳了刘畴西的方案。
后来,方志敏懊悔不已。怀玉山兵败被俘后,他在国民党狱中写下《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反省了返回赣东北老苏区的失误:
一来,进苏区通过敌人封锁线很难;二来,进了苏区,在被封锁线圈得很小的地方内,易被敌人包围;三来,再出苏区,又要通过封锁线,更加困难。
他把这一决定形容为“老鼠钻牛角”。
3天后,继战略失策后,又发生战术失误。
12日清晨,军团冒雪踏冰,来到浙江开化县杨林。杨林距赣东北苏区北部中心区——(开)化婺(源)德(兴)仅隔一个山头。当时,军团分两部行动,方志敏、粟裕带领机关人员、伤病员、后勤人员和打光了炮弹的迫击炮连、重机枪连约800人,作为先头部队先行。
经过杨林时,下面请示:“前面就是苏区了,部队非常疲惫,特别是伤病员挪不开步子了,是不是休息一下?”
方志敏尊重粟裕,望了他一眼。
“不到苏区,就不算安全。告诉同志们,再加把劲。到了真正的安全地带再休息。”粟裕说。
先头部队没有在杨林停留,坚持着走到苏区才休息。
先头部队虽然疲惫不堪,但未损一兵一卒。
主力部队则不然。刘畴西率主力行至杨林时,下令宿营,休息时间长达一天一夜,直到13日下午才下令拔营。这时,国民党浙江保安第二纵队已抢先占领(开)化婺(源)德(兴)外缘阵地,迎面堵击。刘畴西只得以一部兵力掩护,大部队绕道进入化婺德苏区,这时,已是15日。
化婺德,位于赣东北苏区北部外围,方圆仅有50公里,地窄,山高,谷深,民贫,不利大部队周旋,而且,红十军团从皖南南下,国民党准确判断出其目的是直趋赣东北,集结20多个团衔尾急追。
16日,方志敏与粟裕交换意见,决定先头部队立即开拔,抢在国民党合围之前,进入赣东北苏区,同时通知刘畴西率主力追上,务必于当夜越过封锁线。
傍晚6时许,刘畴西派传令兵来报:军团主力已经到齐,离先头部队只有5里路,但人困马乏,急需休整,当晚不能再走。
“啊?这怎么行!”粟裕急了,对方志敏说,“情况这样紧急,决不能再延误了!”
“主力今晚必须通过封锁线。”方志敏同意这一判断,要粟裕以他的名义,给刘畴西和接任寻淮洲担任第十九师师长的王如痴写信,告知敌情十分紧急,限令迅速跟进,今晚必须越过封锁线。
信交传令兵带走后,粟裕仍不放心,担心固执的军团长能否改变主意,建议:“我回去一趟吧,协助军团长掌握部队,迅速跟进。”
“是需要有人回去督促,但你不合适,我去。”方志敏思忖了一下。
刘畴西,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北伐时期参加过东征,因伤截去左臂。1927年参加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历任红军师长、军长、军团长。论资历和职务,粟裕均不及刘畴西。一旦发生意见分歧,根本拗不过。方志敏则不然,他是赣东北苏区的开创者,现任十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有最后决定权。
方志敏带了一个警卫班往后面赶。他俩都没有料到,这竟是诀别。
16日夜,国民党虽然加强了化婺德与赣东北苏区的封锁,但兵力不足,难以构成有效阻击。通过封锁线时,粟裕仅派出两个战斗班就吸引住了敌人的火力,大部人马顺利通过,安全转移至赣东北苏区大小坪、黄石田地区。
从午夜开始,粟裕在电台旁转来转去,一面同苏区省委、省苏联系,一面等待大部队。
下半夜没来。
第二天没有来。
粟裕派干部组成10余个便衣队,分途前往联络和接应,仍然沓无消息。endprint
第三天、第四天还没有来。
开始,粟裕还能听到怀玉山一带激烈的枪炮声,后来逐渐稀落,最后沉寂了。他预感凶险。
过了一个星期,闽浙赣省委转告粟裕,他们通过破译国民党军队的战报,证实红十军团在怀玉山全军覆没,方志敏、刘畴西被俘。
粟裕通过少数突围的战士了解到,兵败怀玉山的主要问题出在刘畴西身上。16日晚,刘畴西顾虑部队疲劳,坚持就地休息,没有及时越过封锁线,给了国民党抢筑加固阻击阵地的时间。17日,十军团强行穿越封锁线时,遭到强大火力堵击,只好折返回去,改换方向突围。几天之内,数次变换方向,始终找不到空隙。尾随追击的国民党补充第一旅乘机形成围歼之势。
7个月后,方志敏、刘畴西在南昌光荣就义。粟裕不仅记住了牺牲战友的名字,还记住了国民党追击部队主官的姓名。13年后,他指挥华东野战军发起济南战役,亲拟战斗口号——“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最终生擒国民党山东省主席、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粟裕对王耀武如此上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当年补充第一旅旅长。
