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对“美美”一词的结构和意义考察

□王世臣

基于语料库对“美美”一词的结构和意义考察

□王世臣

语料库在语言研究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基于北京大学汉语语料库（CCL）对“美美”一词的使用情况进行定量、定性分析和考察，发现“美美”一词在句子结构、语法和语用等方面呈现出一定的使用特点和规律。

美美 语法 语义 语用

借助语料库对语言现象进行观察和分析，是近几年来语言研究和学习中的一个新的开拓。语料库能为我们的研究和学习提供大量翔实、鲜活的语料。借助语料库有关软件，能够方便快捷地进行文本检索和数据处理，避免了传统的手工处理以及词典释义和内省判断的不足。关于语料库对语言研究、教学和学习的意义和作用可参见顾曰国［1］（P1～3）、黄昌宁［2］、桂诗春［3］（P419～426）等，在此不再赘述。本文主要借助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的汉语语料库（网络版）对“美美”一词进行穷尽式搜索和提取，对其出现状况进行定量和定性考察，以探索“美美”一词的使用特点。

依据北京大学语料库（CCL），在“古代汉语”条件下没有搜索到“美美”这个词。在“现代汉语”范围内，一共搜索到包含“美美”的496条句段、559处。通过对559处的整理、筛选和统计，及其所处的上下文的观察和分析，发现在具体的语言运用中，“美美”一词无论在结构方面，还是在语法、语义、语用和修辞等方面都呈现出一定的特点和规律。

一、“美美”的结构和语义特征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美美”一词的注解为：（～～的）（副），尽兴地；尽情地；痛快地：～～地吃一顿。～～地睡上一觉。［4］（P883）《汉语大词典》中“美美”：①美好。《乐府诗集·鼓吹曲辞一·上陵》：“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②形容非常满意、舒畅。韩起祥《刘巧团圆》：“～～地款待了刘媒婆一顿。”阮章竞《送别》诗：“你娘今年七十八，还想～～的活到整一百。”［5］（P161）《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中“美美”：副，（口）畅快、尽情地；舒舒服服地。～～地洗个热水澡；～～地玩上一天。［6］（P892）

借助语料库，对“美美”在大量句子中的使用情况进行观察和分析发现，“美美”一词的使用比较灵活，意义不限于词典中的解释，甚至可以说，词典对“美美”一词的释解不够充分和全面。

从形式上看，“美美”一词是由单音节词“美”重叠构成，即A→AA式。在句子中，一般表现为“美美的”“美美（地）”以及“美美～～ ”或“～～美美”等几种型式。

CCL语料库中，“～～美美”和“美美～～”式四音节结构词数量有限（68处），且出现的频数不均，如“和和美美”（49处）、“甜甜美美”（11处）、“美美满满”（4处）等，其它如“美美滋滋”“秀秀美美”“鲜鲜美美”“香香美美”等各出现1处。这些四音节词均由双音节形容词叠音构成，即AB式→AABB式，例如和美→和和美美，美满→美美满满，甜美→甜甜美美等。AABB式词的语义是其中的“A”和“B”的语义并列而构成。该结构的语义特征就是AA与BB在承载整体语义信息上的均衡性。简单地说，AABB式的意义就是“A+B”两个词义之和。在语义表达上都比原式AB增加了强调的意味，具有鲜明的形象性。

从检索的结果来看，AABB式构词数量有限，可见这种构词模式不具有普适性和能产性，即大多数包含“美”字的双音节合成词不能按此模式构成四字叠音词，如：*美美丽丽、*美美妙妙、*娇娇美美等。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搜索中我们还发现几处“美美与共”（6处）。与其他四音节词相比，它应该算是一个特殊结构，此处“美”的重叠可算是不是构词手段，而是属于构形法和句法层面的语法手段，有学者视之为“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超词”。［7］（P10），或文言短语。“美美与共”出自费孝通先生的一句名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二、“美美”的语法功能

“美美”作为一个双音节词时，在句子中表现为不同的句法特征和语法功能。

经过语料库搜索和整理，我们发现，“美美”一词主要是作为副词（185处）、形容词（20处）、（一说此两类词合称为状态形容词，本文无意陷入术语争议的泥淖）、名词（218处）和动词（2处）来使用。作副词和形容词时，在句子中主要用作状语、定语、补语等成分，作动词时是谓语，而作称名词时是主语或宾语。以“美美的N”“美美（地）V”“V得美美的”“美美”等几种型式出现在句子中。例如：

（1）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真正放松下来稳坐在餐桌前，美.美.地大吃一顿。

（2）刘兴汉刚退休时，也想美.美.歇几年，享享清福。

（3）小馆子里，花上几毛钱，要两个烧饼，一碗豆粥，一小碟咸菜，吃完美.美.的中餐，赶回学校。

（4）越多的MM加入我们细节美人的队伍，让天下女人从头到脚，都变得美.美.的！

（5）光主食就有十几种，粉皮、凉糕、小炒，五六元就能吃得美.美.的。

（6）……着诱人的光泽，好看极了。别说吃，单是闻那股香甜味，就叫人心里美.美.的。

（7）要是就这样睡着了，也太可惜。你想要美.美.发多享受一阵这种天堂仙境般的滋味。

在语料整理和讨论过程中，我们剔除了以下“美美”分属不同的语言结构和拼写错误：

（8）抒发对党的热爱和敬仰之情，赞美.美.好而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9）他把男孩子带领到那座引为骄傲的大学主楼，带他看了那些美仑美美的报告大厅。..

