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红诔
2015-04-20任静伟
任静伟
小说《茶花女》是十九世纪法国著名作家小仲马的代表作,作品一经问世,便被译成各种文字在世界流传,而《茶花女》也成了第一部引进中国的西方文学名著,影响了当时中国传统才子佳人小说的结构和创作意义。这个脍炙人口、凄美动人的故事也被多次搬上电影屏幕,更是无数次走进剧场,以丰富多彩的文学艺术样式,打破时空界限,将“茶花女”玛格丽特高贵悲情的女性形象深深烙进世界观众的心里,令人为之敬仰、惜叹不已……
一束花,妩媚、娇嫩、圣洁,粉面含春、玉容嫋嫋。
一位女郎,容姿秀丽、风姿韵绝、气度高雅,艳若桃李犹胜、资比纤柳更绝。
端坐剧院雕花栏杆之后,白纱长裙,匍匐至地,裙褶荡漾,自纤腰轻盈流散,如瀑布倾斜,似浪花涌波。镶边金灿倍增细纱之洁,丝绣之巧更添雪裙之韵。
花,绽放于轻纱之上。静若姣花照水、洁如处子拂身。
女手执花,面容恬淡,脖颈环一珍珠项链,莹莹生辉,更映肤色胜雪。乌玉鬈发之畔,两串钻石耳环,灿然耀眼,呼应于闪闪黑眸。姣花静静舒展,悠悠涂香;少女楚楚端坐,耳聆佳音,高雅闲适,稚气犹存。果真“玉颜皆窈窕,人花两相应”。
花是茶花,女郎……
也许,很少有人知晓她的芳名玛格丽特·戈蒂埃。但是她却以另一别称而誉满全球,妇孺皆知——“茶花女”。
她就这般静坐,如一高贵女神,花静人无言。她眼神清澈,却充溢欲望;鼻翼微鼓,似乎在吞吐生命的气息;柔唇轻启,吹气如兰。她仿佛在俯瞰人生,带有强烈渴望,却又掩不住一丝嘲弄。忆起,每每这般形象,雕镂在脑海,铭刻于心灵。没有浓妆艳抹、扮颦弄痴,没有花枝招展、顾盼生姿。就这般温文娴雅如婷婷玉莲。凝想少许,仿佛看到她的嘴角一抿,荡漾开一圈笑意,睫毛忽闪,韵味顿生。良久,整个形象仿佛缓缓远遁,远了,远了,却又慢慢地定格在西洋富丽堂皇、装饰考究的一室内的天鹅绒窗帷深处一饱蘸笔墨的油画之上。在帷幕深处细细咀嚼自己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茶花女”,巴黎一株耀眼奇葩。在属于她的那个时代里,颜领群芳,姿冠众佳。她气质天然,一枝独秀引领巴黎时尚风潮,石榴裙下拜倒清客无数自不必论。总之,她把一个风尘女子的精彩演绎到了极致,款款风致,殷殷深情,莺语燕喃,既有无限的眉目含波,又有慷慨转身的决绝。
生于贫贱,长于风尘,茶花女是不幸的。贫病娇弱苦涩酸楚奢侈纵欲尝尽人间百态。年方华茂便香消玉损。临终时,床前零落,孤苦凄凉,满屋珍珠玉宝尽为债主所掳。未谋钟爱人最后一面便心盈遗憾,飘然而去,悲兮叹兮!
然而。她美艳绝伦,气质非凡。却又仿佛颇得上苍眷顾。风尘中,稳居鳌头,铸就一生辉煌。如果此不堪与人道哉,那么,她与至爱之人共同孕育的那段纯洁、真挚、发自肺腑、轰轰烈烈、感人至深的爱情,却足以让她弥补一生之缺憾。这段爱情虽然短暂却给她带来一生中真正的快乐与幸福。她对爱情的付出与牺牲就像春蚕吐丝一样也倾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与生命。而她骄傲于这样的牺牲,这种牺牲使她像贞女一样纯洁地死去。死在爱人的宽恕之中、死在为之做出牺牲之人的感恩之中,因而她又是满足的、安详的。
总之,她生于爱情,死于爱情。风尘女子如何,她把贞洁给予的不是第一个情人,而是第一个恋人,生命中唯一的恋人。甚至幸福、甚至生命。她的出现就像一朵爱情之花,乍现人世,惊艳千古,凝聚全部生命精华,喷薄出最为绚丽的花蕾与色彩,然后潇洒决然地离去。“但留一缕香魂在,不惧千古留骂名”。茶花女的决绝使她的纯洁不亚于任何一位贞烈之女。茶花女是不朽的!
感叹于茶花女的畅酣淋漓的爱情与宁为玉碎的牺牲,却总有一样东西在眼前挥之不去,时而拨动内心悲壮慷慨的心弦,总要消去一部分欣慰与满足,提醒于你,要痛惜,要遗叹。那就是茶花女之死的权衡。茶花女死在自己的畅足之中,但追根究底来探,实是死于维护某种道德规范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庞大的根深蒂固撼动不得的道德标榜啊!因而茶花女又死的那么必然、那么不可挽回。实是大悲大憾。“自古红颜多薄命”。而此种“薄命”又非天数浑成,非造化使然,实处于一个争又争不得、抗又不可抗的东西,犹如精神上的阴影、心坎上的大石,左一个譬解,右一个譬解,终奈何不了它,只得无可奈何花落去。
如那呼啸而来的车轮与冰冷的车轨共同碾碎了安娜纤弱的身躯与多情的灵魂,当她的诗性与爱情碾落成尘、枯叶般飘零在枕木、石子与钢铁之旁时,有谁为她洒下一鞠清泪?“歌罢杨柳楼风月,舞低桃花扇底风”,李香君血溅桃花扇仍奈何不得滚滚浊流,终是堪破尘缘,一丝侠骨、一缕香魂渺茫于青灯佛像旁;纯洁似玉莲,天真如孩童而又勇敢机智得无异于战场最醒目的战士,德·雷纳尔夫人为觉醒的爱情不顾一切,但那无情的断头台啊却让她碰的头破血流;姣花之态、咏絮之才伴随着潇湘馆的一声呜咽化为虚无,昔日萧萧凤吟,森森翠绿的几尾修竹似乎业已追随主人去了那太虚之境,只剩下枯枝败叶、虫啼蝉鸣……
数不尽的华景销尽剩残垣,数不尽的城殿败落刍牧场,难耐那粉黛无有、笙箫何处。实令人目断魂消,悲歌到老。
剧台依旧咿呀,演绎着另一番苦涩酸甜滋味。场院中,身影攒动。羽毛、缎带、珠宝、鲜花……光彩夺目、华丽奢侈。人们高谈阔论,笑语连连,而她依然如斯,静默无语。剧目如耳际风云,华美如过眼云烟,仿佛独立于世,悄然物外。
包厢某一处的身影已经销匿,布洛瓦尔的房子也已经冷却了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