从红七军团到红十军团,从谭家桥到怀玉山,粟裕遭受连番打击。
这是他晋升高级指挥员后遭遇的首次大败仗,令他刻骨铭心。他在回忆录中专辟“历史的教训”一章来分析、总结原因,其中有一条是关于主官的剖析:
七军团的领导核心,是按照宗派主义干部政策配备起来的,少数“左”倾政策的坚定执行者,掌握着领导权,包括军事指挥的最后决定权。他们的无知与专横给七军团带来的灾难,我在前面已经略作叙述,教训确实太深刻了。
从与乐少华的共事中,粟裕意识到,一个大度、宽容、信任、放手的上级是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的难得!
在结档陈毅之前,他注定还要经受磨难。
“受害者”与“加害者”的双重夹磨
从严格意义上说,刘英是粟裕的第一个搭档。
刘英,江西瑞金人。1927年参加工农红军,1929年入党,1934年后任红七军团政治部主任、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政治部主任、红十军团政治部主任兼第十九师政治部主任。
1935年2月红十军团怀玉山兵败后,方志敏、刘畴西被俘牺牲,乐少华离队养伤,刘英与粟裕收集红十军团余部800余人,成立挺进师,分别担任师政委和师长,正式结成搭档,携手创建了浙南游击根据地。1938年3月,刘英奉命留守浙西南,担任中共中央华中局委员、中共浙江省委书记等职,粟裕率部东进抗日。
两人共事持续三年。对于共过患难又有过分歧的战友,粟裕感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怀有深深的敬意。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们是从一九三四年开始一起工作的,共同经历了北上抗日先遣队和三年游击战争这两段艰难的历程。一九四二年春,刘英同志在温州被捕。他在狱中顽强斗争,坚贞不屈,于五月十八日被蒋介石下令杀害了,他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革命事业。刘英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人民永远纪念他。
刘英牺牲后,粟裕派人找到他流落他乡的夫人、遗腹子和岳母,转移到身边,加以照料。刘英牺牲后两天出生的儿子刘锡荣,后来成长为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副书记。
另一方面,粟裕又不能忘怀共事期间的分歧和经受的委屈。一切要从挺进师与闽东独立师会合说起。
1935年10月,刘英、粟裕带领的“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与叶飞领导的闽东独立师在福建寿宁县邓家坑会合,合组中共闽浙边临时省委,由刘英任省委书记,粟裕任组织部长,叶飞任宣传部长兼团省委书记。此后,红军挺进师与鼎平独立团组建闽浙独立第一师,由刘英、粟裕率领,活动于浙南;闽东独立师改编为闽浙独立第二师,由叶飞率领,活动于闽东。
在度过会师的蜜月后,临时省委内部围绕发展方向发生分歧,刘英批评叶飞右倾保守,不愿意到白区发展游击战争,要求他们离开闽东,向浙西南发展;叶飞和闽东特委认为,主力离开闽东老区,不仅老根据地无法坚持、有垮台的危险,就是主力部队也会因为没有老区依托,会四面受敌。
粟裕赞同叶飞的意见。他给叶飞出主意:“目前最好请闽赣省委书记黄道来主持省委工作,只有他才有办法解决和纠正刘英同志的错误。”
黄道是与方志敏齐名的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和红十军的主要创始人之一。陈毅称赞他是“江西人民革命领袖,中共优秀的领导干部,马列主义的活动家,抗日新四军的创造者之一”。
叶飞深以为然,于1936年2月前往福建政和县洞宫山与黄道会晤,介绍了情况,提出统一游击战争的领导,建议在闽浙边临时省委与闽赣临时省委的基础上成立闽浙赣省委。他对黄道说:“请你出来担任领导。”
黄道说:“如果你们本身不能解决问题,闽浙赣省委也无法成立。”
叶飞提出第二方案:“如果不行,我们闽东特委退出闽浙临时省委,接受闽赣临时省委的领导。”
黄道说:“先退后进,这样似乎更妥。”
叶飞突然意味到这个建议的严重性,问:“这样做,不是分裂行为么?”
