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钟楼怪人”之旅(下)
2015-04-20歌特
歌特
2007年到上海至今,在朋友的引荐下,我参与了众多音乐剧的翻译和字幕巡演工作。这类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反复观看同一部剧十几遍、几十遍甚至上百遍。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样无聊。但其实每一次看剧都是全新的情感经历,同时又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当我2007年第一次以“音乐剧”的名义出差,随《42街》剧团跨过武汉长江大桥的时候,感慨自己终于可以把爱好做成了工作。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随《巴黎圣母院》(以下简称NDP)巡演,为NDP做字幕。
字幕和翻译的收入毕竟有限。为了在上海生存,《42街》巡演之后,我进入一家外企,开始了空中飞人的生活。这样我又有机会畅游巴黎,频繁拜访巴黎圣母院这座大教堂,拜谒先贤祠里的雨果,观摩法国原创的最新大戏。继Charles Talar的NDP之后,新晋制作人Kamel Ouali先后推出了《太阳王》、《埃及艳后》、《德古拉》等大型音乐剧。现场看《德古拉》时,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上海文化广场的“驻欧代表”。这个名头乍一看略响亮,其实就是帮忙看看欧洲(主要是法国)有什么新的原创音乐剧。不过对于文化广场开幕大戏的选择,我们还是偏向于经过市场检验的成熟剧目。为此我们和一位“德剧粉”在静安寺附近畅谈一下午,在NDP与《伊丽莎白》之间,选择了前者。
在上海文化广场的委托下,我又找到了五年前联系过的NDP制作人二代Nicolas Talar。在邮件里,他对新的上海文化广场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并邀我到办公室一坐。于是2011年初春一个周日的上午,我在香榭丽舍街旁的一条小路上找到了这家公司。Nicolas大约四十出头,气质温和,皮肤细腻,继承了其父的卷发,只是话不多,言语里既有一丝疲惫,又流出点滴的自信与傲气。当时他们正计划一次亚洲巡演,正在同北京九维和广州共时文化接触。再加上上海,中国市场的试水基本齐了。为了配合这次巡演,我也根据英文版歌词重新翻译了字幕。2011年年底,NDP第二次来到中国,广、上、北先后唱起《大教堂时代》。可惜票房不尽如人意,剧场外冷内热。
2012年我参加了九维文化组织的NDP中国巡演,负责字幕操作,兼任舞台技术翻译和衍生品售卖员,并协助演员与来访媒体沟通。在青岛演出期间,主办方与湖南卫视《天天向上》栏目编导紧急开会,希望可以在下一站首演之前先到长沙录一期节目。这对主办方和NDP来说都将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栏目编导分别采访了主要演员,挖掘出很多趣事。比如现任卡西莫多扮演者Matt和游吟诗人扮演者Richard把在中国的旅行拍成了一系列微电影,并给自己起名叫“老张”和“老王”;Richard随身带着两个儿子的玩具汽车,以所到之处为背景为它们拍照;神父Robert曾经是法语版《悲惨世界》首位冉·阿让扮演者。几位演员还每人学了一句湖南话,预备秀给中国的观众。虽然有了这些愉快的经历和准备,但在一个重要的问题难以达成共识:栏目组希望Matt在节目里以日常形象和舞台妆分别亮相,而制作人Nicolas坚决认为参加节目的是Matt而非卡西莫多,而且卡西莫多的装扮只能在特殊的舞台环境下展示,否则艺术效果大打折扣,并称在世界各地录制节目都不会打破此例。双方在此问题上互不相让,我和主办方左右为难。最后由于时间紧迫,也为了尊重呈现的效果,栏目编导同意Matt以日常形象录制节目。正当大家都松一口气时,台里传来消息,由于一些“不可抗力”,决定本次NDP的录制计划取消。就这样,三个昼夜的努力因为一个“决定”泡汤了。不过大家都懂得,在中国做演出,不确定因素向来不少,Nicolas表示惋惜和感慨,大家继续为巡演各忙各的。
北京站,我们迎来了重量级人物:NDP的作曲Richard Cocciant。没想到这次陪同采访竟有意外收获。Cocciant从根源上阐释了其创作理念,从而解释了NDP成功的深层原因。Cocciant讲,在当代,音乐有了革命性的变化。电器设备的出现改变了音乐的呈现形式。大多数听众对古典歌剧的美声唱法失去兴趣,也没耐心去欣赏复杂的音乐结构,于是后来出现了“轻歌剧”、“喜歌剧”。美国又在此基础上发明了“音乐剧”(musical)。而Cocciant是法意混血,在意大利长大,钟爱古典歌剧。所以在创作NDP之前,他决定忘记musical,忘记轻歌剧,重新去古典歌剧的源头思考。在Cocciant看来,麦克风本身也是组成歌声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辅助扩声的设备,其功能正如电吉他一样。于是Cocciant决定使用这些电子器材配合其音乐,再现古典歌剧的精髓。并借此告诉年轻人,电子时代的音乐一样可以像古典歌剧般辉煌。同时因为使用了流行的手段,他的歌剧可以为大众所接受。Cocciant从一开始就抛弃了musical的局限,不去效仿英美模式,而是重塑源头,始终按自己的理念创作。继而制作人和导演根据音乐风格整合了舞美、灯光、造型设计等各方面元素,造就了今天的NDP。
在《星幻》之后,NDP之前,法国几乎看不到这类音乐戏剧,没有制作人愿意为此冒风险。1998年NDP横空出世,点燃了法国人民的热情,此后大戏接连不断。不过Richard Cocciant自豪地说,那些跟风的作品显然没学到自己创作的精髓。在NDP和《小王子》之后,Cocciant又陆续创作了《图兰朵》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并始终称自己的作品为“歌剧”。“音乐剧”的叫法不过是为了市场宣传而做的妥协。有趣的是,后来我陪Phil采访《悲惨世界》的词作者Alain Boublil时,这位法国老人也说,《悲惨世界》不是音乐剧,它是“歌剧”。后来我想,一种艺术形式,如果它的名目有可能造成潜在观众的误解,我们是否也可以采用变通的办法。如果“音乐剧”的名字会吓走一大部分观众,我们能否先称其为“情景演唱会”?endprint