“美美”作为形容词时，修饰的名词也大多与饮食或休憩涵义相关，如“美美的中餐”“美美的宵夜”“美美的鱼汤”“美美的午觉”等。

“美美”用作名词时，具有称名作用，一般用作人、物或商店的名字。如“郭美美”“王美美”“美美虾条”“美美理发店”等。例如：

（10）其实，我们手中资料也不多，还要请美.美.帮忙。

（11）原审法院判决“美.美.百货”赔偿杨某12546元。

“美美～～”和“～～美美”四音节词在句子中一般作为谓语、定语、状语和补语等成分，具有动词、形容词（状态形容词）特征。例如：

（12）劳作之余，人们来此休闲娱乐，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13）安塞儿章夫妻俩和和美.美.，相敬如宾。

（14）……文学作品如凤毛麟角，令我这个初涉文坛的小编辑如同喝了一杯甜甜美.美.的甘汁。

（15）这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妻，美.美.满满地过了一辈子。

终上所述，“美美”在语料库中出现的形式及语法功能比例如下表所示：

表达形式 词性＊ 句子成分 频数 所占比例“美美（地）+ v” d - 副词 状语 185 33%“美美的+n” a - 形容词 定语 15 3%“V得美美的” a - 形容词 补语 5 0.9%“美美～～/～～美美” I - 习用语 谓语、定语、状语、补语 68 12%“美美” nh - 人名nz - 其他专名 主语、宾语 218 38%“美美+n” v - 动词 谓语 2 0.4%

＊注：此部分内容根据国家语委语料库在线所提供语料库分词和词性标注程序（Corpus Word Parser）以及参阅词类标记集简表所得。

下面着重分析“美美”在句中作状语时的使用情况。

经过筛选、整理，符合条件的“美美”一共出现185处。通过对“美美”后面所修饰的动词进行观察和分析发现“美美（地）”一词在句中作状语时，修饰后面的动词，即“美美（地）+VP”。“美美”所指向的动词也具有明显的语义偏向：大多数为表示饮食或休憩含义的动词，尤以“吃”和“睡”作为此类范畴的典型代表，是“美美”右侧动词词项中出现的两个高频词。而其他动词的语义也大都与“吃”和“睡”义相关，比如“饱餐”“吸”“做梦”等。姑且将其分为两大类：“饮食”类和“休憩”类。其中，“饮食”类词项约占51%，“休憩”类词项约占31%。

“饮食”类：吃（46处）、享受（11处）、喝（7处）、饱餐（6处）、吸（烟）（6处）、享用（3处）、呷（3处）、品味（2处）、过瘾（2处），其他如宵夜、咬、吞、抽（烟）、点（烟）等各1处，共计93处；

“休憩”类：睡（55处）、休息（2处），其它打盹、歇、坐、洗澡、做梦、过宿等各1处，共计66处。

在语料库中，与“美美”搭配的表示其它他含义的动词出现频数较少，如“美美地离去”“美美地戴（着大红花）”“美美地撇（了一下嘴）”等各出现一次。

三、“美美”的语用和修辞特征

朱德熙曾指出，状态形容词表示的属性都跟一种量的观念或是说话人对于这种属性的主观估价作用发生联系，重叠式表示说话人对这种属性的主观评价。［8］作为状态形容词，“美美”表达了说话者强烈的感情，为语言增添了节奏美和形象美，并具有一定的描写形象性，体现程度的加强。因此，在句子运用中，“美美”较之单音节词“美”，有着较强的主观评价性，表达说话者对某事物或现象喜好的感情色彩。它的使用可以增添传神的语用效果。“美美”所具有的这种形象色彩，使得其对陈述对象的描写更为细致、生动，让人更易理解和接受，并产生深刻的印象。例如：

（16）炊事班炖了一大锅菜，还做了糯米糍粑，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

该句中，“美美”所表达的形象性和意象性油然而生，充满了感染力，从而引起他人的注意力和共鸣。如果该句中没有“美美（地）”一词，就感觉不到说话者对“糯米糍粑”的特别喜爱之感，缺乏表达的形象性和说话者鲜明的感情色彩。

在语体色彩方面，“美美”具有丰富的评价主观性和表达的形象性，因此，“美美”一词一般用于人们的日常交流，而在严谨的书面用语中较少出现，即它的使用范围主要限于文学作品和生活口语。

另外，句子中状语“美美（地）”可移位，用作定语“美美（的）”，移位后句子仍然成立，意义差别不大。例如：

（17）她美.美.地化好妆等着你。→她化好美美的妆等着你。

（18）他美.美.地睡了一个觉。→他睡了一个美美的觉。

反之亦然，原句中作定语的“美美”也可以移位到状语的位置。例如：

（19）他喝了美.美.的一碗汤。→他美美地喝了一碗汤。

在补语移位状语时，需要加上补语，以填补移位后留下的空白，这样句子才能成立。例如：

（20）他吃得美.美.的。→他美美地吃了（一顿）。

四、结语

对“美美”一词的理解和用法，仅凭词典的解释往往具有一定的偏颇，至少是不全面的。“美美”一词在句子中不仅用作副词，而且还可用作形容词（状态形容词）、动词和名词。从句法功能方面看，“美美”在句子中不仅用作状语，还可以是主语、谓语、宾语、定语、补语等。“美美”在句子运用中呈现出形象性和口语化特征。这说明，借助语料库对词汇进行研究和分析可以更广泛地、更全面地考察词的实际用法，相比于单纯依靠词典或内省的办法，语料库显示出巨大的优势。

［1］顾曰国.语料库与语言研究［J］.当代语言学，1998，（1）.

［2］黄昌宁，李涓子.语料库语言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桂诗春等.语料库语言学与中国外语教学［J］.现代外语，2010，（4）.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5］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九卷）［Z］.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

［6］李行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Z］.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

［7］李宇明.论词语重叠的意义［J］.世界汉语教学，1996，（1）.

［8］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A］.朱德熙文集（第二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王世臣 山东济南 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