黄道也怔了一下,慎重考虑后回答:“如果正常方法不能解决问题,只能采用非常方法,这是斗争的需要,何况临时省委是你们两家协商成立的,未经中央批准,可合可散嘛。”
叶飞又问:“今后如和中央接上联系,打起官司来怎么办?”
黄道承诺:“我一定替你们证明。”
从洞宫山返回闽东后,刘英召开闽浙临时省委会议。叶飞在会上报告了与黄道会面的经过和协商内容。
“错误我们自己纠正。”刘英承认在游击方向上判断失误,表示尊重闽东同志的意见。为表示诚意,他提出改组闽浙临时省委,由叶飞担任书记。
叶飞拒绝了。
刘英接着说:“我们建立了闽浙临时省委,何必再成立闽浙赣临时省委呢?还是我们这个摊子吧!”endprint
闽东特委不同意,宣布退出临时省委。
1936年初秋,刘英以临时省委名义给在浙江庆元的粟裕写了封信:
粟裕同志:
兹以临时省委的名义命令你,近日内必须邀请叶飞到你的驻地与你会面,并在会面时将其扣押,解送到省委。如拖延或用其他方式影响此命令的执行,都将被看作是对抗和分裂省委,必须承担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以何种名义召叶飞前来,由你自行决定。
闽浙临时省委书记 刘英
刘英还派来一支100多人的部队监督执行。
粟裕十分震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总觉得双方矛盾应当在党的会议上来解决,不应采取对敌斗争的手段。但是,省委的命令又不能违抗,于是修书一封,送给叶飞,约他到庆元县南阳会面。
对于粟裕,叶飞非常信任。他俩均系战将,相互仰慕;他俩都反对放弃老区,相互支持;请黄道来解决内部分歧,他俩意见大体一致。何况叶飞也特别想同粟裕商量打破僵局的办法。
叶飞和陈挺各带一个连按约赶到南阳,见到粟裕,说:“上次临时省委会议你没有参加。我见过黄道同志了,有好多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呀,”粟裕说,“晚上吃饭再谈吧!”
叶飞丝毫没有意识到,晚餐竟然是一场“鸿门宴”。他在自述中追忆了当时的情景:
当天晚饭的时候,我、陈挺和闽东的干部都入席了。如同旧小说所描写的那种场景,酒过三巡,掷杯为号,预先布置好坐在我两边的人把我抓了起来,把陈挺同志也抓了。我的警卫员拔出驳壳枪,打出门去,报告连队冲出去。我的手脚被捆绑起来,背上还被撑了一根竹竿,不能动弹,就像对待土豪、叛徒一样。在押解我的途中,我几次提出要同粟裕同志见面说话,都未予理睬。后来在路上遇到国民党军队的袭击,部队被打散,押解我的人忙乱中向我打了一枪,打伤左腿,就把我扔下,自己逃走了。国民党士兵逼了上来,我就从十几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恰巧挂在树上,没有摔死。陈挺同志也随我跳下悬崖。天黑后,我俩不顾伤痛,赶往闽东根据地,昼伏夜行,整整走了五夜。
叶飞逃脱后,执行任务失败的粟裕成为清算对象。粟裕回忆道:
当我到达临时省委后,刘英同志立即召开会议,提出了所谓“分裂省委”的问题。说叶飞、黄道反对刘英,粟裕参与其事,对闽东主要负责同志进行声讨,对我进行斗争。因闽东同志已退出闽浙临时省委,我便成了主要斗争目标。当时对我也采取了对敌斗争的手段,派了一个班把我监视起来,剥夺我的行动自由。
“南阳事件”本来是可以轻易说清说透的。但是,事件的关键人物刘英于1942年5月在温州被捕牺牲,粟裕陷入了三层尴尬之中。
第一层,粟裕虽然对刘英一些“左”的做法有所不满,但又对刘英坚定的革命立场和牺牲精神深怀钦佩。新中国成立后,他还亲自为刘英烈士墓题写墓碑:“中国共产党浙江省委书记刘英烈士墓。”
第二层,粟裕在“南阳事件”中扮演着加害者和受害者的矛盾角色。虽然自己也在“南阳事件”中受到围攻,但粟裕还是更多地解剖自己。他说:“当时我们都还年轻,又失去了中央和中央分局的领导,这就不能不使我们在思想上行动上和对问题的处理上,留下不成熟的痕迹。”“南阳事件”发生时,刘英30岁,粟裕29岁,叶飞22岁。
第三层,粟裕不忍责备逝者。王必成回忆说:“当年我和陶勇一起问过粟总这件事,粟总说:‘我是受害者又是执行者。问题是刘英同志已经英勇牺牲了,再要把这件事说清楚,难免有诿过于故人之嫌啊,不说了吧。”
但这件陈年旧案在新四军成立时和整风运动中两度被提起。粟裕两次向组织作出说明,获得组织和同志们的理解,包括获得了险遭不测的叶飞的谅解。
叶飞说:“抗日战争爆发后,闽东和浙南的部队都编入了新四军,以后一直并肩战斗,直到革命胜利。我和粟裕同志也长期战斗在一起,从新四军一师、华东野战军,一直到解放后,我都在粟裕同志的领导下工作,多次当他的副手,相互间配合得很好。”
然而,在叶飞心中仍然有一些疑惑。20世纪80年代末,年过古稀的叶飞开始撰写回忆录。这时,刘英已经长眠了40多年,粟裕也去世了好几年。
写不写“南阳事件”?会不会影响到老上级?有没有人会产生误会?叶飞拿不定主意,他找王必成商量。
王必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随意地讲起一件轶事:
1962年粟总在上海治病。大病初愈,陶勇建议出去活动一下,就安排了韩先楚、王建安陪粟总一起去打野兔。一到目的地,果然有一群野兔,韩先楚眼疾手快,举枪就射,打中一只。其余的野兔,四处惊逃。粟老总随手一枪,把逃得最快的一只大公兔打死了……而其他人,包括我、陶勇、王建安以及自己赶来参加活动的许世友,都没有击中目标。
说完,王必成笑看叶飞,言下之意是:粟总真要杀你,你逃得了吗?
叶飞释然,开怀大笑。
军事是特殊的政治,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在中共军队体制中,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军政首长负责制,政委代表党的意志和权威。作为一名相对单纯的军事主官,或者说作为职业军事家,粟裕需要有一位政治上极强的长者,撑起一层云天,信任他,支持他,配合他,帮助他,廓清一切政治羁绊。
1938年5月,毛泽东的一道军令,无意中把粟裕与陈毅撮合到一起,为他们结档和腾飞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缘。○
(作者系中国中共党史学会会员、中共湖北省委党史研究室副巡视员,本刊特约撰稿人)
责任编辑 张荣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